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過年沒有回來,她說廠裏效益好,就放一個星期假,年三十開始放到初六,幾天時間她不想來回折騰。我說掙錢要緊,一個人在那邊過年要多下館子,大魚大肉犒勞犒勞自己一年的辛苦。

過年走親戚最讓我意外的是大姑媽家的大表哥周有德,不到一年功夫,這家夥發達了,發達到連家都不回了,在市裏住著豪華酒店,過年就在酒店裏宴請賓客。去到村子裏,才知道大表哥這一年在武漢做裝修生意發了洋財,帶回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狐狸精,和原大表嫂離了婚。奇哉怪也的是大表哥讓前大表嫂搬出去,她卻死活賴著不走了,打也打不走。表侄和表侄媳婦,還有嫁到市區沒兩年又被退回來的表侄女都向著前大表嫂,大家齊心合力一起把大表哥趕出了家門。這也就是大表哥在市區酒店過年的原因,臘月二十六那天大表哥在酒店裏擺了幾桌酒席,宣布和新大表嫂結婚,大姑媽和大姑父被他強拉到市裏撐場麵,大表侄和表侄女死活不去,他們打死都不認這個比他們還要小很多的新媽。

說說我這個前大表嫂吧,不知道她姓什麽,隻聽大家叫她鳳蘭。她其貌不揚,身材瘦小(幾十年都那樣),當年嫁給大表哥的時候,大家都覺得辱沒了大表哥。大表哥一米七五的大個子,年輕的時候也是英俊瀟灑的代表,而且還是中專生。主要當時家裏缺勞動力,大姑媽又不願出彩禮,才娶了鳳蘭這個便宜媳婦。不過鳳蘭這女人確實很厲害,是個實幹型的女人,別看她那麽瘦小,一百斤左右的麥子輕輕鬆鬆扛起來,分家後農活都是她在安排。

鳳蘭有三個鮮明的特點,第一個就是勤勞,辛苦了大半輩子,沒日沒夜的幹活,尤其是分家之後,她既要下田幹活,又要照看兩個孩子,還得給一家人做飯,裏裏外外地忙活。

第二個特點是節儉到摳門的地步,她摳了大半輩子,摳門到極致,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幾年前國慶節大表侄超凡娶媳婦的事情。女孩是襄樊區的,人家那邊進門紅包兩百起封,誰曾想她進門紅包才包兩塊錢。接親的時候,表侄塞了一堆紅包連正房門都沒打開,更別說女孩的閨房了,女孩的嫂子們在裏麵吼著讓新郎滾回去,拒絕發親。不僅罵周家人,連我們整個市都捎帶罵了,說我們這人摳門。本來女孩子都懷孕四五個月了,一分錢聘禮都沒要,可以說是白送了,還被周家拿兩塊錢侮辱。嫂子們氣不打一處來,村裏人都開始指指點點,讓迎親隊伍退回去。超凡身上除了一疊兩塊錢的小紅包什麽都沒帶,媒人隻帶了兩小包喜糖,還沒撒出來就被搶光了。那邊民風彪悍,路執客的衣服都被扯爛了,村裏人還吆喝著要把他扔進堰塘,他嚇得跑出了村子。其他迎親的人估摸著一時半會兒搞不定都回到車上靜等,有的甚至在車上打起了撲克牌。

十一點半到的,一直僵持到一點半還沒能見到新娘子,村裏這邊來吃喜酒的都等不下去了,不少人隨了禮金回自己家吃飯。後來超凡居然打起了退堂鼓,叫上伴郎要打道回府,這下可不是一方丟臉了,女方家長的老臉也沒地擱,老爺子追上來把超凡拉到房後,塞給他一疊百元大鈔,讓他包幾個兩百塊的大紅包。超凡就這樣拿著未來嶽父的錢打發了那些嫂子和伴娘們,成功的把媳婦娶回了家,到家的時候差不多都三點了。

