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姻緣苑,後麵是青色石級,石級兩旁流水自高處跌落,潺潺水流清澈和緩,濺著剔透的水珠,襯著數行垂柳,清幽寧靜。

遙汀踩著月老踏過的地方,走上了石級。

石級濕滑,泛著濕漉漉的潮氣。

月老在前麵一個勁的嘮叨:“這上麵的情宮,不僅有凡人姻緣,也有仙妖鬼怪的情線,沒有本仙翁領著,就算是天帝,也是不可踏足的。”

遙汀正專注的記著路線,隻‘哦’了一聲,並沒說什麽。

好久沒有帶誰來過這,月老還沒說夠,繼續精彩的講解:“本仙翁還記得很久以前,天帝也是來看過,隻是不好意思看自己的姻緣線,臉皮薄的很。”

現在天帝的臉皮,要用是否僵硬衡量了,至於薄厚的問題,沒誰關心了。

石級盡頭,地勢平緩,地麵鋪著整塊的青石翡翠板,小徑末端,有數間紅瓦紅簷大屋,喜慶耀眼。

遙汀聽了,問道:“月老當時給天帝和天後牽的姻緣,直接告訴天帝不就成了麽,何苦天帝還要去看呢?”

月老拍了拍腦袋:“本仙翁當時怎麽就沒想起來呢,要說荊衣啊,可真是個好孩子,本仙翁當初可是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嫁給了天帝,要說這姻緣啊,有時可不一定的,未必就是本仙翁能夠知曉啊。”

荊衣?

這個名字,她太熟悉了,一個念頭閃過遙汀的腦海,她剛要開口問,又強製壓了下去,抑製住了滂湃的心情,沒有開口說話。

天帝和荊衣,難道並未情牽一線過?

隻是月老說溜了嘴,仍然糾結著,開始滔滔不絕江河泛濫的說著:“本仙翁可是給天帝和荊可牽的姻緣線,可是不知為什麽,它就自己斷開了,本仙翁還沒發現的時候,天帝就和荊衣成親了,後來荊衣竟然……哎,去世了,”說到這裏,月老開始唏噓的感慨,什麽人生無常,神生一樣很無常。

天帝,荊可,荊衣,這三個名字,放在一起,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被一根纖細的姻緣線,重新牽在了一起。

“恩,冥司裏也有無常,”還是一黑一白兩個呢。

“啊?”對於遙汀突然冒出來的話,月老很迷茫。

他們不是在說世事無常麽?怎麽突然出現冥府的話題?那個黑無常和白無常,難道竟和人世無常有關係?月老撓著頭,一副不得其解的表情。

“意思就是,”遙汀轉移開話題:“確實很無常。”

遙汀如何到了冥司的事情,月老其實多少知道點,法天那種全不避諱天高海闊的性子,根本就沒隱瞞的想法,因此看到遙汀臉上高深莫測的神情,月老以為她是想起什麽不悅的事情,當下趕緊避開了話題。

“本仙翁那個時候還年輕,所以總是忘記了吃飯,荊衣總來這山旁看動物,也會帶些飯食給本仙翁,荊衣的廚藝,真是沒的說,可惜好人命不長,”月老想著,不覺也是有些惋惜,雖然荊可有著荊衣的容顏,但是性情上麽,差得可就不是一點半點了。

眼看話題越來越沉重,遙汀的臉色也是越來越不好,月老認識到錯誤,趕緊找個新話題:“天帝和荊衣,就是在這認識的呢。”

遙汀終於肯開口,但卻惜字如金:“哦?”

“為了救玉兔,”月老回憶道:“玉兔偷吃仙草,其實仙草蠻多的,它非得可著一塊地去吃,瞎子都能看出來了,禿得太嚴重了。”

看著月老擺來擺去的手,遙汀有點迷糊,趕忙往前一步,上了最後的台級。

台級末端,可見情宮。

一說因其中姻緣紅線稍有差池,便是命格混亂。

二說天機不可泄露。

所以即使神仙,也不可隨意踏足。

不過這規矩,沒有多少神仙相信的,不過既然是如今天帝立下的,那它就是真理了。

月老瞪著眼睛,在一圈鑰匙中,拿了把銅質的鑰匙,插進了鎖孔。

遙汀看著好奇:“月老,這鑰匙的質地似乎各不相同啊?”

