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把手

朱大偉的話讓我為許智泰捏了一把汗,因為眼下辦公廳無人不知朱大偉的女朋友是專案組的,更可怕的是朱大偉是學政治學的,悟性又高,這兩年曆練的越來越像個小陰謀家了,我認為他目前是綜合二處政治嗅覺最強的,東州官場徒然變得像火光衝天的戰場,每個人都變得像昆蟲一樣本能地向著光亮蠕動,隻有許智泰像一隻巨大的鼴鼠尋找著洞穴,鼠類是不喜歡陽光的,但是什麽也阻擋不住陽光,這就是事實。但丁的《神曲》告訴我們,人可以升華為天使,人也可以墮落成魔鬼,但我認為絕大部分人是既不升華,也不墮落的,他們隻是活著,我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員。自從我的皇後夢破滅後,我再也不相信什麽天堂和地獄,米蘭.昆德拉認為,人一旦迷醉於自身的軟弱,便會一味軟弱下去,正因為如此,他筆下的薩比娜才認為,美就是被背棄的世界。我也希望抓住赫拉克勒斯巨人之帚,將頭腦中的全部欲望清掃幹淨,可是清掃幹淨頭腦,也能清掃幹淨這世界嗎?

許智泰的命運似乎是命中注定要被朱大偉言中的,而且許智泰被雙規也是朱大偉打電話告訴我的。那天下班後,我想去我媽家,在公交車上,朱大偉給我打手機告訴了我這個不幸的消息,他還告訴我一起被雙規的還有張佩芬和林永清,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為白天許智泰還在處內跟我和朱大偉侃大山,怎麽剛下班就被雙規了呢?我問朱大偉是什麽理由,因為是在公交車上,我不敢說出“雙規”兩個字,更不敢說出名字,隻是心裏不解地說,許智泰不就是為了救彭國梁幫著張佩芬跑跑腿嗎?至於雙規嗎?朱大偉告訴我的理由是幹擾辦案,我覺得這個理由特別荒唐,誰還沒有幾個親戚朋友,這年頭連住院看病還要找熟人呢,何況一個大活人被關進了看守所,還不允許人家的親戚朋友疏通關係?我用揶揄的口氣問朱大偉,人是怎麽被帶走的?該不會是你釣的魚吧?朱大偉嘿嘿笑道:“貝貝姐,許智泰對專案組來說,已經算不上一條魚了,用不著釣,打個電話讓他去省軍區大院核實情況,他就乖乖地去了。貝貝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咱們和老許共事多年,我也覺得他是個好人,隻是做了糊塗事,你不知道,因為鼓動林永清寫《內參》,他收了張佩芬五萬塊錢,還親自進京替張佩芬行賄,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老許早晚得把自己折騰進去,誰都不怪,隻能怪他自己。”許智泰剛剛被雙規,朱大偉對案情知道的就這麽清楚,這都得益於他的女朋友,有這麽好的內線,足可以為自己換一個好前程了。一想到楊恒達即將升任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了,而朱大偉也將如願以償地給劉市長當秘書,我就嫉妒得不得了,再想一想許智泰的下場和我的處境,真可謂是“雕闌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就在楊恒達上任不久,黃小明就向他遞交了辭職報告,這件事似乎比許智泰被雙規還令人吃驚,整個辦公廳沒有人能理解黃小明為什麽要辭職,其實黃小明完全可以熬過這段日子,我相信肖福仁一定會在綜合處室給他留個處長的位置,肖福仁一直很欣賞黃小明,若不是黃小明被彭國梁相中,選為自己的秘書,肖福仁一定會建議劉市長讓黃小明接宋道明的班,常言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即使黃小明當不上劉市長的秘書,以黃小明的德才也會重新抱上一棵大樹的,但是黃小明選擇了激流勇退,一個人若不是在激流中被衝刷過,是不會理解黃小明的選擇的。更何況這是個媚權的世界,誰都知道權力引領著社會的走向,我相信黃小明的內心世界會有太多的痛苦,但是在一個媚權的世界裏,我更相信他找不到一個人可以痛痛快快地訴說一切。其實何止黃小明一個人,我又能向誰訴說自己內心世界的苦痛呢?我現在還不好判斷,黃小明辭職是逃避,還是警醒,沒有人知道黃小明的心靈深處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以我對黃小明的理解,我相信他一定會涅槃重生的。正因為如此,他才有辭職的勇氣。這份勇氣不僅躲在城堡裏的人沒有,而且尚未進入城堡的人無不認為城堡就是天堂。我不知道這是進步還是倒退,我隻知道太多的人寧可食不果腹地活在籠子裏,也不願意飽食終日地自由自在,更何況真實的情況是活在籠子裏可以飽食終日,而自由自在卻往往會食不果腹!不是人們不喜歡自由自在,而是不習慣了,因為在權力的樊籠裏慵懶得太久了,就像魯迅筆下的小鳥一樣,一旦打開籠子,早已麻痹的翅子,已經失去了飛翔的能力。

我是一直渴望飛翔的,更希望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飛翔,然而我卻隻剩下一隻翅膀,我多麽希望能像《真實的謊言》中的妻子海倫一樣在危機時刻能得到丈夫哈裏的保護,並且親眼目睹丈夫顯露出超人的魔力,然而我沒有海倫幸運,但我從心裏不甘於這麽不幸,因為丈夫呈現給我的是虛假的形象,我愛的那個精明強幹的丈夫隱藏了起來,我和一個假的王朝權生活了多年,我不應該為我們的婚姻負全責,我要找到那個真的,我要問問他,愛究竟是什麽?我越想越激動,情不自禁地撥通了許智泰給我的王朝權的手機號,想不到竟然很順利地聽到了王朝權渾厚的聲音:“喂!”

