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心智退化
聞言,瀟夙歌雋逸的麵容上仿佛瞬間覆了一層寒霜,負在背後的手指漸漸地收緊,骨節哢哢作響的聲音隱隱發出,她目光投向遠處的虛空,語氣極其低沉緩慢地問道:“那人十分像我麽?”
決殤在她的示意下直起腰身,神情嚴謹恭肅,肯定地回道:“是,如果不是對方的行為太過詭異,屬下絕不會在那樣短的時間便發現他不是您。”
瀟夙歌閉眸不語,連決殤和萬俟漓悠都能蒙混過去,對方與她顯然不能夠再用單純的相像來形容。如果一個人模仿另一個人已經到了形同影子的程度,那麽對方或者說指使對方的人一定對她非常熟悉。
這樣的人實在不多,轉了轉思緒,一張總是親和含笑的俊雅麵容驀地浮現在心中,陡然睜開雙眼,她發泄似的一掌狠擊在右側粗壯的樹身上,頃刻間,那棵三人環抱粗的大樹應聲而斷。
不願再深想下去,她垂首斂去眸中翻湧的烈焰,再次抬頭時已恢複了平靜,隻沉聲吩咐道:“先帶我去漓悠那處吧。”
“是。”決殤被她身上先前爆發出駭人氣勢震懾得麵部微微發白,此時隻能硬壓下身體的不適在前方快步領路,所幸瀟夙歌沉怒之餘也注意到了他略顯淩亂的步伐,當下便拿出隨身的丹藥遞於他順帶渡了些真氣替他療傷。
萬俟漓悠被安置在溪邊一間狹小的木屋中,瀟夙歌隨著決殤進去時,正見那平日總是頑劣鬧騰的人此刻安靜無比地沉睡著,乖順的眉眼彷如孩童般純淨無邪。
他的麵色紅潤如常,呼吸也甚是平緩,瀟夙歌執起他的手腕診斷了片刻兒卻發現他體內並無任何不明的情況,然而就是這樣才讓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畢竟她可不相信那暗處的人如此大費周折地引開她,目的卻隻是為了讓萬俟漓悠睡上一覺。
揉了揉酸澀的太陽穴,她低聲問道:“他從昨晚到現在可有醒過?”
決殤搖頭,“沒有。”
瀟夙歌俯身抱起木**的人,似無奈似譏嘲地歎了句:“你還真是玩出事來了。”走出門口,她對著身後的人說道:“近段時間別跟著我們了。”
決殤抬頭疑惑地看著她,靜默地等待下文。
瀟夙歌輕聲念出兩個字,一瞬間麵上的神色變得冰冷無比,“找到並困住她,不論傷殘。”
聽到任務對象的名字,決殤的表情似有些驚訝,但這並不妨礙他應聲答應,“好。”
通知衛冰收回搜尋的暗衛後,瀟夙歌便帶著萬俟漓悠一路疾馳地回到了驛館,梓渢梓泫看到他們想要跟過來卻被她攔在了門外,隻喊了一直徘徊在院中等候的沐修進房。
根據決殤所言,萬俟漓悠是服下那與她相像之人的丹丸才昏迷的,那麽問題便一定出於那顆屬性不明的丹丸,鳳音人士多擅用蠱,她猜測那顆丹丸中也許就潛藏著某種特殊的蠱蟲。
而沐修在鬥獸場中的那段時間能夠避過女兵們下的蠱物隻有兩種原因,要麽就是他武功奇高能完全自保,要麽就是他自己便極擅蠱數。通過她的觀察,前者已可以忽視,那麽原因自然是後者。
沐修已經梳洗幹淨並換了身合體的藏青衣衫,整個人都顯得精神不少,此刻正好奇地瞅著被她小心地放在**的萬俟漓悠。
瀟夙歌轉頭示意他過來,淡聲道:“你來看看他是否中了什麽奇怪的蠱物。”
見她麵色甚是嚴肅,沐修也收起了散漫的心思,認真地察看起萬俟漓悠,半晌,他直起身皺眉說道:“我是略通蠱數,不過他的症狀實在太過正常,目前我也看不出什麽,隻能等他醒來再做判斷了。”
“也好。”點了點頭,瀟夙歌突然眉峰一挑,意味不明地問道:“對了,你現在能告訴我你的本事了麽?”