月老笑嗬嗬答道:“那是自然,你看這把紫砂質地的鑰匙,掌的是仙家的情宮。”

遙汀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方才頷首道:“原來如此。”

這扇門內放置的是人間姻緣線,月老把門向外拉開,密密麻麻的紅線纏繞糾葛,屋內奇大無邊,卻是毫無立足的餘裕。

月老左手捏了一個法訣,念著生辰八字,一縷紅線,便飄飄悠悠的落到了月老的手中。

紅線中間係著情結,上麵果然是個花扣。

月老雖然糊塗,這事上卻十分的自責,張口道:“你說說,本仙翁這事做的,”接著歎了一口氣。

遙汀心下不忍,寬慰月老:“仙翁牽連姻緣無數,金無足金,也無需太過自責。”

月老仍舊有些鬱懷,從袖中拿出一把小剪,將姻緣線一剪兩斷,從命薄中找出王蘭此生本應的姻緣定數,尋了那端紅線,讓遙汀幫著確認了數次,方才認真打結係好。

既已了卻了此事,遙汀便轉身和月老一同回去,石階上方水珠更多,沿階而下,更加艱難。

遙汀方想在前帶路,月老連忙拉住她袖子:“上來的路和下去的路不同,你還是跟著本仙翁的腳步走,千萬別踩錯了地方,否則立刻就會觸動機關。”

原來是有兩重機關,遙汀笑笑,起手做了個手勢:“那就煩勞仙翁帶路了。”

月老在前走著,嘴裏還念念有詞:“天帝也太過謹慎了,非得要如此設置,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曆屆天帝在位之時,神仙也都可隨意進出,也沒見哪個神仙特別在意。”

遙汀沒有答話,趁著月老停下的間隙,回身遙望遠處情宮,已經隱在一團仙霧繚繞之中。

從情宮回來,月老便有些倦意,遙汀看他的神情,這回倒是真的,審核文卷一事,這些天來,遙汀早已獨自做得輕車熟路,便把月老勸去休憩,仙童便也都跟了回去。

一個時辰之後,遙汀伸展了下僵硬的身體,將文卷依著號數整理放妥,來到情宮石級末端,站了一小會兒。

沒有月老引領,情宮便是全然籠罩在濃霧之中,隻有最下一層石階,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遙汀張開左手,手心上是一枚黑色玉石,正是洛涯半贏半騙來的‘問路’,其實沒有這‘問路’,因她吃過鳳族的仙果,這樣的霧氣,也是難不得她的,隻是遙汀一向小心謹慎,無論做何事,都要有個萬一的準備。

‘問路’所到之處,濃霧漸漸散開,石級便在遙汀眼前清晰可見,她的記性極好,隻要是想記,斷然不會輕易忘記了。

遙汀走向石級,憑著方才的記憶,緩步登頂向情宮。

仙情宮位於整個情宮西南方向,因仙家數量並不算多,故而仙情宮的造型規格,在所有情宮當中,最為小巧別致,也是最為精巧的,飛簷畫棟,屋簷角上雕著飛龍在天,栩栩如生,簷下赤色簷柱繞著舞鳳,燦羽畢現。

來到仙情宮門前,遙汀拿出紫砂,將紫砂放入以赤石拓下的模子中,流動的紫砂在赤石中相互碰撞,漸次開始融化,顆粒狀的紫砂,皆化為了紫色的溶液,過了片刻功夫,紫色溶液開始漸漸凝集,結成了一把鑰匙。

遙汀將赤石模子倒扣,鑰匙便輕輕跌落於掌心。

仙情宮近旁有溪流一條,水聲淙淙叮咚作響,遙汀卻隻對著掌心中的鑰匙相麵,恍若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