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不在,橋也不在。

但它們肯定在這裏,她看不到,隻能說明她神識強度不夠,或者說,念力不夠。

一路走來,蘇臨安看到了數不清的屍骨,而她發現,神廟附近的屍體保存得相對完好一些,離神廟距離越遠的地方,那些屍體都幹癟發黑,好似體內的水分都完全被抽幹了。

想來,那造成這一切的東西對念力還有所忌憚,是以那些凡人最後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隻能齊齊聚在神廟之中,希望那些所謂的神仙能夠顯靈,斬盡妖邪,救他們性命。

她朝著屍骨顏色最深的地方走,想來,那裏應該是源頭所在。

找了一會兒,蘇臨安就在一片廢墟之中發現了一個祭壇。

這祭壇是個圓形場地,場地周圍插了許多木樁子,每一個木樁子上都綁著一對童男童女。小男孩和小女孩背靠背捆在木樁上,身上纏著紅繩,雙手束在胸口,此刻都隻剩下了骨架,卻也能看到,他們的手裏還緊緊攥著一顆暗紅色鵝卵石。

這些童男童女,算得上是最黑的屍骨了,他們是最早的祭品。

凡人敬鬼神,在遇到不能解釋的問題的時候,若是他們供奉的“仙人”沒有提供幫助,他們自己也會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法子來祈求寬恕。

然事實上,他們眼中的神仙,不過是修真界修士,而所謂的鬼,無非就是修士隕落後的殘魂,或者根本就是一些見不得光的邪修。

十八對童男童女被當做祭品,釘死在了木樁上,一大群人在這裏裝神弄鬼,又唱又跳,蘇臨安視線一轉,看到前麵有個供桌,桌邊還倒了一具屍體,那具屍體手裏拿的是把木劍。

木劍是桃木所刻,本就沒有靈氣,而死木自然也沒有生機,此刻那木劍看起來倒是沒有太大變化,隻是黑黢黢的有點兒髒,但也能看出,這個手拿桃木劍的人,應該就是他們請來驅邪祭祀的人了。

蘇臨安先是用神識掃了一圈兒,沒看到任何異常,接著用念力又看了一下,視線落在了小孩子們手裏捏著的鵝卵石上。

這種石頭應該是在那條大河裏撿的,那追尋著石頭,是不是能找到大河所在呢?

蘇臨安輕輕拿出一個小孩手中的石頭。

然後說:“燒了。”

這裏沒有油燈,她這身體施法也古古怪怪的,清風訣那種隻需一點兒靈氣便可施展的法訣倒是能輕易施展,但其他高深一點兒的,需要在體內運轉靈氣的法訣就麻煩了許多,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隨時都在吸收靈氣卻不知道靈氣裝在了哪兒,也感覺不到身體裏有經脈,因此施展法術就變得困難許多,反而是肉身砸人來得痛快。

此刻喊燒了,自然不是她動手,而是吩咐蝌蚪火。

蝌蚪火:“……”

蝌蚪火不情不願地飄出來,“我也挑食的好麽。”

它是喜歡燒東西,但這些東西一點兒靈氣都沒,看起來又黑黢黢髒兮兮的,真是影響食欲,不過它雖不情願,仍冒出來燒火,一點兒火星子就將這裏燒得幹幹淨淨,隻是燒過之後,它忽地驚叫一聲,“我也感覺到了有什麽東西在吸收我的靈氣!”

說罷,火苗立刻往蘇臨安體內鑽,還遇到了一點兒阻攔,蘇臨安反應極快,直接伸手將火苗抓住,收回了識海之中。

一切有靈氣的東西,都會被那藏在陰暗中的東西吸收。

除了她。

按理說她的靈氣是最濃鬱的,為什麽那東西不對她下手呢?

她握著手裏的石頭,皺著眉頭細細打量,念力如絲如線,將整顆石頭包裹其中,去感受石頭中的氣息,而那念力再次化為細絲,在空中探了探,竟是指向了頭頂的天空。

然就在她抬頭去看的刹那,啪嗒一聲響,手中的鵝卵石突然粉碎,而她的那縷念力,也被一股石頭上湧現出的一股力量給強行折斷。

就好似神識攻擊被對方給阻攔了一樣,她的念力,也被擊潰了。

好在念力不多,且對方沒有通過她的一絲念力攻擊到她的元神,因此她也沒有受傷。

難道說,大河在天上?

蘇臨安想了想,心念一動,身上的紅裙便自行化作了飛行法器,直接載著她升了空。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蓋了一層灰撲撲的罩子,等上去了,蘇臨安發現那些灰色的東西像是一團一團的棉絮,似雲又非雲,她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反正找不到河流所在就對了。

她膽子有點兒大,仗著身體特殊,連噬根獸都消化不了,便伸出手,探進了一片灰雲裏,還伸手攪動幾下,隻覺得手伸進去後異常冰涼,有一種水淋淋的感覺,像是,手伸在了河裏一樣?

而且,河中還有小魚,在親吻她的手背一般?