沐修翻了個標準的白眼,狀似無語地道:“我說老大哎,你總得給我個時間準備吧?”
瀟夙歌頷首同意,“行啊,三天之後給我看到,不然的話……”
已經自覺腦補出她的後文,沐修打了個寒顫,猶疑了會兒最終道:“三天就三天,我現在就去弄!”他向門口走了幾步複又停下,轉頭笑得甚是靦腆地道:“那個……我都叫你老大了,你能不能金錢支持下我啊?”
瀟夙歌似乎早有預料,在他話音未落之時便扔了個錢袋給他,掂了掂手中的重量,沐修咧著嘴角頗為興奮地大步走了出去。
側頭看了眼**還在昏睡的人,她走到桌邊倒了杯茶,還不待坐下歇息片刻兒房門又被再次敲響。
放下茶盞,她問道:“誰?”
門外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瀟世子,是我。”
瀟夙歌快步過去打開房門,疑問道:“大皇女,你怎麽來了?”
麵前一襲淡金裙袍明豔似花的女子正是澹台梓洛,相對鳳音國女子大多狀厚結實的身材,她的身形隻是比較高挑,加上出色又不失英氣的容貌,榮登鳳音無數閨閣男子最想嫁予的妻主榜首。
此時,她略顯歉意地一笑,彎起的杏眸真誠無比,“貴國六公主在我鳳音的地域出了事,自然是我們的責任,聽聞六公主已經被找回,我便來看望一番。”她抬手一指身後,接著道:“這些是我代表鳳音送上的歉禮,還請瀟世子收下。”
瀟夙歌抬眼一看,果見前方的石桌上擺滿了紅布覆蓋的物品,無需翻看也知道那些定然不會是什麽寒磣之物。
“這事說到底也是我未保護好漓悠的原因,大皇女不必如此自責。”瀟夙歌側過身子示意她進來說話,然而同時擠進來的還有兩道纖瘦的身影。
梓渢自己蹭著門縫閃了進來還不忘拽上自家身嬌體弱的哥哥,見瀟夙歌看過去還衝她挑釁地揚了揚削尖的下巴。
澹台梓洛秀眉一擰,當即就對著他的腦袋拍了一巴掌,“成何體統!”
“皇姐!”梓渢憤叫一聲,顯然對自己這麽大了還要被她打腦袋的行為很不滿。
“還有臉喊?你再喊我就再打你信不信!”澹台梓洛作勢揚起手掌,梓渢一張俊臉快皺成苦瓜,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梓泫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由低聲說道:“皇姐,小渢他不是故意的……”
澹台梓洛打斷他,怒斥道:“你也住嘴,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先跑出來的,等回宮了我挨個收拾你們!”
“……”梓泫瞬間憋出一雙淚眼。
瀟夙歌清咳一聲,輕聲道:“大皇女,你們先坐下吧。”
澹台梓洛恍然發現還有別人在旁觀,麵上頓時閃過尷尬之色,“抱歉,竟讓瀟世子看笑話了。”
“無礙。”瀟夙歌回以她一抹溫雅的笑容。
梓渢撇了撇嘴,眼角餘光瞥著那桌邊的白衫青年,譏誚地道:“一看就是在幸災樂禍。”
眼見澹台梓洛再次回頭瞪他,梓泫忙扯了扯自家囂張地不可一世的弟弟的袖子,示意他收斂一點。
澹台梓洛已經不想理他,抬眼望了下**沉睡的萬俟漓悠,蹙眉似有些擔憂地問道:“六公主如何了?”
