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警官搖頭,“不全是。”
他顛了顛手裏的筆錄,有些感慨,“這麽多老人裏,獨居占大多數,很多老人的子女,一個月都不去看他們父母一眼,老人寂寞,就開始在網絡上找傾訴的出口,拉個群,聊個天,認個朋友,很容易就放鬆了警惕,而且他們之中,有的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騙了。”
其實麵向老年人的詐騙大同小異,就比如以前推銷保健品,很多老人自願花天價買一文不值的東西,即使知道沒效果,還要買。
很簡單,就因為推銷員比他們的兒女還要親切,願意對他們噓寒問暖。
陳玨不禁陷入沉思。
這幾年,陳媽媽跟著她四處輾轉,早就沒了自己的社交。
陳玨還能上班,見不同的人,聊不同的事,但陳媽媽,什麽都沒有。
E市不是他們的家鄉,這裏沒親人,陳媽媽每天隻能看到窗外的四方天空,除此,再無其他。
陳玨上班又忙,每天很晚才回家,就算回來早了,大部分時間也在陪慕慕,母女倆之間的交流,少之又少。
造成今天這樣的後果,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果那天她能靜下心來,多聽聽陳媽媽說的話,說不定這一切就可以避免了。
陳玨咬著嘴唇,看向陳媽媽。
陳媽媽對上她的視線,低下了頭。
這幅模樣,就像小時候做錯事的陳玨。
人生輪轉,父母跟子女角色對調,不禁讓人唏噓。
黎遠昭摟著陳媽媽肩膀,輕聲安慰她,“媽,沒事,錢沒了就沒了,我可以再賺,你的身體最要緊。”
陳媽媽眼淚啪嗒啪嗒掉,“都怪我,幫不上忙還拖後腿,這把老骨頭還不如死了!”
黎遠昭擦她淚痕,假裝慍怒,“瞎說,慕慕還要外婆照顧,她可是一天都離不開你,我還準備讓你幫我照顧二胎,你可不能死。”
陳玨走過來,戳他肩膀,“你才瞎說。”
她把慕慕放黎遠昭懷裏,坐在陳媽媽身邊,“媽,剛剛我找費警官了解了,錢還是有可能追回來的。”
陳媽媽馬上止住哭泣,用力抹了一把臉,“真的嗎?”
“真的。”
她拿起陳媽媽的包,攙著她站起來,“所以不要難過了,咱們先回家,等有消息,費警官會通知我們的。”
“有道理,”陳媽媽點頭,往費警官那兒走,“我得去謝謝費警官,順便拜托他多費心。”
“媽!”
陳玨拉住她,“其他家屬馬上來了,不要去打擾了。”
陳媽媽一想也對,反正有那番話,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去一點。
她從黎遠昭懷裏接過慕慕,語氣稍微輕鬆了一些,“慕慕寶貝呀,外婆什麽都做不好,還得靠你爸爸媽媽。”
她抱著孩子走在前麵,黎遠昭跟陳玨跟在後麵。
“你怎麽跟媽說錢能追回來?這種國際型的詐騙,很難追查的,那錢到了國外一轉手,根本無從查起。”
陳玨壓低聲音,無奈得很,“那還能怎麽辦?媽的性格你也知道,不這麽說,估計後半輩子都睡不著了。”
黎遠昭站在她麵前,擋住她的路,“我倒有個辦法。”
“什麽辦法?”
“很簡單啊,我給你六百萬,你就說是追回來的錢。”
“滾。”
陳玨繞開,接著往前走,“你這辦法,小學生都能識破。”
“那你說,你去哪裏找那六百萬?你準備騙媽一輩子?相信我,隻要這個問題不解決,咱媽隔三岔五就會往警局跑,到時候你誆她的事也會敗露,她後半輩子還是會睡不著。”
陳玨懊惱,怎麽發生在她身上的屁事這麽多,每次都被黎遠昭精準拿捏。
“這六百萬,我可還不起。”
“不用還。”
“不用還?”陳玨停下,回頭看他,“說吧,想要什麽?”
黎遠昭笑得賤兮兮,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陳玨用力踩在他皮鞋上,衝他吐口水,“下流!”
.......
潘奕回新加坡那天,周南跟周亦可去送行。
來時的心情與離開時的心情,可謂大相徑庭。
剛來中國的時候,她抱的是拿下周南的心態。
現在,已沒了那時的天真勇敢。
唯一不變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依然讓她心悸不已。
機場空調維修,沒那麽暖,潘奕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穿得有些少。
周南脫下外套,想給她披上,被拒絕。
“周南哥,你暖不了我一輩子的。”
片刻的溫存,除了讓她多生出些幻想,再沒有任何意義。
周南動作停了一下,還是給她披上,“新加坡暖和,不用外套也能暖一輩子,但現在你在我眼前,我不能不管。”
儒雅、溫厚,完美得無懈可擊。
這種關心與情愛無關,隻因為他是周南。
潘奕明知道是他骨子裏的教養教他這麽做的,但還是忍不住心動。
周南將外套上的扣子一顆顆係上,“小奕,人生很長,每一天的你都是全新的,所以,不要陷在過去裏,往前走。”
“嗯。”
她點頭,眼睛澀得很,但忍住了。
周亦可站在旁邊,率先紅了眼。
她抱住潘奕,哽咽不已,“小奕,以後一定要來看我。”
“你來新加坡吧。”潘奕沒忍住,破了防,“這裏,我想我再也不會來了。”
她笑中帶淚,字字肺腑。
她真的不想來了,這裏有她短暫的幸福和滅頂的痛苦,不管哪一種,都讓她心碎。
廣播響起,通知旅客盡快登記。
潘奕裹著周南的衣服,朝安檢走。
她回過頭,對上了那雙溫柔的眼睛,終於沒忍住,朝他飛奔過去。
兩人相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周南哥,我會一直想你,一直一直一直想。你放心去愛、去結婚、去追求幸福,我會把這份喜歡,裝在心裏,然後,學著去愛別人。”
周南摸她頭發,語氣裏滿是鼻音,“好。”
她鬆開,努力扯出一絲笑,“最後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趴在周南耳朵上,說了句悄悄話,隨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安檢。
周亦可見他愣在原地,疑惑道,“她跟你說什麽了?”
“沒什麽。”
周南笑了一下,揉了一把周亦可的腦袋,“我有事,先走了。”
婚紗店外,還是上次那個員工在擦櫥窗。
一個人影落在玻璃上,她回頭看,愣了一下。
這個男人跟照片上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