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滿樓下來馬車,徑直行到街麵上,舉目遠眺向來時路。臘七臘八凍掉下巴,今日又逢大雪飄飛,地麵積雪足摸過腳踝。無一人在街上閑逛,更不見剛才女子嬌小身影。

順兒不明,公子剛才明明讓自己加快馬速,可如今竟站在街口看那女子還是否會出現,委實想不通。

“公子,回去吧,怕是跟不上的。”玉滿樓微微一笑,想來也是,收緊大裘護領,吐出一股溫暖含香之氣,轉身回去。

明已斷定她絕不能跟上,說不定丟到了那裏,但冥冥之中還是有種想法,她說不定能找到,這種感覺讓他很疑惑,又覺得新奇好玩。進來二道門先去了玉老爺和老夫人那裏拜見之後,便回來臥房休息。

翡翠,白玉,琥珀,珍珠四個丫頭見自家公子回來,皆笑容滿麵,有的端溫水淨洗,有的奉上常衣替換,一時間忙得不亦樂乎,歡聲笑語如清脆鳴啼,將寒冷的冬日蒙上一層柔美暖色。

恰此時一不和諧之人,火急火燎衝了進來,喜出望外喊道:“公子,公子,那丫頭,她竟然找到府上了!”

“真的?”玉滿樓既驚又喜,麵上卻無太大波瀾,狐疑道:“她可說是如何跟上來的?”

“恩,說了,她說看車轍印記就知道這馬車往那裏拐的。”順兒說著,還不相信的笑問:“公子您說,這車轍那麽多,她如何能看得清楚。”

雪雖然下的大且急,但若是留心亦不難分辨車轍痕跡,玉滿樓心中略有思量,淺笑,“笨人有笨招,你去問問她不就結了。”順兒笑著轉身就要去問,卻又回來,問道:“公子,這人是帶回來了,但留著她做些什麽啊?”

翡翠正為玉滿樓更衣,送上便裝,玉滿樓想了想,道:“送入換洗房,自入了冬,衣服洗得就越發不幹淨,正好換了伶俐點的,洗幹淨些。”

玉滿樓剛說完,身側正送暖茶的白玉笑了,“公子,你這話說的,若是個伶俐的,怎不留在身邊,送換洗房,豈不糟蹋了,那裏可都是嬤嬤們待的地方。”

“有何不妥,她隻求公子與她一口飯吃,還能要個啥職位,咱們公子好心才收留著,若是遇見別家的說不定不要,擱在外麵凍死了。”順兒奉承幾句,扭身看向屋裏麵正忙活的幾位姐兒,嬉皮一笑,又道:“再說了,公子屋裏都有這麽幾位貌若天仙的姐姐,怎受得了那野丫頭伺候?”

一席話逗得四個丫頭咯咯的笑,都罵他個油嘴。玉滿樓剛淨手歸來,便聽了他下一句,麵色一冷,鳳目含霜掃過順兒,“有用的時候,讓你說話一句沒有,今個閑了,說的滿嘴是蜜,倒是個逗丫頭開心的料,明個也不用說話了。”

順兒被罵的一吐舌頭,看來是被罵的皮了,跪地叩頭,好一通討饒,見公子懶得說他,笑嘻嘻扭身跑了。

韓露由後門進來,被曲嬤嬤帶到很偏僻的一趟大房子門前,大聲喚道:“劉家的在不?”

“來嘍!來嘍!”隨聲而出個三十歲出頭的婦人,冬風吹的她麵紅耳赤,手掌青白,手背上一層皮刺泛著紫紅。出門便雙手縮袖口,笑嗬嗬走過來,福了福身子,“嬤嬤可有啥指示?”

曲嬤嬤正眼不瞧韓露,手肘撞的韓露一個趔趄,“這是二公子今個撿回來的丫頭,心善收著省得外麵天寒地凍的活不過冬,叫老身安排個事做,老身想著你前幾日不說換洗這裏缺人嗎?又沒人願意過來,便尋了來送到你這裏,好生照看著吧!”

劉家的眉眼帶笑,連連給她作揖,手掌也不知拿著生命東西,掖到曲嬤嬤兜裏,“還是嬤嬤心疼我,知道這天寒地凍的,洗衣服遭罪,如今有個幫手,我這老手也不至於皸成這幅模樣。”

兩人有說有笑你來我往,絲毫不把韓露當個人,眼看著雪越下越大,曲嬤嬤凍得跺腳,也不願多說,便扔下她走了。木訥跟隨著劉家的進屋。

入目是一敞堂子,兩側開窗戶的地方掛滿了未幹的衣服,中間是一口大水池,清水不斷泛著陣陣水霧,有三名婦人雙手不停的捶打衣物,凍得外露手臂通紅泛青紫色。

“別看著了,快動手吧!這洗衣服也沒啥好教你的,能洗幹淨就成。”劉家的跨/坐在一小凳上,就勁拉出件白色褻褲,竟邊角帶紅,她厭惡皺眉:“一幫子懶鬼,來了葵水都不自個洗,真是當老娘啥人都伺候呢!不就是幾個下賤的丫頭?”

說著,衝衣服啐了一口,扭身扔給韓露,惡狠狠道:“你洗。”見水中褻褲飄走,韓露忙伸手插入水中,拔涼鑽心,這手說啥再也放不進去,雙手用力開合幾次,見附近幾個娘子都是這麽洗得,心一橫照做浸洗。

這一坐便是一天,腰酸背痛腿轉筋,雙手凍得沒了知覺,沾水幾次下來就紅腫的不行,出水更似貓咬般的疼,這可真不是人幹的活,韓露悔恨交加,早知今日,她還不如多求幾家,說不定能遇見更好的,但深知世間沒有賣後悔藥的,來了做了就得挺著忍著,最起碼不能餓死。

忙入夜,髒衣服才見透亮,劉家的雙手扶腰起身,韓露就在她身側,便攙了一把,劉家皺了一天的臉終於笑了,也是頭一回拿正眼瞧她,驚呼:“哎呦,還是個小美人胚子呢!怎就跑這裏遭罪來了,這模樣生的,縱是做了公子哥的偏房都不嫌寒磣。”

她美嗎?韓露沒個定義,因從她出來之後,連洗臉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看自己生的啥樣了,隻要身體不帶殘疾,就算是老天對她的厚待了,剛才見水清涼才就方便衝了兩把,如今聽劉家的這麽一說,她反而開始期待了。

凍青的手掌抹了抹柔滑的小臉,她訕訕一笑,“嬸子別拿我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