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國之行 二

元常打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會在西戎國王宮碰到那年街頭攔住自己,一陣打打殺殺的夜叉女。更沒想到,她居然是西戎國的公主。看她那囂張的樣子,估計這女王平日裏都要讓她三分。關於這點,元常的猜測基本正確,這位公主,備受寵愛,女王對她做錯事,無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多也就蒙混過關,鮮有懲戒。

今天冤家路窄再次相逢,當初被忽略美貌的小女兒家自是不依,自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到底何人,膽敢藐視本公主?”

元常雙手抱肩,一歪頭,“藐視了又如何?”

“你會很慘,向他這樣。”綺珊轉身衝一位老太醫走過去,瞬間扯著老人花白的胡須,道:“那天讓你為我拿點天麻散,叫你不給我。”

“哎呦,哎呦,陛下,公主,饒了老臣吧!”可憐這年過花甲的老人,此刻胡子被綺珊扯著,疼的老人直咧嘴討饒。

女王見鬧的太不像話,斥責道:“綺珊,不得無禮,快放了王太醫。當著北蒼國貴客的麵,成何體統!”

綺珊見女王火了,也不敢再造次,放了老太醫的三縷銀髯,訕訕躲到一旁衝元常俏皮地吐下舌頭。

那王太醫揉了揉被胡子拉扯疼的下巴,和其他幾位太醫恭敬地給女王行禮,方安靜地退出。

“怎麽樣,會診結果如何?”女王不等幹戈開口,先問黃文。

黃文道:“治愈的希望很大,這幾年虧了北蒼皇帝,每日不間斷為他服下益腦的藥。方才,幾位太醫與憲王殿下商議,我國醫界前輩素隱大師創的那套玄極針法,配以憲王殿下的鎖陽針法,再佐以原來的益腦藥,可一試。”

“誰會那套玄極針法?”幹戈無比激動。

“不才,正是臣。”黃文聲音很低,似害羞般,忸怩著把頭低下。

元常靜靜看向賀蘭驄,帶著一絲得償所願的笑容,真把他的腦疾醫治好,自己也不虛此行,終是對得起托付自己的人。盡管,將來可能會發生令那人再次痛徹心扉的結果,既然他願承受,那自己也隻好從中盡一份力。

一旁綺珊拿眼偷瞄著元常,心裏開始暗暗算計什麽,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既是如此,那朕就放心了。你意下如何,嗯?”女王看向自己的兒子。

幹戈低聲道:“如此甚好。”

女王很滿意,把目光投向一直緊盯著元常的綺珊,“丫頭,陪朕出去走走。”

“哦。”綺珊嘟著櫻桃小口,撇了撇,跟著女王向外走,隻不時拿眼睛繼續向元常遞出危險信號。

元常笑嘻嘻地目送女王與那公主出去,最後還給綺珊一個好走不送的眼神。

咚的一聲悶響後,“哎呦!”一聲女兒家尖叫。

女王悄然皺眉,轉過身來,就見綺珊捂著鼻子,痛的原地跳起三尺高。

“皇姨母,痛死了,這裏怎麽會有這麽粗的木柱啊,快快把它拆了,痛死我啦!”公主暴怒。

女王見黃文幹戈等人已經奔出看熱鬧,再也忍不住,歎笑道:“你走路不看前麵麽,這麽粗的廊柱居然看不到。拆了它,皇家的威嚴何在?行了,別鬧了,快點讓黃文給你看看傷的厲害不厲害。”女王不住搖頭,這丫頭,真是不讓人省心。心下思量,還是趁早找她娘商量,早早把她嫁了圖個清靜,至於這駙馬的人選嘛……

黃文小心地為綺珊查看了下鼻梁,最後確定,美女沒有破相,才令綺珊轉怒為喜。

送走女王與公主,幹戈問黃文,“何時為他醫治?”

黃文道:“明日開始。”

幹戈看向一直安靜的人,雖知道他的安靜不是好現象,卻是無奈之極。此刻,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黃文身上,說道:“醫好他。”

“臣盡力。”

元常搖頭不語,此事談何容易。

第二日,首先由黃文行天極針法。元常自覺自己無所事事,索性給幹戈黃文二人,扔了句好自為之,便喊了個宮女帶路,邁大步離開清水閣,前去參觀西戎國王宮。

禦花園裏,各種草木綠植,高低參差,綠意盎然。西南之地此刻天氣仍是很炎熱,那些喜歡驕陽的花朵,含苞怒放,姹紫嫣紅,爭奇鬥豔,置身其間,如身在一片鮮花海洋,滿目絢爛。

元常閑庭信步,左看看,右望望,毫無目的,輕搖手中象牙骨扇,由衷讚道:“如臨人間仙境,果然美不勝收,美哉!”

宮女見元常如此,捂嘴偷笑,也不說話,隻在前帶路。

元常與綺珊再次相遇,很顯然出乎他二人的意料。

鼻子兀自疼痛的公主本想摘幾朵初開的花朵去討好自己的姨母,沒料到冤家路窄,又碰上元常。就覺與此人犯衝,綺珊驚得大叫:“怎麽又是你,真是陰魂不散!”

