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總是。短短七天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又是離家的日子在即,妹妹的誌願填報得很完美,弟弟的學校還要再等通知。
大學離家之後,給他們做飯的機會少了很多,其實為他們做飯的時光是最值得珍惜的付出吧,再來做飯,把菜花一個個掰開,在清水裏認真地漂洗,一個人做著這些時心裏默默有些觸動,每一小朵在熱的水裏淖過,放在盤子裏,油、鹽、蔥嗆好,拌在一起,這是再簡單不過的菜了,給媽媽-愛喝粥的媽媽,專門給她準備的菜,長大了,能為她做到的是不是真就是這樣越來越少了,短暫光陰裏唯一可以留給媽媽的一點乖巧疼愛。
清早,媽媽把沈星遙喊醒,摟過姑娘,那孩子的心裏是怎樣的暖意來襲,其實媽媽始終還是個孩子,在媽媽心裏這孩子也還是個孩子。
臨走的一天,廚房幽暗燈光下把所有的碗洗了一遍,和家裏的碗生疏了太久,沈星遙是不是試圖找回曾經的自己?還是回味自己走過的心理成熟?到了送別的火車站,妹妹和方芳一起來送沈星遙,其實她一點也不想別人送自己,那種心緒你能懂嗎?
我回來的時候,很幸福看到你們等在那裏,看著你們的笑我能甜到心裏去;我走的時候,不想看到你們的停留,我的離去,我害怕麵對你們看著我的離開,我根本想不出好的心理去麵對你們看著我的笑臉,我的心裏是些想哭的衝動,我接受不了我的離去,你們留在原地,我的心裏有種對於你們的背叛感,你們知道嗎?
所以,這是沈星遙為什麽想一個人靜靜離開的原因。即使我心裏有著對這裏的千種眷戀,卻還是要走,走一世的風景,對於故地故人,在情感上我始終不斷是個叛徒,那你們就讓我自己去放逐,不要讓我這麽直白地麵對著對於你們的愧疚。東西隨身帶著越來越少,一個小箱子抱在懷裏,一個書包背在肩上。獨自一人的行徒,沈星遙不會有不適應,這種孤獨中更是讓自己清醒、沉思。如劉若英歌裏所唱的句子,走在同樣的心情風景裏:我想我會一直孤單,就這樣一直孤單。
但有一點不同,歌曲裏唱得有些落寞,在她那裏常常是開心地孤獨著,她已經想不很清楚是自己在習慣了孤單之後又找到了開心?她曾經是不是很落寞過?她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走到了現在這樣寧靜的孤獨中。但她並不能做到如她所想的永遠不低落,時常會觸不及防地跌入一種憂傷還是悲傷中,突然強烈地質疑“人活著”這件事,想站在世界盡頭處,大聲嘶喊,撕裂所有的一切,回望也好,向前探頭也好,看不到一點希望,全部是荒涼,沈星遙害怕這種情緒的襲擊,那會讓她隻看到一片絕望。
沈星遙突然想到自己答應林啟航的那天晚上打出來的所有文字是不是就已經埋下了種子-怎麽告訴林啟航:我們還是不要開始了?答應之後的一瞬間,她可能就後悔了,在前幾天裏,她試著去打消這種悔意。電話裏,兩人說說笑笑,還是以往的氣氛,但這不是她想象中與戀人的氣氛,他隻是她真正當了親人一樣肆無忌憚的哥哥。陳瑛那麽認真地讓她選擇這條路,她也聽了進去,她試著去適應,隻是他並不走得到她的心裏,他感覺不到她神經的脆弱,可能她的敏感的確到了病態。在他那裏,她再沒有衝動過去把自己的悲傷說出來,她就隻是樂嗬嗬說著所有開心的事情,其他還是自己一個人想,這不是她要的愛情。
就像那日雨天裏,他的電話打過來,“幹嗎呢?”“你聽,我給你聽聽我們這邊下雨的聲音,我們這邊下雨了,”和他說話會開心,但這種喜歡並不同於愛情的喜歡,或許愛情是真得帶了傷人的氣質,處於愛情的空氣中,你會感覺到有些憂傷,你並不做得到全部坦然自己,你害怕一點點的話就傷到了他的心,你喜歡他帶了些心疼,明明喜歡著一個人,什麽都為他著想,即使這樣卻還是因為他把自己傷到了。我處處為你想,你從來不領情,明明你孤獨得淒涼卻不要我給你的溫暖,你為什麽非要自己去做一個英雄?感到無助時,沈星遙連主動想到林啟航想去聽聽他的聲音都沒有想起過,她隻是感激一個人對自己這麽好,這是不是太自私?沈星遙不該去答應,這樣對林啟航不負責,這是想了很久的回答。
在林啟航的眼睛裏,沈星遙是一個很善良很可愛的小姑娘,她會對感情很執著,這一點正確,隻是他並非她心裏的人。沈星遙還是不斷地一個人對話談心,停不下來,潛意識裏的那個自己她能看得到,每一個人心中那個巨大的黑洞客觀地存在著,雖然自己常常都在被自己的善良感動,有的時候會覺得自己竟然如此不害臊,還有這樣自己覺得自己好的人存在。
但她懂得太多了,不是孩童時期單線性的思維,在一個立體的人群社會中,沈星遙懂得自已的難能可貴。每次覺得自己善良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去問不知道問向誰了的誰,那些故事裏絕好的人到底有沒有過也像自己這樣是明白著自己的好?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善良?
