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拓跋乞顏的誇讚,阿爾朵雖心有不甘,卻也不再開口多言;其他人則紛紛頷首,表示讚同。舞惜屈膝:“多謝父汗誇獎!”
拓跋乞顏點頭,道:“好了,開始見禮吧!”語畢已有內侍舉著托盤來到舞惜麵前。按著烏桓的規矩,舞惜是要依次給長輩、兄長倒酒行禮的,如此是在皇室麵前得到認可。接著還要前往祭祀塔,在大祭司的組織下,向長生天祝禱,這樣方才能得到祖宗神靈的保佑。
舞惜早在大秦時就已經知道了這些規矩,也有專門的姑姑訓練過。因此舞惜處理起來得心應手。從托盤上取過一大杯,來到拓跋乞顏麵前,單膝跪地,恭敬舉過頭頂:“父汗請用!”
拓跋乞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方開口:“該說的本汗昨日已經說過了,你必定知曉該如何做!”對於他們所說的要服侍好舒默一事,舞惜心中不以為意,麵上卻維持著得體的笑,輕輕頷首。
接著來到仁誠汗拓跋嚴宇和其他汗王麵前,依次為他們斟酒敬上。長輩之後唯一需要她見禮的就是桑拉。
對桑拉一早就沒有好印象的舞惜強忍著心中的煩躁,來到桑拉麵前,斟滿酒後彎腰將酒杯遞上前,說:“大公子請用!”
望著垂頭彎腰的舞惜,那半露的嬌俏容顏,白皙修長的脖頸,讓桑拉不禁有些遐想,半晌沒有接過舞惜手中的酒杯。舞惜此時不便抬頭,隻得再次說:“大公子,請用!”
不知是否是無意,桑拉伸手接過酒杯時,手掌不經意地撫過舞惜的手背,那柔嫩的觸感令他留戀。借著拿酒杯的動作,桑拉那粗糙黝黑的手覆上舞惜皓白的手腕,舞惜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看向舒默。
舒默在不遠處自然瞧得清楚,不論舞惜早上做過什麽讓他動怒的舉動,此刻桑拉這樣公然地調戲還是令舒默雙眸盛滿憤怒,幾乎欲將所有的不快都發泄出來。舒默大步上前來到舞惜身邊,看了眼寶座上的父汗和身後的諸人,強忍怒氣,陰沉開口:“桑拉,我的夫人在給你敬酒見禮!”
感受到舒默周身散發出的陰冷與憤怒,舞惜心思極快地轉動,迅速有了主意。隻見她揚起笑臉,望向桑拉的眼底卻一片冰冷,趁著桑拉的心不在焉,在遞給他的一瞬間,手腕輕抖,一大杯酒盡數潑向他——
這在烏桓,於受禮之人來說,是極不吉利的事!
桑拉猛然起身,猛拍兩下身上的衣衫,怒道:“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桑拉的語氣在舞惜布滿水霧的眼裏軟了下來,舞惜顫抖著睫毛,緊抿嘴唇,下意識地靠向身側的舒默,表現出極度的懊悔,緩緩低下頭去,勾起唇角,柔聲道:“大公子,實在是對不起,都是我的不是,我……太不小心了!”
舒默的眼底飛快閃過笑意,伸手環住舞惜的肩頭,安慰道:“無妨,大哥是我烏桓最驍勇善戰之人,哪會同你計較!”
桑拉還欲開口,他身邊的承昭也拍著他的肩膀,朗聲道:“就是,大堂兄一介男兒,豈會同小女子計較!”
舞惜這才抬頭,仿若輕鬆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語畢偷偷向承昭投去感激的目光。承昭咧嘴一笑,轉而同身側的人寒暄。舒默沒有錯過兩人的互動,心中頗不是滋味,若非自己先出麵,承昭也不好說什麽,怎麽這丫頭就記得承昭的好?
桑拉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鬱鬱看著拓跋乞顏,行禮道:“父汗,兒子要去換身衣裳,望父汗與二弟見諒!”
