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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哼哼嘰嘰的說。“隻怕這一回去,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我沒接話茬,隻安慰似的用臉蹭了蹭阿南。宮中這回出了這樣的大事,別人不鬧,我也不能放過。
才一出了公主俯,便看到如意在門口打著轉轉,見了我,他急走幾步上前,“宮中太後已經催問過好幾次了。”
“你怎麽回的?”
“我說皇上在公主府與人談話,讓太後莫急。”
我點點頭,抱著阿南急急登上如意備好的馬車。這孩子行事,的確是十分盡心,我沒有看錯他。回宮路途不遠,就這一會兒工夫,阿南在我懷裏又睡著了。我猜她還是頭傷的緣故。
回到宮中,我先送了阿南回長信宮,阿南隻是想睡,我便讓她好好睡下。長信宮裏沒有阿瓜,我反複向幾個大宮女交待清楚了才放心離開。
長信宮的宮女,有一個叫紅櫻的,我知道是母後指派給阿南的大宮女。她一直送我走到門外院子裏,此時看我的眼神有些畏怯,卻又欲言又止。
我站住問她,“有什麽話要說?”
這女子跪了下來,“阿瓜在皇太後那裏。”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小,隻是保證不讓屋裏的阿南聽見而已。可見長信宮的人已經全知道了。
“阿瓜怎麽了?”
彩虹沒回答,隻恭敬地說:“皇上到了太後那裏就全明白了。”
我撥腳就走,母後居然找到了阿瓜!此時阿南頭腦昏沉,一時還沒注意到阿瓜的不在。我看她平日最信阿瓜一人,走到哪裏都帶著那小丫頭。若是此時知道阿瓜有什麽不好,還不早跳起來去要人了?
紅櫻看樣子還是聰明的。我得把阿瓜弄回來。
沒想到,在母後那裏的,可不止阿瓜一人。我踏進坤寧宮時,坤寧宮裏可是如地獄一般的氣氛。
母後的臉冷得像是掛了霜。她端坐在榻上,目光陰沉的掃過一地的人。
連阿瓜在內,地上跪著的,可有十數人之多。可這些人中,隻有阿瓜是完全匍匐在地,連額頭都抵著地板的,其他諸人全都是哭哭啼啼東倒西歪。
屋子裏明明暖氣很足,不知為什麽,我看這屋子裏許多人都好像是怕似的。
我不動聲色,大步的走了進去。
“母後,我回來了。”我在母後身邊坐了下來。假裝沒看到馮嫣兒錢寶寶兩個侍立一旁。
“楚賢妃怎麽樣了?”母後問了一句。
“還好。沒死。”我簡單的說。
母後也就不再多問,她點著地上那一地的人說,“你走後,哀家便搜了宮,楚賢妃宮裏這小宮女,一搜便被我搜了出來。他們私藏了一個大活人,還不上報。皇上說,這是什麽罪?”
地上的人有人小聲的喊了一聲冤,攝於母後的威嚴,很快就閉了嘴,不敢再多說什麽。
我對那些人沒什麽興趣,直接問匍匐在地上的阿瓜,“這到底是怎回事?”
“奴婢被人蒙了頭,捆了身子。並不知是怎麽回事。”阿南回說。她雖然抖得厲害,說話倒是不急不徐,有點阿南的風範。
若是她與阿南同時遇襲,她都不知阿南怎麽被打,就說明下手的不止一人。
“你們說!”母後讓那些人開口。
有一個看起來有些老成的宦官開了口,“奴婢是浣衣局總管,這小宮女是奴婢著人抬回浣衣局的。她被人扔在浣衣局外的溝渠邊,頭上蒙著麻袋,身上捆著繩子。老奴看著是個活人,便想著應該稟告皇上太後。還在拿主意呢,太後搜宮的人就搜到深衣局來了並非老奴有意藏人隱瞞什麽。”
母後冷笑一聲,“這種事還要拿主意,可見是無孔不入,無縫不鑽的小人。若是個好的,看到這樣情形,早該腳不點地的報上來了,還有空拿你個腿的主意!”母後出身市井,此時一急,說話便不那麽講究。
母後提高了聲音。“都拖出去打吧,打了就不會再鑽頭覓縫的拿歪主意了。”沒有一點容情的意思。
在一片哭嚎聲中,十幾個人一起拖了出去。
我已經大約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想來有人綁了阿瓜,扔到了浣衣局的門口。眼下這些人看到阿瓜時,是在考慮是先報太後,還是報了我,又或者報到馮嫣兒那裏去吧。拖了那麽長時間,明知我在找人而不上報,不過是首鼠兩端,不知該討好誰罷了。後宮隻有我一個皇帝,起了這種心的,打死都不足惜。
“這個叫什麽阿瓜,也拖出去打。”母後咬著牙說,“她的主子都丟了,她身上倒是毫發無傷,再怎麽也說不過去。當奴婢的,跟在身邊就是為護主,如今主人丟了,她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不打還留著用不曾?”
