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城

宮牆裏總是沒有秘密可言的,好事如此,壞事更是如此。不消一刻鍾,整個皇宮都知道了思貴人與寧安公主的交鋒。

孫芷妍離去,太醫也告退了,身邊的宮人們也全都在外麵跪著,思貴人就這樣被孤零零地留在了涼亭,還未來得及起身離開,就被一波又一波或結伴而來,或孤身一人的妃嬪明裏暗裏嘲笑了一遍,差點兒沒把思貴人氣了個仰倒。到了最後,她甚至顧不上心疼外邊大太陽底下跪著的人了,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寢殿。

“皇上……”劉懂恩見議事的大臣退了出去,手裏的拂塵一甩,湊到皇帝身邊將禦花園裏發生的事情巨細無遺地複述了一遍,躬身等候皇帝的吩咐。

“妍兒這兩年越發地長進了。”皇帝蹙眉回想了一下,好半晌終於想起思貴人是哪個宮的妃嬪,但卻絲毫沒有要為丟了臉麵的思貴人出頭的意思,語帶滿意了誇讚了孫芷妍以後,方才語氣淡淡地讓劉懂恩到思貴人處傳話:“讓她在自個兒寢殿好好養胎,多抄寫經書替肚子裏的孩子祈福,皇後那兒的請安也免了。”

這就是要軟禁思貴人的意思了。劉懂恩心裏有了章程,自禦書房中退出來後隨手招了一個禦前的太監去傳話:“該怎麽說你自個兒琢磨。”像思貴人這種注定了要失勢又與他沒交情的貴人,劉懂恩向來是不會沾染的。

“諾。”小太監心知不是好差事,一邊在心裏組織著漂亮話一邊往思貴人的寢殿去了。到了以後也不進去,隻在門口請了安,將皇帝的意思傳達了:“皇上體恤小主身子重,免了小主每日的請安,日後小主便寢殿裏安心養胎,抄些經書為小皇子祈福。”說完也不收宮人塞過來的賞賜,拍了拍衣袖離開了。

坐在寢殿裏頭絞帕子想辦法救人的思貴人手一僵,眼前頓時就有些發黑——皇帝竟是要軟禁她!

然世間常言禍不單行,皇帝的口諭就像是一個信號一般,引來了無數的迫不及待落井下石的人——從前昭元皇貴妃是後宮妃嬪的公敵,如今處處模仿昭元皇貴妃的思貴人就成了她們的扳倒目標。

鳳鸞宮中與太子妃一主一次地端坐在正殿中的皇後好整以暇地擺弄著自己修剪精致的指甲,聽來來人的稟報也隻是慵懶地抬了抬眸子,就好似一切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一般:“本宮前兒還在苦惱該怎麽處置這個壞了宮中規矩的宮女兒,沒想到倒是個貼心的人物。”

“都是從尚儀局裏放出來伺候人的,自然時刻不忘為母後解憂。”太子妃抿了口茶,不鹹不淡地道。太子妃為人雖然冷淡了些,但心機城府都不輸當年的太後,這也是為什麽皇後會在母家的眾多侄女中選中她輔佐太子。與之相比,太子妃多年無孕也仿佛成了無關大雅的小事,再說了,太子妃生不出來,天底下還有不知凡幾的女人上趕著給太子生。

“既然皇上已經傳了口諭免了思貴人的請安,本宮也不能沒有表示。”皇後屈起食指敲了敲桌子,微微沉吟後道:“走本宮私庫,將裏邊的補品勻出三份,分一份出來,再到尚儀局挑一個慣會調理身子的姑姑,一並送到思貴人哪兒去,本宮要在五個月以後看到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皇後的話說的極好聽,不明就裏的人恐怕會大讚皇後賢良。然而有經驗的女人哪個不知道,皇後這是要思貴人一屍兩命呢!

思貴人的肚子如今不過將將滿三個月,再過五個月恰好是八個月的身孕,想想皇後要看的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半邊身子躺到棺材裏的,再碰上胎兒過大,必定就是難產了,即使僥幸生出來了,也還有“七活八不活”坎兒等著小皇子。

這樣的計謀在後宮早已是司空見慣了,聽命的宮人眼都不帶眨一下就領命下去了。

比起鳳鸞宮裏的宮人,太子妃顯然顯得更加淡定一些,她緩緩地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走到皇後身後,手指熟稔地替皇後揉弄太陽穴:“母後費神了。

“幸得太後、皇帝信任,將宮權交予本宮,本宮自然就要為皇家的血脈多費些神,方才不辜負他們的信任。”皇後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慈和,就好像她方才的一係列命令果真是為了皇家的子嗣好一般,輕描淡寫地就揭了過去。

“兒媳定當多向母後學習。”太子妃的手指順著皇後的脖頸緩緩下滑,停在皇後的肩上,微微用力開始為皇後鬆乏筋骨。

另一頭的永壽宮裏,原本和和美美地與孫芷妍一同用膳的太後聽完繡姑姑的話,立時就黑了臉:“誰給的思貴人的膽子,簡直無禮!”

寧安乃是尊貴的正一品帝姬,即使是前朝的丞相見了也需以平輩之禮相待。小小一個思貴人竟敢拿肚子裏的那塊不知道能不能生下來的肉做筏子,冒犯到孫芷妍的頭上!

太後正思量著該如何整治後宮的風氣,又思量到思貴人肚子裏的龍種,難免就手軟了——隻是冒犯罷了,隻把抄佛經落到實處,也就算是給思貴人的懲罰了。

如此想著的太後心裏依舊是心疼孫芷妍的,喚了姝姑姑,連連在晚膳的單子上添置了好幾道孫芷妍愛吃的菜,緊蹙的眉眼才終於舒展開來。

“祖奶奶真好。”俗話說知足長樂,孫芷妍從決定告狀的時候就沒想著要讓太後對思貴人做出多大的處置——她想要的隻是在太後跟前展現自己的委屈,達到在後宮更好地立足的目的。

說到底,她是太後偏寵的孫女兒沒錯,可思貴人肚子裏的孩子也同樣是皇家的血脈,不提它出生以後會不會受寵,但在這之前,太後絕不會為了她受的一個小委屈就對未來的皇家血脈做些什麽。

就如同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一般,她再得寵,也沒辦法蓋過長輩對新生兒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