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與麵條

賀蘭驄這次的外傷好的很快,小皇帝那晚離開了,便極少來騷擾他,還給了他一點自由--他可以在小福的陪同下,在昭凰閣的閣樓和院中走動。

賀蘭驄是南方人,不適應北方的氣候,外麵冷的很,便在閣樓內活動。

昭凰閣雖然隻是個三層閣樓,但占地並不小,三層總計下來,竟有幾十個房間。平日他隻能在三層走動,如今獲得這點來之不易的自由,外邊又出不去,便到二層去轉轉。

閣樓一直都有人打掃,但從各個房間木門開啟時發出的吱吱聲,便可推斷出,這裏還是鮮少有人來。

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串著,賀蘭驄奇怪,問身旁的小福,“這裏怎麽感覺,看著像書院啊?”

小福道:“聽宮裏的老人講,這裏最早,是曆代先皇的私庫重地,並非是住人的……”

“私庫?”賀蘭驄打斷小福,“私庫又是什麽地方?”

小福輕笑,“私庫啊,就是陛下存放自己喜愛的珍寶的地方啊,一直叫藏珍樓來著。直到那年,先皇帶回了顧公子,那會先皇把顧公子當做是世上的無價之寶,便把藏珍樓騰了出來,粉飾一新後,更名昭凰閣,給他居住。”

原來是這樣,賀蘭驄心中冷笑,兩代帝王,居然有相同的惡心嗜好,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那這二層怎麽會是這樣子?”

小福見他心情不錯,心裏也跟著高興,便道:“那位顧公子啊,學問可大了,聽說是北蒼第一才子呢。他被帶進宮,一直鬱鬱寡歡,先皇為了給他解悶,便把這二層改成如今這樣子,如同開了個書院,讓顧公子教奴才們讀書、寫寫字。”

“竟有這種事?”賀蘭驄啞然。

小福失笑道:“嗬,先皇為了討好顧公子嘛,什麽手段都用了,當然,整治的手段也都用了。”話到最後,竟是聲音越來越小,麵色也暗了下來。安成的手段,宮裏是出了名的。

書案上,還放著《論語》,《禮記》等書冊,翻了翻,賀蘭驄一笑,無論北蒼還是東林,書院要讀的書,均是大同小異。

這時,牆邊書架上的一本《呂氏春秋》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本書看上去很隨意地一放,不如其他書冊放的那般規整,凸出了一塊。帶著一絲好奇,他走過去,拿起了書冊。卻在書冊被拿出來後,發現書架後麵有道暗格。

心裏咯噔一下,他轉身對小福道:“我有些口渴,幫我拿杯水來。”

小福也不多想,就道稍等,轉身小跑而去。

手伸進暗格,賀蘭驄當時根本不去想會不會有什麽機關,自己已經中毒,那些機關又當如何。

在暗格內摸索了下,一個精致的漆匣便拿了出來。把書冊放回去,他打開了那個手掌大的漆匣。

不過,裏麵的東西,倒不是什麽稀罕物,碧幽幽發著翠光,竟是一塊半月形的翠璧,纏著五彩絲線,打著萬字結的絲扣,原來是塊玉佩而已。

實在看不出這玉佩有什麽特殊,便對著日光看去,翠璧晶瑩剔透,雪花狀的玉花若隱若現,看似普通,竟是塊稀世美玉。

“賀蘭,你喜歡這個,就拿去。”皇帝的聲音突然傳來,令正對著玉佩出神的人大吃一驚。

皇帝邁步進來,左右看看,道:“這裏,朕小時候也來過。”

小福跟在皇帝身後,戰戰兢兢,端著托盤,尋了張木案,趕忙給賀蘭驄倒水。

把玉佩放回漆匣,賀蘭驄道:“我隻是無意看到這個,沒有據為己有的意思。”

皇帝見他把漆匣遞給自己,便又放回他手裏,道:“朕說了,給你了,當朕賞你好了。再說,朕拿了你的玉佩,來而不往非禮也,就當這個補償你。”

精致的漆匣在兩個男人手裏倒來倒去,最終還是落在賀蘭驄手裏,他放棄了。他說:“東西我可以收下,但我還是不會感激你。”感激你,感激你滅了我的國家,感激你帶給我無限痛苦,感激你把我的尊嚴踐踏在腳下麽?

皇帝今日命人把禦膳擺在昭凰閣,看著滿桌子菜肴,賀蘭驄還是提不起食欲。有你在,我更不會有胃口。

一碗蟹黃羹盛在金碗,遞到麵前,賀蘭驄睜圓了雙目。

“這是朕麻煩太妃親自下廚做的,你的胃口一直不好,如此下去,身體就會很難調理。”

“大姐。”輕歎一聲,賀蘭驄一下黯然,近來她好麽?