這樣大的動靜拓跋乞顏和阿爾朵自然是看在眼裏。即便明知是桑拉行為不檢,阿爾朵看向舞惜的眼裏仍滿是不悅,剛欲開口斥責兩句,就聽見身側的拓跋乞顏冷哼一聲,隻得悻悻地閉上嘴。
其餘人眼看拓跋乞顏並未表態,也各自另起話頭,大殿重又熱鬧起來。見禮結束後,舒默和舞惜在庫狄的引領下,前去拜祭長生天。
在祭祀塔前,舞惜見到了傳說中的大祭司,那是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一雙仿佛能參透世事的雙眼,給人一種神秘感。
舒默在他麵前表現得恭敬有禮,舞惜知曉大祭司的身份非同一般,莫名地也有著一份敬畏之心。
大祭司麵對跪在祭祀塔前的舒默和舞惜,嘴裏念念有詞,像是念咒似的。舞惜仔細聽來卻發現完全不懂,微微抬眼發現連著舒默在內的周圍人都是一副虔誠的樣子,心中暗自笑這些愚昧的古人。
不想不經意間目光觸及大祭司,心中一顫,快速低頭,不敢再有小動作。
而大祭司在禱告之後,仔細打量起舞惜來,心底暗自詫異:這個大秦公主命格貴重,是能改變二公子命運、甚至扭轉整個烏桓命運之人!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結束了拜祭先祖,舒默扶舞惜起身,兩人再度向大祭司行禮。這一次,麵對舞惜,大祭司不動聲色地側開身子,避開了她的行禮。
這樣折騰了一天,尤其這個拜祭一事又是在烈日當空下進行的,舞惜那嬌弱的身子早已有些吃不消了!如今隻求速速回府,好好地休息一下。
到了晚膳時分,結束了所有事宜,舒默同舞惜方回了府邸。藍納雪在府裏依舊以女主人身份自居,隻要舒默沒有開口將大權放給舞惜,藍納雪就抓緊時機籠絡人心。
而回了府邸的兩人,各自冷下臉來,不在人前,也不用再演戲。舞惜看一眼舒默,淡淡開口:“我先回屋了。你們慢用。”並非是吃味,隻是懶得看這些女人上演姐妹情深、妻妾和諧。
舒默看她這樣,原本在大殿上的那點好感也消弭殆盡,腦中又出現清晨不愉快的一幕。於是也並不挽留,點點頭,徑直坐到主位上。藍納雪看著他倆這樣,毫無新婚的樣子,心中暗喜,愈發殷勤地站在舒默身側,噓寒問暖。除了茹茹外,烏洛蘭和杜筱月也圍在舒默身邊,不時地表達自己的思念與愛慕。
舒默滿意地看著她們,在舞惜那受挫的男性自尊心得到極大滿足。用過膳,藍納雪將府內的諸事一一說與舒默,末了假意說:“公子,如今有了夫人,妾會盡快將這些交予她,您放心就是。”
聽她提起舞惜,舒默再度想起她的不甚馴服,微擰了下眉:“不必,你做的很好,舞惜才嫁過來,還是你先管著吧!”
藍納雪按下滿心歡喜,含情脈脈看向舒默:“能得到公子的看重,妾榮幸至極,必會好好為您操持府裏上下。”
今夜舒默自是宿在凝翠閣的,距離上次舒默歇在這已有月餘。藍納雪看著麵前俊朗的男人,心動不已,屏退眾人,獨自走到舒默身邊,略帶挑逗地撫上他的胸膛,嬌柔開口:“公子,今夜讓妾好好服侍您。”邊說邊解開舒默的衣扣,帶著些許似怨似嗔地開口,“公子可有好久沒來凝翠閣了,妾想死您了!”
舒默看著麵前嬌羞的女人,輕抬她的下頜:“果真想著本公子?”
藍納雪的雙眸似染了水霧,迷離望著他:“在妾心中,您就是一切!妾夜夜都思念著您啊!”這話本是真心,藍納雪說來自然能打動人。
藍納雪看事清楚,雖不知緣由,卻也知道那大秦公主必是哪裏得罪了公子,因此更是打定主意,要加快穩固自己的地位。然而,府中有著這樣心思的,又何止她一人?
正當藍納雪含羞帶怯地閉上雙眼,等著舒默時,一陣稍顯急促的敲門聲傳來,破壞了一室旖旎。
惱怒地睜開眼,藍納雪隨意地攏上外衫,知曉若無要事,子衿、子佩是不會來打擾的。遂不滿地開口:“進來回話!”進來的是子衿,身後跟著的是杜筱月的貼身丫鬟玉兒。
一看來人,藍納雪心知涉及到杜筱月的身孕,在舒默麵前不能一味吃味,要表現出大度來。即便心中再不悅,也做出一副關切的樣子:“玉兒啊,可是月姬身子不適?”
