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為哪般

“殿下,你要心無雜念才行。若是照此下去,怕是此套針法,作用不大。”黃文搖頭,一麵耐心勸導,一麵開始拔了幹戈背上的銀針。

天極殿內,隻剩一盞宮燈還在工作,整個寢室顯得有些昏暗。幹戈趴在床榻上,光裸的後背上,被刺入一隻隻銀針,那是為了幫他疏導筋脈,收納內息用的。自邙山回來後,匆匆與女王見過一麵,他便如以往那般,再不出寢殿,隻命黃文速想辦法,找回他的武功。

黃文苦笑,在邙山,若非女王派了兩百飛龍禁軍,怕那日他們都是翼王的俘虜。曾經橫行疆場的幹戈,那晚暴露的脆弱令他痛苦不已。盡管他不知幹戈與翼王之間發生過什麽,顯然翼王的話刺激到幹戈。莫說幹戈如今是西戎國的儲君,就算他仍是一個衝殺疆場的將軍,以幹戈的性子,怕也不會甘居人下。翼王的話,正好戳中幹戈的痛處。幹戈還是放走了翼王,對這黃文不奇怪,畢竟是過去的舊主,隻怕是過了那晚,二人之間,再無朋友之誼。

“你在想什麽?”幹戈突然問他,打斷了他的思緒。

“沒想什麽。”

黃文把頭低下,拔出最後一隻銀針,不想東西還沒收起來,幹戈一把擁他入懷,用自己的下巴,摩挲他的頭頂。

“對不起,又把你傷了,請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為之,那天,我是氣糊塗。一定,要相信我。”

黃文暗自歎氣,那夜放走翼王,幹戈心裏不痛快,沒有繼續趕路,就近找了客棧休息。幹戈煩躁不已,黃文擔心,好言相勸,不想幹戈氣昏頭,扯了他的衣服,將他壓在桌上強行索歡。黃文不知幹戈在他身體裏進進出出多少次,隻知天快亮時,恢複理智的幹戈終於停止。

黃文沒有因為自己的不適,請求中途休息,他把幹戈再次的愧疚納入心底。相比幹戈的一路小心,黃文倒顯得淡然得多,總歸,他要的不是愧疚,愧疚可以折磨人一輩子,卻沒有真心相待那般美好。

不再多想,推開幹戈,黃文道:“殿下,什麽事,問問自己的心,聽聽心是怎麽說的。日子還久,臣也不急於這一時,眼下,臣還是想辦法先幫殿下恢複武功吧。”

“難為你啦。”幹戈眼裏全是歉疚。

“那,臣告退。”躬身行禮,黃文準備退出。

手,被*幹戈輕輕拉住,黃文頓住身形,一個聲音很輕,說:“別走,很晚了,留下吧。”

黃文張了張嘴,就覺身體一輕,已被他抱起。幹戈動作很輕,似是怕唐突了懷中的人。把人安置好,幹戈自己方在外側躺好,說了句,睡吧。黃文沒說話,黑暗中,他睜著雙眼,一手抓著胸前的衣襟,無法入睡,他知道,身旁的幹戈,此刻應該也是難以入睡。

月色朦朧,夜鶯歸巢,大地一片寧靜。

女王依舊婀娜的身姿在天極殿外徘徊數度,最終,沒讓隨侍的宮女通傳,選擇離開。她知道,此刻,在裏麵休息的,決不止兒子一人。把兒子交給黃文照顧,她很放心,那是個很乖,很懂事的孩子。至於其他的事情麽,女王眉心微蹙。兒子提前返京,她已經知道個大概,至於返京途中發生的意外,江玲已經向她稟告過程。盡管她知道定是幹戈授意,江玲沒有據實以告,不過這已經不重要。她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作為一個國王,她該怎麽做,作為一個母親,她該怎麽做。

自此,幹戈很配合黃文,調整心態,積極治療,使得黃文這套行針的療效事半功倍。診脈時,黃文已經明顯感覺,幹戈的內息一點點歸攏,當然,幹戈自己也有感覺。雖然與過去相比,還差的很多,然眼前的成效,已經令幹戈欣喜不已。

“多謝。”晚間,他擁著那具瘦弱的身體,輕吻著他的後頸,在他耳邊如是說。

黃文閉了眼睛,沒有阻止幹戈接下來的動作,他知道他不會對他做什麽。如同半年前那個晚上一樣,幹戈把他留下,為自己尋找一絲慰藉。半年了,二人同榻而寢,默默相守,幹戈始終未越雷池一步。許是習慣了,他們更喜歡這種安靜的相處方式。

相較幹戈與黃文的安靜相處,北蒼皇帝“夫婦”閨房卻是異常激烈。

皇後自身體調理好後,帝後間的“戰爭”便開始升級。滄瀾殿當差的宮人經常可以看到天子氣急敗壞地步出寢宮,然後跑去禦書房批奏折。再然後呢,勤於政務的皇帝深夜返回寢宮,把睡夢中的皇後好好懲罰一頓。於是,被吃幹抹淨的皇後“哭哭啼啼”地,搜索皇帝的罪證,把手伸向那把特製的戒尺。

金殿上,大臣發現了一件很詭異的事情,自命傲視天下的真龍天子,如今特別喜歡用珍珠粉妝點龍顏。如此一來,皇帝那帶著健康紅暈的小麥色的麵部肌膚,倒顯得有些白皙。律法沒有規定男子不可粉妝著麵,因此,也就沒有大臣提出異議,包括那些墨守成規的老古董。可是,珍珠粉就真的遮得住人為的瑕疵麽,答案肯定是否。不過,沒人願意去糾結這種事情。天子隻要依舊勤政,保持頭腦清醒,不玩物喪誌,那麽天子和他的皇後的閨房之樂,自是無人樂道,誰會吃飽了撐的去拔龍須、逆龍鱗呢?

