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容真真被席文毅追求後,她就沒個清靜。

先是送花,沒收,就換成精致華美的首飾,自然,首飾也是沒收的。

送了兩回,首飾變成了細巧的玩物,這個她心裏倒很喜歡,但她依舊還了回去,既沒打算有牽扯,收人家東西做什麽?

隻是,當真能做到心裏一絲都不亂麽?

王主管尋了她,說她活做得好,因此把待遇提到正式工一般,每個月的薪資多了一塊。

容真真當然知道他為何願意給她漲薪資了,她先前做事難道就差了麽?還不是王主管揣摩著大少爺的意思,要去討主人家歡心?

嘴上拒絕過千遍萬遍,可一日日下來,容真真心裏卻漸漸動搖了。

她知道席大少必定沒幾分真心,就是那少的可憐的一點兒真心,也隻是看在她顏色生得好的份上——她娘就生得好,她比她娘還要出眾些。可席大少這個身份,卻不能不容她多想。

席大少天生好美色,他追求過的女友,個個樣貌都不俗,隻是處得久了,他自己便覺得發膩,他一膩,便不耐煩同人家處了,隻給一份豐厚的遣散費,好好將人給打發了。

可在他沒膩時,卻真是待人極好,相處時溫柔又體貼,有許多原奔著他錢去的,最後都愛上他這麽個人。

席文毅既是個多情的,也是個薄情的,隻要他想跟人斷,憑你怎麽鬧,都無動於衷,半點兒不念舊情。

家世出眾,人才風流,又能溫柔小意,席大少縱有個薄情的名聲,也多的是女子往他身上撲,便是不往他身上去的,被他使出手段細細哄上半個月——他此前追過最清高的姑娘,也隻花費了半月,便被他勾了魂,忘記外頭關於他的風流名聲,把自己當作是他的真

愛了。

幸而席大少不愛勉強人,所有女友都是心甘情願跟著他的,不然他的名聲還不知道能壞到何等地步,如今雖算不得好,可別人背後議論起來時,也說同席大少談戀愛不虧。

容真真被席文毅追求的事兒傳開後,梅雙還曾羨慕過:“你可真是好運道,竟被席大少給看上了,他手指縫裏露出一點,就夠你用半輩子了。”

容真真聽她這樣說,呆愣愣的,好半晌才道:“我若不想做他女友呢?”

梅雙聞言很是驚愕,她有些想不通:“為什麽不想?席大少樣貌俊美,出手闊綽,又和氣好說話,你同他談一兩個月,光遣散費都能置下一份家業來。”

她想了想,忽而恍然大悟,像做賊一般湊到容真真耳邊,悄聲道:“席大少的和氣名聲可不是白來的,他從不勉強女友,你若隻想談個清清白白的戀愛,也是可以的。”

容真真心煩意亂,確實如梅雙所說,同席文毅談戀愛,是件占便宜的事。

席大少隻是喜歡看貌美的姑娘,讓他看得盡興了,隻要不提進席家的門,什麽都好說,錢也給,產業也能商量,他又不缺那幾個錢。

容真真並非貪戀富貴,可席大少這麽個人出現在麵前,隻要她肯點頭,幾乎所有的困境都迎刃而解了——借著這位少爺的勢,母親可以接出來,家產可以要回來,那些欺過,辱過她們母女的人,轉眼間就能全都給收拾了。

昌隆航運的席家,就是有這麽大的能耐。

那欺侮兄嫂的趙誌,那強占財產的趙禮……對容真真來說,是壓在頭頂的大山,可對席文毅來說,也就是路邊礙腳的石子兒。

隻要兩個月,做他兩個月的女友,什麽都能解決了,按席大少一向對女友寬厚的名聲,隻要求一求他,他必定肯幫忙的。

想到這裏,容真真的心一時熱了起來。

兩個月而已,她又不少塊肉,卻能將仇也報了,家產也拿回來了,那正受著苦的娘,也再不必受苦了。

多劃算的買賣!

可,可……

容真真始終猶豫著。

她一直下不了那個決心,她爹生前就盼著她自立自強,要讓她像個男子一樣撐得起門戶,若她成個靠著男人吃飯的,那成什麽樣子了?

她心裏存著這個事,卻誰也沒說,也下意識的沒有去找她娘討主意,她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麽答案,所以她怕聽到她娘的答案。

答應呢,她心有不甘,不答應呢,捷徑都鋪到腳下來了,未免有些可惜。

容真真掙紮猶豫許久,若她真想拒絕,早該辭了工,席大少自然就不再糾纏,可她既然沒有走,態度便沒有麵上那麽堅決。

她正為著這樁事煩憂,妞子的到來打斷了她的糾結。

“福姐兒,我是實在沒法子了,隻能來求你。”多日不見,妞子依舊是那副瘦精精的模樣,穿的衣裳與以往一樣破,手上新生了幾個凍瘡,麵上滿是焦灼驚惶。

“你坐下來,慢慢說。”容真真顧不得前一刻還在憂愁,三兩步上前扶住妞子,自己心裏也開始忐忑不安起來,到底出了什麽事,叫妞子急成這個樣子?

