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臨安急著回去煉藥,並沒有跟龐兵一起留下和村民解釋,而是拎起皮袋子先回了項煜亭所在的三角塔。

項煜亭已經疼醒了,正躺著墊子上喘氣,隔著老遠都能聽到拉風箱一樣沉重的呼吸聲。

項氏出了一頭汗,原本蒼白的臉上都有了一絲血色,應該是照顧項煜亭累的,也不算是無可救藥。

她剛掀簾子進屋,項氏就立刻站起來,說:“你總算回來了。”

“小亭疼得厲害,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幫幫他啊。”剛一開口說話,眼淚就大顆大顆的往外滾,一邊哭一邊碎碎念叨:“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哦。”

“我采了點兒草藥,等下試試看有沒有效果。”蘇臨安說完,將皮袋子放地上,手上那捧紅花她也沒亂放,走進裏屋放在了桌上,跟她白天采的野花插在了一起。

紅的黃的搭配在一起,看起來也鮮豔奪目,把昏暗潮濕的房間都襯得光鮮了許多。

從裏屋出來,蘇臨安開始整理藥草,這時,**的項煜亭突然開口說話了,“蘇蘇,照,照顧,我娘……”

他語氣艱難地道,每說一個字,都要停頓一會兒,聲音像是鋸木頭一般粗嘎難聽。

聽得這話,項氏哭得更凶了,就差抱著孩子腦袋痛哭流涕,蘇臨安聽得心煩,道:“又不是我娘,我幹嘛照顧她。”她隻是被項煜亭拖回了村而已,其實也算不上什麽救命之恩,這人直接把她當丫鬟就算了,現在還要她照顧他娘一輩子,哪來那麽好的事。

她都已經把他從鬼門關前撿回來了,還打算把人治好,還不夠還他拖回村那點兒恩情?

蘇臨安原本還想裝乖巧一陣子,但這倆母子真不對胃口,實在不行,她去隔壁龐兵家住,還能打聽到更多的消息呢。

“你,你,你……”興許沒想到自己撿回來的丫鬟會說出這樣的話,項煜亭都氣得岔氣了,劇烈咳嗽起來,引得傷口更加疼痛,豆大的汗水從額頭上滾落,一張臉也扭曲痛苦得有幾分猙獰。

“小亭,小亭……”項氏拿了塊帕子給他擦汗,那帕子髒兮兮的,蘇臨安神識掃到後都覺得無語,不過她說話幹涉,而是認認真真地理了草藥,又開始煉藥。

她要煉的是最簡單的氣血丹,都不需要用到蝌蚪火。

屋子外就有個露天的土灶,旁邊用竹竿兒支了個棚子,棚底下堆了一些枯樹枝,是項煜亭撿的柴。

在灶上生了火,蘇臨安找了口石鍋熬藥,她用蘿卜身體之後就沒怎麽煉丹了,基本上都是南離玥他們煉丹,她在丹藥裏頭加點兒料,做些指導,如今麽,以前的一些煉丹手法也用不上,就是普普通通的煎藥,時不時把手伸進去攪一攪,倒最後,就出了一鍋黑糊糊的藥湯。

這藥湯不過熬了一刻鍾,村裏的肉都還沒分完,她聽到那邊爭吵不斷,但也沒放在心上,裝作沒聽見,端了藥湯進屋。

“這能喝嗎?”項氏不信這黑乎乎的藥湯能救人,端著石碗猶豫不決。

倒是項煜亭自個兒果斷得多,他躺在**喊:“喝,我喝!”

不喝也好不了,還不如試試看!

死馬當作活馬醫。

說這話時,還能斜眼看蘇臨安,那眼神看起來又憤怒又委屈,奈何蘇臨安不接招,壓根兒不看他一眼。這讓項煜亭很是不甘,他明明撿回的是個孱弱的小姑娘,看到她那麽瘦小,他就覺得她肯定也跟他一樣,受過很多白眼委屈,過的是戰戰兢兢的日子,哪曉得,這才過去一天,她就變了個樣呢?

將又苦又澀的湯藥一口灌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項煜亭覺得喝下去之後,肚腹裏好似有一團小火苗似的,讓他冰冷的身體都變得暖烘烘的,那些疼痛難忍的傷口也有了一些特別的反應,好似暖流一陣陣的流過傷口,不停地撫慰那些創傷,不多時,他就覺得沒那麽疼了,取而代之的是癢。

又酥又麻的癢,像是無數螞蟻在身上爬,比疼還難忍一些,他躺在**,小心翼翼地挪動後背,蹭著那些麻癢的地方,哪怕癢得厲害,也沒吭聲,就不想被那小丫鬟看了笑話。

被她似笑非笑的盯上一眼,他就覺得憋屈得慌。

哪怕奇癢難忍,也死死咬緊牙關,忍住。於是,項煜亭一張臉黑沉沉的,看起來神色都有幾分凶悍猙獰,倒把他娘給嚇住,直問:“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這藥是不是不對啊,你看這孩子,額上青筋迸起,眼睛都凸出來了!”

