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心思??

“陛下,是時候了,該起了,奴才們在此聽差。”

伺候晨起的宮人端著洗漱用具在外間耐心地叫早,然而沒有回應,領頭的司殿又呼喚一遍,才聽到皇帝的聲音懶懶地傳來。

“放那裏吧,叫安榮進來伺候。”

宮人們相互對視一眼,默契地把洗漱用具放在寢室裏,沒有撩起龍帳,轉身退出寢宮。

安榮聽召,步入寢宮,把紗帳用翡翠如意鉤攏住,再仔細看皇帝,大總管樂了。皇帝一邊臉頰已經腫起,右眼角有一小片烏青,眼角下麵是兩道不太明顯的抓痕。伺候皇帝更衣時,那九五之尊的前胸後背更是慘不忍睹,一道道殷紅如血的抓痕曆曆在目,胳膊上還藏著個深深的牙印。

“看什麽看,快點幫朕更衣吧。”

安榮哭笑不得,待皇帝穿戴整齊,又伺候他洗漱了,才道:“陛下,一會還去功德門麽?”

皇帝氣得翻白眼,“師伯,堂堂北蒼國皇帝,這副樣子登上功德門,不貽笑大方嗎?”

安榮躬身,“陛下聖明。”

皇帝哼了一聲,這副丟人的樣子,才不能讓別人看到呢。

“陛下,用不用拿雪肌膏來,那個藥膏消腫快。”

“知道還不快去。”皇帝望天,“順便給元常帶話,讓他這幾天替朕應付下朝中的事兒,朕也要歇息幾天,好好陪著朕的皇後,大婚嘛。”

安榮瞠目,這皇帝知道這副樣子不能臨朝,竟然能尋出這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唉,連皇帝的臉皮都變厚了。

“啊,嘿嘿……”皇帝自己摸著後腦勺,不停傻笑,暗道雖然昨夜付出代價不小,不過也得到極大滿足,足足要了賀蘭五次,方揠旗息鼓。

一想到賀蘭驄,皇帝忽然又開始擔憂,看他的樣子,睡得如此沉,想來是累得不輕。拿帕子浸了水,皇帝掀開龍鳳被,暗道自己玩過了。賀蘭驄臉上除了被皇帝親得有點發厚的嘴唇外,別的倒還好,可往下看,脖頸向下斑駁全是皇帝留下的曖昧痕跡。那個部位雖然沒有受傷,卻是又紅又腫。為他擦拭過了,皇帝拿出藥來,為他小心抹上。

收拾好賀蘭驄,皇帝就坐在龍床前守著,拿手輕撫他溫潤如玉的臉頰,露出一抹得償所願的笑容。

“陛下,拿來了。”安榮回來了,手中多個小藥盒。幫皇帝塗好,安榮道:“陛下,剛剛碰到王爺了,王爺說,那個藥配好了,說是自今天起,每日午膳後給皇後進一碗,先看看效果。”

皇帝隨便應了聲,目光不離**的人,若有所思。

“陛下。”安榮像想起什麽,問了一句,“你讓王爺配這個藥,不會後悔麽?”

皇帝笑而不答,後悔?為什麽要後悔?朕傷他如此,難道為他醫治腦疾不應該麽?

安榮低頭也是無聲一笑,走過去拍拍皇帝的肩,“陛下,你真的長大了。”

皇帝聞言得意,“當然,朕如今不但是北蒼國的皇帝,還是賀蘭的相公,念北的父皇。朕有妻有子如此,夫複何求?朕比他走運,所以朕往後一定會善待賀蘭,朕已經失去過他一次,就不能再走錯路。元慕康,你好好看著朕,看朕如何治理這北蒼國,看朕如何擁有人間至愛。母後、顧叔叔,你們再耐心等等,朕定會讓你們在一起。”

安榮不語,打開寢殿的窗戶,讓明媚的陽光投進殿內。

皇帝坐在龍床邊一動不動,守著他的皇後。這一坐,功夫不小,過了午時,不見賀蘭驄醒來,皇帝有點慌了。不是有什麽隱蔽的傷沒發現吧?叫過安榮,二人幫著給人翻個身,仔細檢查一番,確定沒有受傷之後,才又把心放回肚子裏。