毫無疑問,手機是踩著電報和電話等技術的肩膀降生的。1973年4月的一天,一名躊躇滿誌的男子站在紐約街頭,掏出一個約有兩塊磚頭大的無線電話,並開始通話。這個人就是手機的發明者馬丁.庫泊。這是當時世界上第一部移動電話。其實直到1985年才誕生第一部真正意義上可以移動的電話,它將電源和天線放置在一個盒子中,重達三公斤,使用者要像背包那樣背著它行走,所以被叫做“肩背電話”。而今天比一枚雞蛋重不了多少的智能化手機正在試圖扮演現代生活中“三位一體”的神,人們驚呼:“那個像黑色磚頭的東西,曾經是炫耀身份的標誌物,曾經是如同黃金飾品一樣的奢侈品,現在,它成了和手表一樣的普通東西,成了建立新的人際關係網的‘大蜘蛛’,成了鍛煉拇指的健身器,成了各種段子的中轉站,成了遊戲機,成了數碼相機,成了掌上電腦,甚至成了反腐敗的宣傳工具和抓貪官的技偵手段。”人們不禁要問:“究竟是人類在控製手機,還是手機在控製人類?”關於這個問題,通過我主人的一次奇遇可以回答你們。

在這裏,我無意炫耀我們手機的發展史,我隻是想提醒你們,手機已經帶來了現代人的道德困境,手機建立的巨大人際交往網絡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力,沒有人有力量從中抽身而出。正因為如此,手機在一些人手裏可以發現美麗新世界,而在另一些人手裏卻成了“潘多拉之盒”。

我的主人叫朱大偉,是東州市政府辦公廳綜合二處主任科員。他有個花木蘭似的女朋友,叫尚小瓊,是省紀委六室的主任科員,兩個人的感情不是青梅竹馬,勝似青梅竹馬。過幾天是尚小瓊的生日,朱大偉想買一款最時尚的手機送給尚小瓊作為生日禮物。正好是星期天,朱大偉開著自己心愛的寶馬轎車,直奔蜂窩街。

蜂窩街上有幾十家手機專賣店,朱大偉將寶馬車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專賣店前,閑庭信步地走進去,他之所以選中這家專賣店,是因為我就是從這家專賣店被買走的,質量有保障。店裏無顧客,櫃台後站著一位儒雅的老者,穿著一身深顏色的唐裝。他熱情地向朱大偉打招呼。

朱大偉用不信任的口吻問:“大爺,以前來這家店,招呼顧客的是一位漂亮的姑娘,怎麽姑娘不在?”

老者慈眉善目地笑道:“年輕人,看來你是嫌我是個老朽,怕我對手機是外行,告訴你,手機的發明者是馬丁.庫泊,剛好是我的同齡人。”

老者提到馬丁.庫泊的名字讓朱大偉吃了一驚,看來自己是小看了這位老者,於是想考一考老者,便佯裝虛心地問:“我想選一款最時尚的手機,請您老推薦推薦。”

老者哈哈笑道:“年輕人,聽你這口氣是想送女朋友吧,想不想知道她愛你有多深?如果想,我給你推薦一款市麵上沒有的手機,是我家獨有的一款魔幻手機,打給誰,隻要他接聽,你就能看清對方的靈魂。”

朱大偉一聽撲哧一聲笑了,心想,老頭一定是老糊塗了,不過,朱大偉覺得老者很有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陪老者逗逗悶子。於是,他逗趣地問:“老人家,要是真有這樣的手機,世界上所有的陰謀豈不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老者一本正經地說:“年輕人,看來你是不相信我,俗話說,眼見為實,請跟我來,你親自試一試,一試便知真假。”說完,老者引領朱大偉去了後屋。

後屋有二十幾平米,一張單人床,一張寫字台,一把椅子,寫字台旁立著一個金屬保險櫃,老者不慌不忙地打開保險櫃,裏麵放著一個紫檀木盒,老者取出木盒放在寫字台上,輕輕打開木盒蓋,裏麵放著一款普通樣式的銀灰色手機,如果從款式上看,還有點落伍。

老者拿起手機,較真地說:“年輕人,有沒有膽量將你的手機號告訴我,我打給你之後便知道你在想什麽。”

朱大偉愈發覺得老者有趣,不假思索地就將手機號告訴了老者,老者沉穩地撥通了朱大偉的手機,朱大偉本能地接聽了,老者將手機貼在左耳,道破天機地說:“年輕人,很有點政治野心嘛,怎麽給劉一鶴當市長秘書還不滿足,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爬得高摔得狠!”

