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說薑明熙本心有問題,皇帝也是諸多不信的。

薑明熙到底是他看著長大的,他不認為當年一個五歲的小姑娘,大病一場後病愈醒來,就能謊稱失憶,然後開始長達十四年的偽裝,一直在虛與委蛇。

可能如剛才孟懷生所言,薑明熙有所偽裝,但是也說得過去,在這宮裏,想要活得好,誰不是裝模作樣的活著?

尤其之前,在皇後母女的眼皮子底下,薑明熙偽裝成怯懦的模樣,才能安生,若不然,皇後母女更不會讓她好過,這種偽裝就不算什麽了。

隻是之前孟懷生那般說,皇帝也覺得自從去年金川貢品染毒一案開始,尤其是她嫁進鄭家後,發生的諸多事情,讓鄭家迅速沒落,也大多和她扯上關係,皇帝這才有所懷疑。

可,他陸續派去薑明熙身邊的幾個貼身侍女,都是他的眼線,總不能這些人,一個個服了致命劇毒,命拿捏在他這裏,都不要命的被她收買為她所用了吧?

茯苓的死,要說有問題也是有的,茯苓應該不會忠心到偽薑明熙而死。

可當時那般危機,若是茯苓知道,薑明熙出事她也活不了呢?

如此,擋刀不擋刀的,都是一死,既如此,護主而死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興許薑明熙並沒有謀算這些事的嫌疑,但是,被人利用來生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皇帝不解道:“若這些事當真和麗妃和老三母子,以及孫家都脫不了幹係,那孫家這個時候就求娶元華,這麽著急,連等元華誕下孩子都不肯,是又想做什麽?”

就算是孫成昊真的喜歡,也不會如此毫無顧忌,何況,孫家必不會由著他,一旦孫家這個時候求娶元華公主的事情傳出去,孫家可就顏麵盡失了。

除非,孫家也著急定下這件事,可以孫家的地位,倒也還不至於為了薑明熙的影響力,就這般不管不顧。

孟懷生小心提醒道:“陛下,您不要忘了,公主殿下不僅自己地位殊榮,背後的政治影響力不小,她腹中的孩子也舉足輕重啊,而孫家如今求娶公主,等閑情況下,於公主便是雪中送炭,一旦哄得公主堅持把孩子帶在身邊入了孫家,那也就等同於孩子變成了半個孫家人。”

嘶……

一旦薑明熙誕下鄭家嫡孫,那便是鄭家的繼承人,這是毋庸置疑的。

鄭家的繼承人,變成半個孫家人,那鄭家一黨會怎麽想?

孫家這是想要利用薑明熙和孩子謀算人心呢。

而且這麽一琢磨,聯想到薑明熙的孩子附帶的用處,皇帝不由得想到了一些他最近都忽略了的事情,不由得心生警惕。

薑明熙作為先帝留下的唯一女兒,先帝留下的聲望和影響力,是集結在她身上的,朝中軍中,都有得恩於先帝,心懷感念的人。

雖然皇帝這些年想法子除掉了一些,可到底牽一發而動全身,是沒辦法根除的,那些人可一直在,平時不吭聲,可不代表不存在。

皇族宗室的那些人也盯著,他們對他當年沒有國璽卻兄終弟及繼位的事情一直是不滿的,一直是蠢蠢欲動,想利用薑明熙和失蹤的國璽兵符鬧事,將他這個皇帝拉下來。

一旦薑明熙誕下的是兒子,必定會引得各方利用。

這麽多年,隻因為薑明熙是女子,加上薑明熙一直被他掌控著,皇帝才不擔心那些人能借著她生什麽事。

可如今,薑明熙嫁出宮了,還將要誕下孩子,牽扯著鄭家,孫家還虎視眈眈,皇室宗親也各懷心思……

如果她的孩子是女兒,也就和她一樣形不成什麽要挾,不過是和她一樣,好好嬌養著厚待著就是了。

可若是兒子,那就用處大了。

尤其,現在鄭重華不在了,孩子沒了生父,薑明熙又和鄭家鬧成這樣,其實這個孩子,幾乎等於隻是她的孩子了。

是她的孩子,那也就是皇室血脈,是先帝僅有的一支血脈……

要知道,公主之尊,駙馬其實論起來,是入贅皇家的,尋常人家,女兒招贅生下的孩子,便也能有本家繼承權。

先帝的時候,也頒發過新政說過有關女兒繼承權的問題,隻是當時沒過多久就有了那場政變,他登基後,漠視了這個新政,大家便也隻當不存在了。

畢竟是男人當權的,誰也不願意自己的利益被女子分走。

可那些人若當真要較真,那麽,薑明熙的孩子,便也是可以……

皇帝忍不住去想,若當真有這麽個孩子可以謀算,鄭家莫說太子,隻怕連鄭寧月及其腹中孩子都不夠與之相較,畢竟外孫再近,也不及孫子。

皇帝越想越多,越覺得焦心煩躁,隱有不安。

他若有所思了一陣,才喃喃詢問孟懷生:“孟卿,你說,朕該不該讓元華誕下腹中的孩子?”

孟懷生一愣:“陛下何有此問?您是覺得元華公主不該生下腹中的孩子?可鄭家如今這樣,公主腹中的,是鄭家嫡脈的遺腹子,沾著皇家血脈,於鄭家很重要啊。”

皇帝緩緩握拳,沉聲問:“可若是這個孩子,會威脅到朕的江山穩定呢?”

孟懷生不解,可他心思謹慎,也了解皇帝,很快就大概明白,皇帝在擔心什麽了。

他有些小心的詢問:“那……陛下難道打算……除了公主腹中的孩子?”

這也是個難事兒。

皇帝忍了忍腦袋,歎氣道:“是朕老毛病犯了。一時間想得有點多了,怕是有些鑽了牛角尖,朕得再想想,你去忙吧。”

孟懷生拱手道:“那臣繼續探查這些事,不打擾陛下了。”

“嗯,去吧。”

孟懷生躬身退下。

皇帝坐在那裏,緊鎖著眉頭,又在琢磨著剛才的這些事。

隻是心緒煩亂猶如一團亂麻,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鎮西侯府,馮家。

馮廣霆受傷了,還有些嚴重。

午前負傷回來,處理包紮之後,他昏睡了半天,傍晚時才再醒來。

此時,馮琦就守著他。

又尋來府醫給他換藥包紮後,馮琦才道:“陛下那邊已經派人在查孫家了。”

馮廣霆白著臉色虛弱的靠躺在榻上,低聲道:“查不查孫家無所謂,父親,孩兒還是擔心,隻是除了幾個陛下派去監視公主的人,將矛頭引向孫家,讓陛下知道孫家求娶公主的心思,陛下就真的會出手除掉公主腹中的孩子麽?”

是了,是他除掉了皇帝派去跟蹤薑明熙的人,也因此負傷。

當然,這是今日一早,他父親突然安排他去做的,當時時間緊迫,事情並不容易,他得了吩咐就去安排這個事情了,也沒問清楚父親這樣安排的因果。

他在意的,便是皇帝會不會真的出手除掉薑明熙的孩子,別的,他並不怎麽在意。

馮琦淡淡道:“隻要陛下知道了,孫家求娶公主,不隻是想要得到公主這個人,也想要得到公主這個舉足輕重的孩子來謀算鄭家的勢力,陛下如此多疑多思,即便現在不想,以後也會慢慢的明白,公主這個孩子,是留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