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顏玉又勸了好久,李嬤嬤也知道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以大局為重,李嬤嬤隻能咬牙帶著項思羽離開。

鳳顏玉看著李嬤嬤遠去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惆悵,她低著頭,突然問旁邊的玉桑一句。

“玉桑,我沒讓你跟著李嬤嬤一起走,而是讓你陪我一起留下來送死,你會不會怨我?”

玉桑聞言,慌忙“撲通”一聲跪下來:“玉桑沒有什麽怨的!玉桑這條命本就是公主救的,能得公主如此信任,能和公主一起死,是玉桑的福分。”

鳳顏玉苦笑:“一起死,是死,是失去意識失去性命失去一切你在人間享受幸福的可能,算得上什麽福分?”

玉桑沉默,她雖然理解死的意義,她年紀輕,自然恐懼死,但有鳳顏玉在身邊,她就有了底氣,似乎什麽也都不怕了。

“京京……不用去找了。我讓你留下來陪我,是為了在江瑾賢麵前,演一出戲。”

“奴婢明白,奴婢謹聽公主吩咐。公主要奴婢往東,奴婢絕不往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鳳顏玉瞧著玉桑一本正經的模樣,終於笑了出來,雖然笑容很淺,但是是真心的。

“沒那麽嚴重,我可舍不得傷到你。”

——

此役項思羽出逃帝京所帶的軍隊元氣大傷,幾乎全軍覆沒。項思羽成功出逃後,和樊鵬舉將軍會合,一同收集殘部,退守屬隨國公所轄地界的諸暨。

兩人之間的爭鬥從此變得更為劇烈殘酷。因為此戰,幾大忠於項思羽的柱國雖然沒有反叛,但也都謹慎起來,輕易不敢出兵。

這樣一來,戰爭的主動權落入懿文太子手中。

另一方麵,韓牧塵進攻邢州正在路上還沒有結果。

一旦韓牧塵代表江瑾賢得手,就代表懿文太子的勢力滲透進隨國公的地界,戰爭形勢將大大扭轉,直接指向對項思羽不利的情況而去。

不過,項思羽卻不擔心邢州的情況。

韓牧塵才是最愁的一個,他是武將,自然能讀懂如今的形勢,如何能不替江瑾賢占領邢州,又讓江瑾賢覺得自己是盡力了,表明邢州確實無法占領,換個人也是這樣,拿到投名狀。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江瑾賢攻入定州城的時候,鳳京京也終於被鳳顏玉“找到”了。

與其說是找到,不如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鳳京京似乎並沒有投奔江瑾賢,也沒有背叛鳳顏玉,而是莫名其妙暈倒在了江瑾賢入城後必去的祭壇的內室裏,並且至今怎麽叫都叫不醒。

鳳顏玉是想親自“迎接”江瑾賢的,所以便不去找鳳京京,而去祭壇內室提前布置,和玉桑編排接下來的好戲,沒成想鳳京京會在內室裏。

定州城百姓迷信,相信定州城是神靈所化,祭壇為神靈所設,所以入定州城後必須首先向神靈告罪。

你不去祭壇也可以,反正是鬼神之說,也不會真的影響什麽,但在定州城百姓眼中,這就是大事。

你收複得了城池,收服不了民心。

江瑾賢一向尊重民意,自然不會放棄做這個事情。

既然鳳京京已經被找到,鳳顏玉的計劃就得臨時改換一下。

鳳顏玉命玉桑帶著鳳京京找個地方藏好,並囑托地方不用費心找,相對安全就可以,反正無論在定州城內什麽地方,到時候江瑾賢若是要掘地三尺地找,肯定都會被找出來的。

鳳顏玉讓玉桑跟鳳京京藏起來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躲江瑾賢,而是為了向,江瑾賢示弱。

江瑾賢領兵入城,果然直奔祭壇而來。這既然是做給定州城百姓看的,自然要給神靈以足夠的尊重。

江瑾賢特地下馬步行,以示尊重,當他帶著改換過的儀仗隊來到祭壇前時,引入眼簾的卻是跪在祭壇前台之上的鳳顏玉。

鳳顏玉少見地穿了絳紫色的衣服,裙邊繡了大片大片的紫鈴花。

紫鈴花隻伴著五月的春風開放,它的花語是即將到來的幸福。

鳳顏玉跪在祭壇前,背脊直挺,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念念有詞。

江瑾賢伸出手,示意身後跟著他的儀仗隊停下,不自覺輕了腳步,走到鳳顏玉身邊。

“你沒走。”

江瑾賢的語氣裏帶著三分驚喜、三分警惕和一分期待,剩下的三分,也是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在這裏做什麽?”

鳳顏玉睜開眼,微微側頭,看著江瑾賢,笑得意味深長:“江瑾賢,好久不見。”

江瑾賢愣了領,霎時間天崩地裂,言語在心間百轉千回,最後匯成一句:“你是特意在這裏等著我的?”

所以沒跟項思羽走?

