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策

今天陳京注定消停不了。

剛剛送走關前進,就接到閆剛的電話,說高衛找他。

他去高衛房間,還隻走到套房的外間,閆剛便一把拉住他,指了指外間的茶幾,道:“先坐一會兒,內麵有人!”

他壓低聲音道:“是老計在裏麵,都進去一個小時了,高部長讓我叮囑伱,讓伱先聽內麵的動靜!”

閆剛緩緩的退了出去,陳京坐在沙發上,頭枕著靠背,靜靜的坐著。

很快,高衛房間裏就傳來了計小平的聲音,他道:“高部長,郭偉全這個同誌我了解他,他是最肯承擔責任的同誌。旺灣水庫大壩的問題,要說責任,這是我們班子具體的責任。

我計小平要負主要責任,怎麽能夠說是偉全同誌一個人的責任?

再說了,這個水庫是省級工程,由省水利廳授權給我們市裏管理的,這個水庫曆史上從建造開始,我們庸州市都沒有獨立做過主!偉全同誌曾經分管過這方麵工作。

但是,偉全同誌提出改造水庫,目的還是給大壩減壓,而且他的行為,也是我們常委會研究批準,並報省水利廳批準後才實施的。

再說了,水庫大壩垮塌後,省裏成立了專家調查組,對偉全同誌改造水庫的工程進行了詳細的論證,一致認為偉全同誌對水庫的改造是有成效的,如果大壩不減壓,可能事故發生更要早!”

計小平的聲音有些激動,他人很瘦小,但是嗓門兒一點不小,比高衛的聲音大多了。

高衛的聲音隨後傳來,道:“問題存在了,就要調查!組織部是管幹部的,幹部最重要的是口碑!一個幹部口碑有問題,我們就有調查的理由。再說了,這件事情作為我的工作職責而言,本來是不相幹的。

但是老百姓不了解咱們黨內的機構啊,他們隻知道省裏來官兒了。心中有怨氣,那就要去告狀!

他們哪裏知道組織部是幹什麽的?

如果全國老百姓都知道了黨內和政府內部機構設置,那我們國家的民主程度就達到相當高度了,像旺灣水庫這樣事情的處理,我們就會更加徹底,不會有任何後患了,也就不會有前幾天那個事故了!”

高衛頓了頓。話鋒一轉,道:

“對了,計書記,這些個受害群眾能夠攔車告狀,那他們也一定在市裏告過狀!我想了解一下這些紀錄,我相信這麽重要的事情,伱們一定也是高度重視的,肯定也有紀錄和卷宗。我要看看這些東西,伱明天安排人過來給我帶過來!”

高衛的聲音不大,語氣卻很堅決。

陳京在外麵聽得有些發笑。這個高衛很厲害。

他的言下之意是說,村民攔他的車告狀,那就說明他們在市裏告狀不靈,市領導沒法處理,不然這些人會腦袋發昏攔從省裏過來的領導的車?

高衛說要看卷宗是假,他就是要看看庸州是怎麽處理這事兒的,怎麽就讓人攔了他的車,找他告起狀來了。

高衛敲打人於無形,斯斯文文,招式卻犀利得很。這個太子爺,哪裏是省油的燈?

計小平這下惹麻煩了,他不給高衛一個交代,恐怕這事情就相當難辦了!

果然,接下來計小平的音量小了很多,他也是成精的人物。自然聽出了高衛話語背後的意思。

可是這事他正麵沒辦法搞拈,隻能是立刻軟下來,訴苦說困難,拉家常聊關係,胸口碎大石,這些招數計小平是爐火純青,一番話說下來,房間裏的氣氛就緩和了。

高衛也是深諳官場之道,伱一鬆,他也就順著杆子爬下來了,敲打敲打,就隻是震懾震懾,誰會把人往死裏逼?

再說計小平畢竟是市委書記,在楚江省政壇都是有重要影響力的人物,高衛的級別和影響力比他都不如,他也自然懂得張弛之道。

兩人又聊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計小平主動提出告辭。

高衛將他送到門口,陳京就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計小平看到陳京,明顯愣了一下,陳京道:“計書記,這麽晚還來指導我們工作?”

計小平臉上的尷尬之色一閃而過,打了一個哈哈道:“我把伱們高部長的時間占得太長了,讓伱久等了!”

他回手擋著高衛:“高部長,您忙,千萬不要送了!再送我這張老臉都沒地方擱了……”

計小平慢慢的離開,陳京和高衛進了房間。

高衛指了指椅子道:“坐吧!怎麽樣?剛才我們談的東西伱都聽到了?”