玉兒盯著地麵,聲音略顯焦急:“公子,側夫人,我家月姬胎動不適,想請公子去看看。”
舒默聽了,看一眼藍納雪,沒等她說話,率先出了門,玉兒略行了禮,緊跟著舒默離開。藍納雪看著舒默毫不留戀的身影,伸出的手僵在空中,低低喚道:“公子……”而回應她的隻有漸行漸遠的腳步和隱約中舒默吩咐喚大夫的話。
子衿看著藍納雪失神地坐在床榻邊,安慰道:“側夫人,公子……並不是在乎月姬……”
“公子在乎的是子嗣!月姬肚子裏有公子的子嗣!”藍納雪聲音中透著苦楚,“是我沒用,我保不住公子的孩子……”
每每涉及這個話題,子衿和子佩都不知該如何安慰藍納雪,隻能一遍遍地說:“公子待您同旁人不同,一定會有孩子的!”
“為什麽我的孩子保不住,她卻能這麽輕易就有孩子?如果……她這一胎是男孩,那就是公子的長子!不!不行!公子的長子必得是我的孩子!”說話間,藍納雪的眼神中有著分明的狠戾。
子衿一驚,脫口道:“側夫人的意思是……”
子衿未出口的話被藍納雪的眼神止住,綻開笑容,藍納雪恢複以往的溫柔可人:“好了,我也乏了,你退下吧。明日一早吩咐他們準備好早膳給公子送去,公子今夜在鏡月軒,必是休息不好的。”
相比於這邊的爭寵奪利,漱玉軒則一片平和愜意。
回到了漱玉軒的舞惜將自己丟在鬆軟的床榻上,當秋月進來就正看著她毫無矜持地躺在那,笑著走上前,半跪在榻前動作輕柔地按摩著她的腿。
舞惜睜開眼,感歎:“唉,我是嬌生慣養太久了,才曬了這半日,就覺得吃不消了!”“您細皮嫩肉的,自然受不了這兒的烈日,晚些時候奴婢將您素日用來敷臉的物件備好,您用了必會舒服很多!”知道舞惜愛惜皮膚,秋月說著。
主仆倆說一陣子話,寧舒的聲音自簾外傳來:“夫人。”
坐起身,略整了下儀容,舞惜方才喚她進來。畢竟是伺候過舒默的人,寧舒非常地有分寸,說話間舉止得體,言簡意賅地將舒默關於繼續讓藍納雪掌權一事表述清楚。
舞惜點頭,麵上一派輕鬆:“如此再好不過了!我正好躲懶清閑呢!”
聽了這話,寧舒微微抬頭飛快看一眼她,見她麵上並無半分不悅,倒像是真的開心,心中難免奇怪。不過,她從不是饒舌多話之人,跟在公子身邊的人都曉得規矩輕重。雖說眼下看來夫人似乎並不得寵,但瞧著她性子極好,寧舒對於跟著舞惜,並沒什麽抱怨。
待寧舒退下後,舞惜看著秋月臉上的忿恨,有些好笑地掐一下她的臉蛋:“這是怎麽了?”
秋月仔細看著舞惜,確定她並沒有絲毫不開心,才憤憤開口:“公主,您這才嫁過來,公子就這樣,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大家您好欺負嘛!”
“你跟著我這麽久,什麽時候見我被欺負?”舞惜笑著反問。
秋月撇撇嘴:“您雖說聰慧,卻太善良!否則如今和親不就是五公主了?”
“那也得看我願不願意啊!再說了,”舞惜停頓一下,揶揄道,“我若心狠起來,遭殃的可就是你們啦!”
這是實話,秋月心知,能跟著這樣的主子,是她們的福氣。不過也正因如此,她才不希望公主被人欺負,希望公主能幸福!
感動於秋月的維護,舞惜正經地說:“秋月,你要記住,有時一動不如一靜!我初來乍到,對烏桓、對府裏的許多事都還不清楚,若此時強出頭,並未見得是好事。再說了,我本也不是一個愛出頭的人,由得她們去爭吧!”況且我又不愛他,何必為他同別的女人起爭執呢?未出口的話,才是舞惜真正的心聲。
對於已過去的事,舞惜不願提及。但是瞧著如今的情形,大概自己是把拓跋舒默的自尊心狠狠地打擊了,想來“獨守空閨”四個字就是自己日後的寫照了吧!舞惜心底溢出笑意,能像自己這樣坦然麵對新婚第二天就“失寵”的,不論古今,應該都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