這種事,宮人們見怪不怪,大臣之間也是三箴其口,日子就這麽過著,北蒼國迎來了聖武八年的春天。

一下早朝,皇帝問安榮:“賀蘭去了哪裏?”

“去配殿看太子和公主啦。”

皇帝哦一聲,心裏隱隱開始擔憂。自過了新年,賀蘭如月的身體每況愈下,如今已經春起,女人仍安於內室,未曾出門。為此,皇帝把太子接回來,一來讓女人好好將養身體,二來培養賀蘭驄和念北間的父子關係。

行至配殿,隻聽到小孩子依依呀呀的聲音,沒有賀蘭驄的聲音,皇帝心下奇怪,進去一看,賀蘭驄人早趴桌上睡著了。見奶娘等人要行禮,皇帝揮手製止。知道昨夜把他累著了,皇帝心虛又心疼,怎肯去擾他好眠。

把人抱回寢宮才安頓好,元常已經不請自到。

皇帝笑問:“今日不去自在逍遙,怎麽想起朕來啦?”

元常大喇喇自己坐下倒水,也喝飽了,這才道:“剛得到消息,翼王遁入西戎國境內,最近又返回東林。”

“呃?”皇帝一愣,“趙禎那廝還真是陰魂不散。說吧,特意跑過來,是不是想出去啦?”

“陛下聖明,臣……”元常一言未完,就見黃色影子嗖一下,竄上龍床,小心捂住沉睡中的人的耳朵。

“你那麽大聲做什麽。”皇帝不滿。

元常翻翻眼睛,扭頭,“陛下,出去說。”

皇帝把手裏的密函合上,嗤笑一聲,“這翼王如今算不算喪家之犬?”

元常搖頭,不解,“臣聽說,過去翼王的封地,緊鄰西戎國,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就連翼王遁入西戎境內,西戎國在與我北蒼交好的情況下,也未將之驅逐,何以這次如此大動靜?”

“誰知道趙禎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搭,惹惱了西戎國國主。不過,如此一來,倒給了朕徹底消滅他的機會。趙禎如今隻有兩個地方可去,一個是縈山,一個是漁陽。縈山山高林密,一旦他再返回,想清剿就沒那麽容易。傳旨,著陳銳帶人扼守去縈山的要道,若是翼王的人馬出現,一定攔住。另著韓朝輝領兵在漁陽布防,朕擔心,西戎國若是驅逐翼王是假,借機進犯漁陽是真,那事情就複雜了。”皇帝目光深邃,握了握拳,西戎國此舉,有玄機啊!有道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國調兵,作為鄰國,不得不防。

元常點頭,皇帝所言,也正是他的想法,君臣二人不謀而合,看來此事確實棘手,兩國再交好,這等事不得不防。

那天,元常和皇帝說了很久,君臣又不知機密了何事,皇帝再返回寢宮,已是深夜。

見賀蘭驄酣睡不醒,噗嗤一聲笑了,給身後的宮人打個手勢,命他們把膳食放桌上快些退出。麵上流露一絲滿足,皇帝伸手把賀蘭驄露在外麵的手放回被中,見被子蓋的低,又往上拉了拉。正想偷香一口,卻見他猛地睜了雙眼。

“相公,你幹什麽?”

“咳咳。”皇帝一手鬆鬆握拳擋在嘴前,尷尬地咳了兩聲,如同幹壞事被抓到那般,毫無底氣地說道:“沒什麽,看你有沒有醒。天很晚了,你還沒吃東西,餓著不好。”

揉揉肚子,賀蘭驄一下坐起來,點頭,“嗯,餓了,想吃東西。”

“好,你就別下來了,相公喂你吃就是。”

賀蘭驄睡的太久,天色又晚,皇帝命禦膳房備的,都是酥軟的糕點和易消化的湯食,很適合夜裏進食。

先讓他吃了兩塊蕎麥蔬菜卷,皇帝手中端著一碗雞肉混沌,混沌薄皮大餡,清湯濃香撲鼻,湯麵飄著幹蝦、蔥花和幾種綠葉菜,光是看著即令人胃口大開。吹溫了湯匙裏的混沌,小心送入他口中,不忘囑咐,“別著急,慢點,吃急了會嗆。一會啊,再喝點湯,味道鮮美得緊。”

“相公。”賀蘭驄慢吞吞地叫了一聲。

“嗯?”皇帝隨便應了聲,正拿帕子幫他擦拭嘴角的湯漬。

“很悶,可以出去玩嗎?”

皇帝想了想,答應他,“好吧,等天氣再暖和些,就是春狩的日子,朕帶你去。”

說實話,皇帝非常不想帶賀蘭驄去,那年春狩賀蘭驄借機逃跑,這事一直擱在心裏,令皇帝始終無法忘懷。天子春狩行獵是舊俗,不去不行。去年,他有孕在身,皇帝象征性去了幾天,便因擔心他的身體,匆匆趕了回來。今年,春狩即將來臨,可他說悶了。帶他散心本不是壞事,然這人幾次差點失去,皇帝發現,自己的心,遠沒有當初那般強大。自己如今,揣著一顆脆弱的心,守著麵前無憂無慮的人。他開心,自己跟著開心,他難過,自己也跟著難過。

“很好玩嗎?”

“嗯。”皇帝見他似乎不想再吃,也不勉強,放了手中的碗,答道:“好玩,不過帶著你,你要答應,乖乖的,要聽話,懂麽?”

嗯,興奮的人,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