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做什麽?
蘇臨安攢功德,對方真心感激的話,她得到的功德綠光才會多一點兒,這冰蟒已經饒過一次,結果它還回來想要殺人奪寶,此番若是放走,隻怕它也根本不會感激,反而心中充滿怨憤。
她才不是那種濫好人!
蘇臨安還未回答,蝌蚪火已經直接撲了過去,它現在吃這些都是大補,哪裏舍得放走!
結果蝌蚪火還未撲到冰蟒身上,牧錦雲就意識到了蘇臨安的選擇,他唇角輕輕一勾,臉上笑意浮現,隨後身上無數道劍氣由內而外瞬間爆發,不僅將冰層徹底破開,更是將身上的冰蟒直接削成雪花一樣的碎塊。
偏偏分屍過後一點兒血跡也沒有,星星點點的碎片紛紛落下,像是下了一場冰晶雨,落地後又眨眼消失不見。
蝌蚪火:“……”
沒了?
燒都燒不到了!
火苗僵在空中,停頓片刻才灰溜溜地鑽回蘇臨安身體,並低聲咒罵:“他媽的。”
牧錦雲站起來,緩緩抽走了心口的劍,接著跟沒事人一樣用清風訣將劍清理幹淨,還拿出帕子擦了一下,這劍就是最開始蘇臨安呆過的青銅斷劍,被他用高階材料煉製過,他一直很愛惜。
從冰封狀態中出來,首先清理的不是身上的傷口,而是手裏的劍。
等把劍重新放回儲物法寶,他看著不遠處的蘇臨安道:“不能髒了你的手。”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蘇臨安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搶先一步殺死冰蟒,是不想讓她沾上因果。
他知道她在攢功德。
“你沒事吧?”蘇臨安看到牧錦雲臉色蒼白,還是稍稍關心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寒冰體質的緣故,他整個人白得有些不自然,皮膚幾近透明,明明已經從冰雕裏走出來了,給人的感覺依舊像是個冰人,麵上毫無血色,連嘴唇上都沒有一點兒紅潤,乍眼一看,宛如水墨繪製而成的畫,雖清雋出塵,卻是少了幾分鮮活色彩。
不料她剛剛問完,那牧錦雲就笑了起來,一雙眼眸也驟然發亮。
他快步走向蘇臨安,然走了幾步,好似撕扯到了傷口,他身子微微彎曲,用手捂住了心口位置。
身體的確痛苦,卻並非不能承受,畢竟這些痛苦折磨從小都便隨他,他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熬,獨自舔舐傷口。
隻是……
他想起了幻境裏的生活。
在幻境之中,他就算是割破一個手指頭,蘇臨安也會擔心得不得了,他有點兒懷念夢境裏的生活,此刻竟是不知不覺地在現實裏示弱。
然他這般虛弱痛苦的模樣,也沒引來對方,牧錦雲低頭時眼裏藏著的星光,也隨之消失。
他緩緩站起來,抿著唇說:“沒事。”
末了又覺得心頭不舒服,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感,於是他默默補充了一句,“習慣了。”
蘇臨安看他神情確實很差,想了想道:“你元神受了天魔氣血和噬心蠱的影響,現在神識上肯定不舒服,我這裏有一點兒養神的丹藥,你要不嫌……”
話沒說完,對方已經直接道:“不嫌棄。”
蘇臨安便把養神丹給拿了出來,她元神恢複得這麽好是因為念力的緣故,丹藥都沒用上,現在還有很多。
她直接給了牧錦雲一瓶,隨後蘇臨安想了想,問道:“你之前跟我說,你在幻境裏,妻子最後被人殺死分屍?”
蘇臨安從天魔這裏得到了許多功德,讓她周身疲憊一掃而空,而這天魔是被人分屍後封印起來的,是以她聽到牧錦雲說的話後就一直記在心頭,此刻牧錦雲蘇醒,她便直接問了出來。
哪曉得話一出口,牧錦雲身子釘在原地,周身頃刻間煞氣騰騰。
蘇臨安不知道他到底在幻境裏經曆了什麽,在那裏渡過了多少時光,她從少女時代一直到魔教覆滅,也有很長一段歲月,因此牧錦雲在裏頭呆的時間可能更長,畢竟他都有了孩子,也就是說,他其實根本沒從幻境裏走出來,哪怕天魔氣血消失,留在他骨子裏的仇恨卻是難以抹去。
是以她一提起,他的殺意就陡然爆發,眼看他眸子漸漸泛紅,蘇臨安一咬牙,直接抓住了牧錦雲的手,柔聲道:“我在這裏。”
橫豎夢境裏的妻子是她,她現在不好端端站在他眼皮底下麽。
他的手可真冷,沒有絲毫溫度,蘇臨安隻覺得這麽一接觸,好似有一股寒意順著掌心相貼的地方傳遍全身,讓她都沒忍住打了個寒噤。
而牧錦雲則一臉愕然地低下頭,看著兩人兩手交握,好半晌才勾了一下唇,他點點頭道:“恩。”
“那個天魔也是被分屍的。”
蘇臨安道:“我懷疑你的夢境跟天魔本身有關。”
“莫非那位天魔是個女性?”
