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裏一直為藍玉中秋節跑出去玩的事情鬧騰,但是絲毫也沒有影響我們結婚的進程。母親盤算著房子蓋好擺竣工酒席的時候,藍玉的父母親也會過來道賀,要驗收一下工程,所以沒有操之過急,等正房,廚房,院牆都蓋好,正麵扣了瓷磚,裏麵刮了仿瓷,廚房也砌好灶台,適當買了一下家具,時間已經是冬月中旬,這才大擺筵席。未來嶽父和嶽母相當滿意,母親趁熱打鐵要年底就把婚事辦了,藍玉母親說不急於一時三刻,多少讓藍玉在家過一個年,最後日子定在正月十六。
送走藍玉父母,母親堆滿笑容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你未來丈母娘真是個厲害的女人啊”,母親讚歎道。“不就是晚了一個月過門嗎,人說的也有道理”。“老二,你這個媳婦不好侍候啊,看你丈母娘就知道了,你要多長個心眼,別到時候混的和你大哥一樣,那我們家就算徹底沒救了。”
表嬸和母親都是一個意思,她們說藍玉母親隔年嫁女是想看看我們家底有多厚,二來是想過個便宜年。“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我們隻能順著人家的意思,兒媳婦還在人家手裏,舍不得出血可不行”,母親感歎著。
越到過年鎮上的東西就越貴,廣延忙著從市裏麵倒年貨,這個時候就顯示出了他這個遊商的厲害,東西比鎮上那些坐地起價的商販們便宜多了。廣延說他隻恨本錢不夠,要不就賺大了,我給他提議讓他預收,拿著大家的錢再去進貨,一次多進一些,包個車拉到家裏。他說試過了,就連他的堂兄弟們都不願意這麽做,都要見貨給錢,而且見了貨也未必真的馬上給錢。摸透了母親的怕花錢的心思,主要是我自己也不願意在秦崗人麵前丟人現眼,我說服母親給了我一千五百塊錢,冒著嚴寒連夜和廣延一起去市裏進貨。
我去市裏不單單是買年貨,和廣延一起進完貨我讓他先回去,我拿著買年貨剩下的兩百多塊錢和自己之前和廣延一起做生意存下的兩百多塊錢去到商業街的專賣店給藍玉買羽絨服。這是我這輩子頭一次進專賣店買衣服,躡手躡腳的站在女裝區看衣服,服務員大姐上前問我是給誰買,我一下子臉都紅了,大姐直接點出我是給女朋友買,給我推薦了幾款,雖說打折促銷,我還是特意看了看價格,能夠接受才留下來繼續看,大姐雖然胖點但是個頭和藍玉差不多就讓她試穿給我看,料想她穿著都好看,藍玉穿上肯定沒的說。最後敲定了一件鮮紅色的長款羽絨服,打了折三百大洋。連我結婚用的西裝都還是在鎮上百貨超市一百多塊錢買的,那一刻我自己都對我出手這麽大方感到驚奇。我並沒有就此罷手,除了給自己留五塊錢回家路費,其他的錢都花掉了,給藍玉買了一套保暖內衣,一條圍巾,一雙毛線手套,一雙暖鞋。
為了隆重起見,我決定開大哥的手扶拖拉機給藍玉家送年貨,除了二十斤豬肉,兩隻豬後蹄,十斤牛肉,兩條黃金蝶煙,一箱石花大曲,二十斤裝的一壺自家榨的菜籽油,還有兩麻袋蔬菜瓜果,母親還放了一蛇皮袋糯米,半袋湯圓麵,一袋雪花糖,小半袋爆米花,加上給藍玉買的衣服,車廂放得滿滿當當。父親說“這哪裏是送年貨,這分明是去送救濟糧啊!”
