第52章
老城主沒說這個“他”是誰,但兩人心裏都清楚。
鍾恒感覺著背後細細麻麻的痛,心想就這麽幾道傷,處理起來怎麽還沒完沒了了?聽老城主這麽一問,心思頓時跑歪了,鍾恒一邊回想著和謝眠短暫的接觸,一邊心不在焉地敷衍對麵的人:“碰到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會兒。見對麵的人沒有再說話的意思,老城主心想:小兔崽子,居然敢吊我胃口!
不過作為一個長輩,出於寬廣的心胸,他決定不跟小兔崽子計較。老城主按捺不住地問道:“怎麽樣?”
鍾恒明知故問:“什麽怎麽樣?”
老城主心急:“你不是碰到人了嗎?就沒跟他說說話?”
鍾恒沉吟片刻,一五一十老實道:“我告訴他我是怎麽受傷的。他問我需不需要幫助,我搖了搖頭,他就走了。”
老城主瞪眼,發現沒了下文:“沒了?!”
鍾恒點頭:“沒了。”
老城主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某種絕望:“兒子沒用!孫子也沒用!我養這一大家子,到底有什麽用!”
難得看老頭子吃癟,鍾恒一臉沉穩平靜,將眼底暗藏的笑意遮得嚴嚴實實:“不是您自己說,誰也不許去打擾嗎?”
當初找了很久,大部分人都相信,那個孩子已經孤零零地死在了山林中,找不到屍體,或許是已經葬入野獸腹中。謝家人最先撤出了尋找。鍾家雖然還有人在外麵打聽,但說到底,也不抱什麽希望了。
誰知半年前,卻意外得到了消息。
“我說的是別刻意去打擾!不要找上門去!”老城主恨鐵不成鋼,“現在是他撞上你的門!多好的機會,你就讓他幫助一下你啊!幫著幫著大家不就熟了嗎?!到時候你可以順勢邀請他來飲雪城做客啊!”
鍾恒起身,坐起來,披了一件衣裳:“別,我還要臉呢。”
找到失散多年,流落在外的表弟,自己還沒幫上點忙,展示一下兄長的堅實臂膀,就先找人家幫忙,算怎麽回事?
再說,陸翡之還在他後麵躲著呢。如今阿眠還沒套上近乎,他怎麽敢先得罪了陸翡之?
這時候,一直在鏡邊站著,默不吭聲的女子忍不住了,一把推開自己的丈夫:“恒兒,別跟著老頭子廢話,跟祖母說說,眠兒,他……”
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喊,猶豫了一下,隻眼巴巴看著鍾恒。
見祖母都發話了,又已經將老頭子氣得吹胡子瞪眼,鍾恒終於決定不逗他了。鍾恒想起謝眠不遠不近站著,問他需不需要幫忙的樣子,嘴角也忍不住翹了翹:“看著挺乖的。”
和當初一樣乖。
謝眠丟之前,在飲雪城住過一段時間。
鍾聽雨幾乎是完全漠視他,隨手丟給仆從照顧。老兩口看不下去,又勸不了自己的女兒,隻好接到身邊來。鍾恒那會兒剛剛十歲,已經明白了什麽是失魂症,對這個比自己小三歲的表弟非常照顧。
雖然不會說話,也不理人,但真的很乖。喂飯就張口,有不喜歡吃的東西,會癟癟嘴躲開,但是你非要喂,還是會委屈巴巴地吃下去。
不喜歡跟人接觸,不喜歡抱,最多牽一下手。但坐在飛禽雲車上,會害怕,就會默不吭聲,主動摟你脖子。
在他們都沒看到的地方,漂亮又乖巧的小孩子長大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長成這樣好的一個青年。
“還斯文,跟咱們家那些大老粗不一樣。”鍾恒一邊說著,一邊皺起了眉,“當然,不是謝家那種斯文敗類的斯文。是好的那種。”
老頭子其實也見過一點謝眠的影像,但畢竟不如鍾恒親眼見的真切,正聽得認真。聽鍾恒這麽說,當即道:“那當然!唉,不過這麽好的機會,你卻沒把握住。”
鍾恒喝了口茶,平靜道:“飲雪城與朝鳳城的少城主同時遇襲,難道兩家不該坐下來,好好商議一下此事嗎?”
說不好便結個同盟什麽的。到時還怕見不到嗎?
老城主點點頭,表情嚴肅:“此事關乎兩城興衰,事關重大,我也過去一趟吧。”
……
出來的時候,朝鳳城幾人都不算狼狽,自然要跟自家人說起摘星內發生了什麽。
外界的事很簡單,摘星秘境的界壁突然變薄,幾位大能立刻聯手,勉強撐起一道口子,將眾人放了出來。
而唐逸然就是單純地悶頭找淬星石,一臉懵逼地發現被困,又一臉懵逼地出來了。從頭到尾,什麽都不知道。
謝眠提起了山縫中的那麵鏡子,和他遇到的鍾恒。
陸翡之說他也見過那麵鏡子,不過是在好幾天之前,謝眠找到那裏的時候,他早已經從幻境和山縫中離開了。
幾位夫子對視了一眼,重點問了幾句那鏡子的事,便讓他們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說。
本來之前都說好分開睡了,這下好了,陸翡之表示自己在秘境中受到了驚嚇,決定恢複和謝眠一起睡的慣例。
驚嚇不驚嚇,誰也不知道,反正搶床鋪和被子挺快的。
夜裏,陸翡之翻來覆去。謝眠正在思考要不要把他踹下去,突然聽到陸翡之問:“阿眠,你有沒有幻想過,你爹娘是什麽樣的人?”
謝眠有點驚訝,為什麽陸翡之會問這個問題。但他還是老實回答道:“我不用幻想啊。我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
麵對別人的詢問,謝眠隻說是從小流浪,不記得父母出身。但陸翡之問起,他卻不願意用那樣的假話去糊弄。說起來,這好像是陸翡之第一次問起他的出身。
陸翡之一怔,他原本以為,阿眠幼時有失魂症,是記不起幼年時的事的。
“與我有直接血緣關係的男方,是一個出名的畫師。”謝眠猶豫了一下,甚至不願意稱呼對方為“爹娘”或者“父親母親”,委婉道,“而生下我的那個人,是一個,呃,應該算是個將軍家的小姐。但那家人好像特別少,也特別忙,我沒見過幾次,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其實他說的是上一世,隻不過稍微修改了一下措辭,好與本世更貼近些。
陸翡之想起宋微聲提過,謝家是一個“以畫修聞名的修行世家”。而莫夫子極愛重阿眠,說阿眠曾經學過畫,靈氣十足。
“我身體不是很好,所以他們對我沒什麽感情。我小時候一直住在醫館裏,沒怎麽見過他們。後來稍微大一點,才把我接回去。”謝眠不是很願意跟陸翡之仔細提起那些過去,“他們一直都在備孕,想重新生一個健康的孩子,不太顧得上我。後麵又發生了一些事,我就離開他們了。”
他沒辦法告訴陸翡之。他的生身母親是個瘋子。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施舍給他一點溫柔,像是個普通慈愛的母親;但是心情不好,就會變得歇斯底裏。她沒辦法衝那個傷害她的男人發火,就全對著謝眠去了。
後來有一次,她拍到出軌照片,和那人對峙,那人和她扭打一番,揚長而去,把她丟在家裏嚎哭。謝眠還很小,踩著板凳,給她燒水喝,她卻用熱水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