我此時才明白那個紅櫻為什麽要提前告訴我阿瓜在母後這裏了。若真的母後從阿南身邊奪了阿瓜,肯定是遂了某人的心。阿南為人小心,輕易不肯信人。阿瓜雖然不精明,但好歹盡心盡責。阿南醒來不見阿瓜定是會傷心。
像紅櫻那種長混宮廷的奴婢,還是怕阿南遷怒吧。
“隻怕有人是故意讓這丫頭毫發無傷。”我冷笑了一聲,說完又瞪一眼地上的阿瓜,“你這蠢婢子,你主人傷得沉重。你不去跟前侍候,還在這裏遷延個什麽?!快滾!”
阿瓜先是一愣,好在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忙向我和母後磕了頭,跪著一點點退了出去。
母後不以為然的瞪了我一眼,然後目光中就有了一些憂慮。
我的目光此時把站在母後身邊的幾個嬪妃全都掃了一遍。如今這裏沒別人,我覺得可以把話挑明了說。“如今楚賢妃傷重,是誰幹的朕定要查清。與其妒狠貪殘去算計楚賢妃,不如先看看自己的壽數還有幾天!”
我這人,對人一向還算寬和,昏則昏矣,並不殘暴。登基至今,在後宮從未開過殺戒。今天我說這話,是想讓他們知道我的怒氣。此言一出,先已經有人急了。
馮嫣兒一下子跪在了我的腳前。
“皇上讓奴家心內難安了。倒好像是宮中姐妹都在嫉妒楚賢妃一人似的,說來臣妾還是後宮排在前麵的,皇上心裏這第一個懷疑的人想來就是妾了。這讓臣妾如何自處。”說著,立刻就眼淚汪汪,一付委屈的樣子。
我看著她,這女人到此時還來裝腔,我若不是早了解她,又要被她騙過。我知道,若阿南這回受傷的事與她無關才叫咄咄怪事。後宮之中,就數她勢力最大,能把阿南送出宮去,同時又暴露了鄧香的,除了她還有誰?
“罰傣一年。”母後不等我開口,幹淨簡潔的下令,“後宮之首是那麽容易當嗎?姐姐妹妹都該照顧得到。不然誰還稀罕你來當這個後宮之首!”母後平日對馮嫣兒還算好的,今日大約也是知道此事厲害了。
馮嫣兒的似乎在強忍著眼淚,在母後麵前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臣妾願意受罰,可臣妾手無縛雞之力,哪有本事傷人,更沒本事擋住那傷人的人。妾一直以來,以為這後宮之中隻要自己行事安靜和順,與姐妹們和氣相處,不引得別人對自己懷有恨意,就是安身立命之本。哪想到別人的安危也要壓在妾的肩頭,這後宮之首不當也罷。”
我的眼睛不由得瞪圓了,按她這意思,阿南是不安靜和順,不與姐妹和氣相處才引得這一場禍事嘍?居然還以撂挑子要挾,她真以為我非她不可嗎?
不對,現在我不是非她不可,是她的父親拿著兵權,我得罪不起。這就是外戚坐大,反噬君王的最好例子。
我當君王的,此時不能與她爭辯,但我也不願意就此哄她又讓她得了意。我假意沉吟著,好像真的打算去了她後宮之首之位似的。
馮嫣兒的臉色更難看了。
就在此時,母後先發現了站在門外的小小身影,楚弦提著他的小弓正向屋子裏探著頭。天氣寒冷,這孩子小臉已經凍得有些紅了。他在那裏站了多久了?