一來擔心我開拖拉機不熟練,二來怕我隻顧開車後廂的禮品被人順走,母親叫大哥開車同我一起去。我堅決反對,因為大哥是個飛車黨,開車在村子裏有名的快,幾次空車開到溝裏,把大嫂甩出幾個跟鬥,大嫂罵他是故意的。大哥一再保證會慢慢開,母親也再三叮囑,我隻好遵命。
十點半出發,我挪開禮品,搬了張椅子放到車廂前部,和大哥背靠背坐著。在母親視野裏的時候大哥慢悠悠地開,一拐彎出村子他就狂奔起來,任我怎麽斥責他都不以為意。過公路的時候減了速,進入葛莊地界,他就沒有再飛了。葛莊和秦崗同屬一個大隊,兩個小隊的人基本上都互相熟悉,大哥之前出工修水庫的時候和葛莊人的土方區域相鄰,經常在一個大鍋裏喝湯,葛莊很多熟人。大哥越開越慢,進葛莊村子時候和走路的速度差不多了,見人就打招呼,停下來聊幾句,把我們去藍玉家送禮的事情抖露抖露。這肯定是母親交代的,就像當年劉玄德去南徐迎娶孫尚香一樣,敲鑼打鼓,壯大聲勢,將兩家的婚事廣而告之,讓這件事成為街談巷議,給藍玉老爸長臉,也給自己家掙足麵子。
在葛莊還沒鬧夠,到了秦崗大哥玩的更嗨了,進村隔著幾戶人家就叫親家公,親家母,藍玉爸媽還沒出來,四下鄰居先聚攏了過來,整的我們是來接親的一樣。看著一車廂的禮物,都是讚歎的聲音,還有鄰居打趣問要不要幫忙搬。未來嶽父和嶽母笑的合不上嘴,藍玉和紅玉也出來幫忙搬東西,藍玉對我擠眼道“買那麽多東西幹嘛,臭顯擺!”
年前送了大禮,年初二再次提著滿滿的禮筐去拜年,父母親和媒人一同過去,那天老丈人特意隻接待我們一家客人,藍玉的兩個姑媽和幾個姑奶奶家的表叔都安排在藍玉三叔家。最重要的事情是談結婚的細節,期間藍玉爸媽並沒有獅子大開口,隻是說排場要大,體現我們家殷實大方,喜糖要舍得撒,封子(紅包)要多備幾個,還說他們這裏進門封子是二十塊,母親一一答應。
不用藍玉爸媽叮囑,結婚一定會辦的風風光光,市裏大姑媽家的二表哥開著新買的桑塔納2000給我做婚車,另外還請了兩個朋友開富康的過來助陣,廣延請他的一個供應商開了輛半舊的捷達過來幫忙,樂隊有一輛小卡車跟著,我們家也請了兩台農用四輪拉嫁妝,母親數了下七台車,趕緊又跑到村裏叫了一台二五拖拉機跟著。
如此陣容的接親隊伍,在那個年代,在我們村甚至在我們鎮上都屬罕見。廣延說整的跟土財主似的,我說土財主那是八抬大轎,鳴鑼開道,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其實我原本就是想請花轎的,隻是我們那裏找不到八抬大轎,隻有四個人抬的小轎子,有點委屈了藍玉,老丈人肯定罵我小氣。
為了順順利利地接親,母親準備了二十個五十塊的紅包,我把紅包給廣延保管。給媒人表嬸配了個跟班,我的堂弟成達,他負責管那一麻袋喜糖,裏麵有十二包,我拆了一包裝滿自己的西裝口袋。沿途經過的同村四隊廖莊,公路旁的陳家壩,然後是葛莊,各撒一包喜糖,贏得相親們連連稱讚。還沒到秦崗就村口就有一堆男女老少在迎候了,堵住了進村的路,成達撕開一包糖撒了過去,大家彎腰撿糖忙成一片,好不熱鬧,直到地上一顆不剩,大家才吆喝著讓開了道路,跟著車隊一起進村。
幸好早有準備,要不一千塊錢就沒了,一下車藍玉村子那些大媽大嬸們就湧了上來,沒幾下就把我所有口袋都翻遍了,連皮帶都被抽掉了,每個人手裏抓滿喜糖還在那裏唏噓不已,沒搜到紅包讓她們很是失望。
客廳到閨房,紅包不斷從門縫遞進去,一直遞了十個裏麵還不開門,看來是紅了眼,廣延帶著一幫接親的小夥子們破門而入,我衝進去搶出了藍玉,成達大捧大捧撒喜糖,給我開道,我抱著藍玉上了婚車。藍玉的三個嫂子跟著後麵拉拉扯扯,嘀咕著我們太霸道,我示意廣延又給他們每人一個紅包做封口費。
