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慕昭說得客氣,身上氣勢卻很不凡,葛景壬已經走了兩步,上前看了一眼,發現那靠坐在床頭的,果真就是皇後,他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再看坐在床沿上的男人,是個膚色被曬得略深但五官英挺俊美的年輕男人,他並未見過。
聽他稱呼皇後“內子”,葛景壬就隻覺得心跳加速,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此事。
現在皇帝駕崩,劉家被連根拔起,劉貴妃被殺,京中所有高官顯貴的宅邸都被控製了起來,這種時候,即使皇後和他人偷/情,他作為太醫,又能說什麽。
他假裝不認識皇後,應道:“是。”
已經有宮人為他端了一把椅子,又把他的診箱提來放在床邊的凳子上,葛景壬對著長寧默默行了一禮,這才撩起袍子在那把椅子上坐下了。
長寧沒有說話,隻是將右手放在了葛景壬在床沿上擱著的脈診上,如意已經上前將一方絹布手巾搭在長寧的手腕上,葛景壬告了一聲罪,才將枯瘦的手指搭了上去。
他探了一會兒脈,便微微蹙了眉頭,慕昭就坐在旁邊看著,見他蹙眉,便擔心地問:“如何?”
葛景壬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及時回答,葛景壬是宮中最好的婦科大夫,又給京中的不少權貴看病,哪裏會把不出長寧的喜脈,而且大約算出長寧這身孕已經有了六個多月。
算算時間,六個多月前,皇帝並未在京中,當時皇後被禁在鳳棲山莊中清修,這樣一判斷,葛景壬哪裏會不知皇後懷的不是皇帝的種,大約是這位年輕將軍的。
不過葛景壬此時還不知這位年輕將軍是何許人。
他又仔細查看了長寧的麵色,便說道:“賢夫人身有六月身孕,這些許發熱,老夫開一劑藥先吃,若是不退燒,再說。”
他說著,就要起身出去。
長寧這時候開口道:“不知我肚子裏的孩子是否康健。”
葛景壬道:“夫人放心,胎兒很是康健。”
長寧卻說:“六月的身孕,孩子已經會動才對,但他卻少有動作,我擔心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葛景壬道:“還請放心,有些胎兒不好動作,等過一陣,胎動便會頻繁些。”
長寧這才鬆了口氣,讓如意送他出去。
慕昭也隨著葛景壬到了外麵稍間裏,問道:“內子果真無事吧?”
葛景壬並不直麵看他,應道:“娘娘身子康健,臣一劑藥,便可退燒,無事。”
說完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以為這位將軍會大發雷霆,沒想到他隻是說:“蕭祐已死,她已不是皇後。”
這是大方地承認了這個女子果真就是皇後了。
葛景壬當初在宮中隻見過皇後一麵,但皇後容貌之美,讓人印象深刻,見過一麵便不會忘,所以葛景壬並不認為自己會認錯,現在這位青年將軍這般承認,就更證實了葛景壬的猜測。
隻是,他並不知道皇後怎麽和這個年輕將軍勾搭到了一起,之後情況會如何。
葛景壬開了藥,慕昭讓如意拿這個藥方隨著親信士兵出去抓藥,讓她再讓大夫確認一遍藥方。
而葛景壬則被帶到另外一個院子裏去安頓了下來,他要回家,便被告知不許,要過一陣才放人。
葛景壬無法,隻得在此歇下。
慕昭事務繁忙,在長寧看完病之後,他就交代秋娘好好照顧她,自己便出了門。
長寧住在這裏,並不是完全無法同外麵接觸,她的人有她的令可以隨時出去,慕昭並沒有對此加以限製。
慕昭知道長寧從小受父兄寵愛,心氣高,要是他過分限製她,隻會讓她不高興。
長寧吃了藥,便睡了一場好覺,府中的廚子也有很多新鮮食材,可以做不少美味食物給她吃。
長寧的燒在第二天下午就完全退下去了,如意又去請了葛景壬來給她診脈,葛景壬說長寧身體不錯,胎兒也懷得穩當,此次發燒,對胎兒並沒有太大影響,讓她不要擔心。
說完之後,葛景壬便道:“還請夫人向將軍請示,放老夫回去,不然現在京中戒嚴,老夫府上會擔心老夫安危。”
長寧卻說道:“葛大人,將你拘在這裏,是本宮不是。隻是,現在怕是沒有辦法讓大人回府去,不過大人可以寫封手書,本宮讓人送去貴府,想必便可讓貴府安心。”
葛景壬抬頭看長寧,隻見這位皇後娘娘膚色白裏透紅,正是麵若桃花,細長的眉毛幾乎入鬢,眼睫濃密纖長,眼尾上翹,眼眸黑如點漆,光芒湛湛,乃是一雙勾魂奪魄的眉眼,隻是那眼睛中眼神十分堅毅深邃,鎮定而居高臨下,讓葛景壬不由心驚。
作為一個好大夫,隻是精通望聞問切,望為第一,葛景壬有幾分眼力,看皇後的麵相,就知道她是一位極堅毅而冷酷的人,知道求她無用,隻得不求,便說會寫封信請代為送到他府上去,這就起身道:“老夫先告退了。”
長寧這時候卻叫住了他,說:“我知將老大人留在此處實在冒昧,隻是,我現在身懷有孕,又不便出現在人前,留老大人在此也是不得已,一旦事情解決,必定送老大人回去,且厚禮相贈。”
葛景壬沒想到長寧會說這般道歉的話,身為上位者,願意對下麵一個太醫道歉的,葛景壬伺候過不少人,這是第一次遇到,之前即使有所不滿,此時也散了,心想外界並不知道皇後在此地,他知道了這個消息,皇後為了保住這個秘密,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走的。
葛景壬離開之後,長寧才問如意:“京中情形如何?慕昭有說什麽時候會回來嗎?”
