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真心敬她?”薑止卿突然出聲。
他在院子裏顯出人形,出現在了楚財源麵前。薑止卿飛升上界後,一開始對念力念珠並不了解,他也獲得了一些念珠,並擁有了念力。
隻是他修的是劍修,走的又是苦修的路子,信奉的是自身力量強大,因此念力雖然很好用,但他並沒有沉迷其中。後來有一次,他外出曆練去了一個很偏遠的地方,看到了那些底層的念奴後,薑止卿才明白念珠到底是從何而來。
自那之後,他對念力,以至於整個上界,都有了強烈的排斥感,要麽妥協融入其中,要麽反抗,然他的實力,無法對上界的修煉模式做出任何改變。
他什麽都做不了。
據說,也有一些修士誠心誠意的庇護管轄範圍內的信徒,這種的念力也會更精純一些,然而數量太少,虔誠的信徒培養起來太過緩慢,也需要投入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因為人性複雜多變,人心總是會 越來越貪婪,如果滿足了一個願望而後麵的願望不被實現的話,往往會適得其反,因此,到後來,這樣的修士越來越少,大家都是搶地盤,用最原始的方法剝削信徒,而那些犯了錯或者得罪了人的就成了最底層的念奴,活得痛苦,死得也淒涼。
那一顆顆念珠,都仿佛浸泡在鮮血之中。世人以為飛升上界便是入了仙境,誰能料到,這上界,竟處處是惡土。
“真心敬她?”
陡然出現的聲音讓楚財源一驚,隨後看到麵前出現的人,他更是目瞪口呆,失聲叫道:“祖師爺!”
楚財源算得上是藏劍山的弟子,最開始的時候,還跟那群師兄師姐們一起相處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在他回憶裏也算得上是輕鬆悠閑的時光,然而那些弟子,全部都沒了下落,應該都死光了。
牧錦雲答應了掌門要照顧他們,但他根本沒有做,他明明有實力,卻沒有管過曾朝夕相處的同門。
那個牧錦雲,他明明是個沒心沒肺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的惡棍,可最後,他竟然會為了雲萊州戰鬥,雖然他最終徹底被心魔纏生,被惡念所主宰,死在了仙靈手中,但那些人提及他的時候,仍舊會念他的好。
甚至還有一些關於他殺人動機的猜測,這些楚財源是不信的,隻當那些人見他長得好看,刻意美化那個變態罷了。
楚財源一直以為藏劍山飛升的祖師爺早已隕落,畢竟當初他們供奉的都是往生牌位,哪曉得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楚財源都忍不住想問:“祖師爺,您知道,藏劍山已經覆滅了嗎?”
楚財源覺得自己算不上藏劍山弟子,他連劍法都不會。而外頭麽,除了亮劍山還有隻鳥天天蹦躂,基本上就沒有他們藏劍山的傳承了。
祖師爺既然活著,為何對藏劍山就不聞不問呢。那可是培養教導他的師門啊,哪怕後來傳出他得罪了上界的大能,也依然有那麽一批人堅定地站在他那邊,一直維護著藏劍山,偷偷供奉著他的牌位……
想到這裏,楚財源對麵前的劍仙倒有幾分不滿了,不過他也沒多嘴,畢竟,他早就不把自己當藏劍山弟子了,這會兒隻是回答了薑止卿的問題,說:“自然是真心的。”
他要敢說一句不誠心,回去能被爺爺打破狗頭!就連路邊修為不高的老頭兒老太太,都能直接用鞋拔子抽他臉!
“恩。”薑止卿沒有再問,他地仙修為神識不弱,自然能看到清水鎮的情況,那鎮上修士日子過得悠閑,就連煉氣期的低階修士也不例外,真心假意一目了然。
他欲轉身回房,就聽那跪著的元嬰期修士突兀道:“這小院,以前是藏劍山的宗門。”
薑止卿腳步一頓。
“藏劍山傳承已斷。”難不成指望那隻亮劍山的鳥來傳道?
薑止卿背後長劍突兀出鞘,劍尖兒垂向地麵,明明是夜色之下,那劍尖兒所指的地方依舊一片雪亮耀眼的光芒,像是在地上圈出了一塊兒地盤。
“我還活著,藏劍山的劍道傳承便不會斷絕。”薑止卿沒有回頭,他隻是淡淡道:“你,願不願意學劍?”這小子資質雖不算頂尖,卻也不差,而且身體被千錘百煉過,看得出來是個能吃苦的人,元神強度比修為還要高一些,證明意誌力比普通人強得多,在劍道上應該能取得一些成績。
楚財源猛地愣住,隨後唰地一下站起來,說:“我不學劍。”
他說這些,並不是想拜師好麽!甚至於因為被牧錦雲折磨得太慘的緣故,他非常討厭憎恨劍修!