元常不理綺珊,自身邊輕折一隻茶花在手,閉眼,放鼻下嗅了嗅,讚道:“玉美人,名不虛傳。妖而不豔,花香淡雅清幽,真乃茶花中珍品。”

綺珊扯了扯嘴角,不屑地道:“喂,別在這裏賣弄,這裏美麗的花可不止這玉美人。”自然,是人比花兒更漂亮。隻有呆頭隻看花,不看人。公主再次對自己的美貌充滿自信。

元常晃晃頭,自綺珊身邊經過,隻管自己賞花,把堂堂西戎國的高貴公主,曬在萬花叢中。再次,犯了忽視女人美貌錯誤的元常,大概不會想到,同樣的錯誤犯了兩次,那麽,他隻有拿一生來贖罪這一條路可走。

清水閣內,沒有元常的幫忙,此刻一片混亂。

幹戈扶起狼狽摔倒的黃文,來不及問他是否受傷,一個飛身,竄出去捉拿奪路而逃的人,隻嚇得一群宮女驚慌躲避。在即將捉住他時,賀蘭驄身子一矮,腳下錯步繞開,令幹戈這一下頓時抓空。

“大哥,別害怕,我們隻是幫你醫治腦疾,別跑,回來!”

賀蘭驄猛地頓住身形,兩眼噴火,躬起背,一副時刻準備進攻的姿勢。幹戈清晰地聽到來自他雙拳骨節嘎巴嘎巴的響聲,擰起眉毛,上前一步,伸出雙手,示意自己不會傷害他。不想,呼的一聲,迎上自己的就是一拳,躲閃不及,幹戈右臉頰挨了一下,頓時火辣辣地痛起來。

“大哥,你別生氣,我們不會傷害你!”幹戈不顧疼痛,再次上前,這次,等來的是賀蘭驄的摩雲手。知道這功夫的厲害,幹戈向一側邁出,躲開這一擊。心裏暗暗稱奇,他癡傻了五年,這武功是怎麽恢複的?

誰能想到,北蒼天子為了能徹底喚回賀蘭驄,在發現他無意使出本能的武功後,每次拚著被打得渾身是傷,也要引導他使出記憶中的招數。這件事,元文敬沒有記錄在那本冊子上,因為留在身體上的傷痕,比任何文字記錄更能說明一切。

賀蘭驄借幹戈發愣的功夫,轉身正想跑,不知何時,黃文已站他身後。沒等他推開黃文,對方手一揚,一陣白煙,賀蘭驄輕哼了一聲,立刻倒地不起。

“這是什麽?”幹戈揉著臉,充滿擔憂,去問黃文。

“殿下莫擔心,不過是點麻藥而已,不會傷人身體。”

把人抱回清水閣的臥房,黃文這次從展開的布包中取出銀針。被安置在紅木椅上的人,雙眸瞳孔收縮,即使身體不能動,依舊徒勞地想閃避。

幹戈見他這個樣子,心裏充滿擔憂,“他怎麽會怕成這個樣子?”

黃文搖頭,他僅和賀蘭驄接觸了短短的二十多天,這樣的病人,他也是頭次遇到。二十天的觀察,說明不了什麽,病人古怪的反應,都是黃文前所未見。身為醫者,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醫好他,他可以不再痛苦,幹戈可以不再痛苦。這件事做起來會很辛苦,但是黃文也有倔脾氣,但凡一件事下定了決心,就會堅持到底。

賀蘭驄隨著黃文第一隻銀針落下,恐懼到極限,開始大聲驚叫。幹戈被他的恐懼震撼,到底發生什麽,叫你這麽害怕。給黃文遞個眼色,希望黃文想個辦法,卻見黃文再度搖頭,隻對他說了句長痛不如短痛。

待行針已畢,賀蘭驄腦門冷汗涔涔。黃文知他恐懼尤甚,歎息一聲,開始為他按揉太陽穴。

“殿下盡管放心,延平侯雖然受驚,不過這對他的恢複有利。定是他過去發生過什麽,才使得小小的銀針,令他如此惶恐。他能知道害怕,其實是好事。”

幹戈將信將疑地看黃文,還是不確信,“真的是這樣?”

黃文嗯了一聲,把手慢慢向賀蘭驄頭部移動,擠壓相應的穴位。

晚些時候,元常返回,得知黃文用了麻藥,不禁哈哈大笑,不用去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麽。無疑,元常囂張的笑聲,引來幹戈的不滿。

“元文敬究竟對他做了什麽,令他如此痛苦?”幹戈大吼,難抑心頭怒氣。

元常歎息一聲,對比,無言以對。

黃文擔心幹戈心憤難平,言多會令二人起爭執,於是對幹戈道:“殿下,臣有些累了,求個恩典,殿下與臣出去走走如何?這邊,就請憲王代為照看下延平侯吧。”

元常點頭,“好說,本王此刻無事,二位請便。”

綺珊躲在暗處,見幹戈與黃文一同步出清水閣,嘻嘻一笑,咻地躍進清雅的閣樓。躡手躡腳潛進賀蘭驄的臥房,正想看看她表兄那傻哥哥,練武人的敏感告訴她,身後有人。

元常扳著一張俊臉,冷冷地道:“你來做什麽?”

綺珊感覺很冷,麵部險些抽筋,“我、我,我來看看這傻家夥。”

“公主。”元常露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道:“他不是傻家夥,他是我北蒼國身份尊貴的皇後,希望公主莫失了禮數。”

綺珊撇嘴,“一定是你們的皇帝,腦袋被驢踢了,居然會立這麽個人做皇後。”

元常湊過來,陰惻惻地道:“公主,不可妄評君主。禍從口出,可是要割舌頭的。”

“嚇,哪有那麽嚴重。”這綺珊嘴上不服輸,可心裏還是有點虛,割舌頭是不會,不過被皇姨母教訓一段是免不了。眯起一隻眼,綺珊暗道,算你厲害,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哪天看我把你和那傻皇後一起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