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京下一個視察的目標是市工業園暨下崗職工創業產業園。

這個產業園以前就有,這是荊江上一屆班子花了很大力氣才把這個產業園弄起來,卻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

陳京上台以後,由於考慮到下崗職工的群體,把鼓勵下崗職工創業納入了產業園的布局之中,產業園重新掛牌,就有了現在新的名字。

產業園管委會是正處的架子,管委會主任周進強是從區委書記調過來的,有招商背景。

老實說,陳京對產業園沒有寄予多大的期望,因為當時荊江的頭號問題是國企問題。

國企問題就像一座山,壓得荊江財政喘不過氣來,陳京給自己定的方針是所有的精力都要投入到這個問題上,所以,其他的工作,他都能放就放了。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荊江內燃機廠找到了婆家,荊江船廠的問題解決也隻是時間問題。

其他一些中小型國企,有了大廠的榜樣在前,這個工作交給柳新林,陳京也可以放心。

情況發生的這樣的變化,陳京就需要重新調整自己的工作重點,理所當然工業園區的建設和下崗職工的再就業問題,要提上日程了。

陳京這一路就思考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荊江缺乏真正抓經濟的幹部,柳新林算有能力,但是他肩上的擔子已經很重了,沒有精力去專門抓經濟。抓第三產業。

荊江政府徐兵要總攬大局,而且徐兵這個人搞守成可以,搞開拓創業,銳氣差了一些,辦法少了一些。

至於常務副市長劉德才,最近這個人很不穩定,暗地裏搞了不少事,最近班子內部整體和諧,唯一有不和諧的就是劉德才在暗中在使壞,陳京現在還沒抽出手來對付他。

第二個問題。現在荊江缺乏正確的發展經濟和抓第三產業的路子。人要致富。需要找到路子,地方的發展,老百姓要致富,也要找到路子。

陳京最近一直在分析荊江的優勢。如何發揮荊江的優勢。找到一條適合荊江經濟發展和第三產業發展的路子。這是他亟需考慮的問題!

微閉雙目,陳京腦子飛快的轉著,想得有些頭疼。

而剛才在紡織廠食堂的那一幕場景。在他腦子裏久久揮散不去。

一個五歲不到的小孩,這個年齡應該是上學的年齡,奈何家裏如此條件,卻隻能整天像放羊一樣放在一家汙染極重,環境條件極差的廠房區玩耍。

還有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因為有一頓肉吃,那麽一個羞澀的丫頭,卻不顧形象,狼吞虎咽。

這就是荊江人民的生活!

陳京在荊江執政的時間剛剛一年,可是這一年,他想的問題,做出的各種努力,超過了他以往任何一個崗位。

而不知不覺,他的心已經緊緊的和荊江這塊土地聯係起來了。

在工作方麵,他從未有過的投入,在做事方麵,他從未有過的認真。

他不覺得自己有多麽高尚,隻是他看到荊江人民的生活,他就想到了兒時的自己。

那個時候還是計劃體製經濟,母親還是民辦教師,還吃不上商品糧,一家人的口糧基本都是靠父親商品裏糧的那個紅本本來解決。

那時候陳京一家五口人,一月商品糧隻有二十多斤大米,其他的父母工資加起來,隻夠買二十斤額外份額的糧食。

而且那個二十斤,很難有大米供應,有時候就是玉米、小米一類的。

有時候糧食供應緊張,家裏還買紅薯。

陳京記得那個時候他最不愛吃紅薯,一鍋子大米和紅薯煮一塊兒,大米都在下麵,紅薯全在上麵。

陳京總是把紅薯翻出來,隻吃下麵的白米飯,搞得和妹妹經常為爭東西吃打架。

現在晃眼過了這麽多年,那樣的歲月似乎漸漸的在陳京的記憶中淡去了。

可是在荊江這個地方,陳京的所見所聞,陳京真正的零距離和老百姓接觸,竟然又讓他想到那曾經的艱苦歲月。

那個時候,家裏的父母親戚聊天,他們是多麽渴望當官的人能夠有好的決策,他們的要求不高,隻希望孩子們能吃飽肚子,這個要求過分嗎?

陳京還清楚的記得,那一年三中全會,改革開放包產到戶的政策下來。

當時他住郊區那些農民一個個興致勃勃,喜極而泣的情形。他們一起找到自己的父親,請知識分子幫他們丈量田土,給他們算每戶每家分的土地,山林,還有水田。

那個時候他們是多麽的對黨和國家領導感恩戴德?

