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薑明熙求見,同行而來的還有杜淼,皇帝尤為驚訝不解。

不過也不能不見。

一進來,薑明熙便臉色不太好,勉強壓著不快恭恭敬敬的給皇帝行禮問安:“元華參見皇叔,請皇叔安。”

杜淼也趕緊戰戰兢兢的跪下行禮:“民……樂陽參見陛下。”

原本要稱民婦,可她如今有郡主的身份,還有封號,所以自稱封號即可。

皇帝眯著眼看著二人,似乎在疑惑他們怎麽會一起進宮,難道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交情?

他知道之前薑明熙和杜淼有過些許淵源,杜淼被信華長公主賞識,還有些薑明熙的原因,可他從未聽說二人相熟的。

有茯苓在薑明熙身邊,薑明熙和誰關係好,認識什麽人,跟誰有來往,他清楚得很。

皇帝道了平身,疑惑道:“今日怎的是元華帶著樂陽進宮來了?還有,元華,你臉色怎的這樣不好?是誰惹你了?”

薑明熙怒衝衝道:“皇叔,元華是今日跟著鄭重華去了杜家,然後得知了一件事,實在是看不過去,就帶了苦主來,請皇叔給樂陽郡主做主,為她枉死的父兄做主。”

皇帝皺眉問:“做什麽主?到底怎麽回事?”

“就是……”

一時間,她好似無法措辭似的,扭頭對杜淼道:“哎呀,我一時間說不清,樂陽郡主你自己說,如今到了皇叔這裏了,你不用擔心,更不用怕鄭家,隻要你說的是真的,皇叔一定會給你做主。”

杜淼似乎麵色很是為難,可終究還是鼓足了勇氣,然後又給跪下了。

她擲地有聲的含淚道:“回陛下,樂陽的父親和兄長,也就是前任富臨侯和世子,是被堂叔和堂姑一並謀害的。”

皇帝聞言很是詫異,顯然這件事,其實他並不知道內情。

富臨侯本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門庭,雖是侯爵,但是京中權貴雲集,侯爵可好幾十個,隻能說是中規中矩,不沒落也不繁盛。

是這些年受鄭家照應,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得了皇帝的重用。

可皇帝隻把杜家看做是鄭氏一黨的附庸,並不會深究杜家的陰私。

皇帝道:“你詳細說來,是怎麽回事?”

杜淼憤恨道:“當年他們為了奪走杜家的侯爵之位,給我父親下藥害得父親心脈衰竭一病不起,買通大夫謊報父親的病症,又策劃了所謂的意外,讓我兄長死於非命,這才順理成章的在鄭首輔的幫助下,由旁支入嫡脈,繼承了富臨侯的爵位。”

“隻因我當年已經十多歲,知道一些內情,他們便一直控製我,若非怕我死了惹人懷疑,早就除去我了,後來更是將我下嫁鍾家,讓鍾家繼續控製我,想辦法讓我小產絕育,還讓我婆母盡快了結我,就是為了斬草除根。”

太過激憤,她連自稱都忘了,隻一心的指控,那叫一個義憤填膺。

皇帝沉著臉色,下意識的看向薑明熙。

這個杜淼這些境遇,倒是和薑明熙像的很,如今又是被薑明熙帶來跟他說這些的,是否太巧了?

薑明熙也正好怒了,對皇帝道:“皇叔,那富臨侯實在是可惡無恥,為了奪爵殺人害命,還對一個孤女這般趕盡殺絕,簡直令人膽寒!”

“我一想到樂陽郡主本和我一樣喪父喪母成了孤女,可我的父皇是亂黨所害,皇叔還對我這樣好,而她,卻是被這樣的賊子殺了父兄奪了家業,還在仇人手底下卑微求存,不僅備受苛待,險些被趕盡殺絕,便無法忍受,請皇叔一定要給她做主!”

