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開了暖氣,冷熱交替,玻璃窗浮上一層薄霧。

外麵已是零下的氣溫,但陳玨額上,滿是細汗。

從未有任何一刻,讓她如此忌憚周南。

他的風度、修養,崩壞的厲害。

逼仄的車廂裏,她被捏著下巴,頭高高仰起。

脖頸處,被顫抖的呼吸一下一下拍打。

周南在忍耐。

陳玨牙齒打顫得厲害,“你清醒一點,這不是你。”

“什麽才是我?”

他迎上她的臉,鼻尖掃她的唇,“你告訴我,什麽才是我?”

陳玨挺直脊背,手指探進他口袋,“你應是一塊暖玉,觸手生溫,十幾年,從來沒變過。”

周南頓了一下,往後退了幾公分。

陳玨手指一滑,沒夠到手機。

他捏著眉骨,自嘲一笑,“那又怎樣?暖玉你不想要,你想要的就是硌手的頑石。”

周南怨恨潘奕,但更讓他心寒的,是陳玨。

不管是十幾年前,還是現在,一腔熱情,他付出得心甘情願,從未抱怨。

哪怕陳玨不喜歡他、利用他,他也沒說過一句不是。

可如此傾盡所有的付出,沒換來一絲信任。

她明知道潘奕的所作所為,卻從來沒考慮過告知他真相。

就算是普通朋友遇到渣男,她也會好心提醒。

但如此惡劣的欺騙行為,她卻讓周南蒙在鼓裏。

陳玨見他退後,鬆了口氣,“周南,潘奕的事,我很抱歉。我當時隻想盡快擺脫她的糾纏,忽略了你。”

她總覺得,以周南的段位,不會被一個小姑娘玩兒。

發現真相隻是遲早的問題,根本不需要她點破。

沒想到謊言被拆穿後,禍水東引,她反而成了那個靶心。

周南頭靠在椅背上,落寞得很,“當我知道真相的時候,我最想質問的不是潘奕,而是你。”

傷自己最深的那個人,往往是自己最在乎的。

陳玨垂著眼,沒說話。

周南挨近她,氣息拂過她臉頰,“你有可憐我嗎?”

可憐他被這般玩弄,可憐他娶一個完全不愛的女人。

陳玨被他的呼吸壓迫得無從掙紮,“有.......有過。”

近在咫尺,胸膛的每一下起落,都在肆意傾吞她。

他捏住她肩膀,緩緩收緊,“我跟潘奕,退婚了。”

目光灼灼,滾滾如烈。

陳玨撇過頭,喉頭滾動,“我們不要繼續糾纏了。”

這一年多,她頻繁掙紮在兩個男人之間,實在疲累。

她手段不夠高明,自身能力也有限,根本無法擺脫。

現在她認命,隻想把慕慕好好帶大,別的事情,不想再去糾結。

周南沒鬆手,“所以你選擇跟他?”

他追問,險些失控,“可他什麽也給不了你,曾幼瑜是怎樣的人我太清楚了,她會不擇手段地鏟除所有障礙,你跟他,成不了。”

“我沒想跟他,”陳玨想擺脫他的控製,扭動著肩膀,“我的事,自己會解決。”

“你怎麽解決?隻要你不結婚,黎遠昭就不會放過你,曾幼瑜也不會。”

他情緒激動,一把將人攬在懷裏,蠻橫地貼著她,“隻有結了婚,你才能徹底擺脫他,我能做那個保護你的人,我現在已經是單身,跟你在一起沒任何限製!”

陳玨掙紮,卻被抱得更緊。

黑暗的環境下,人特別容易失控。

周南本就激動,剛剛壓製下去的情緒又被調動了起來,“我愛你。”

陳玨的手臂擋在中間,想要喚醒他,“你不能逼迫我。”

他扯住她的手,舉過頭頂,抵在椅背上。

左手繞到旁邊一拉,副駕椅背順勢向後倒,陳玨躺了下去。

他懸在她上空,眼睛裏湧上一汪春水,“我不想當君子了。”

如果他早些時候玩兒心思、耍手段,說不定兩人已經板上釘釘了。

君子道義,方便了別人,憋屈了自己。

千鈞一發之際,周南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他眉頭緊鎖,按掉。

立刻,對方又打了過來。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第一個是趙麗文的,第二個是周亦可的。

十之八九,是因為退婚的事。

他又想掛,被陳玨鑽了空子。

她伸手一滑,電話接通了。

周南無奈,隻得接。

車廂裏安靜非常,即使沒開免提,陳玨也能聽得見話筒裏的聲音。

是周亦可的哭聲。

她聲音斷斷續續,帶著極為悲痛的哭喊。

“哥!你快來!潘奕自殺了!”

周南愣了幾秒,迅速掛斷了電話。

人命關天,兩人都沒心思糾結眼下的事。

半個小時後,周南趕到了醫院。

急救室外,站著好幾個人。

潘佐摟著哭泣的鄭琳,一臉緊張地盯著裏麵。

見周南來,周亦可慌忙迎上去,“還好發現得早,不然.......”

“現在怎麽樣了?”

“失血過多,好在血庫裏的血量充裕,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周亦可眼睛通紅,顯然被嚇到了,“她晚上沒下來吃飯,我以為她因為退婚的事心情不好,就想去安慰她,沒想到.......”

她捂著臉,鑽進周南的懷裏,嗚咽不止。

在他家割腕,是想讓他內疚一輩子。

周南輕聲安慰周亦可,隨後走到鄭琳身邊,“阿姨,放寬心,小奕不會有事的。”

鄭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猝不及防,一個耳光扇在了周南臉上,“你還有臉來?要不是你,小奕怎麽會變成這樣!”

周南偏著頭,沒反駁。

她還想扇第二下,被潘佐攔住,“可以了!”

“你女兒都要死了!你還在外麵維護這個畜生!”

鄭琳非常激動,惱怒到恨不得當場把周南撕碎。

潘佐用力抱緊她,“還嫌不夠亂嗎?現在不是爭長短的時候。”

急救室的門打開,醫生走出來,“幸好送來的及時,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不過病人的情緒十分激動,你們作為家屬,要好好安撫。”

鄭琳掙開潘佐,率先跑進了病房。

周南站在門外,渾身緊繃。

潘佐見狀,拍了拍他的肩膀,“南南,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但你也要體諒你阿姨,她今天接到消息後,魂都沒了,哭了一晚上,所以剛才一時衝動打了你,別往心裏去。”

“嗯,”周南低頭,有些內疚,“對不起。”

“事情的原委,我都清楚了,你不用道歉,是小奕一直糾纏你,我沒教育好我的女兒,讓她給你添麻煩了。”

潘佐有些汗顏。

潘奕今天走上這條路,他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知道真相之後,他跟潘奕大吵了一架。

潘奕覺得世界上沒人站在她這邊,絕望至極,才會選擇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