她沒有在故事裏看到過那些好人說自己是好人。然而,這個世界上沒有完全的光明存在,因為我們沒有完全隔絕的世界。試想,如果人與人之間沒有了橫向或者縱向的比較,所有人都一樣,那大概就會實現大同了吧,也就沒有人性的黑暗一麵了。
其實,人心也都大同小異。有哪一個女孩會真正憎惡別人的喜歡,又有哪一個男孩不會因為姑娘的喜歡而開心,這是一定,孤高並非厭惡,隻是心裏知道距離所在。林啟航這個哥哥說的話沈星遙聽了那麽多,他說的話,那麽好聽,那些情話,她也珍惜。
沈星遙的心卻被某人占滿,自己還以一種逞強姿態告訴世界“我很好”的時候,她也想過,聽他們的話,放下。後來才發現,不是放不下,隻是自己倔強地不要放。
老天一直在為沈星遙安排新的人出現,都是她在一一錯過。那麽久之後,她也試圖放下對自己的煎熬。學長出現時、期待丁揚時、答應林啟航後,沈星遙不知道會不會如陳瑛說的-心裏有了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也就放下了必然空白的未來。但臨到關頭的時候,她總是腦抽,又退回到對那個人的幻想中。這究竟是癡情-錯過所有隻為一個等待,還是善良-不願意借用另一個人的存在遺忘過去,還是人的犯賤心理作祟-得不到的永遠在**,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事實從來都不是一對一的因果對應,一個結果糾結著種種由頭,真相或許是這樣,造成沈星遙固執的是所有這一切。每一次,她依舊錯過,她所回避的比以上這些更複雜,那是根植在沈星遙內心最深處的懦弱,她害怕,最可笑的竟是常常她都不知道自己所害怕的是什麽?給妹妹填報誌願的時候,異常清楚地聽到心裏一個強烈的聲音-不要回去了,不要回到這片故土。家鄉很美,對於這片故土造成沈星遙決絕的正是後來和弟弟說起的相同原因,這方水土記載了她心裏太多的悲傷,在他們心中,已經將那一切定義為恥辱一般的精神烙印。林啟航電話裏笑著玩笑抱怨說:“你總是不在職位,一點都不想我,你怎麽不打電話給我,信息也不發一條。”
“主要不是忙的了呀,”沈星遙也笑。心不禁然就空了一下,其實他們兩個人都明白不說出來的真相。沈星遙經曆過對某個人刻入骨髓的思念,明白什麽叫瘋狂。那樣的癡迷或許是此生唯一,再不會有那樣對一個人忘乎所以的單純思念。在逐漸成長的生活裏,故事也好,身邊事也好,她開始不明白究竟什麽是感情。即使不由自主一直在影子王國裏和某個人不停地講、不停地笑,即使是在自己的意念世界裏,她也不曾承認過那是愛情。
一個人或許果真會喜歡多個人,人的感情太複雜似乎不牢靠。沈星遙第一次看到林啟航的臉,眼睛似笑非笑,有點圓,鼻子蠻挺,小小的,架一幅輕巧的眼鏡,一臉書生氣 ,尤其是他壓了還沒有壓住的嘴邊淺笑,命令沈星遙不要再笑的時候,她的心是有變快了的節拍。最初的那幾天沈星遙也總是想起林啟航的臉,似笑非笑。一開始,她也以為自己就此變好,不去想著那個人。隻是,他的影子又出現了,心若一靜到隻有自己,沈星遙明晰地又看到了那個人,他的背影、他的眼神、他的嘴角、他的笑臉、他的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