酒席一共準備了三十桌,正月十五晚上十桌打尖酒席,正月十六中午一百二十塊一桌的全品到(有蹄膀,全雞,全鴨,全魚,排骨火鍋)酒席準備了二十桌,開兩番席。這都是母親定的,當時父親說中午二十桌太誇張了,根本坐不滿,母親說動員親戚和鄰裏盡量全家到場。確實結婚要的人氣,吃酒席的人越多說明這家人越有本事,人緣越好。為了湊人數,母親早早就開始行動,到村裏那些和我們家感情送禮的人家串門子,要求人家到時候務必全家到位捧場,從臘月開始村裏那些幾十年沒打過交道的人家紅白喜事她都去送個紅包,為的是人家禮尚往來。年前就通知姑奶奶家,姑姑家,姨奶奶家,姨媽家過年不必著急來家裏拜年,正月十六再來,初一我就去了舅爺家拜年,初二去了舅舅家拜年,告訴他們正月十六一起回拜年。正月十五晚上坐了八桌,打尖酒席也做的比一般人家正席要好,還特意加了湯圓,油炸的和湯的各一份,母親又一桌一桌的交代明天大家明天早點過來湊熱鬧。剩下的兩桌正好給自己和幫忙的叔伯兄弟們,大家也都給母親保證第二天全家到位。正月十六中午不能說人山人海,至少也比得上看電影的場麵,村裏至少有一半的人過來捧場,村裏人坐了十二席,親戚們坐了五席,上客(女方的親戚)坐了兩桌,基本上達到了預期。
回門過後,父母和我一起算了個帳,從和藍玉相親開始算,前前後後一共花了四萬三千多塊。主要花錢蓋房子,買家具,下聘禮,平時和過年送禮,辦婚禮上,除了問親戚們借的兩萬塊,自己這一年收入五千多塊,外加婚禮收到的禮金三千多塊,還差一萬五。其實不止差一萬五,買房子材料款和家具都有兩萬多,母親都是賒賬的。我說這些錢理應我來還,母親說她知道我比老大孝順,但是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成了家要考慮媳婦的想法,不能讓她知道我們為了她過門背了那麽多外債,父母親幫我承擔兩萬,我承擔兩萬三千。我的那部分主要是都是給到父母的,優先拿來償還材料款,那幾年經常有債主到家裏逼債,母親說臉皮都練厚了,一直到03年,債務才全部還清。
大嫂是個閑話簍子,到處說母親喜新厭舊,把新媳婦當公主侍候,對她家不管不顧。母親和我商量還是早點分家算了,每家給三畝地,各給兩畝旱地,一畝水田,他們還能幹個一二十年,不用我們這麽早交公糧。我家有二十五畝地,十八畝旱地,七畝水田,大哥家有二十二畝地,十六畝旱地,六畝水田。分大哥的田地,大哥肯定沒有二話,但是大嫂蔡新娥不會輕易鬆口,她可不是什麽土豪,這幾年一直問我母親要地來的,說給我的地多了,其實是地比較差,多分了一些。自己一家人開家庭會議肯定會不歡而散,開不出結果,所以母親要我去請大舅和二叔做東道。大舅宣布了分家方案,然後問問新媳婦的看法,藍玉說聽我的,我說百分百同意,大哥也說沒問題。一桌子好菜都堵不住大嫂的嘴,她瞪了大哥一眼,整出一堆理由,什麽本來她家田地就少,什麽兩個孩子壓力大,她家有拖拉機幹活快,凡此種種。大舅發了話:“如果不想給地也可以,直接給糧食和錢,也省得二老受累,每家每年五百斤糧食,麥子三百經,稻穀兩百斤,每家每年五百塊錢,我和你二叔做見證,糧食打下來就給,錢年三十給!”大嫂一聽就傻眼了,這比直接要地更狠啊,她說大舅太偏心,大舅說他一碗水端的很平,兩個都是親外甥,不會向著哪一個,但是哪個敢不孝順他絕對不放過,如果今天不定下來,明天他就到民政所去找人。大嫂自知理虧,不得不應下來,她說自家水田比較少,想給三畝旱地,母親不好再勉強,當即答應下來,一畝水田也夠老兩口吃一碗米飯了。
雖說分了家,但是老水牛在父母那裏養著,我還是照用大哥家的拖拉機,大哥也會用水牛去犁一些小塊農田。直到00年開春我也買了台拖拉機,一再保證父母的那幾畝地我負責機耕(事實上我之後一直是這麽做的),父母才很不情願地把那頭老水牛給賣了,我們家徹底告別了牛耕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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