皇帝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便說道:“太妃是宮裏的大長輩,眼下年關已近,很多事要太妃出麵主理。等過了年,朕會讓你們多走動。”

馬上年關了,原來被捉到這裏已經半年了。

蟹黃羹吃完,皇帝命人端過一個特殊的小食盒,神秘一笑,“賀蘭,這裏是朕送你的禮物,不要拒絕,否則你會後悔哦。”

聽著皇帝半調侃的話語,賀蘭驄眉頭微皺,這是什麽花樣。

食盒的蓋子被打開,本以為是什麽美味佳肴,結果竟是一碗麵。碗內湯多麵少,還散發著濃濃的酸辣味,麵湯上漂浮著木耳、豆腐、雞蛋等入湯菜,心裏更加奇怪,這隻是普通的一碗麵而已嘛。

皇帝輕笑,道:“嚐嚐看,這等美味,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的。整個北蒼皇宮,自朕即位以來,你可是第一個獲此殊榮的人。”

不解地看向皇帝,見他一臉期待,鬼使神差般地,執起象牙箸。

麵條入口,賀蘭驄一怔,麵條細長,厚薄均勻,肉味鮮香,麵湯油光紅潤,味鮮香渾厚而不膩,入口柔韌滑爽。這碗麵看似普通,但味道竟是如此獨特,賀蘭驄似乎一下來了食欲,又挑了兩筷。

皇帝帶著盈盈笑意,忽然問:“賀蘭,朕的手藝不錯吧?”

剛還津津有味地吃麵的人,聽了皇帝的話,渾身一震。放下象牙箸,吃驚地說道:“你、你的手藝?”

皇帝心情大好,放聲大笑,“哈哈,賀蘭,沒見過一國之主下廚房對麽?那麽朕告訴你,你麵前的,就是下過廚房的國君。”

“這麵有名字麽?”賀蘭驄淡淡地問,雖然他的食欲馬上就下來了,但不得不承認,這碗麵確實很好吃,而做這碗麵的人,嗯,手藝說的過去。

皇帝高興,道:“這是岐山臊子麵,講究薄、筋、光、煎、稀、汪、酸、辣、香。在北蒼國,除了岐山本地,大概隻有朕,可以做正宗的岐山臊子麵。”

呃?這是什麽意思。

安榮見他不解,便解釋道:“陛下的生母是岐山人,未入宮前,女紅和廚藝在當地是很有名氣的。後來太後身體貴恙,但總是思念家鄉吃食,那會陛下年幼,為了滿足母親的願望,便和太後仔細詢問了諸多岐山吃食的做法,親自下廚練習,侍奉床前。”

這皇帝,竟如此孝順!

不知是不是皇帝下廚房的原因,令賀蘭驄有了絲動容,總之,那碗麵,他吃了不少。

皇帝心裏又高興又得意,邁出了第一步,再往後就會朝著朕的想法而行了。

那日,皇帝本來帶著禦膳去昭凰閣,偏巧碰到被支出來倒水的小福。以為賀蘭驄又生逃跑的念頭,他心下一緊,急匆匆趕到小福說的房間,卻見賀蘭驄正對著一塊玉佩出神。

那裏過去是藏珍樓,有遺下的沒有收回大庫的珍玩不稀奇,他見賀蘭驄似乎喜歡,便大方的將此物賜予他。當然,那人是不肯要的,不過不要也得收下。

那日,用膳完畢,皇帝不顧賀蘭驄的推拒,把那塊一寸大的半月形玉佩,掛在他的頸間。

回到滄瀾殿,皇帝道:“他今天心情不錯,胃口也好了很多。”

跟在後麵的安然道:“是,還是陛下有辦法。”

“這人不能逼得太緊了,剛極易折,強極則辱。”

“陛下所言極是。”

皇帝扭頭,看看安榮,嗤笑一聲,“你也不必恭維朕,你和元常,不都是反對朕用這個方法對他嗎?你們心裏想的什麽,朕豈會不知。罷了,如你們的意就是。”

安榮呆住,皇帝的意思是?

皇帝歎息一聲,“既然他的心不會臣服,那麽朕也不能就這麽賭下去。朕明日就告訴元常,追魂的解藥既然沒有把握,那就配些暫時抑製毒性的藥就是了。”

“陛下。”安榮大驚,“你不準備為他解毒了?”

皇帝哂笑一聲,“即使解了毒,他也一樣存著離去的念頭。朕不想自己太累了,幹脆等楊林的事情一解決,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陛下,不可,不可啊!”安榮跪於皇帝麵前,非常焦急,“陛下的心意,旁人不知,奴才知道。但方才陛下所言,絕非陛下本意。”

皇帝拉起安榮,道:“那你說,朕該怎麽辦?”

安榮無奈,“陛下,請想下,一直以來,你用的方法可是妥當?”

皇帝跺腳,“那你說,朕該怎麽辦,他總是惹朕生氣!”

安榮忽然一笑,“陛下,今天他不是很高興麽。”

皇帝一愣,“是啊,看得出,他今天和平日不大一樣。”

“陛下,如此下去就好。縈山那邊,韓朝輝的五萬人馬已經展開搜剿,想來楊林很快就會有所行動。”

嗯,皇帝道:“有道理。不過話說回來,那家夥若是死了,朕還真是有些不舍。”

安榮搖頭,“陛下,既然要賞甜棗,後麵就不要準備板子。那樣陛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還把人給嚇得不敢邁步了。其實,陛下要修好,方法也很多,就看陛下怎麽做了。”

皇帝對著眼前的橘色宮燈發呆,若有所思。

嗬嗬,這章不知大家看了,對皇帝會不會有新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