想到這裏,楚財源冷哼一聲調頭就走,若是平時,他還害怕得罪大能,如今在仙靈的地盤上,這薑止卿總不可能對他動手。
等人走了,薑止卿微微愣神,隨後他將這個小院的每一個角落都仔細地打量了一遍。
然後,他就找到了一些跟藏劍山有關的痕跡了。
樹上的劍痕,房子裏殘缺不全的玉簡,還有一些破舊的木劍。
他不是沒想過,他所做的一切很可能會連累師門。
然而,他還是去做了。
薑止卿眸色幽暗,心情頗為沉重壓抑,手中長劍輕聲嗡鳴,像是在輕聲安慰。
他在院中靜立許久,直到天明,才返回屋中繼續修煉。
而隔壁房間的蘇臨安,依舊沉浸在分身的煉製當中。
一個月的時間悄然而逝,蘇臨安的分身,也終於煉製成功。
等分身完全煉製成功的那一刹那,蘇臨安就覺得很奇怪,這分身就跟她的手她的腳沒有什麽區別,她控製起來根本不費任何力氣,也就是說,在她看來,分身就是自己身份的一部分,而正常人,都不會願意分身有自己獨立的意識,脫離本尊而存在吧。
在她沒有下達命令之前,她與分身的動作神態都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分身還沒穿衣服……
“我的分身,跟其他人的還是有很大不同。”蘇臨安仔細觀察後道。
“我現在是蘿卜身體,但是分身不一樣,她分明是人。”蘇臨安皺著眉頭,說:“我煉製出來的分身不該也是白玉煙蘿麽,為什麽會是人呢?”
蝌蚪火也表示不解。
像它們這樣的天地靈物,也是可以修煉出分身的,它修煉分身的話,就是通過心焰分出另外一團火苗來,也不可能修出一具有血有肉的人身啊,這可真奇怪。
然一主一仆都弄不明白,這種涉及到關鍵秘密的問題,她也不想去問薑止卿,因此隻能暫時擱置一邊了。
次日,蘇臨安本尊沒出門,直接派分身出去轉,還特地在熟人麵前多轉了幾圈。
把南離玥都差點兒晃暈了,不知道仙靈到底是什麽意思,最後,南離玥索性請教了她好多丹藥方麵的問題。
蘇臨安:“……”
她也一一解答了。
蘇臨安發現分身的言行舉止都跟她一模一樣,出去做事時遇到人和事的反應都差不多,而外頭的人也沒有一個發現問題,這讓她嘖嘖稱奇,對分身的了解也更直觀了。
本尊是她,分身也是她。
沒人能分辨出來區別,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分身跟本尊乃是一體的,她的意識根本不需要做什麽切割,能夠直接控製兩具身體,都是她本人意識的表達。
所以,分身怎麽會擁有自己的意識呢?
至少現在,蘇臨安是理解不了這一點兒的。
偏偏牧錦雲有了自己意識,還有她爺爺好像也有了……
蘇臨安突然嘿嘿笑了兩聲,“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受到影響了啊?”沒有外人在,她笑得暢快極了。
她一邊笑一邊說:“難道是我魅力太強了?”
“還是說,我才是什麽天道之子,氣運衝天?”
蝌蚪火愣了一瞬,看到這會兒笑得一臉張狂的蘇臨安,原本還想嘲諷幾句,結果最後想了想,竟是覺得有點兒道理,於是它小聲道:“或許,有那麽一丁點兒可能性?”
它活了那麽多年,還真沒遇見什麽分身有意識的,隻在傳說中聽過一例,還是唯一的一例,哪曉得蘇臨安身邊都能遇到倆呢。
它想了想道:“要不,我也來煉製一團分身火?”說完又猛地搖頭,“算了,我也不需要分身幫我做什麽,我這樣的天地靈火,沒必要煉製分身的。”心魔執念什麽的,對一團火來說,壓根兒不存在好麽。它隻需要不斷地吞噬靈氣,不斷地變強就好。
“恩。”蘇臨安一邊跟蝌蚪火在房間裏嘮嗑,另外一邊,分身已經走到了墳墓附近。
雖說不是同一具身體,但她分明覺得是同步發生的,明明她本尊就坐在房間裏,卻也走在了前往天魔墓地的小路上,這種感覺很玄妙,讓她覺得新奇又有趣。
然在即將踏進天魔墓地的那一瞬間,蘇臨安感覺到身體裏的血液猛地沸騰起來,她身子頃刻間變得滾燙,連皮膚表麵都變得紅彤彤的!
這些,都是蘿卜身體進去時完全不會出現的情況,現在換到分身,竟然會有這麽大的變化?
難道說,天魔能分辨出蘿卜還是肉身?
