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 61宮
阿南穩穩的坐著,抬了眸子看我。突然她嘴一抿,笑意乍現,把她手上正看了那張紙遞給了我。
“芸哥兒剛遞進來。”她說。她的消息和以前一樣快。
我還沒來得及看看她得到的消息是什麽內容。阿南終於按捺不住,一下子拋掉了以往的矜持,開心的咧了嘴,跳起來一下子撲到我身上來,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慌亂的抱住她,有些站立不穩。“哦,阿南阿南。”我手忙腳亂了好一會才穩住了兩個人的身體。這一瞬間我的心裏乍驚還喜,說不出的快意。與阿南相處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開心暢快。
“皇上,妾會當牛做馬報答您的。”懷裏的阿南仰起臉來。她的臉因為開心而顯得特別有光彩。
我苦笑,想了想,低下頭去,輕輕的吻吻她的唇,“阿南高興就好,至於報答麽……你早已經報答過朕了。隻是,現在看你高興,我又不由得想多要一點……阿南打算拿什麽報答朕?”
阿南一下子窘住了,她的長睫毛向我刷了刷,緊接著臉就紅了,“皇上想要什麽?”
我促狹地看她,“阿南為我生個孩子吧。”
小東西飛快的把臉埋到我懷裏,在我的胸口悶悶地咳嗽了兩聲。
“有沒有在吃華太醫給你開的藥?”我拍著她的背,阿南還是身子太單薄,這兩年虧得太多,都是我不好。“你若這樣咳著見你弟弟,他一定會怨我沒照顧好你的。”
阿南把臉悶在我懷裏,輕輕地說,“弟弟回來,我很快就會好的。以前,我總想著,我隻有這麽一個親人了,若是丟了,就沒臉去泉下見爹娘。所以日日擔心掛懷,磨壞了身體,如今好了……”
是好了,如果阿南能為我生個孩子就更好了。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她會有很多親人,我也是!我用下巴蹭著她的頭頂。心裏盤算著。
阿南突然又抬起頭來,看看覺得不夠高,又站到了我的腳麵上,“皇上,我弟弟帶了一些隨從一起過來,我可以把他們安排在我原先的公主府居住嗎?”她看看我的臉色,又小心的說,“不然,放在鄧芸那裏也成!”
“不行!”我摸摸阿南的腦袋,“他們中說不定也有些人材,我得看過再說。我聽說他們在幽州也遇到過一點麻煩,你弟弟身邊有一人,非常能幹。”
阿南一下子變了臉色,慌亂的低下頭去。
阿南其實一向比我沉穩,見她慌亂很是難得。我心裏稍動,想起上回那個“與弦共舞”,與楚弦一起來的人,一定就是那字的主人。對這個人,僅僅看到那幾個字,就已經讓我十分期待了。
我抱緊的懷裏的阿南,她給我的,肯定比她以為的要多。
下雪的日子,我總是不太喜歡。尤其是在這樣的天氣中看到馮家人的嘴臉,我更不喜歡。我不願再回顧我曾經經曆的那場風雪,本想乘著臘八後,大家都準備過節的好氣氛,好好在阿南這裏窩上兩天。那個瘦瘦的背影,好不容易成了我懷中的可兒,我想抓住這一次機會。
可偏偏就在此時,馮嫣兒的兩個妹妹突然進宮來了。好像專為給我添愁。當然此事說了有些日子,又是母後準了的。我也不好阻攔。
她們一進宮來,就先去母後那裏討喜。在母後那裏打了兩天混仗,看看一次也沒撞到我這個皇帝後,又開始在摘星閣裏擺宴。聽說兩人與馮嫣兒一起,吹拉彈唱,表現的才藝十分了得。尤其其中一個白口唱曲,出口成章,一下子就在後宮傳了開來,連本來會唱的柳修嬡也帶了女兒去聽過,回來也向母後說好。
不過母後沒去聽。老人家隻說:“我年紀大了,經不起你們那裏熱鬧。”母後一向看得後宮如戰場,她是深知其中厲害的。她也沒有向我推薦去聽。
