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那天,大家笑鬧得很晚,直到天空泛了蒼白色,大家方才各自回去歇下。

這在司書殿已成慣例,無論多忙,都要團圓的過上個中秋佳節。

沒有一年會例外。

司書殿再度繁忙起來,卻已經是中秋節後的第三日。

洛涯一大早就伸著脖子往殿外望,卻是直到快吃午飯,也沒見到遙汀的身影。

隨手招呼個鬼差,洛涯才知道,遙汀竟然是在汀蘭殿。

洛涯揮手,讓鬼差下了去,自己望著池塘發呆,荷花仍舊開得繁盛。

再度見到遙汀,已經是在三日後。

一大清早,遙汀走得不急也不忙,一路上款步輕移,還有心情瞻仰一些畫畫和曹草。

遙汀一進殿,洛涯就開始抹眼睛,一雙好看的丹鳳眼,被他摧殘得通紅。

指著自己的眼睛,洛涯裝得有模有樣,努力認真:“看看我哭紅的眼睛,就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了!”

遙汀盯著他眼睛看,研究了一會兒:“別總揉,和你說過,那對眼睛不好的,要是癢的話,忍忍也就可以了,總是揉、搓,會弄壞眼睛的。”

一計不成,洛涯又來,裝作有氣無力:“我這些天特別想你,都沒好好吃飯,看我餓成什麽樣子了!”

說著還拍了拍肚子,可惜時間倉促,沒來得及抹些暗黃綠色的彩粉,麵色太紅潤了。

遙汀被他鬧得沒法:“我就是去主上那裏待了兩天,你不至於這樣。”

看到遙汀遞過來的芝麻酥油餅,洛涯暫時拋開其他的心思,十二萬分的感動,一雙眼睛閃著無盡的食欲:“特地給我帶回來的?”

餅不大,洛涯頃刻之間將其吃掉了,遙汀這才緩緩的說道:“是剩下的,主上說怕浪費了,讓我給你帶回來。”

洛涯拍著心口,連灌了十幾口的茶水,指著遙汀:“你!”

“啊?”

“過分。”

“是麽?”

“就是。”

“不是。”

………………

沉默過後,兩人決定不再如此的幼稚,洛涯轉回了話題:“他,沒對你做什麽?”

遙汀正拿著文書,也不看他:“你腦子裏都想什麽呢?”

洛涯小聲嘟囔:“不會是,你對主上做了什麽吧?”

一本文書啪的一聲,飛到了洛涯的頭上,力道拿捏的十分好,又紅又腫,但沒見血。

這下打擊不太清,洛涯含淚揉著頭,耳朵嗡嗡的,像是一群蜜蜂,圍著他的腦袋轉:“那你沒什麽事,怎麽白天黑夜的,在汀蘭殿待了兩天呢?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要放過陸緒,法天說要謝禮。

遙汀沒得選,隻得答應。

兩日裏陪著法天在汀蘭殿閑聊,枯坐,這禮算小,不過分。

遙汀在文書上寫了兩筆,又拿起另一本:“你就因為這個,說是雲逸病了,騙我回來?”

洛涯賭咒發誓:“我再怎麽也不至於咒雲逸的,我不是那種人的,他是真生病了,病得還不輕,而且,如果我要詛咒的話,對象一定是梓蘿,”這話被他說得一臉正直和真誠。

遙汀終於抬頭:“雲逸真病了?”

信誓旦旦的洛涯,恨不得把心挖出來,以表明自己的清白:“是真的,喝了好多藥了,藥苦的不行,他也都能不眨眼睛的喝下去。”

拿起第三本文書,遙汀有些奇怪:“怎麽好好的就病了?”

該落井下石打小報告的時候,洛涯答的一點都不見含糊:“梓蘿總不認真做事,雲逸平日獨自操勞,中秋夜又喝多了酒,醉在了石桌上,大概是受涼了。”

文書上寫的,都不是什麽特別的大事,十本文書看得飛快,遙汀整理好了剛看的文書:“都是紅藥司說的?”

洛涯甩甩頭:“我推測的,”接著補充:“早就和你說,再找個文書,不能這麽讓雲逸熬。”

遙汀深深看他一眼,也不答話,起身往外走。

洛涯在後邊跟著,遙汀回頭:“我去看雲逸,你哪裏去?”