“呀,弦子來了。”母後一看到孩子,便斂了剛才的怒氣,笑眯眯的招呼孩子進來,“哀家差點忘了,昨天叫你來看白獅貓如何茜成彩色毛球來著。來來來。”母後招呼那孩子進來。
楚弦看到跪在地上的馮嫣兒,有些遲疑。
“你們都退下吧。”母後對著我的嬪妃,臉又板了起來,“這事就這樣定了。以後誰有錯就罰誰,位高的罰的也重。你們自己去琢磨吧。”竟是很圓滑的把馮嫣兒打發了。我猜母後也並非才看到弦子。
母後又招呼她的宮女去把獅子貓都抱出來,竟是五顏六色十好幾隻。這些貓一起放在地止,看起來好像一個個彩色的毛團在地上打滾,看得我眼睛也直了。
難怪楚弦要來看。
“母後我自己以前作嬪妃時沒本事。”母後看著高高興興坐在地板上的楚弦,他此時正左擁右抱去逗那些獅貓,看起來與別的孩子倒也沒什麽兩樣,但我知道這孩子擔心姐姐,根本就是來探我和母後的口風的。
母後乘著空對我說,“哀家在後宮裏即不為先王所*重,也輪不到人來嫉恨。但哀家還是見過後宮的慘劇的。”她向楚弦招手,楚弦立刻抱了隻大紅的獅貓倚到母後身邊。母後用手捋那獅貓的大紅長毛。“原先宮中有位和妃,懷著龍子掉下後花園那個金明池,一屍兩命。”母後聲音平淡,好像隻是說故事而已。
我靜靜地聽著,知道母後說的話都不是泛泛。也許是因為我剛才放了阿瓜。
“你父皇震怒,把整個後宮諸人全都打了一遍,說是不打,殺不了這宮裏的妖氣。”母後的手深深埋在了獅貓的長毛裏,不知做了什麽,那貓大叫了聲。
楚弦的長睫毛一抖,又穩住了。
“你母後我,也排著隊去挨了一板子,”母後微微一笑,“那時哀家根本連話都沒與和妃說過。”母後看了一眼弦子,用手輕拍弦子的頭,“還有和妃的家人,才死了女兒也沒有寬免,叫進來每人五板子。”母後歎氣,“打的是不多。就是為了讓所有人看到!記住!”
弦子抬起了頭看母後,他手一鬆,手上的獅貓從他手上滑跳下來,喵的一聲逃走了。
我懂得了母後的意思。我想弦子也懂了。他握緊了係在腰上的小弓,粉白的小臉上湧上了紅潮,“以後我當姐姐的護衛,誰敢動姐姐一根寒毛,我就射穿他的眼。”我猜這孩子此時來這裏,本就是為他姐姐探口風來的,不想卻被母後激將了一下。
“這就對了!”母後一拍大腿,“這樣才不枉你姐姐有你這麽個弟弟。”母後這樣教人家的孩子,她當初可不是這樣教我的。
母後又瞪我一眼,“你父皇在世時,總說你仁慈太過,哀家現在看,你父皇說得不錯。你要學學你的父皇。不然別說鎮守天下,哀家看,我兒怕是連個後宮都鎮不住了。”
我怔怔的看母後。
母後歎了一口氣,“以前我們孤兒寡母無所依仗,我才教你要知進退。現在不一樣了,你可是天子啊!天下君王是有進無退的。”母後這樣說時,用憂慮的目光看著我。母後年紀大了,現在還能幫我一二,她是擔心她自己百年之後,我會怎麽。前一世,母後臨死都是對我不放心的。隻是我當時自己沒有好好體會母後的心情。
這一次,我就聽母後一回,好讓她對我放心。我站了起來,“擬旨!”
掌筆宦官立刻站了出來。
“楚賢妃被襲一事,事關重大,立即嚴查。務要查到真凶。因此事關涉後宮禮法大體,無可姑息。著:馮淑妃罰俸一年,楚賢妃罰俸半年……”
既然要鬧,就不妨大鬧一場,連母後都覺得我太過仁慈,那麽我就不仁慈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