蘇臨安猛地縮回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背,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於是,她換了個地方,又伸手,接著又收回來,如此反複了幾次後,蘇臨安說:“算了,什麽都沒有,先回去吧。”

也就在這時,有一滴水從雲層裏落了下來,直接落到了蘇臨安的手背上。

她頓了一下,說:“下雨了,這裏的雨水肯定有點兒髒。”

說完,就要往回飛,結果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灰雲之中竟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影在閃電亮起的瞬間一晃而過,朝著雲層深處鑽了進去。

“我有點兒累,明天再來吧,反正也不著急這一時半會兒。”

蘇臨安繼續道。

說完,她往祖宅的方向飛了過去,然剛剛沒飛多遠,又是一道閃電撕裂天空,而那空中,有一座陰森的石橋。

那是一座橫垮天幕的橋,而最讓人惡心的是,橋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俱都死死地盯著她所在的方向。閃電過後,橋也隨之消失,蘇臨安一臉緊張,用手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道:“太嚇人了,我得先回去。”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跑了。

左側橋墩下,一個聲音罵道:“狗娘養的!賤人!”

說話之人全身罩在一個漆黑的鬥篷裏,隻露出了一雙眼睛,他的眼瞳是幽幽綠色,像是墳地裏飄**的鬼火。他是邪修鬼嘯,被人重創後一路逃亡,在實在跑不動的時候以獨門龜息術藏於地底深處,因靈氣稀薄之故,他一直沉睡未醒,本就虛弱的元神也逐漸淡去,眼看要灰飛湮滅之時,這裏的凡人造了一座橋,並以人為祭品,做了活人樁。

他以那活人為祭品,緩緩蘇醒,然這些微薄的血肉之力,依舊幫不了他什麽。

直到大橋連成那一日,他感覺到了河對岸,微弱的血煞氣。

那些血煞氣,正是他修煉所需之物!他破釜沉舟,用最後的神魂力量弄出了幾起事故,並利用那最開始祭橋人的屍骨,對那些凡人進行恐嚇,引來此地凡人再次祭祀,待到祭品足夠,他吸收的血肉也勉強能夠湊成一個陣法,使得他跟對岸的血煞氣有了聯係,相當於跟對麵那東西搭了一座魂橋。

自那以後,他就能順利吸收到對岸的血煞氣,恢複得也越來越快,變得越來越強大。

等有修士出現時,這裏的凡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而那修士察覺不妙,竟是自己跑了。鬼嘯原本以為他會去搬救兵,沒想到等了幾年之後,外頭雖然來了人,卻並沒有人進來,反而是在這裏打了一層封印。

虧得他還有些擔心,主動施展了自己的神通一手遮天呢,哪曉得那些人居然都不進來,隻是把這裏封印了。

封印了也無所謂,因為鬼嘯發現,河對岸的血煞氣源源不斷,怎麽吸收都吸收不完,他隻需要在這裏繼續呆著,待到他修為完全恢複之時,他有信心能破開封印重臨天下。

要知道,想當年,他就已經是天魔之境,原本他是有機會當上魔界界主的!

唯一讓他覺得遺憾的是,那邊的血煞氣雖然源源不斷,卻每日能夠吸收的不多,若能讓他敞開肚皮吸收的話,他現在恐怕早就能離開了。

而最近一年,不知道是不是吸收了太多對岸的血煞氣,使得對岸那沉睡的東西蘇醒,他的元神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跟對麵形成了僵持,若非如此,他早在那女子進來之時,就用元神力量將她直接鎮壓了。

他現在元神在跟對岸的東西抗衡,輕易不能動用太多。

這裏已經是他的領域之下,那女子一進來,鬼嘯就感覺到了。

然而明明她處於她領地之中,他卻吸收不了她的靈氣和生命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裏頭轉來轉去。他原本打算暫時不去管她,等把那座浮空島上的人全部吸收過後,再來對付她,哪曉得她越靠近,他越能感覺到她周身的靈韻氣息,覺得她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誘人的味道。

等她的手伸進河中之時,他更是恨不得咬掉她每一根手指頭,輕輕吮吸,慢慢咀嚼。若能吃掉她,對麵的東西將不會是他對手,這是在感受到女子身上氣息之後,他腦子裏冒出來的念頭,就那麽盤橫在他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然而,每一次他費盡力氣,剛剛分出一點兒神魂力量去纏住她的手指,啪的一下,她又把手給縮了回去,力度之大,連他的那股神魂力量都無法對抗。

白白浪費了他的神魂力量。

如此反複幾次,他一點兒便宜沒撈到,還損失了不少神魂力量,若非他現在身體不能動,跟河對岸那東西僵持住了,他必然親手抓住她,將她體內的靈氣和生機通通榨幹。

為了把人引到他身體旁邊,他都主動顯出了領域之中真正的大河和石橋,哪曉得之前還一直在探索真相的人,這會兒居然頭也不回地跑了?

跑了跑了跑了?

“怕雨?怕髒?”

怕你個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