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進來,薑明熙停下吃東西,要起身下床榻行禮,皇帝忙擺手道:“坐好,你有孕在身,還身子虛弱,不必多禮。”
薑明熙垂著頭,聲音低悶:“多謝皇叔。”
有人搬來椅子放在床榻邊上,皇帝坐下,歎息寬慰道:“孩子,苦了你了,好端端的竟遇上這等禍事,你放心,皇叔已經命人務必徹查,為重華報仇,將那些膽大妄為之人碎屍萬段,”
“你也莫要太過悲傷,逝者已矣,生者更該保重自己,如今雖然重華不在了,可你不必慌,你隻管好好生下腹中的孩子,一切有皇叔在,必不會讓你委屈。”
薑明熙垂眸抿嘴,輕聲道:“有皇叔在,元華什麽也不怕,隻是……”
皇帝忙問:“隻是什麽?元華還有什麽擔憂的?”
薑明熙眼中蓄淚,望著皇帝哽聲道:“皇叔,我害怕,我的孩子以後沒有父親了,您為什麽要讓我懷他的孩子?若他能活著就算了,可如今……”
她捂著肚子,泫然淚下,無盡茫然:“我和孩子以後該怎麽辦?”
皇帝沒想到,薑明熙會直接指出這件事來質問他,幸好他隻是自己過來看看薑明熙,並沒帶其他人,不然當真是沒臉。
先前茯苓就回話說,之前事發後薑明熙很生氣,是要追究那件事的。
隻是知道了是他的意思,便忍了下來當做沒有,之後也對鄭重華態度好轉了,所以如今這般情況,薑明熙會怪皇帝,皇帝倒也並不生氣。
皇帝無奈道:“朕也是為了你們好,不然你們這樣鬧下去,夫妻名存實亡的,總歸是不妥,有了孩子,自然便能緩和修好了,朕何曾知道,會遇上這等災禍啊。”
“不管如何,如今重華沒了,他也是為你而死,對你之心他的愧疚,不論以前他做錯了什麽,人死了便都過去了,既然你有了孩子,便不為你自己,也為他留下血脈,好好保重自己和孩子,”
皇帝鄭重其事的保證:“有皇叔和你太子哥哥在,你日後自當能隨心而活,孩子便是沒有父親,也絕不會差,等他出生了,朕就接進宮去養,讓他享盡榮華。”
換句話就是,她以後想怎麽活都行,養麵首男寵什麽的,有沒有丈夫於她差別不大,反正她身份尊貴,一世都不需要依附丈夫。
孩子她不想管,有的是人幫她管。
接進宮去養,便是如同皇子的待遇。
她隻管生下孩子就好。
“皇叔說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我該好好生下這個孩子,為他留下血脈,而且這是薑氏皇族和鄭氏的血脈紐帶,更改護好,有皇叔和太子哥哥在,我和孩子什麽都不需要怕,可是皇叔,其實……”
見她想說什麽又欲言又止的,皇帝忙問:“怎麽?元華還有什麽顧慮?”
薑明熙不太確定的道:“其實,他或許,也不是為了我而死的,反而是我因為他,才險些遭受橫禍的。”
皇帝一時不解:“這話何意?”
薑明熙皺眉道:“那些人,好像是要殺他的,不是衝我來的,我們被攔的時候,為首的刺客說不惜代價殺了鄭重華……”
聞言,皇帝有些吃驚。
雖然剛才在前麵,已經初步猜到,殺手殺鄭重華的受罰,極有可能有報複在裏麵,才會這樣殘忍,但是都是猜測。
可如今薑明熙這樣說,卻好似坐實了此等猜測。
薑明熙又道:“可也不知道為什麽,鄭重華帶人擋住刺客讓我走的時候,會有個刺客追殺我,好像也是想要把我也一起殺了,還有,那麽大的陣仗,兩撥刺客加起來不下百人,若隻是要殺鄭重華,總有的是能殺他的機會,可卻挑著我和鄭重華一起去上香的時候……”
皇帝沉聲道:“看來,當真是有人要殺重華,順帶著也想殺了你,此事朕必定要查清楚,看看究竟是誰,膽敢刺殺當朝公主和駙馬。”
薑明熙道:“這些我是管不了了,隻憑著皇叔做主了,隻是,範統領和那些護衛,還有茯苓……還請皇叔讓人好好撫恤,茯苓陪我長大,十多年的情分,她這般擋在我麵前擋刀而死,我實在是……”
皇帝道:“他們護主而死,朕自當會好生撫恤的,此事元華不必擔心,你如今最要緊的,是好生養胎,旁的就不必管了,連鄭重華的喪儀,你都不必出現,免得傷了心神影響孩子,”
皇帝稍作遲疑問:“隻是剛才貴妃跟朕說,你不願意留在鄭家養胎產子?”