江瑾賢的心突突地跳著,看著鳳顏玉莫名有些緊張,但鳳顏玉接下來的話宛若一盆冷水澆下。

鳳顏玉涼薄地道:“把鳳京京還給我。”

“你什麽意思?”

“江瑾賢,你何必裝傻充愣呢?城破之前,在我們即將逃離的時候,鳳京京也不知道藏哪裏去了,讓我們怎麽也找不到。當娘的怎麽可能舍得拋下自己的孩子一個人逃命,你教唆鳳京京,不就是想讓我留下來,不和阿羽一塊走嗎?”

江瑾賢皺起了眉頭:“顏顏,我不知道這件事,這一次,你真的冤枉我了。”

鳳顏玉不信地嗤笑了一笑:“除了你還能有誰?隻有你,能讓鳳京京在違背我的情況下做事。”

“你把京京藏到哪裏去了,把他還給我!”

“顏顏,我真的沒有……”江瑾賢還想辯解,但理智告訴他,找不到人,怎麽辯解都是沒有用的。

“顏顏,你聽我說。我不知道京京在哪裏,但我會陪你一起找。”

江瑾賢鄭重地保證,又抬眼看了一眼鳳顏玉身後的祭壇:“你就是以為是我唆使鳳京京不跟你們一起走,為了找鳳京京,然後就在我來定州城後必去的祭壇等我的對嗎?”

鳳顏玉不置可否,她站在祭壇前台正前方,正好擋住了江瑾賢踏上祭壇的路,大有如果江瑾賢不給她找到鳳京京,就不讓江瑾賢登祭壇的意思。

隻要江瑾賢沒有登上祭台祭拜神靈,就不算是占領了定州。

江瑾賢朝鳳顏玉伸出手:“你跟我走,我先跟你去找京京。”

“當真?”

江瑾賢點了點頭,鳳顏玉亦步亦趨地走了過來,回頭看了一眼祭壇。

江瑾賢似乎看透了鳳顏玉在想什麽,保證道:“沒有什麽事情比你的事情更重要,我先跟你去找京京。”

江瑾賢一聲令下,那些隊伍頓時化整為零,分散去搜尋鳳京京。

說實話,江瑾賢心裏也有些忐忑。跟鳳京京這幾次裏的私下接觸,他也知道鳳京京是個有主意的心智跟成年人無異的小孩。

他沒有跟鳳京京有過任何要藏起來不讓鳳顏玉找到的計劃,那鳳京京就是自己丟的。

鳳京京這一丟,若是主動藏起來的最後被找到或者自己跑回來那還好。若是被人拐走的,他們一直找不到或者找回來受了傷,他不敢想象,鳳顏玉要怎麽看他。

他和鳳顏玉之間脆弱的信任聯係,不能經受住這樣的雪上加霜。上次還是他勉強用他父皇臨終的遺願脅迫了鳳顏玉幫他。

項思羽留她一個人在這定州城,也算是無形之中給了他一個機會。

項思羽找不到的人,那麽他替她找到。

也算是,哄她開心了吧?

鳳顏玉拒絕和江瑾賢並排走,她走在江瑾賢的麵前,江瑾賢瞧著她的身影,翻飛的紫色裙擺,綻放在腳尖的紫色鈴花,步履蹁躚間仿佛有鈴鐺叮鈴作響。

鳳顏玉很少穿紫色,神秘魅惑的顏色,卻被她穿出幾分端莊。她義無反顧地朝前走著,從未考慮過回頭看江瑾賢一眼。

江瑾賢突然有些恍神,曾幾何時,她和他一起上街遊行,有的時候鳳顏玉也愛走在前麵,但那個時候的鳳顏玉,總是會蹦蹦跳跳地扭頭,滿臉笑意地看著江瑾賢。

語氣裏難掩激動。

“江瑾賢!走快點!不然前麵剛出鍋的雪團子,就又要賣光啦!”

曾經觸手可得的幸福,被他親手拋棄。

江瑾賢又深深地看了鳳顏玉的背影一眼。

滿心裏全在算計的鳳顏玉自然想不到江瑾賢會在想什麽,她隻計劃著玉桑應該按她的要求去做了。

隻是不知道鳳京京這個時候醒了沒有。

這是她計劃裏唯一的變數。

——

玉桑按鳳顏玉的要求,將鳳京京藏到了一間找到難度適中的地方。

玉桑拍了拍鳳京京,見他一點也沒有快清醒的意向,觀察了一會兒還是咬咬牙離開了。

若是在江瑾賢還沒有找到這裏之前,鳳京京醒了,還自己跑出去了,鳳京京未必是跟鳳顏玉一條心,未必會順著鳳顏玉的話去說,這樣鳳顏玉在江瑾賢麵前便無法圓話。

玉桑隻能祈禱鳳京京暫時醒不來,因為鳳顏玉吩咐她陪在定州太守身邊,跟定州太守一起,和江瑾賢見麵。

江瑾賢的效率比鳳顏玉想象中的高,江瑾賢所帶的所有士兵都出動,一刻鍾後,其中兩個士兵將江瑾賢和鳳顏玉帶到了藏著鳳京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