朱大偉連忙關掉自己的手機,目瞪口呆地望著老者說:“大爺,您老是不是研究過《易經》,算得可真準!”

老者哈哈大笑地說:“年輕人,不是我算得準,是這款手機神得很。”

朱大偉將信將疑地問:“大爺,這款手機真如果能窺視人的靈魂的話,豈不可以統治世界?”

老者手捋著花白的長髯說:“這算什麽,在後文明時代,手機發送的特殊脈衝信號可以直接抹掉正常人大腦儲存的絕大部分信息,就像電腦格式化硬盤一樣,到那時,手機就成了人類的主人,可以像今天人類控製電腦一樣控製人類。”

朱大偉還是覺得老者有些危言聳聽,便想親自試一試,自己很想給劉市長當秘書,肖福仁和宋道明已經向自己許了願,但是劉市長還未親自許願,眼下廳裏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他很想知道劉市長心裏是怎麽想的,為什麽遲遲沒有定奪,要是這件事萬一泡湯了,自己在廳裏就沒法呆下去了。

於是朱大偉謹慎地問:“大爺,這部手機撥出去,對方能看到號碼嗎?”

老者搖了搖頭得意地說:“這是款魔幻手機,號碼千變萬化,每次撥出去都顯示不同的號碼。”

朱大偉放心地說:“大爺,我試試可以嗎?”

老者爽快地將手機遞給朱大偉笑著說:“年輕人,不試不知道,一試嚇一跳。”

朱大偉接過手機壯著膽子撥通了劉一鶴的手機號,想不到真的通了,劉一鶴剛說了一聲“喂”,朱大偉就嚇得趕緊關上了手機,但是他仍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控製力險些將他的靈魂揪住,好在他弄清楚了劉一鶴對自己的看法,劉一鶴對自己基本滿意,之所以遲遲沒有讓自己接宋道明,是因為一直沒打定主意是讓宋道明到縣(市)區任一把手,還是到委辦局任一把手。

朱大偉打完這個電話非常激動,他接著撥通了黃小明的手機,他很想弄清楚黃小明辭職的真正原因,手機通了以後,朱大偉正常問候了黃小明,問他最近忙些什麽?黃小明說正在讀但丁的《神曲》,並談了一些讀《神曲》的感想。通話過程中,黃小明並未察覺朱大偉手機的異樣,但是朱大偉可以聽到黃小明潛意識裏的獨白,他發現黃小明的靈魂深處有兩團怪異的火焰正交織在一起互相撕咬,一團是紅色的,一團是黑色的。同時從火焰深處發出一種極其痛苦的聲音:我要解脫,放我出去!仿佛黃小明的靈魂正經受著煉獄般的折磨,兩團火焰扭動的越厲害,聲音越淒慘。朱大偉不忍心再聽下去,匆匆寬慰幾句,掛斷手機。盡管黃小明沒告訴他今後的打算,但是朱大偉已經窺視到黃小明正在構思一部叫做《公務員筆記》的長篇小說,自己也是書中的一個主要人物,不過形象有點像小醜,這讓朱大偉很不自在。但是手機的神奇已經深深震撼了他,他美滋滋地想,如果擁有了這款手機,我就可以窺視任何人的內心世界,特別是可以窺視市領導、廳領導的內心世界,自己就像躲進牛魔王老婆肚子裏的孫悟空,何愁沒有好的前程。

這麽一想,朱大偉毫不猶豫地說:“大爺,這部手機我買了。”

老者善意地提醒道:“小夥子,別看這部手機可以窺見別人的靈魂,但是也有個缺點,他會將別人靈魂中惡的東西留在自己的靈魂內,直接導致的結果是晚上做噩夢,你可想好了再買。”

朱大偉開玩笑地說:“大爺,是人晚上都做噩夢,我這個人不做噩夢還睡不著呢!”

老者聽罷拍了拍朱大偉的肩膀說:“小夥子,受不了可以退貨。”說完接過錢,將裝在紫檀盒中的手機遞給朱大偉。

回到家後,朱大偉躲在書房內愛不釋手地把玩這部魔幻手機,他先給尚小瓊打了電話,發現尚小瓊對自己的愛忠貞不渝,他又給楊恒達打了電話,發現楊恒達對老領導喝尿厭惡之極,但又無可奈何,而且內心深處一直對歐貝貝意**,朱大偉暗暗吃驚,平時楊恒達裝的像個正人君子,原來和他老婆**時想的全是歐貝貝,而且楊恒達剛剛升遷辦公廳副主任,就開始惦記肖福仁的位置了。跟楊恒達嘮了半天,幾乎將楊恒達的內心世界窺視了個遍,朱大偉又得意地撥通了歐貝貝的手機,發現歐貝貝曾經跟彭國梁睡過五次,一次是在彭國梁的辦公室,四次是在河港花園的梨花苑的大別墅內,眼下歐貝貝已經幡然悔悟,非常懊惱自己對王朝權的不忠,從骨子裏企盼得到王朝權的諒解。但是對楊恒達升官和自己即將當上市長秘書無比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