“賀蘭,賀蘭,醒醒,該用膳了。”皇帝輕聲叫著,就擔心他像前一陣那樣又睡過去,不再醒來。

“嗯,好吵。”睡夢中的人終於有了反應,嘟著嘴,很是不樂意,“別吵,好累,我要睡覺。”咕噥一聲,賀蘭驄翻個身,麵朝床裏,繼續酣夢。

皇帝知道他把人累著了,可這麽睡下去,也不是辦法,耐下心來,皇帝開始叫著:“賀蘭,別睡了,先起來,用過午膳再睡不遲。”

“不。我累,好痛啊!”**的人也不睜眼,繼續嘟噥著。

“痛?”皇帝一驚,“哪裏痛,快告訴朕!”輕搖著人,擔憂之色盡顯。

賀蘭驄本不想理皇帝,偏皇帝不放手,一氣之下,猛地睜了眼,騰地坐起來。哎呦一聲大叫,頓時呲牙咧嘴,又倒了回去。臉瞬間漲紅,羞澀地道:“疼,哪裏都疼。”

皇帝這回明白他的疼是怎麽回事,也不去為難,隻是道:“昨夜辛苦你了,朕知道你累,等下用過午膳,再歇息可好。”

賀蘭驄原本睡意頗濃,剛才這麽一起急,人一下清醒好多,點頭答應,“哦,也好,剛好可以看看大白它們。咦?”很好奇地,賀蘭驄盯著皇帝的臉,道:“你和人打架了麽?”

皇帝摸摸自己的臉,苦笑,“是,昨夜被人打的。”

聽者搖頭,“君子有言,動口不動手。看來,一定是你先動手的。”

皇帝無語,安榮在一旁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幫著賀蘭驄才穿好衣服,那人便不老實,想自己下地,結果,如同粘糖人般,左倒右晃,軟得腿提都提不起來。

北蒼國皇帝大婚後,窩在寢宮幾天未露麵,與他的賀蘭皇後如膠似漆享受婚後的甜蜜生活。隻有安榮知道,皇帝在等待麵部丟人的青腫消失。直到眼睛那塊烏青看起來不甚明顯,皇帝才命安榮找來女人妝麵的珍珠粉,將淡淡的青色遮住,帶著一臉帝王威嚴恢複早朝。

金殿一地文武在三呼萬歲後,開始按部就班,各自呈上自己的折子。那幾日由元常代為主理朝政,爭論不休的一些問題,也在金殿上從新提起,由皇帝做最後的決定,一樁樁,一件件,有條不紊,逐一解決。

大臣們瞧著皇帝的臉色,就寫著兩個字,到底是舒坦,還是高興,或是甜蜜呢,這個不好說,也可能,要把幾個綜合起來也不為過。納罕著,難道一個男人,可以令皇帝改變如此之多麽?

自皇帝大婚後,皇帝的笑容多了,比起以往也更勤於政務,這使得最初因擔心皇帝耽於男色而荒廢政務的大臣,一下把自己的心思都小心地揣起來,免得拂了天子的逆鱗。

回到寢宮時,不見賀蘭驄,安榮回稟,藥已經服過,這個時候,人應該在配殿那邊呢。聽那邊的宮女說,一隻白貓要生貓崽,皇後覺得新鮮好玩,非要去守著不可。

皇帝咧了咧嘴,歎息一聲,這家夥,自己的兒子不看,居然跑去看貓生崽。

“皇後,不能動它,沾了你的氣味,大貓就不奶它了。”有宮女驚呼出聲,勸阻墊著絲帕,把小貓崽托在手中的人。

皇帝啞然失笑,“賀蘭,秋子說的對,大貓若是不奶它,它可就餓死了。”

“哦。”賀蘭驄小心翼翼把小貓崽放回搭好的窩中,輕聲對大貓道:“不許偏心啊,我是墊著東西呢,才摸了它一下,你若是不奶它,我就不讓他們給你弄好吃的東西。”

宮女在一旁,也不忌諱帝王在側,雀躍地叫著,為第三隻貓崽出生歡呼。

賀蘭驄看著大母貓,看著看著,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很遙遠,聽不真切,好像是道喜的聲音,道喜,為什麽道喜呢?很多人,有男有女,他們在說什麽,皇子麽,什麽皇子?

皇帝見人先是失神,轉而陷入苦思,怕他不舒服,伸手去拉他,人沒動。

“皇子怎麽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令皇帝一驚,“賀蘭,你說什麽?”

