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都沒動,陸引轉頭過來催促:“愣著做什麽?趕緊上來。”
薑明熙還處在驚愣中,訥訥道:“你真的背我啊……”
陸引沒好氣道:“不然你覺得我在逗你?還有那麽遠的距離,你這身嬌體弱磨磨蹭蹭的,明早都到不了,指不定你還得半道餓暈了。”
當然,他也是可以摟著她用輕功飛簷走壁去的,但是現在已經入冬了,她這身子骨,迎風飛掠很容易受寒。
而且,他也不太想那樣。
薑明熙囧了一下,隻好磨磨蹭蹭的爬上了他寬厚的背上。
薑明熙很輕,他沒費什麽勁就把人背在背上了,然後穩穩地走在夜色籠罩的街巷上。
薑明熙趴在陸引肩上,悶悶道:“自從那年宮變父皇崩逝,已經十多年,沒有人背過我了。”
這話說得,似乎還有幾分懷念遺憾的口吻。
剛才她也不是驚訝於陸引願意背她,她費盡心機的去虜獲陸引的心動,就想要陸引淪陷給她,如果連陸引背她都那麽稀罕震驚,那就是對自己最大的質疑。
是真的很久,沒有人背過她了,上一個背她的,是她最敬愛的父皇。
陸引淡淡問:“你父皇以前經常背你麽?”
薑明熙低聲道:“是啊,父皇最疼我,經常背著我,讓我騎著他的脖子帶著我在宮裏跑,還經常趴在地上,讓我把他當馬騎。”
陸引有些意外。
他知道先帝最疼愛薑明熙這個女兒,那是人盡皆知的,經常抱著這個女兒上朝,還對這個女兒千嬌百順的。
背著便罷了,讓她騎在脖子上帶著她跑也不算多驚人,但是能夠騎在地上給她當小馬……
一個帝王,如此實在是匪夷所思,
他有些羨慕她了。
雖然那是小時候的美好了,可比起她,他都沒得到過父親的半分疼愛。
他的父親,隻想讓他死,好給他最疼愛的兒子騰位置。
“挺好的。”他輕聲道。
薑明熙調整了一下腦袋,臉貼著他的後肩,黯然苦笑:“是挺好的,那個時候父皇總說,要讓我做最嬌貴的小公主,我一定要是全天下最快樂無憂的小姑娘,我也以為我永遠能那麽開心無憂,可終究夢幻泡影,都破滅了。”
陸引微微側頭,想說什麽安慰她,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他不會安慰人。
薑明熙微抬起頭,看著他的耳廓側臉,小聲道:“你的背,和我父皇的一樣,很寬厚,很溫暖,你以後能不能偶爾像今天這樣背我?”
陸引眉心跳了跳:“薑明熙,我不是你的父皇。”
薑明熙:“我知道你不是啊,你是我的男人,我分得很清楚。”
陸引:“……”
薑明熙道:“小時候,我母後說等我長大了,選駙馬的時候,一定要找一個和父皇一樣的男人,那我現在栽你手裏了,可你不像我父皇,我隻能試著讓你變成和父皇一樣了。”
陸引有些氣笑:“我還沒說娶你呢,而且我就是我,不需要變成誰。”
薑明熙聞言,沉默了,隻側臉貼在他後肩上。
即便無聲無息,陸引都能感覺到,她的情緒低落下來了,很不開心。
陸引走了幾步後,還是停了下來,低聲道:“你既然那麽想,那我就勉為其難,偶爾會背你一下的。”
難得的妥協和遷就。
薑明熙像是突然活過來了,喜滋滋的點頭:“好~”
說著,她還在他蹭了蹭,摟著他肩脖的手更緊了,又不會勒到他。
貼心的。
可又黏糊。
陸引有些無奈。
他以前都不知道,這女人也會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麵,會撒嬌會蹭人。
不過也是,她本就曾是被萬般寵愛的人。
是橫生變故,小小年紀就親眼目睹父皇和兄弟被害死,也熟知母後被逼死的真相,她在仇人眼皮子底下苟活,多年來被監視控製,隻能小心翼翼,哪裏敢這樣孩子氣?