她見牧錦雲對此毫無反應,天魔的事勾不起他興趣,她便道:“找到了兩片凝冰葉,我已經種了竹輪草,在等一會兒就能知道裏外世界的區別。”
她一邊說一邊往凝冰花的方向走,本來打算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哪曉得他還抓得很緊,蘇臨安便問:“你的噬心蠱現在怎麽樣了?”
話音落下,牧錦雲的腳步就頓了一下。
他慢慢鬆開手,道:“還好。”
“你去看凝冰葉,我調息一下。”說完,他盤膝坐下,緩緩閉眼。
噬心蠱……
沒有噬心蠱,他小時候可能就熬不過來,死在了那些瘋狂的試煉當中。
是噬心蠱讓他遠超同齡人強大。
而如今,噬心蠱更與他密不可分。
他因夢境太過真實,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是以不願殺妻證道,可噬心蠱不一樣。
若他執意不殺,不僅噬心蠱會反噬,就連他一直走的無情道都會徹底毀掉,想到這些,牧錦雲眉宇間就有了一抹憂色,他強行壓下那些複雜的念頭,開始運轉靈氣調息。
另外一邊,蘇臨安檢查了第一片凝冰葉。
外麵一個時辰,長了一個赤色竹輪,再進裏頭去看,裏頭的竹輪草長了三個赤色竹輪,也就是說外界一個時辰,裏頭三個時辰,雖然的確是有時間差距,但這差距對目前時間緊迫的她來說還是太少了……
這麽一想,蘇臨安就有些心塞,凝冰葉數量太少,在天魔留下的坑裏她都隻找到了兩片,若是另外那片也僅僅隻是這樣的話……
她抬頭看天,頓時覺得有些心冷。
血月籠罩整個雲萊州,但北極冰淵處於裂隙交界之處,所以這裏雖然也會有血月出現,然偶爾也會天亮露出原本的天空,此刻的天空就是正常的藍天白雲,碧空如洗,可這樣的天空,其他人都看不到了。
後麵那凝冰葉還沒有一個時辰,蘇臨安沒急著進去,她看了一下竹林草後,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不遠處的牧錦雲身上。
他在打坐調息,明明是養神,但蘇臨安發現此刻他臉色比之前更差,周身靈氣紊亂,竟是走火入魔之兆?
“這小子該不會是想放棄原本自己的道?”
“他真這麽愛你?”
“他真認真的?”
蝌蚪火直接三連問,在她識海裏震驚地道。
“愛我不是很正常嗎?”臨到這時,蘇臨安也不忘自戀一下。
隻不過下一刻她就緊鎖眉頭,“我覺得他從通靈殿出來之後,對我就不太一樣。”
以前是以為他急於斬斷心魔突破飛升,然自從知道飛升隻要實力夠就可以,下界修士在上界修士眼裏不過是螻蟻是淨化靈氣的存在,她便覺得飛升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了。
隻要能煉製出虛空靈舟,她能帶著許多人一起飛升!
他到底在通靈殿經曆了什麽,為何會變化如此之大。
她一直知道他愛她,當年劍破她元神在他麵前消散成星光時,她就看到牧錦雲眼睛裏的驚訝和痛苦,那時她就知道,自己從前在他麵前的那些舉動,就好似她不經意間扔出的小石子兒,的確在他心湖中撒下漣漪。
但蘇臨安卻也明白他這個人六親不認,他的愛不過是衝破情劫滿足噬心蠱所需的,是他自己放任的結果,所以,那一點兒由噬心蠱生出的愛,怎麽突然就變了模樣?
若還在演戲的話,蘇臨安隻能說,他太厲害了,連她這樣的老怪物,都已無法分辨真假。
現在,她大約已經相信了。
他不願傷害她。
要走火入魔了怎麽辦?
本來蘇臨安是打算再拿出葉靈韻那靈舟出來揣摩一下的,如今,她想了想,還是緩緩朝牧錦雲靠近了一些。
罷了罷了,她能做的也不多,就在他身邊念一段清心咒,希望他能輕鬆一些,從魔障中清醒吧。
“你不會心軟了吧?”蝌蚪火火苗都燒得有些賤兮兮的了,在空中扭來扭去,扭成了個麻花。
蘇臨安沒好氣地瞪它一眼,“血月將至,有他在,雲萊生機更大。”
她不再多想,掐了法印招來清風,輕輕環繞牧錦雲身側。
緊接著,蘇臨安坐下,開始念起了清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