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驟響,打破了屋裏的為難。
張憶銘探進頭,“陳姐,蔡先生來了。”
蔡鎮濤本來讓她這周去上私教,她以學習為由,暫時推脫。
沒想到居然找來了機構。
她輕輕歎了口氣,“知道了,馬上出去。”
“蔡鎮濤?”周南抱過慕慕,皺了下眉頭,“他專門來找你麽?”
“嗯,我現在是他兒子的老師。”
她拍了拍慕慕的小屁股,“乖乖跟叔叔在一起,媽媽一會兒回來。”
“是幹爹。”
陳玨順著他,“是是是。”
隨後出了門。
蔡鎮濤正站在宣傳欄那裏看教師名片,上麵有每一個機構老師的基本情況。
陳玨因為剛發了資格證,牆上的照片格外新,在一眾老師裏特別紮眼。
拍照那天,影樓的化妝師專門給她化了妝,唇紅齒白,笑意盈盈。
經過修圖師的巧手,照片中的陳玨,氣質更加脫俗。
“蔡先生。”
蔡鎮濤扭頭,照片上的人正站在他眼前,他指了指牆上,“這張拍得很好,你應該多笑,很好看。”
陳玨當是奉承話,沒當真。
她看了眼四周,“柏元沒來麽?”
“我今天就是因為他來的,”蔡鎮濤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自從上次你來我家之後,柏元每天都盼著你去,現在無聊得都快要拆家了。”
照片裏是一間臥室,裏麵亂七八糟的玩具堆積如山。
要不是蔡鎮濤說這是他家,陳玨都以為這是什麽玩具回收站。
太亂了。
“我每天要上班,保姆上了年紀跟他代溝嚴重,隻能負責他吃喝,至於別的,還需要你們老師細心教導。我在網上了解了,像他這種坐不住的小朋友,越早上幹預課越好。”
他說得倒真誠,但聽在陳玨耳朵裏,她的身份,更像是一個高配的保姆。
當然,保姆也是正經工作,隻是陳玨對他有顧慮,總覺得他揣著什麽高深莫測的秘密。
“孩子的情況我了解了,我現在隻能說盡快,”她收起看手機的視線,轉而看向蔡鎮濤,“我學到的東西越多,對孩子越有幫助,不是麽?”
“是,你說的有道理。”
他點頭,突然莫名悶笑,“陳小姐,你不會覺得我是壞人吧?”
陳玨尷尬,“怎麽會?”
沒正麵回答,下意識地反問,心慌了。
蔡鎮濤扶了下鏡框,眼睛彎成溫柔的弧度,“我對孩子的教育問題比較重視,俗話說三歲看老,現在正是培養他心智健康的關鍵期,你們都是專業的老師,所以我的問題會比較多,希望你不要誤會。”
陳玨幹笑兩聲,“蔡先生的為人,我信得過。”
她心虛,下意識看自己腳尖,原本梳進鬢角的一縷頭發滑落下來。
蔡鎮濤剛想伸手幫她挽起,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蔡總,好久不見。”
他回頭,周南抱著慕慕站在身後,溫文爾雅,笑容可掬。
“是啊,上次見周總,還是在慈善晚宴上。”
蔡鎮濤揚起唇角,微微頷首。
陳玨看見兩人,照鏡子般的相似。
連笑起來的氣場,都驚人的雷同。
蔡鎮濤看了眼懷裏的孩子,噙著意味不明的淺笑,“看來周總跟陳小姐的關係,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好。”
周南沒否認,神色也沒變,“陳玨與我相交甚深,是我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人。”
他沒直言愛慕,但聰明人能從這兩句話中聽出弦外之音。
軟刀子般的警告,示意旁人懂得知難而退。
蔡鎮濤沒接茬,看著陳玨,指了指自己的鬢角,“陳小姐,這裏。”
宣傳欄裏鑲嵌了金色的反光板,陳玨朝鏡中掃了一眼,捋起頭發,小聲道,“謝謝。”
蔡鎮濤走後,周南站在窗邊,看著樓下。
他調查過這個男人,四年前回國,不出半年結婚,生活極其簡單,作風也沒聽說有問題。
據說還是富昌唯一繼承人。
花花世界迷人眼是針對那些沒見過世麵的愣頭青的,蔡鎮濤不至於為了一個單身母親這般費盡心思。
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對陳玨的事太過敏感了,以至於她身邊隻要出現一些優秀的男人,就認為別人是在圖謀不軌。
樓下,蔡鎮濤上了車,坐在後座。
“蔡總,我們現在回公司?”
“不,去那裏。”
南山墓園,蔡鎮濤拿著一束鳶尾花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貼著一個女子的照片,麵容清麗,看上去不到三十歲。
正中間標著她的名字,林菀。
馬東陽站在不遠處,山上風很大,他不由得立起領子,把自己包裹住。
他跟著蔡鎮濤好多年,從他的摯友,變成同事,最後變成下屬。
墓穴裏的女人,是蔡鎮濤的初戀,兩人在國外時就確立了情侶關係。
後來他回國,把林菀也帶了回來。
但那時候他的身份很敏感,他父親蔡誌偉隻給他租了一間很小的民房。
真實身份不能公布,到了富昌任職,也隻給了一個很小的職位。
這一切,林菀並不知情。
回國前描繪的宏偉藍圖,在落地後變成了破敗的草屋。
林菀覺得她被騙了。
入職雲林後,她遇到了周南,隨後,被他身上的儒雅之氣吸引,不出半月,便移情別戀,跟蔡鎮濤分了手。
後來蔡鎮濤把他的身份偷偷告訴了林菀,想挽回這段感情。
但一個上不了台麵的私生子,怎能匹敵一個樣樣都出色的企業精英?
他原本是一個自卑又衝動的人,但因為林菀喜歡周南那一款,所以硬強迫自己也變成那種人。
紳士駿逸,溫文爾雅。
可惜他學不來全部,最後變成了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馬東陽跟他是摯友的時候,他雖懦弱,但勝在真誠。
後來變成同事,他笑意變多,虛偽變多。
最後成為上司之後,圓滑至極的為人處世,早就不是剛回國時的莽撞模樣。
愛笑,也狠。
這些事,隻有馬東陽知道。
遠處的蔡鎮濤,正看著墓碑上的照片,風吹雨打下已經泛黃得不成樣子。
“你當初怎麽就看上了周南?”他摸著照片上的那張臉,笑著低語,“知道嗎?我現在擁有的,比他要多的多。”
他不知道那年林菀到底跟周南發生了什麽,等他接到電話趕去酒吧的時候,救護車已經在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
過度飲酒,猝死了。
酒保說,她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還意識不清地叫著周南的名字。
林菀的父母不在國內,一切的後事,都是他一手操辦。
親手下葬自己最愛的人,錐心蝕骨地疼。
時隔數年,蔡鎮濤本來已經忘了,但上次遇見周南之後,他才發現他根本沒忘,隻是被自己的理性壓製住了。
機構重逢就是一個開關,多年前的驚濤駭浪全部奔騰了出來。
一發不可收拾。
離開墓園後,蔡鎮濤在車上閉目養神,“老馬,事情辦妥了麽?”
“嗯,差不多。”
他從後視鏡看了眼蔡鎮濤,戰戰兢兢地說,“其實當年的事,也不能怪周南。”
“因他而起,並不無辜。”
“那.......你準備怎麽做?”
蔡鎮濤笑,在這荒山野嶺裏顯得格外滲人,“他把我的女人害死,我弄他的女人,這樣才算公平,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