現在,多少年以後,陳京自己走上了領導崗位,領導了荊江數百萬人。

他腦子裏經常就想,這幾百萬人中,有多少人在期盼著當官的能給他們一個好一點的生活。

他們的要求高嗎?

對老夏一家來說,他們的要求也許隻是住一個雨天不漏水,夏天不暴曬,然後家裏有廁所的房子。

對剛才的那個小女孩來說,他可能隻是希望,每天都能吃到一個蘋果。

而對那個狼吞虎咽的女孩子來說,他可能隻是希望,一月能夠多吃幾頓肉而已。

陳京現在竟然無法做到!

這樣的感覺對他的衝擊是巨大的,這也是他在工作上如此賣力,如此拚命的原因,而對荊江的感情變得如此不可分割,也就是這個原因……

“叮,叮!”手機響起。

副駕駛座方剛接聽電話,他臉色一變,扭頭道:“書記,您的電話……”

陳京漫不經心的把電話拿在手中,道:“我是陳京,您……”

“陳京!”一個低沉的聲音,很熟悉,赫然是汪鳴風!

“你太客氣了,點清先生的畫作這麽貴重,你說送人就送人,也不怕弟妹知道了,讓你跪搓衣板?”汪鳴風笑道。

陳京淡淡一笑,道:“汪省,老爺子喜歡就好!這東西放在我那裏是明珠暗投,也隻有您家老爺子能夠懂得畫中的韻味。對了,老人家還喜歡吧!”

汪鳴風一笑,道:“也不知道喜不喜歡,反正我給了他,他就在書房關了一上午。下午我去他的書房,畫就掛在了牆上最顯眼的位置。說句實在話,你很讓我慚愧啊,老爺子把我養這麽大,我竟然還沒你了解他的喜好。

我這個當兒子的,不稱職啊!”

陳京道:“汪省,你不要盡說客氣話。說得我不好意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汪老爺子是楚江的學術大師,我一直很敬重。你我二人這輩子是難以企及到他的高度了。

說句實在話,你我現在都在紅塵中,沾盡塵垢,俗不可耐。

所以,我這次也就沒敢親自來拜訪他老人家,怕他看到了不高興,也怕汙了他的書房。”

汪鳴風哈哈一笑,道:“陳京,你還行,你還是楚江才子。我就不行,如果不是今天日子特殊,老爺子連書房都不讓我進的。他說我進了他的書房,他三天都寫不好字!”

陳京會心一笑,簡短的幾句聊天,雖然聊老爺子,其實哪裏那麽簡單?

聊老人是假,彼此找個話題冰釋前嫌是真,陳京說俗,還真的俗。

官場之上,往往就是這般虛假,明明聊的是好的東西,但是包含的含義卻十分的俗氣,名和利,麵子和矯情,都深藏其中了。

很快,兩人聊了幾句,很自然就扯到了荊江船廠的事情上來了。

陳京在這個問題上,自然又免不了“匯報”一番。

汪鳴風不斷的提出問題,陳京自然也是對答如流。

兩個人對這個項目熟悉得很,所謂匯報和提問,更像是一場演練,但是這個過程必須有,要不然怎麽體現誰是領導,誰是下屬?

本來,陳京還想跟汪鳴風談朗州開發問題的。

他都已經想好了,從哪個地方還是切入談話,但是忽然之間,他就沒多少心情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陳京以前和汪鳴風是無話不談,陳京工作的事兒,私人上的事兒,隻要有煩惱,或者有想法,他都願意和汪鳴風交流。

但是,現在,這一刻,他卻很下意識的選擇了保留。

這個原因他自己也難以說清楚。

就因為兩人的一次矛盾,讓陳京和汪鳴風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了嗎?

這可能不盡然。

兩人都是高級幹部,心胸不比常人,一點小小的矛盾,最後能冰釋前嫌,根本不會在彼此心中留下太多的痕跡。

要說原因,可能和陳京此時此刻的心情有關。

陳京的情緒有些低落,因為他想老百姓天天希望當官的能夠做實事,給他們一個好一點生活。而當官的人,哪怕是親密的政治夥伴之間談話,卻是處處機鋒,處處用心。

時時刻刻都在維係彼此的身份,都在向對方通過某些言辭傳達和本身言語完全無關的意思。

這究竟有多大的意思?

陳京一時隻覺得索然無味,也沒有多少心思和汪鳴風繼續溝通下去了。

而汪鳴風自然不會體會到陳京現在所想,在電話中陳京感覺得出來,他很高興,心情可以說是極度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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