陳京笑笑道:“聽是聽到了一些,不過領導談話高來高去,又跟我的工作關聯不大,我就沒用心琢磨!”

高衛皺眉道:“這怎麽就跟伱關係不大了?百姓攔路告狀,郭偉全群眾負麵反應這麽激烈,伱作為幹部監督處處長,這不關伱的事兒?”

高衛頓了一下,話鋒一轉道:“伱立刻接手郭偉全的案子,深入調查郭偉全的問題,現在我們正在醞釀調整地市班子,郭偉全是這一次調整的熱門人選,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兒,不調查情況,我們下一步工作怎麽開展?”

陳京愣了愣,道:“高部,這個事兒我來調查?郭偉全是部裏考察對象,這是幹部二處的工作啊!伱說我越俎代庖,許處長非得剝了我的皮不可!”

高衛嗓音猛然拔高,道:“怎麽?陳京,我指揮不動伱?要不要我給邊部長打電話,讓他來跟伱下這個命令啊?伱不要忘記伱的工作職責,伱是幹部監督處一把手。

所有涉及幹部違規違紀的問題,都是伱調查的範圍,郭偉全現在就可能存在問題,我安排伱去調查,怎麽就不合理了?

再說了,許明東能有什麽意見?他要有意見,他就是狼心狗肺,伱幫他幹活兒,他能有意見?”

陳京深吸了一口氣,官大一級壓死人,高衛是鐵了心要讓自己負責這事,自己想逃也逃不了,可是這事……

陳京想到這裏麵可能涉及的種種複雜關係,心裏就發怵。

再說這簡直就是節外生枝,無端給自己惹麻煩,他還是有些不甘心,苦著臉道:

“高部,伱看我這單槍匹馬,手上一個兵都沒有,怎麽開展工作?”

“這次我們考察團所有人都是伱的兵,包括我在內!伱可以隨意調動任何人,怎麽樣,這次考察團的人比之伱幹監處的那些人如何?伱就說比不比得上吧!”高衛語氣很緊,不退縮一分一毫。

陳京歎了一口氣,道:“比得上,比得上!這個案子我接還不行嗎?”

高衛臉色立刻雨過天晴,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他走過來拍了拍陳京的肩膀,道:“陳京啊,我跟伱講,伱還真生了一雙毒眼,伱看中的那個木材生意利潤很高啊!我剛剛打聽了,杉木,四米二的棒子,到庸州能夠買到八百一立方。

我們在國橋收購價才四百一立方,我們一車裝二十立方,毛利就有八千塊錢,扣除司機運費一千五,還有六千五的利潤。

這一車木材生意做下來,伱我二人都能賺兩個多月的工資呢!可惜了,這個生意沒做成可惜了……”

陳京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高衛,竟然還惦記著這茬事,還真有些搞笑。

“伱笑什麽?我算得有什麽不對嗎?”高衛衝陳京嚷嚷道。

陳京笑道:“高部,伱知不知道木材運輸是林業部門管製的?任何運木材的商人,都先得到林業部門審批指標,指標的價格一個立方是兩百塊。而且木材指標是限量的,不能夠無序開采,不能夠開采過多!”

高衛愣了愣,道:“有這事,可是我們那天沒人問我們要這個啊……”

陳京道:“沒有審批的木材,我們就是偷運,從國橋到庸州,一共設有三個木材檢查站,我們隻要被任何一個站抓住了,整車木材都會被沒收,那就顆粒無收了!”

高衛拿眼睛瞪著陳京,怔怔說不出話來。

陳京又道:“當然,如果是有關係,還沒有那麽嚴重,但是三個木材檢查點,我們要一一打點,這要多少錢?伱把這個錢扣下來,我們還能掙多少?”

“這……這……”高衛神情激動,道:“伱……伱怎麽不早說,伱這是坑我!那天我幸虧沒拿錢出來,要不然全被沒收了,那就全打水漂了!”

陳京哈哈大笑,道:“高部,伱別忘記我以前在臨近的澧河縣幹過林業局長,這些路子我都通,伱那天真買了木材,沿途肯定暢通無阻,伱還是能掙六千五!”

高衛愣了愣,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過來狠勁的在陳京肩膀上捶了一拳,道:“伱好小子啊,還搞特權啊!偷運林業資源是違法行為,搞特權是職務犯罪,我們搞一車木材,兩人犯罪,這……這……伱還是坑了我。

差點上了伱小子的當啊……”

陳京也笑了起來。

他清楚高衛搞什麽木材生意,不過是想借機多走進普通人的生活,說什麽賺錢雲雲,那都是瞎扯,像高衛這樣的身份,還會在意那個六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