如意一邊為她整理**的被子,將她蓋好,一邊答道:“京中還在戒嚴,四處都是兵士。將軍沒說什麽時候會回來,他現在以騎兵控製著京城,怕是難以脫身。”
長寧側著身子睡著,被子裏放著兩個湯婆子,讓被窩裏很溫暖。
她身上又蓋著兩床被子,邊邊角角壓得嚴嚴實實,倒是不怕漏風。
她睡得迷迷糊糊,感受到一個人上了床來,自從先文皇後過世,她便很少和人同床,有人上床,讓她就驚醒了,翻過身來一看,在黑暗裏,對上了一雙黝黑的眼眸。
慕昭的聲音響起:“把你吵醒了嗎?”
長寧愣了一下,才摸索著靠著慕昭睡著,慕昭摟住她,又將被子拉著將她蓋嚴實。
長寧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感受到溫暖的水汽的氣息,慕昭當是剛洗完臉。
長寧問:“什麽時候了?”
慕昭說:“已經過了三更。”
長寧的手摸索著抱住慕昭的腰,“是忙到現在嗎?”
“嗯。還會忙一陣子。”慕昭說著,手本來摟著長寧的腰,又慢慢移到了她的肚子上去,剛摸上去,就被肚子裏的小家夥輕輕踢了一下子,他和長寧同時一愣。
慕昭驚道:“他在動。”
長寧笑了起來,說:“大約是知道他父親在,就故意踢你。”
慕昭也笑了起來,既驚奇又甜蜜,又輕輕摸了兩下,隻覺得長寧的肚子又脆弱又神奇,因裏麵有一個新的生命。
長寧一會兒之後小聲問道:“京中情況如何了,你父親還未入京嗎?”
慕昭道:“明日一早就可以如今了,京中已經安排好,後日就是吉日,他會登基為帝。蕭家王朝,就此不再。”
長寧輕聲說:“你父親登基之後,你有什麽打算嗎。”
慕昭如何會不明白長寧的意思,但他並未即使回答,長寧便也不再追問,隻是將臉埋在他的懷裏,慕昭穿著柔軟的中衣,身上溫暖,帶著澡豆的香味。
慕昭將她抱緊,說道:“為帝者,若沒有開萬世基業保萬世基業之心,不過隻是一方梟雄而已,算不得真正的人君。父親他到底如何想的,我並不知,不過,我會去同他說一說。北齊之內,便有不少勢力並不服從,戰亂難免,安定北齊,怕是就要一陣子。不過,我已經聯絡了慕家,慕家並不服從劉昶,到時候,隻要殿下您振臂一呼,大周之內,大多數將領百姓會願意追隨殿下您。大周國富,有大周之糧草,北齊之兵馬,很快就能攻下西都,取劉昶首級。”
長寧知道慕昭的意思,她說:“如果不是你接替你父親的位置,到時候我們為人臣子,聽人號令,受人猜忌,又如何讓我樂意現在去號召大周的軍民投靠皇甫元。”
慕昭說道:“父親登基,若是立長,則有皇甫漢,不過皇甫漢隻是一個沒有頭腦的勇夫,若要立嫡,則是老三皇甫昇,皇甫昇足智多謀,但卻一直同蕭祐關係密切,父親對他有些芥蒂。若是要我登位,隻能立下平定天下的功勞,且要籠絡臣子,掰倒另外幾人。我是去年才被父親認回家的私生子,皇甫家的老部下,認可我的人很少,北齊朝廷的臣子,也幾乎無人認識我。此事雖然艱巨,但不是不可為。”
長寧說道:“你的生母是慕家嫡女,皇甫家要一統天下,就要攻下南國,南國猛將不少,文風比北地盛,文臣更是不少,隻要從南國納賢能,就能將這些更親近你的勢力引入朝廷,這一點,你比你其他幾位兄長都有優勢。”
慕昭聽了她這話,抱著她低低地笑,長寧被他的熱氣噴在耳朵旁,癢得不斷地躲,說:“笑什麽呢?”
慕昭道:“得夫人如此,便是得了一智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