其實,天上飄雪,地上又滑,我心早已冷了,她們何必要來。
這一天,我正與阿南倚在她琴室的絨毯上商量著,如何安排她弟弟住在宮裏。我沒有兒子,心裏有些私心,聽說身邊養個孩子會引來另一個孩子。
正在此時,摘星閣送了張帖子過來。阿南把貼子丟給我,“皇上要不要躲躲?”她笑,看我笑話的樣子。
原來是馮嫣兒帶了妹妹前來拜望賢妃。
“朕為何要躲?”我不服氣,“這裏是朕的地盤。”
“皇上不躲又得花錢。不一時就可見到宮中又立起個什麽摘月閣,摘雲閣的。三閣聳立,好不氣派。”阿南嗤嗤的嘲笑著我。她現在本性暴露,時常拿我打趣。
我這幾天正在議裁撤後宮的事,朝堂上不是沒有阻力。我已經承諾,以後宮中一年花用,控製在三十萬兩以內。再起什麽閣啊樓的,根本就無可能。阿南所言是在激我。
我大大方摟了阿南的肩,“你既是這麽說,我偏是要見見馮家的美女,看看阿南怎麽吃人家美女的醋。”
“誰吃醋啦!”阿南嗔我。
我不管,笑著咯吱阿南,把她撲翻在絨毯上,弄得她拚命討饒。
“皇,皇上!”馮嫣兒進來時,看到的正是我和阿南嘻鬧的場景。
我抬頭看了一眼她慘白的臉,配著她沾雪的發絲,正好。我笑了一下,“淑妃來啦。”
阿南忙掙脫了我,起身向馮嫣兒見禮、讓座,又忙著叫人上茶,禮數周全,萬分客氣。
“今天真是好福氣,”馮嫣兒說,臉上倒是在笑,可眼睛卻冷冰冰的,“妾沒想到在賢妃這裏竟能遇到皇上。”她頭上沾的雪迅速化了,粘噠噠的。她先插燭似的向我拜了一拜,又讓過身來,讓她身後的兩個女子上前,“兩位妹妹快來見過皇上。”
我坐在絨毯上沒動,笑著看那兩位女子。我看得很仔細。
那兩個女子,倒果然有些姿色,與馮嫣兒比,也在伯仲之間。其是一個穿綠,那眉色竟還有些麵熟。
也許知道我在看她,那個穿綠的立刻顯得十分活潑,“我剛在賢妃姐姐門口那裏看到一個好大的雪人,賢妃姐姐真是會玩兒。妹妹我倒也想要一個呢。”
我終於知道她像誰了。
“阿南,你看這個穿綠的妹子,有沒有一點像你?”我打著哈哈問阿南。這女子也是大眼睛,長睫毛。眉眼間,有那麽幾分與阿南相似。
阿南還沒開口,那女子嘴快,“皇上覺得奴家像賢妃姐姐嗎?那真是奴家的大幸!”又回了頭對著阿南,“賢妃姐姐,早聽說你會撫琴,妹妹我也愛撫琴呢,就是技不如人,有些汗顏。不過我會唱曲,姐姐撫琴時,妹妹可以為姐姐伴曲。”她巧笑晏晏,很會展示她美好的一麵。
阿南笑著看她,最終隻說,“妹妹別站著了,我這裏的椅子不咬人。你隻管這麽站著,那位白衣妹子都喘不上氣來了。”
我這才注意到,另一位白衣的女子,此時嬌怯的低了頭,不過是多站了一會,便像是有些要倒的樣子。這麽嬌弱的女子,我還真沒見過。
馮嫣兒這才介紹這兩個妹妹,“這綠的是五妹,叫冰兒,十六了,那白的是六妹,叫雪兒,小冰兒一歲。”她很熱情攀上阿南的手臂,“她們聽說賢妃有才,又聽說賢妃身子不好。就想著自己厚顏出來拜訪一回,我也是拗不過她們。”
“哪裏,兩位妹妹都是少見有美人呢,你們能來,我這裏是蓬蓽生輝了。”阿南虛客套了一句。
“姐姐,你那門口的雪人可愛,我也想要,姐姐教我,那是怎麽堆起來的?”冰兒一下子攀上了阿南的另一隻胳膊。
“那是雪人,想要也是雪兒妹妹說要,你要什麽!”馮嫣兒親昵的點著冰兒的腦袋,又回頭對我笑,“冰兒被寵壞了,有些任性。”
我得承認,馮家還真是會養女兒。馮嫣兒已經是個上品了,這回這兩個又是各擅勝場。這綠的不用說,是像阿南,比阿南還活潑些;另一個,則好像風一吹就倒,天一熱就化的雪人似的。真正稀奇極了。
“淑妃,朕以前沒聽你提起過你有妹妹妹呢。”我說,“沒想到今天一下子見到兩個,兩個還都是絕色,把淑妃都比下去了。”
馮嫣兒掩了嘴笑,“可不就是把我比了下去,所以一直不敢讓皇上知道嘛!”