薑明熙頷首:“嗯,等我身子好些,等鄭重華出殯後,我就回公主府。”
皇帝道:“可重華剛去,鄭公和夫人都病了,尤其是鄭公,喪子之痛悲憤萬分,當下病勢嚴重,你腹中的孩子是他們的希望,眼下,你不如留在鄭家養胎吧?元華且放心,你若不喜歡被打擾,朕會下令,不許人隨意攪擾你。”
薑明熙一臉的抗拒,不情願道:“我不要,要不是我現在身子虛弱不宜挪動,我如今就不想待在這裏,這裏是我和鄭重華婚後一起住的地方,如今他死了,我在這裏每時每刻都甚是煎熬,皇叔,求您不要再為難我了好不好?”
皇帝一時默然。
他讓人動手腳,讓薑明熙懷孕,如今剛懷上,鄭重華便死了,薑明熙還在生下這個遺腹子,已然是夠為難了。
罷了,鄭家夫婦希望落空是一回事,可能有個孩子,孩子也會生下來已然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們想要薑明熙留在鄭家,那也得看薑明熙的意願。
總不好真的強迫薑明熙留下吧。
皇帝順著她道:“既如此,你便等喪儀之後,回公主府去吧,若是公主府待著悶了,也可回宮住著,如今這些小事也就不講什麽規矩了,都隨你高興吧。”
薑明熙抿了抿嘴,低聲道:“多謝皇叔體恤。”
皇帝伸手,拍了拍薑明熙的肩頭,歎了一聲,叮囑她好生休息養好身體,便離開了。
快天黑了,皇帝也要回宮了。
。
夜晚,淮南王府。
追查刺客的事情,皇帝也讓陸引參與了,所以剛才去忙了些事情,臨近亥時才回到王府。
也才從無名這裏,得知了事發當日的情況。
“……也就是說,第二波刺客都是她的人,她隻讓你帶人做第一波截殺?”
他緊眯著眼,眼神幽暗,透著激憤危險。
無名道:“是,公主有此安排,屬下也隻能聽從,但是屬下想不明白,公主既然隻是想要親手手刃鄭重華,屬下安排人做第二波截殺也是一樣的,為何還要用自己的人。”
陸引嗬了一聲,勾著唇笑,意味不明的說著:“那自然是有什麽事情想和鄭重華說,玩一出殺人誅心,又不能讓我知道,便隻能用她自己的人了。”
若他的人在,聽到了什麽,便等於他知道了。
她身上還有些秘密,是不能被他知道的。
嗬,小騙子。
無名聞言,微微皺眉,有些懊悔:“那應該就是這樣了,是屬下疏忽,不該順著公主此意的。”
陸引端起茶喝了口潤喉,淡淡道:“沒什麽該不該的,她想要這樣便這樣吧,也興不起什麽大浪來,不過,那些人你可有派人去追蹤探查?”
無名道:“屬下派了,隻是那些人警惕得很,且都是高手,消失得幹幹淨淨,屬下檢查過那些死於他們刀下的屍體,很是利落,應當也是一些專門訓於殺人的殺手,而且,屬下總覺得,在哪裏見識過這等手法。”
陸引不知為何,聽到他說那些殺手消失得幹幹淨淨,以及熟悉的殺人手法,立刻福至心靈般想到了:“往生閣?”
無名一聽,豁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