她邁開的腳步又收了回去,隻覺得渾身發燙,連呼吸都變得痛苦不堪。
因此,蘇臨安不敢繼續靠近,她一步一步地緩緩後退,等到周身氣血平靜下來後,蘇臨安才重重地舒了口氣。
看來,分身也並非能瞞過所有人啊。
她拍了拍還怦怦亂跳的心口,隨後返回祖宅。
在不需要分身的時候,本尊可以將分身收回身體,她念頭一動,就見分身原地消失,化為一顆紅色珠子,瞬間沒入她體內。
當初牧錦雲在下界時吞噬的那幾顆紅珠,就是分身精血煉製而成,原本是要返回本尊體內的,卻被他抓住給吞了。
血珠沒入體內後蘇臨安沒有任何特殊感覺,她這蘿卜身體就跟一個黑洞似的,明明知道裏頭有靈氣,她自個兒卻感覺不到靈氣,明明知道有氣血,她也感覺不到氣血,如今血珠返回之後,她也不知道血珠藏在哪兒,用神識探查許久後都沒點兒反應,隻能作罷。
“我是地仙修為了,按理說至少可以煉製兩具分身,要不我再來煉一個?”煉製分身挺耗時間,正常情況下第二具的時間要比第一具還要多出幾倍,因此蘇臨安打算第二具去凝冰葉裏煉製了。
凝冰葉她一直沒放在身上,而是放在了祖宅那邊的修煉室裏,供雲萊州的修士共同使用。
蘇臨安要用,也得過去修煉室。
她剛剛出門,就看到隔壁房間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薑止卿換了一身黑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用木簪梳了高髻,雖然也是俊美無儔,但看起來就要嚴厲刻板許多,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長輩特有的成熟穩重。
他從門內走出後側頭看向蘇臨安的方向,道:“你出關了。”
“分身煉製得如何?”問話之時,他眉頭都微微擰著。
這是在考察小輩的修煉進度呢!
“分身煉製,最好一氣嗬成,否則的話,下次會更加困難。”薑止卿語氣凝重道。
“還好。”蘇臨安淡淡應道,“已經煉製出一具分身了。”
聽到這話,薑止卿微微錯愕,隨後才道:“不過一月時間便能完成,你的天資令人驚訝。”
他確實沒想到,蘇臨安會這麽快就成功,還以為她半途而廢了。
當初他煉製第一具分身,足足閉關了十年。
他最近一月心情沉重壓抑,如今見了蘇臨安,又聽到她分身煉製成功,薑止卿一直緊鎖的眉頭才微微舒展開,他看著蘇臨安道:“我在天魔殘肢那附近發現了一點兒裂隙風暴,正好你出來了,不如我們結伴過去看看?”
裂隙風暴?
蘇臨安剛剛分身過去的時候都沒靠近天魔殘肢,因此沒注意到什麽裂隙風暴,此刻聽薑止卿提起,她頓時有了點兒興趣。
於是道:“稍等,我準備一下。”
薑止卿等在一側,他站在樹蔭下,看門前女子拿出傳訊符,笑盈盈地跟對方說著什麽。
樹影婆娑,在他臉上留下了光與影,他微微閉目,將一切情緒都掩藏在了眼眸之中。
她出來後,視線隻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
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微微酸澀,跟前段時間的沉重壓抑不同,而是另一種讓人心情不愉的情緒,就那麽纏繞在了他心頭,讓他莫名低落。
薑止卿抿了抿唇,原本是麵對蘇臨安的方向站著,腳尖兒不由自主地轉了方向,再睜眼時,他眼前是雲海翻騰,五峰相映,正覺波瀾壯闊,有利於調節心境之時,就看到有兩個長得頗為肥胖的年輕修士踩著竹葉飛了過來。
“大師姐,你要的酒和肉我送來啦……”
薑止卿猛地轉身,就看到蘇臨安喜滋滋地衝他們招手,說:“來得真快。”
他微微皺眉,想說:“修士早已辟穀,不應該沉溺於口舌之欲,哪怕是食修烹飪的靈食,也應當克製。”
話未出口,就看到蘇臨安扔了個東西過來。
他下意識接住,入手又溫又涼。
“你喜歡的茶。”蘇臨安把茶拋過去後就沒理他了,她在跟儲燼儲輝兩兄弟嘮嗑。
薑止卿雙手捧著竹筒,隻覺得手裏的小小竹筒,好似被背上的長劍還沉。
勸誡的話未說出口,卻因為她記著自己的喜好而有些心動。
將茶捧好後,他默默地走到蘇臨安身邊站著,足足等了一刻鍾,蘇臨安將那倆修士打發走後才轉過頭來問他,“我們現在走?”
薑止卿欲言又止。
“怎麽了?”蘇臨安問。
薑止卿低低咳嗽一聲,說:“那細管,能不能也給我一根?”
蘇臨安:“……”
一代劍仙,隨時都板著一張臉的家夥,要咬著細管喝茶,像話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