妞子一把抓住容真真的手臂,著急忙慌道:“慢不得了,福姐兒,你有餘錢沒有?我跟你借幾個錢。”

容真真毫不猶豫道:“你要借錢,我必定是要借給你的,隻是你總要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又要借多少錢?”

她給妞子倒了一杯熱水,妞子喝兩口水,身上的寒意消去許多,她漸漸冷靜下來,將事情的原委細細道來。

這回卻是為著小毛兒的事,他先前不是跟著王木匠學手藝麽?最初他在王木匠家裏很挨了些打,後來潘二娘備了些禮去,王木匠倒不敢過分苛待他了,怕真打壞了他家裏人尋來,要惹上麻煩來。

可後來潘二娘又嫁了人,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顧不得了,哪裏還能在年節時記得送上一份禮去?

妞子倒有心替弟弟張羅,可她的日子也不好過,節禮自然就顯寒酸,三兩回後,小毛兒那師娘就越發看他不慣,她現下雖不打他,可難免要跟王木匠嘀咕兩句。

王木匠本有三分不滿,叫枕頭風一吹,也變作了十分。

於是,小毛兒在師父家的日子又開始難過了,吃也吃不好,多吃兩口,師娘便指桑罵槐的亂罵起來。睡也睡不好,天不亮,就得起來做早飯,天黑了,還得給師娘生的小孩兒洗尿布。

這樣的日子,連大人也難熬,莫說小毛兒還年幼,筋骨還沒長成,原先身上好歹還有點肉,這麽勞累下來,瘦得跟個癆病鬼似的。

小毛兒裏裏外外幹了不少活,吃得又那樣少,可王木匠並沒有教他一星半點手藝,隻把他當作個廉價苦力來用,他自己不願幹的髒活累活,就讓小毛兒一個孩子去幹。

這回他又讓小毛兒去抗剛鋸下來的圓木,小毛兒壓根兒扛不動,他一條腿叫親爹打瘸了,使不上力,王木匠便罵他,非要催逼著他扛起來。

他勉力去搬,卻因力道不夠,腳下一踉蹌,圓木滾落下來,正砸在瘸腿上,上麵是沉沉的木頭壓著,下麵是尖銳的石頭頂著,小毛兒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等妞子收到信去找到他時,發現自家弟弟連傷也沒有處理,癱坐在地上,腿上血淋淋的,王木匠一家並其他徒弟都離得很遠,沒有一個上前幫忙。

她強忍著心痛,雇了輛車子,把人載到自己工作的仁和醫院。

醫生說小毛兒那條腿要不得了,隻好鋸斷,這樣一來,治療費用就相當高昂,妞子根本承擔不起,可她不能放著弟弟不管,沒奈何,便求到了容真真這兒來。

容真真與秦慕隻有一牆之隔,妞子先前那一通哀哀切切的求告,早傳進了他耳朵裏。

當容真真拿了錢要與妞子去醫院時,他自己過來對她們說:“我有個朋友的朋友,恰在仁和醫院當醫生,我可以拜托他為那孩子看看。”

秦慕那位朋友的朋友,是個英國來的洋醫生,醫術的確非常高明,他來為小毛兒診斷後,那條瘸腿就保住了,隻是雖不必鋸,日後這條腿也會瘸得更厲害,幾乎使不上什麽力氣,更別說幹重活了。

妞子聽了結果,恨得眼睛都紅了,渾身哆嗦著,低沉而壓抑的從嗓子裏擠出一句:“他們一家子,必定不得好死!”

說的“他們”,不必亂猜,定是王木匠一家了。

容真真見她神色不對,忽而想起酒鬼張身亡那件蹊蹺事,她曉得其中必然有不對勁的地方,卻從未對人提過,可這回,妞子難道還想效仿麽?

她一把穩住妞子的肩,迫使她正麵對著自己,十分嚴肅的警告道:“你不要做什麽多餘的事,小毛兒還小,還要你把他養大。”

妞子眼淚都恨下來了,“他們把我弟弟害成這樣,我卻什麽都做不得麽?”

容真真見她仍是不平,厲聲道:“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仇都報得的,有的仇,你就是恨得吐了三升血來,也隻得忍著,難道我的仇就報了麽?你若忍不得,叫小毛兒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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