“現在皇上知道啦,”那冰兒自來熟,“既然皇上說冰兒可愛,那皇上也給冰兒塑個雪人吧,不,給冰兒塑個冰人行不行?”她說著,竟是撲到我身邊,來拉我的胳膊。顯然她知道那雪人是我塑的,前麵偽裝的倒好。
我一時頗窘。可阿南卻不來救我,她隻管在一旁笑著看我。
“冰兒!”倒是馮嫣兒來喝了一聲,“哪來的冰人!你休要在皇上麵前沒規矩。你看雪兒多文靜。”說完就上來拉扯她的妹妹。
冰兒一下子生了氣,“皇上都沒說什麽,要姐姐來管!姐姐就是偏心雪兒。我去叫人從禦溝裏取些冰來,偏要做個冰人給姐姐看。”說完竟是賭氣一般,衝了出去。
“這死丫頭!真真是寵壞了!”馮嫣兒跺了腳罵她。
這冰兒脾氣倒是真烈,可弄得我有些莫名,她這脾氣比阿南還大!
那雪兒局促的微低著頭,臉卻紅了。
馮嫣兒尷尬的看我,“我這兩個妹妹讓皇上見笑了。”
我也笑,“沒啥,都挺有意思的。”我故意停住,看一眼馮嫣兒,看到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期待,“我正想著給人做媒,”我促狹地說,“李濟那老家夥鰥居多年,他與你父親在朝堂上又多有齬齟……”
“皇上!”馮嫣兒大驚。
我突然覺得好玩兒,“對了,還有鄧芸。阿南,鄧芸的親事他家裏可有定下?其實他也是個良配,隻可惜我聽說他才來了兩天,就與京城一班紈絝打得火熱。看著不怎麽穩重似的。”阿南從開始時,就擺明了一付看戲的態度,我偏不讓。
“皇上怕是弄錯了,”阿南也學馮嫣兒,掩了口笑,她這一學,馮嫣兒的做作便被無限放大,“我聽說,芸哥兒正是與淑妃的兩位兄弟玩的最好。”她戳穿我的話。這小東西也不是什麽好人啊!
鄧芸的確最近在有意結交馮家,我知這小子心機頗深,所以樂得看他如何玩轉洛京。就像馮家與鄧芸交往是別有所圖一樣。
可我的戲得演下去,“真的嗎”我假裝才知道,“淑妃家裏看芸哥兒如何?有沒有向他提過這事?”我問馮嫣兒,“京城中,堪配馮家的人可不多啊。”我提醒她。
算鄧芸倒黴吧,不知真把那個綠的給他,他是不是吃得消。
“我家裏倒還沒考慮她二人的婚事……”房間裏大約有些熱,馮嫣兒開始出汗了。馮家有女,從來不考慮洛京城裏那麽多英俊少年,好像專為我元君曜而來。如今我表明了我一個都不要,她大概該著急了吧。
“快嫁了吧,不小了。”我說。懶洋洋起了身,慢慢踱到窗邊。窗外還是在飄雪,和我的頭顱掛在城頭上時一樣。我按按胸口,那裏的疼痛因為阿南而平複了,隻是這樣的雪景在我眼裏,隻有阿南才配著好看。
正在我這樣想的時候,那個一身綠的冰兒急匆匆的跑回來,她跑得腳步散亂,好像是天要蹋了一般,“不好了不好了!”她大叫著,“皇上,剛才我叫人在禦溝鑿冰,一鎬頭下去,可掘出一個天大的秘密來。皇上,宮中有人私通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