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明熙解釋道:“他是想勸我,既是撥亂反正,該以保全民生為本,盡量不要殃及百姓。”

奚婷了然道:“倒也是慈悲,隻是皇權之爭亂局難免,想要不殃及百姓,也是難了。”

薑明熙吐了口濁氣,道:“我盡量吧,一開始的計劃,是難免要殃及許多人的,可如今局勢於我大好,情勢與先前預料的不同,那就也未必了。”

她當初費心拿下金川,為的便是有朝一日和朝廷撕破臉,金川便是她的退守之地,若是如此,地方獨立和朝廷對峙,內亂戰事難免,是最壞的結果。

正因為預算中會有這個設想,她才盯上了淮南的,盯上了陸引。

但若是不到那個地步,自然也是好事。

所以,沒有去金川,而是返回京城,也有這個原因。

回到京城,那亂的便隻有京城,她若去金川,亂的便是整個大徵。

不過,到底會不會演變到最壞的地步,還得看接下來。

金川那邊,必得做好準備,還有西境馮廣霆那邊,至於陸引那裏……

說起來,也不知道他現在可知道她的情況?可有擔心她,若是知道了她所有的欺瞞和真麵目,會和她站在一起麽?

她也有點,想見到他了。

奚婷打開盒子,拿出裏麵的璽印,嘖了一聲道:“這國璽倒是玉質不錯,很值錢吧?”

薑明熙笑著應和了一句:“是的吧。”

奚婷又感慨了兩聲,然後拿起兵符瞅了兩眼,沒興趣,倒是詔書她看著,興致勃勃的。

“姑父的字,是我爹也讚許不已的,我一直好奇究竟有多好,可惜家裏沒有姑父親筆寫的書信,如今倒是看到了,確實是筆勢豪縱遒勁有力啊,有沒有他的字帖?拿來我臨摹一下學一學。”

薑明熙也很喜歡自家父皇的一手好字,可惜她嬌弱,沒有武功內力在身,學不來。

見奚婷這樣讚許,她也高興,道:“有,不過都在宮裏,以後拿到了再給你。”

“行。”

頓了頓,想起什麽,她賊兮兮的瞅著薑明熙笑問:“話說回來,倒是聽說姑姑的字很醜,是真的麽?”

薑明熙:“……”

雖然她很愛她的母後,但是提起母後那勉強能看出是什麽字的字體,她有點汗顏。

“……嗯。”

這一聲,是別開臉厚發出來的,飄忽得很。

奚婷笑出聲來,樂嗬極了。

薑明熙有點囧。

她沒好氣道:“別笑了,小心她晚上托夢罵你。”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奚婷笑的更大聲了。

回到別院,見到了雲霜,薑明熙便清楚了當下城內的局麵,輿論四起,皇帝徹底淪為指摘唾罵的存在,甚至已經有一些有血性有骨氣的讀書人跑去宮門前討伐了。

如此帝王,國之恥辱。

若皇帝這些年來名聲不好不得人心,自然鬧出這些事兒那些人也不會有那麽大的反應。

可是他這些年很注重經營自己的名聲,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寬仁待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盡管他的政績不算多好,國力不如先帝時,可他會粉飾自己。

所以在民間和那些讀書人眼裏,他便不是多好的皇帝,卻也還行,隻是能力有限罷了。

可隻要不是暴君昏君庸君,也就還好。

可誰知道,他竟然是個恩將仇報的偽君子,釀造了當年的那場政變,逼殺了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兄長,連同兄嫂侄子也殺了,還將世代鎮守邊境深得民心的霍氏全族誅殺,如此掩埋當年的真相。

如此狼心狗肺泯滅人性的竊國之賊,誰人能不唾棄?