皇帝見薑明熙這般反應,似乎隻是氣憤杜家的所作所為和杜淼的處境,心中疑惑和不安散去。

皇帝依著她道:“好好好,朕既然知道此事,必不會不管,若真是如此,自會做主,元華你先別激動,先坐下吧,朕還有些話要問清楚。”

薑明熙點頭道了聲謝恩,便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皇帝這才問杜淼:“樂陽,你該知道,指控殺人,是得有證據才行的,你既說富臨侯為了奪爵謀害你的父兄,你可有證據?”

杜淼道:“回陛下,有一個人證和一份證詞,是當年被他們收買去給我父親看診,謊報和瞞報父親病情的大夫的女兒,父親死後,那個大夫被滅口,臨死前知道大禍臨頭,將他女兒藏了起來,還留下證詞給她女兒,交代了事情始末。”

“還有我兄長的死,兄長是騎馬時馬發狂,他摔下馬,又被發狂的馬踩死的,可我兄長騎術很好,且他死後,看管他那匹馬的人就暴病而亡,因為兄長的死,父親受不了打擊病的更重,派人去查,可一無所獲,父親死後,派去查此事的人成了我那個堂叔的手下。”

這些,確實足以說明一些事情了。

皇帝問:“不說你兄長之死的怪異,便是你父親的死,你既然有了這些人證和證詞,足以說明此事的怪異之處,為何之前不去京兆府擊鼓報案?”

杜淼道:“陛下,不是樂陽不想報案啊,原本樂陽一直被杜家和鍾家掌控著,他們派了人監視我把控我,我根本沒有機會行事,後來得了義母的賞識厚待,便處境好了許多,本也想伸冤此事的,可……”

見她突然頓住不說話,皇帝有些不悅,追問:“可什麽?”

她咬牙道:“堂姑威脅我,說我若是敢做什麽不該做的危害到堂叔一家,鄭家必讓我外祖一家無一活口,如此威脅,樂陽豈能不顧?我自己生死無尤,豈能累及外祖一家?”

皇帝臉色愈發沉了,目光不明的看著杜淼。

杜淼道:“原以為是堂叔謀害我的父兄奪爵,沒想到堂姑和鄭家也牽涉其中,鄭家如此勢大,還拿捏著我外祖一家的命,我如何敢招惹?隻能忍著什麽也做不了,這次,也隻是敢借著鍾家的勢與他們作對,若非他們欺人太甚,我也是不敢鬧之前的那些事的。”

皇帝眯著眼沉聲問:“你的意思是說,當年你父兄的死,鄭家也有參與?”

杜淼搖頭道:“樂陽也不敢篤定,可堂姑威脅我是事實,以鄭家恐嚇我也是事實,先前堂嬸給我下毒想要受他們脅迫,還想進一步要挾我守住此事,這堂姑也參與其中的,而且杜家一向以鄭家馬首是瞻,當年堂叔能以旁支入主嫡脈襲爵,鄭首輔功不可沒,他怎麽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扯到鄭家,皇帝的神色就變得有些微妙了。

起初杜淼也說了,謀害她腐朽父兄的事情,是富臨侯和鄭大夫人,他倒是不覺得有什麽,鄭大夫人是富臨侯的妹妹,會做這個不奇怪,不一定會牽扯鄭家。

如今鄭大夫人名聲不好,還被禁足懲處了,一個婦人罷了,若有錯失,處理了就是。

可若是鄭闊也參與……

他以為,鄭闊隻是在富臨侯順利襲爵的事情上出了力,沒參與殺人的事兒。

可現在看來,卻沒那麽簡單。

薑明熙在一旁憤憤道:“皇叔,那鄭家果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鄭家杜家沆瀣一氣,做下這等歹毒之事,您可要為樂陽郡主做主,若真如此,可要好好懲處罪人才是。”

皇帝看向薑明熙,審視著問:“元華,你這般上趕著帶樂陽進宮來找朕做主此事,如今還這般義憤填膺,究竟是真的為樂陽鳴不平,還是有自己的私心?”

皇帝這麽一問,薑明熙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一時不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