也沒有人能讓她安心的露出這樣純粹的一麵。
但是現在,倒是在他這裏,她沒那麽虛假了。
以前他知道她心機深沉手段狠辣,現在知道她也有純粹天真的一麵。
挺好。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京城不宵禁,但是因為天已經冷了,街上人不多,他們又走在人少偏僻的街巷,幾乎沒遇上什麽人。
大概小半個時辰,才到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小院,很意外的,這裏竟然是一個老奶奶開的小店,賣餛飩的。
陸引放下她,攏好她身上的毛領披風,牽著她進去。
裏麵比較簡陋,院子裏有幾張小桌,和做餛飩的台子爐子。
香味湧動在院中,聞著很開胃。
陸引顯然是這裏的常客,老奶奶見到他,就苟著腰,一邊在圍在腰上的襜布上擦手,一邊笑眯眯的走過來。
“公子來了?可有半個月沒來……咦,怎麽這次還帶了一個姑娘?這是公子的夫人?”
薑明熙站在陸引身側,端得一派靦腆,她戴著麵紗,但是尤可見衣裳的名貴和周身高貴的氣派。
一看就是個出身不凡的貴女。
隻是有陸引這個一看就是身份不凡的常客,她又是陸引帶來的,老奶奶也不吃驚了。
薑明熙期待的看向陸引,似乎想知道他會承認還是否認。
陸引看向她,點頭回答老奶奶的話:“嗯。”
薑明熙眼睛亮了一下。
老奶奶打量著薑明熙笑道:“之前可沒聽公子說過娶親的事情,竟然這麽突然,夫人這通體的氣派,雖然遮了麵紗看不見臉,但是一看眉眼就是個美人兒,和公子很登對呢。”
陸引笑笑,似乎對老奶奶的話很是受用。
薑明熙也作出嬌羞狀。
陸引道:“虞婆,來兩碗餛飩,都是老規矩。”
“好嘞,公子裏麵坐好,老婆子很快就煮好了。”
陸引這才牽著薑明熙進裏麵,而不是在外麵院子裏吃。
裏麵的小小堂內,也擺了兩張供人吃東西的小桌子,很有些年頭的樣子。
燭火搖曳,不算很亮,卻也不影響視物。
倆人坐在其中一桌。
說實話,薑明熙沒踏足過這樣狹小簡陋的地方,是有些不適應的,但是也沒介意什麽。
坐下後,她揭下麵紗,好奇問:“你以前經常來?”
“嗯,虞婆做的餛飩很好吃,我夜間想吃東西,都會來光顧。”
“可是你怎麽會發現這個地方?”
他回答道:“剛來京城的那年,喜歡到處溜達熟悉地方,就發現了這個餛飩店,和你一樣,覺得這小店開在這樣的偏僻巷子很是奇怪,便踏了進來,”
“你別看這裏偏僻簡陋,可是價格低還味道好,生意是不錯的,隻是現在這個時候太晚了沒什麽人,其他時候周邊住的人很多會來吃,有些其他街坊的人也會慕名而來,客人還是不少的。”
薑明熙四下看看,不解道:“既然生意不錯,為何不搬到外麵的街上去?生意不是會更好?”
陸引看了一眼外麵,淡淡低語:“虞婆就自己一個人,無親無眷的,出去開店做得再好於她也沒什麽意義,而且她年歲大了,不好再折騰,如今她守著這個小店,養得活自己就夠了。”
“無親無眷?”
“嗯,她家是軍戶,丈夫兒子當年都是禁軍和城防營的兵,都死在了十三年前的那場政變裏,兒媳也難產一屍兩命了,隻留下她,她本也是個孤女,夫家也沒人了,如今便隻她一個人了。”
聞言,薑明熙心裏才有了觸動。
原來,這位老奶奶,也是在那一場政變中,失去血親的可憐人。
她至少還有報仇的信念和奪回江山的野心支撐,可是這位虞婆婆,連報仇都不知道找誰,也或許沒想過報仇,隻自己一個人就這樣活著。
薑明熙接下來都沒說話了,心裏想著事情,默默的等著餛飩送來。
很快,兩碗熱騰騰的餛飩就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