而且,先帝年少登基,在位二十二年,將太上先皇昏庸多年糟踐之後留下的爛攤子收拾好了,還勵精圖治帶來了興盛之象,深受軍民愛戴,是個公認的好皇帝。

如果他沒有早盛年之時死在那場政變,如今的大徵,會更加強盛。

這樣的有為之君,竟是被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偽君子蒙騙逼殺的。

“……如今輿論四起,皇帝是壓不住這場混亂的,就看太子怎麽做了,可太子並沒有派人鎮壓此事,隻照舊召見了一些宗室重臣,現在也沒商議出結果來,宮門口的討伐,也就這麽放任著,也不知道太子想做什麽。”

不僅雲霜不知道,其實,薑明熙也拿不準。

她知道太子是個好的,是接受不了薑臻和的所作所為的,但是到底他是薑臻和的兒子,是現在的太子,他有他的立場,而這個立場,絕對和薑明熙是對立的。

麵對這樣的局麵,不知道太子能怎麽做呢?

薑明熙挺期待的。

與此同時,宮裏。

太子正在和宗室重臣們在議政殿商談應對當下局麵的法子,可是始終想不出來該如何。

這樣的事,還那麽突然的曝出來,皇帝立不住腳便罷了,還病的無法理事,讓局麵徹底陷入了被動,換做是誰,也一時間拿不出辦法來。

而且在場的,除了那些忠於皇帝的在認真想辦法,其他都各懷心思,尤其是那些宗室,並不想放過這個那麽大的把柄,皇帝不在,就發難太子。

所以太子一個頭兩個大。

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皇帝那邊派了付內官來,讓太子去見。

太子也想知道皇帝對自己如今的處境怎麽想的,便去了。

然而沒想到,到了之後,見到的是吐了血之後強撐著沒昏迷的皇帝。

皇帝直接咬牙切齒的說:“這個時候鬧出這樣大的風波來,不可能隻是下麵的人擅自做主,元華必定還在京城,太子,你立刻想辦法查出她的蹤跡,把她抓回來,不管用什麽辦法,必得讓她承認這些事是她謠傳的,現在隻有她否認,才能扭轉局麵。”

太子挺意想不到的。

這個時候,他這個父皇,還想要粉飾太平掩飾罪過呢?

太子厭煩的皺起眉來,冷冷道:“不管熙兒是在京城還是去了金川,兒臣不會抓熙兒,父皇死了這條心吧。”

皇帝憤然斥道:“你若不抓她,你就沒辦法處理現在的局麵,你想要看京城大亂麽?想讓她把京城攪得天翻地覆麽?”

太子冷笑:“讓京城大亂的,難道不是父皇你麽?有前因才有後果,不是麽?”

皇帝被譏諷得瞬間啞口無言,蒼白的臉色泛著幾分青色。

太子道:“其實父皇想要處理現在的局麵,也不是沒有辦法,兒臣想好了一個,不過,父皇隻怕不會願意。”

皇帝瞬間警惕,問:“什麽法子?”

太子道:“請父皇下罪己詔,退位。”

皇帝一怔,隨之麵色大變。

太子道:“父皇下罪己詔,承認當年所有的錯,並退位,您罪惡滔天,徹底失了人心,已經不配做到個皇帝了,趁著這些事情還沒傳遍大徵,還沒引起更大的亂局,您罪己退位,可以減免許多動**。”

皇帝一口氣提上來卻下不去,激動的掙紮起來,怒目橫眉的指著太子怒罵:“你放肆!”

他緩了口氣,強忍著才沒有氣撅過去,憤怒得臉都扭曲了。

“你想讓朕罪己退位?你說朕不配做皇帝,那誰配?你麽?朕得位不正,你以為你這個太子就穩了麽?”

太子平靜得很,神色間,卻是掩不住的自厭,自嘲道:“不,生為您的兒子,兒臣也是不配的,父皇若是願意,也可以傳位給別人,但是,父皇應該也不會願意,不是麽?”

皇帝再度啞口無言。

太子道:“其實有一個人最合適,就看父皇有沒有悔過之心,肯不肯把搶來偷來的東西還回去了。”

皇帝呼吸一滯,盯著太子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