他想解釋,可又害怕一開口就忍不住了,然不解釋吧,娘又開始哭了,正頭疼時,屋外有了人聲,讓項煜亭如釋重負,心頭重重舒了口氣。

來人是龐兵,他帶了一小塊劍齒獸的心髒,還有一坨前腿肉。

村裏人本打算隻給項煜亭這裏分一點兒碎肉,他據理力爭,才拿到手裏這些東西,雖然數量不多,但心口肉卻是最補氣血的地方,項煜亭吃了會很快好起來。

“我拿了一些劍齒獸的肉過來……”說話時,龐兵已經注意到了**的項煜亭,他敏銳的發現,項煜亭的傷勢已經好多了,傷口都開始愈合,且氣血之力還很旺盛,臉都漲得紅紅的。

他眼尖兒地看到了桌上藥碗,問:“蘇蘇,你給他煉藥了?”

蘇臨安點頭。

“那能不能給我爹也煉一點兒?”

蘇臨安瞅了一眼他手裏血淋淋的肉,說:“你把肉處理了再送過來,我送點兒藥去你那邊。”

“好!”

項氏原本看到肉後兩眼發光,如今又見龐兵要把肉提走,登時不滿,然龐兵走得快她哪兒攔得住,隻能一臉委屈地盯著蘇臨安,小聲控訴道:“那可是六階靈獸的肉,你怎麽能讓他拿走處理,要是少了……”

蘇臨安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瞬間出現了一個手掌印,將她的掌紋都清晰的印在了上麵,這應該是很強的力道了,偏偏桌子完好無損,就那掌印看起來有些嚇人。

項氏頓時不說話了,等蘇臨安出去之後,她才在兒子身邊小聲道:“你救回來的這個姑娘,怎的這麽目中無人呢?”

她還說:“又凶又不尊重長輩,就不該救她的。”

項煜亭沒吭聲,依舊咬著牙忍癢。他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說久了,他終於忍不住道:“娘,要不是她,我早死了。”他傷得多重自己心裏頭清楚得很,而他也知道自己娘在關鍵時刻根本靠不上,能熬到現在,肯定是蘇蘇的功勞,他救她,隻是將她從湖邊帶回家而已,並沒有做什麽了不起的大事,而她救他,卻是真的把他從生死邊緣給拖了回來。

這般一想,她已經不欠他什麽了。

項氏聽到這話,眼圈一紅,“說什麽死不死的,你可得好好活著……”

眼看又要哭起來,項煜亭隻能喊,“娘,我難受啊,傷口好癢……”項氏頓時急了,也顧不上傷心流淚,連忙安慰兒子,母子倆在房間裏說了許久的話,蘇臨安則在外麵熬藥躲清靜,等她把藥湯熬好,龐兵把煮好的肉糊也端了過來。

這補血的肉不能煮得太熟,端過來的時候還能看到血沫子,這樣的食物蘇臨安是沒法子下口的,不過這裏的人喜歡得很,龐兵端進屋子的時候她都聽到裏頭項氏連連道謝的聲音,好似那一碗肉糊,比她的藥湯要重要得多一樣。

喝了藥,又吃了肉的項煜亭沒多久就睡著了,龐兵父親的情況也同樣如此,而等兩人都休息過後,蘇臨安終於陸陸續續的收到了一點兒功德。

隻是她發現功德印裏的那顆大樹樹葉上並沒有綠光出現,這是否預示著,她已經不需要更換身體了?不過蘇臨安仔細觀察後又注意到,雖然功德印的樹葉沒有冒綠光了,但是樹根下部,出現了一點兒灰蒙蒙的霧氣,就是印章底層,大樹的根部位置,有了一點兒灰色,像是弄髒了一點點,這是以前完全沒有出現過的情況,出現又代表著什麽呢?

神識在功德印裏轉了一圈兒,依舊沒什麽反應,她想起以前薑止卿說過的話,不僅要揚善,還得除惡。隻有除惡揚善都做到了,才能得到功德印的真正認可,才能跟它有神識交流,能夠真正的掌控它。

她思索一陣兒也沒得到什麽結果,遂放棄後繼續打坐修煉,等到次日清晨,就看到項煜亭自個兒已經起床了,他拄著拐杖走到蘇臨安麵前,擰著頭很別扭地說了一聲:“謝謝。”

蘇臨安問:“你娘呢?”

“她不舒服,還在休息,我起來給她也做點兒吃的。”不知道為什麽,他有點兒不好意思使喚這丫鬟了,既然自己能動,那就自己動手好了。

“你娘身體也不差啊,就是氣血虛弱了一點兒,她自己不起來找吃的,要你來弄?”話音落下,就聽到裏麵房間傳來項氏的咳嗽聲,蘇臨安頓時無語地撇了下嘴角,也懶得跟他繼續說話,在門口的石墩子上坐了下來,手裏還捏著一根狗尾巴草,有一下沒一下地晃。

“我娘,自從爹沒了之後,就一直鬱鬱寡歡,她心裏苦。”項煜亭還是忍不住解釋了一句,他杵著拐杖出門,一瘸一拐地去打水。

一苦就是十幾年,這些年,她都沒怎麽照顧過他,什麽事兒都是他一個人張羅,磕磕碰碰地長大,也把娘給養活了。

可有什麽辦法,那是他娘啊。

蘇臨安心道,還是這村子裏日子過得太安逸,那項氏一天閑得沒事,才能鬱鬱寡歡十幾年。

這麽看來,這裏的村民其實還是不錯的,想想小漁村裏的南離玥,那過的是什麽日子。

她捏著狗尾巴草隨意把玩,結果就見手裏的草突然開了點兒細碎的小花,接著,一個聲音道:“今天天氣不錯嗬,什麽時候上山來找我玩啊?”

得,懶得聽房間裏項氏咳嗽呻吟,她還是上山找老樹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