賀蘭驄自己站起來,喃喃道:“很多人,他們在說皇子,很高興地說皇子,皇子怎麽了?”

皇帝見他呆呆地往回走,跟了過去,“賀蘭,你想和朕說什麽?”

賀蘭驄搖頭,“不知道啊,好像有人和我說,皇子出世,可沒看到嘛。”

“誰對你說的。”皇帝站在他麵前,盯著賀蘭驄茫然的雙眼,想把他看穿。

“我不知道,聽,他們還在說呢。”

皇帝開始緊張,把人攬在懷中抱緊,衝安榮道:“讓元常馬上進宮。”

元常診脈的時間很久,手指一直搭在脈門處,病人被哄著服了安神湯已經睡熟,這樣可以令他不受幹擾地把脈。

“陛下,從脈象上看,他沒什麽變化。”元常一句話,否定了皇帝的希望。

“朕還以為你給他配的那個藥起作用了呢。”皇帝毫不掩飾他的失望。

元常明白皇帝的意思,規勸道:“陛下,欲速則不達,那個藥先給他服著看吧。臣本身並無把握,隻是那個藥,對身體無害,不妨長久喝著,看看能不能治了他這腦疾。”

皇帝表示讚同,不應又如何呢,總是這樣為賀蘭驄有好處。皇帝不希望賀蘭驄就此傻下去,哪怕他複原了會離開,如今他也願意去醫治他。救恕也好,疼惜也罷,這就是皇帝現在的心思。

懷思堂裏,燭光幽暗,皇帝已經有半年未曾過來,今夜,輾轉無法入睡,皇帝突然出現在這裏。

上過香,皇帝開始告罪,“朕大婚,沒有帶賀蘭來看你們,你們也不要生氣。他如今的樣子,朕怕這裏太暗,把他嚇著。很久沒和你們說話,你們倒好,樂得清閑,把朕扔到一旁,不聞不問。”

安榮上前,勸道:“陛下,不可對太後無禮。”

皇帝嗤笑道:“母後,師伯陪伴朕這麽多年了,好不容易多個人陪伴朕,可他如今這副樣子,朕更心痛。大錯已鑄,無可挽回,你們能幫朕一次,就再發次善心,還給朕一個完好的賀蘭吧。朕知道朕貪心,可你們一直都疼朕,朕隻好還找你們。不許不答應,你們可要多幫忙才好啊……”

安榮默默守著皇帝,聽著他對著冰冷的靈位喃喃自語。

千裏之外的西戎國皇宮,同樣輾轉無法入睡的幹戈頭痛欲裂,滿頭大汗,痛苦地抱著頭,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最終,還是沒忍住,弄出動靜。

“殿下,臣在這裏。”黃文提著藥箱跑了進來。

一隻隻銀針刺入頭頂,宮女端來藥碗,黃文托著幹戈的頭,接過藥碗,遞到他嘴邊。

幹戈扭頭,不願再喝,黃文低聲勸慰,“殿下,這個藥可以止痛,喝了不會那麽疼。”

一股煩躁湧上,幹戈伸手打翻藥碗,一把將黃文推開。

宮女扶起被推倒地上的黃文,驚叫:“殿下!”

心煩意亂,幹戈見黃文怯怯地站在一旁,心裏又莫名平靜下來,當是方才嚇到他,不由一陣愧疚。情急下,竟撲下地。奮力扭動,一條腿竟抬了起來,但馬上又落下不能再動。

黃文在震驚之於,把方才的細微情形看在眼裏,大喜,上去扶幹戈,“殿下,方才你的腿能動了。”

“你說什麽?”幹戈沒反應過來,腿能動了,沒感覺啊!

黃文叫來宮女,一齊把幹戈扶上寢床,拉過他的手,仔細診脈,表情上,卻是難得的輕鬆。

“恭喜殿下,你的腿恢複有望!”

黃文開心地向幹戈道喜,把幹戈的褲腿挽起,開始推宮活血,按摩下肢。

“對不起,方才……”

黃文手下不停,笑道:“臣沒事。殿下的頭痛可減輕些?”

“是。沒有方才疼的劇烈,也不再覺得漲。”

黃文點頭,“臣明白了,看來殿下的腿疾與頭痛有很大關係,臣知道該如何調整藥方了。”

見黃文仍是老樣子,幹戈歎息一聲,一年了,真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