再說說結婚的酒席吧,前一天晚上沒有擺酒席,十多個幫忙的,她也隻安排煮了兩個小小的魚頭,廚子看不下去,擅自切了一大塊豆腐和一整顆大白菜,才勉強夠大家吃。村裏不少人過來吃打尖酒席的,誰知道過來之後院子裏一桌酒席都沒擺,隻好搖著頭說著閑話回家了。中午的時候雖然有不少村裏人等不及吃酒席回家了,但是還是有一大部分村裏人和親戚們餓著肚子等著結親的隊伍回來。新人拜了堂,開了酒席,大家都傻眼了,沒有火鍋,沒有全雞,沒有蹄膀,甚至都沒有梅菜扣肉,就幾個涼拌菜,幾個蒸菜,一個炒魚塊和一份雞蛋湯,相當寒酸,還不如一般白事的酒席。廚子水平也很爛,做的菜難以下咽,既吃不飽又吃不好,有的人吃了幾筷子就離開了,孩子們嚷著去商店買泡麵。我夾了幾筷子,實在是咽不下去,就放下了筷子,米飯看上去都是發黴的米做出來的,我也沒盛,壓軸的雞蛋湯上來,我不顧形象端起來倒了一碗,一飲而盡,回來時經過鎮上買菜的時候我買了兩個熱騰騰的菜包墊了墊。

鳳蘭表嫂第三個特點就是順從,勘稱三從四德的典範,也許是她自卑,也許是她覺得跟著大表哥很自豪,她把大表哥當皇帝一樣侍候。幹農活的時候天氣太熱她讓大表哥先回家歇著,自己幹到中午大汗淋漓地跑回家給大表哥做飯吃,晚上還給大表哥洗腳解乏。大表哥總是覺得鳳蘭配不上她,像對待牲口一樣對待她,動不動就對她拳腳相加,在田裏就拿鋤頭往鳳蘭身上夯,在家拿凳子砸,如果感覺洗腳水燙的話端起來就往鳳蘭身上潑。剛剛嫁過來那十多年,鳳蘭經常都是鼻青臉腫,遍體鱗傷,換做別的女人,不離婚的話也得回娘家等著男方去賠禮道歉,可是鳳蘭卻把苦水都咽進肚子裏,不管是對娘家人還是村裏人都誇大表哥是個體貼的好男人。

鳳蘭這些年勤儉持家,這才讓大表哥有創業的資本,據說他拿了不下二十萬去武漢。大表哥衣錦還鄉提出和她離婚的時候她也沒有表示反對,不吵不鬧不上吊,就連周有德說給五萬塊離婚補償,她也不要,乖乖地和大表哥辦了離婚手續。她這輩子唯一不順從的事情就是離了婚還賴在周家不走,照常過著日子。兒媳婦和她說:“媽,老爹能夠在外麵找個年輕的姑娘,您也可以再找一個老公,比他年輕比他帥的,氣死他,您要是同意我就給您張羅”。原本是一番好意卻被她痛斥一番,她說:“永遠都不要提給我再找一個的事情,我這輩子都是周家的人,是你爹的人,哪裏我都不去,我在屋裏等他回來,別看他現在手裏有幾個臭錢,還能在外麵風流快活,等哪天他落魄了,沒錢了,你看那狐狸精還會不會和他一起過,他遲早還得回來,這兒才是他的家!”用現在年輕人很流行的一句話來形容她叫做“我也是醉了”。

大表哥和鳳蘭這出戲的結果就是他們家立了兩個門戶,年初一中午的時候大表哥開著大奔載著他的新媳婦過來給我爹媽和二叔二嬸拜年,按照小夫妻頭一年上門的規矩,每家一壺油,一箱枝江王,一條黃鶴樓,一大塊豬肉。超凡騎著摩托車帶著老婆孩子也差不多前後時間趕到,中午大家都在二叔家吃飯。超凡的四歲的兒子小衛問大表哥的新媳婦叫姐姐,弄得她很不好意思,超凡說讓他叫阿姨,二嬸說:“怎麽能叫阿姨呢,要叫奶奶啊!”“舅奶奶,為什麽要問姐姐叫奶奶啊?”“姐姐是爺爺的老婆,當然得叫奶奶了!”超凡媳婦說。小姑娘的臉紅通通的,半天都不說話,菜也不好意思夾,吃完飯她就示意大表哥回去,大表哥讓她先到車裏麵坐著,他要和舅舅舅媽們聊聊家常。

對於這樣的事情,爹媽和二叔二嬸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們並沒有批評這個大外甥,隻是詢問了一些他生意上的事情,以及女孩家裏的情況,老生常談地希望他能照顧下我們這些窮苦的表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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