揚揚頭,洛涯道:“我也要去看雲逸。”

前些年的時候,雲逸搬到了別院,那離文書庫頗近,這是他自己要求的,說是更加方便處理事務。

院子不算小,但是房間不很大,紅藥司說過,屋內要少人,多通風,注意空氣的質量,洛涯高聲的進來,完全忘記自己剛才對於梓蘿的批判,用聲音荼毒著雲逸。

遙汀和洛涯進屋的時候,雲逸正拿著一本書看,線裝紅封。

洛涯也不客氣,隨手抄過來,眼睛瞪得溜圓,表示驚訝:“雲逸,你也看武俠小說麽?”

雲逸樣子有點窘迫,遙汀把書從洛涯手裏搶過來:“你就不能消停點?”

洛涯‘哼’了一聲,把手攏在袖子裏,坐在椅子上,自己倒水喝,差點沒吐出來。

“雲逸,這水怎麽這麽甜?”把嗓子齁的疼,甜成這樣,就是遭罪了。

雲逸回得挺平靜:“我覺得還好,梓蘿說了,我喝的藥苦,水甜些好。”

洛涯滿嘴甜膩得不行:“那也不能甜成這樣啊,就是關心,也不能往死裏關心啊。”

身旁砰的一聲響,聒噪聲音響起:“副司書,你說這話我可就不愛聽,我還好關心著雲逸,您呢,為雲逸做過什麽?竟然還有立場說我!”

梓蘿一貫伶牙俐齒,洛涯招架不住:“我又沒說什麽。”

看這架勢,梓蘿定然還記恨著洛涯,遙汀打斷他們:“雲逸病了,都歇歇,別累到了。”

於是劍弩拔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

梓蘿把藥壺裏的藥篩到碗裏,遙汀接到手裏,遞給雲逸,看著他喝藥。

雲逸接過藥碗,當真是眼都不眨,一口氣灌下去,看得遙汀都苦。

梓蘿忙遞過來一碗水,雲逸喝水的速度,倒是比喝藥慢了一些。

於是當梓蘿問遙汀是否喝水的時候,遙汀堅定的搖了搖頭。

洛涯問梓蘿:“你自己怎麽不喝水呢?”

梓蘿答的一點都不無恥:“太甜了,我喝不下去。”

洛涯氣得肺疼:“那雲逸就能喝下去?”

梓蘿一派理所當然:“雲逸不是喝了麽,再說了,藥那麽苦,水當然是越甜越好的。”

“你一會兒去廚房看看,是不是又該買糖了?”遙汀心中思量著,自從梓蘿開始下廚以後,司書殿廚房裏的小料,總是很快就見底。

“雲逸,你就沒後悔,將梓蘿救下來?”梓蘿正去外麵取東西,沒有聽到洛涯的此問。

“副司書就沒有後悔,沒有教會梓蘿平淡的做人?”堵完洛涯,雲逸笑道:“屬下說笑呢,副司書別見怪。”

“我是在檢討,雲逸你說說,我是不是特別的失敗啊?”洛涯坐到雲逸的床邊,一雙仍舊通紅的眼睛,堅決不肯離開雲逸的臉。

遙汀將洛涯從床邊扯遠了些:“不是特別的失敗,隻是很失敗。”

洛涯癟著嘴,看著進門的梓蘿,一副哀怨的神情。

看到那種怨婦一樣的眼神,梓蘿也不得不開始檢討,是不是今天做錯了事情,但是想來又想去,仍是覺得自己今天做的每件事,都是非常的完美,因此別過頭去,不看洛涯的眼神。

“今日各殿送來的文書,你可都存檔記錄了?”遙汀問梓蘿。

梓蘿‘呀’的叫了一聲:“忘了一個殿的。”

遙汀把雲逸喝過的水碗放到桌上:“快去做好,弄不完,不許吃飯。”

梓蘿吐吐舌頭,知道遙汀是嚇唬她,輕快的跑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走遠了。

洛涯在遙汀身後念叨:“她這失職之事,依幽冥司律條,理應責罰,你倒是好,處處包庇她,等哪天闖下滔天大罪,看你還怎麽辦?”

遙汀不理他,問雲逸病情如何。

雲逸笑得溫和:“我沒有事,司書不用擔心,”說著低了低頭,猶豫了一陣道:“雖然梓蘿並非有意,但如若出錯,也畢竟難逃罪責,不如司書考慮一下,再添個文書,也能分擔些事情。”

遙汀深深的看了雲逸,他仍在病中,臉色蒼白得緊,沒有一絲的血色,挺駭人的。

被這麽看著,雲逸有點不自在,輕聲道:“司書?”

沒等他說完,遙汀笑著頷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