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朝前伸著手,“小宋呢?”
“我在這兒。”
宋連快步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蔡爺爺,我在。”
蔡荃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努力強撐,“邵律師呢?來了沒?”
床尾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人,禮貌應聲,“蔡董,我來了。”
最後,他才叫道,“蔡鎮濤呢?來沒?”
蔡鎮濤跪在他床邊,恭恭敬敬,“爸,我在。”
蔡荃點頭,“人到齊了,邵律師,開始吧。”
他乏得很,坐不住,又躺回**。
“好,”邵律師拿出一份文件,立起來,給眾人看了一眼,“這是蔡董的遺囑。”
他放好,口頭宣讀,“蔡鎮濤作為蔡董唯一的兒子,可以繼承蔡董的兩套房產,跟五千萬現金。”
“股份呢?”
蔡鎮濤打斷,臉色十分難看。
“別著急,我還沒讀完。”
邵律師眼神犀利地瞪了他一眼,“富昌的股份,由蔡董的孫子,蔡柏元繼承,但考慮到他年幼,這份財產的監管權,暫時由宋連,宋先生掌管,等他成年之後,再下放到小少爺手裏。”
蔡鎮濤咬牙,壓製著情緒,“我的股份呢?”
邵律師麵無表情,“你沒有股份,富昌的股份,全數由蔡柏元繼承。”
蔡鎮濤聞言,終於忍不住了。
他惱怒地盯著蔡荃,突然發狂似的去搖晃他,“我是你親兒子!親兒子!你寧願把富昌交到一個外人手裏,也不願給我,你怎麽這麽狠!”
宋連見狀,跑去阻止他,“鬆手!”
蔡鎮濤一拳揮他臉上,把宋連掀翻在地。
隨後又去撕扯蔡荃,“我媽一輩子見不得光!連著我也不受人待見!你既然看不上我,當初就不應該把我接回國!你欠我媽的情誼,拿什麽還!欠我的,拿什麽還!”
蔡荃的呼吸麵罩被扯下,人奄奄一息。
渾濁的眼球盯著麵前這個暴戾的男人,逐漸濕潤。
他也曾給過蔡鎮濤機會,想讓他繼承富昌,將這份百年基業壯大。
但蔡鎮濤不是那塊料。
他的自責、愧疚,在蔡鎮濤一次次越軌的行為下,被消磨殆盡。
一旁,心電圖機裏的波動越來越微弱。
黎遠昭看不下去,上前給了蔡鎮濤一拳。
這一拳,他忍很久了。
蔡鎮濤摔在地上,當場飆出了鼻血。
病房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片刻,心電圖變成一條直線,傳出側耳的轟鳴聲。
·······
蔡荃離世後,黎遠昭跟宋連呆在那兒處理他的後事。
蔡鎮濤情緒很差,發泄完以後,直接離開了醫院。
回到中塘,已經半夜。
黎遠昭累到不行,扯掉領帶,倒在了**。
剛眯了一會兒,手機響了。
微信提示音。
黎遠昭看床頭時鍾,淩晨三點二十分。
他不想看,翻了個身,接著睡。
沒想到又響了一聲。
這一聲,徹底擾了他的夢。
他打開壁燈,拿起枕邊的手機。
居然是孫一瑋。
他跟孫一瑋已經很長時間沒聯係了。
年前,她回了美國,再沒見過。
母子倆這幾年,像仇人一樣相處,每次見麵都劍拔弩張,分開還能清淨些。
他打開微信。
第一條:你睡了嗎?
第二條:你今天去醫院了?
黎遠昭坐起來,按號碼,撥通。
響了好幾聲,那邊才接起。
孫一瑋聲音有些啞,“怎麽還打過來了?”
“你回國了?”
那頭沉默了兩秒,“嗯,回來了。”
“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找人跟蹤我嗎?”
黎遠昭握手機的手筋絡分明,“我跟曾幼瑜徹底結束了,我知道她之前指使過你,我不追究。但現在,我會全身心愛護陳玨,如果你跟她一樣,動了壞心思,就別怪我六親不認。”
他掛斷,胸腔起伏。
這下徹底睡不著了。
他從**下來,找煙盒,拿了一根,靠在窗邊點燃。
孫一瑋以前愛過他,也保護過他。
雖然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但血脈至親,她也對他溫柔過。
她一直是個利益至上的人。
剛開始,她確實是為了護住黎天江的產業,但後來,貪欲橫生,她的胃口越來越大。
這種人,永遠隻會考慮自己。
黎遠昭深吸一口,一張臉陷在煙霧裏,不喜不嗔。
另一頭,孫一瑋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僵住。
黎遠昭的電話撥過來時,她心裏挺開心。
沒想到匆匆幾句話,就讓她的心從火熱,變冰冷。
輸液架懸在頭頂,擋住了窗外的月亮。
她費力伸手,才夠到開關。
白熾燈亮起的刹那,刺得她眼淚婆娑。
她沒多長時間可以活了。
在美國時查出了肝癌,已經是晚期。
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死在她兒子身邊。
晚上去取藥時,她在走廊裏看見了黎遠昭。
當時蔡荃離世,醫院裏一片混亂,黎遠昭根本沒發現她。
麵對非親非故的人,他都可以表現出那種熱心腸,麵對母親,是不是也能那樣?
孫一瑋不禁生出一絲幻想,所以才給黎遠昭發了信息。
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孫一瑋心裏悲涼的很。
她覺得有些冤,雖然曾幼瑜之前唆使過她,但她並沒對陳玨做出實質性的傷害,為什麽黎遠昭這麽厭惡她?
她已經完全沒能力束縛他了,他想娶誰,想跟誰過,不用再看她的臉色。
但她也知道,陳玨不會答應他。
他們之間,不隻有曾幼瑜,還有一道永遠無法抹滅的傷痕。
陳鍾年的死,陳玨一直記恨。
哪怕隻是懷疑,這顆種子也足夠撼動蒼天。
孫一瑋起身,拉開抽屜,拿出裏麵的包。
包的夾層裏,那個小內存卡,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麵。
她好幾次想把它銷毀,忍住了。
原本想用來保命,現在·······
她歎了口氣,放回原處。
·······
蔡荃的葬禮舉辦得很體麵,蔡鎮濤忙前忙後,看上去像個大孝子。
來參加葬禮的,都是E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從商從政的都有。
黎遠昭跟宋連自然也來了。
祭奠的時候,蔡鎮濤哭成淚人,暈過去好幾次。
他在圈裏的口碑不錯,這一通操作下來,更是贏得不少讚譽。
有人歡喜,有人愁。
宋連沒想到,自己作為一個工具人,竟然也有戲份。
在蔡鎮濤添油加醋、明褒暗貶的話術下,宋連變成了一個竊取別人遺產的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