瀟夙歌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確定他的情況。”
澹台梓洛抿唇思索了一會兒,凝聲道:“若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瀟世子盡管來找我。”摘下腰間的玄金令牌遞過去,她解釋道:“這個可以讓你自由進出皇宮。”
眸色複雜地看著手中精致的令牌,瀟夙歌有些遲疑地道:“這……”
澹台梓洛明朗地一笑,“瀟世子不用多想,不提這次六公主的事,就算是你照顧了我這兩個調皮的弟弟那麽久,這令牌送給你也是應該的,更何況……”
說到這,她頓了頓才繼續道:“說來有些奇怪,瀟世子總給我一種十分親切熟悉的感覺,看到你我便仿佛看到了過去的一位故人。”
聽到‘故人’兩個字,梓渢環著雙臂狐疑地看了眼瀟夙歌,同時,一旁的梓泫撐著下巴好奇地問道:“皇姐,你說的那位故人是誰啊?”
澹台梓洛見麵前三人都露出了疑問的神色,便淡笑著說道:“是我曾經拜師學藝時相處的小師妹,她對人比較冷淡,總是沉默寡言,但心地真的很好,我那時性子亦是有些頑劣,時常捉弄她,不過她很聰明,吃過一次虧便不會上第二次當,我拿她當妹妹一樣,雖然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把我當做姐姐。”
她眸中閃過幾絲失落,也帶著些遺憾的惆悵,“我出師的時候她才十一二歲,現在也該有十八了吧,一直都沒再回去看看,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瀟夙歌嘴角揚起一抹溫和的笑意,緩聲道:“有大皇女如此牽掛,想來她過得也是很好的。”
“希望如此吧。”澹台梓洛站起身,“打擾了瀟世子多時,我們便回去了,天色也不早了,瀟世子早些休息吧。”
“好,慢走。”
梓渢伸著脖子依依不舍地望著床邊,被澹台梓洛扭著耳朵拎了出去,梓泫回頭對她乖巧地笑了笑才跟上前邊兩人。
瀟夙歌目送著他們離開才關上房門,走到床邊坐下,看著那睡得十分安穩的人自己也犯了困意,索性便靠在床頭開始閉眸休息。
一夜靜然而過,昏暗的房間漸漸射進日光,越發明亮了起來,瀟夙歌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自己的臉上亂動,猛然伸手一抓同時睜開了雙眼。
看著那已經醒來的人,她頗為愉悅地道:“你醒了?”
萬俟漓悠的手被她緊緊抓著似乎有些疼痛,正用力往後慢慢地縮著,對於她的問話也不理不睬。
瀟夙歌順他的意鬆了手,揉了揉他睡得淩亂的頭發,又問道:“你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萬俟漓悠撈起她的手指自顧自地玩了起來,還是不言不語。
瀟夙歌微微不耐,蹙眉道:“你不會變啞巴了吧?”
聽到此話,萬俟漓悠終於有了別的反應,隻見他撅起嘴巴,露出了極其委屈的神情,開口軟軟糯糯地說道:“我才不是啞巴……”
怔忪了片刻兒,瀟夙歌麵色沉凝地道:“你怎麽了?”
萬俟漓悠把自己與她交替相扣的手掌舉起來,笑得單純無比地道:“真好玩!”
看著他的樣子,瀟夙歌心中的不祥之感越來越重,撫了撫隱隱跳動的額角,她試探性地問道:“你幾歲了?”
萬俟漓悠忽閃忽閃地眨巴了幾下純澈的大眼,然後對著她比出了兩個剪刀手。
猶如被雷劈了的瀟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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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小劇場(四)
【萬珞二十五年,萬瀟王遣使求和成功,鏡櫟皇承認萬瀟獨立。同年秋,陌上仙子成為萬瀟第一軍師。】
竹林深處,兩個男子於石桌邊淺酌。
姬酒冽似是想到什麽,望向身邊戴銀色麵具的黑衣男子,“阿夜,你那師妹又跑到你的對立麵去了,感覺如何?”
男子神情依舊淡漠,卻避開了問題,“酒冽,等你有了喜歡的人,就會明白了。”
“嗬,也許是吧。”姬酒冽不再言語,不一會兒便醉倒在石桌旁。
男子望著他現在的樣子,不禁為自己這位好友感到不值,卻又想起那執拗的女子,心中便有些無奈。
“陌陌,我該拿你怎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