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上行下效

楚天舒和柳青煙在衛生局呆了半個多小時,先聽取了霍啟明一板一眼的工作匯報,又到各科室轉了轉,征詢大家對三家單位整合有沒有什麽想法和意見。

眾人的回應比縣直機關的幹部要積極一些,他們希望整合之後能維持原來的編製,保證人人有事幹,別搞得人心惶惶,心裏不踏實,工作也做不好。

楚天舒回答,相信新部門的領導班子會統籌安排好的,說完了,還回頭看看霍啟明,問,霍局長,你說是不是啊。

霍啟明連忙說,是的,是的,衛生局的同誌都很有能力,一定能服從大局,服從安排,保證平穩過渡,順利整合。

楚天舒滿意地點點頭。

霍啟明心裏一陣竊喜:看來有門,楚書記第一站就來衛生局,又問我這樣的問題,應該是在暗示支持我來當新部門的一把手吧。

轉完了,楚天舒要告辭,霍啟明拉著不讓走,說:“楚書記,您頭一次來視察工作,酒都不整一頓,讓我沒法向衛生係統全體職工交代啊。”

“現在才十點鍾,我坐這裏等整酒,影響不好啊。”楚天舒說:“我今天的行程安排,還要去防疫站和計生委看看,在你這整完酒,怕是要耽誤了。”

聽楚天舒還要去防疫站和計生委,霍啟明剛升起來的希望之火像是被冷風吹了一下,忽閃忽閃的,搖搖欲熄,心裏又七上八下地敲起鼓來。

目送著奧迪車消失在拐角處,霍啟明站在大樓門口,悵然若失。

司機小吳抱著杯子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局長,這是不是新來的書記。”

“是不是新來的書記,跟你有狗屁的關係。”霍啟明黑著臉,不耐煩地說:“開車,去醫院。”

第二站去了縣防疫檢疫站。

站長餘乾坤三十七八歲,也是從縣中學考出去的醫學院科班出身,比柳青煙高兩屆,畢業後進了縣醫院,後來又陸續幹過很多的行當,給人開過刀,給牛接過生,給草滅過蟲,還給烏龜王八孵過蛋,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隻要南嶺縣有的東西,沒有他沒下過手的。

楚天舒不解地問:“餘站長,你父親是縣裏有名的老中醫,你怎麽就沒有子承父業在醫院幹下去呢。”

餘乾坤苦笑著搖頭,卻不解釋。

柳青煙說:“我這個師兄啊,當時就是縣醫院的一把刀,隻可惜,吃了嘴巴的虧。”

楚天舒說:“嗬嗬,有點手藝的人都有點恃才傲物,不招人喜歡,老餘,我說的對不對啊。”

餘乾坤尷尬地笑笑,說:“對,對,書記說的對。”

楚天舒提出要到各個科室去看看。

餘乾坤說:“我這裏攏共二十幾個人,除了行管人員和照顧對象,其他的業務人員我要求他們必須每天跑鄉鎮,家裏沒幾個人。”

楚天舒說:“天天在外麵跑,他們樂意嗎。”

“不樂意就別在防疫站幹。”餘乾坤說:“要想混日子,可以去別的地方,反正我這裏不歡迎吃閑飯的人。”

柳青煙說:“就因為這,老餘得罪過不少人。”

楚天舒笑笑,心道,就這脾氣,怕是要把人得罪光了,不過,就這個樣子還能當防疫站的站長,想必手頭上是真有活兒,具體的事還離不開他。

盡管如此,楚天舒還是在防疫站轉了一圈,時間就快到十二點了。

餘乾坤自是要留楚天舒吃飯,不過,他說:“楚書記,吃頓便飯可以,要整酒,我就不陪了。”

“為什麽,不會是沒錢吧。”楚天舒看了看柳青煙,笑道:“我聽說,防疫站的效益還不錯呢。”

柳青煙暗暗向餘乾坤使眼色。

餘乾坤說:“是的,我的人天天在下麵跑,為大家做了事,總不能白幹了吧。”

“那你為什麽不舍得請我整酒呢。”楚天舒故意說:“衛生局的老霍,可是強拉硬拽著要請我整酒啊。”

餘乾坤說:“書記,對不起啊,衛生局是行政撥款,老霍吃起來不心疼啊,防疫站的錢,都是大家辛辛苦苦賺來的,我也沒有權力大手大腳啊,否則的話,我逼著他們下去跑,沒有說服力啊。”

“算了吧,老餘,別說得那麽冠冕堂皇的了。”柳青煙不悅地說:“你就直說你煩整酒不就得了。”

餘乾坤扭頭看了看柳青煙,不做聲了。

楚天舒說:“老餘,你個人請我吃頓便飯行不行,你看看這附近有什麽有點特色的東西,帶我去嚐一嚐。”

“這個沒問題。”餘乾坤高興地說:“前麵街上有個小吃店,味道還不錯,衛生絕對有保證,看書記有沒有興趣。”

楚天舒把手一揮,說:“走,嚐嚐去。”

出門走了幾十米,來到了街麵上,餘乾坤帶著楚天舒和柳青煙來到了他所說的那家小吃店。

餘乾坤和老板很熟,他們找了個僻靜的位置,點了幾個家常菜,三個人邊吃邊聊。

楚天舒對飯菜的味道很滿意,說著話,就問餘乾坤為什麽煩整酒。

餘乾坤想了想,說:“以前隻是紅白喜事整整酒,後來孩子滿月、周歲、十歲要整酒,建房、搬家、升學要整酒,最後發展到豬牛羊生了崽也要整酒,如此等等,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南嶺縣整酒已經整成了一股歪風,而且越刮越猛,搞得大家煩不勝煩,苦不堪言哪。”

楚天舒停了筷子,問:“老餘,整酒是喜事,大家怎麽會苦不堪言呢。”

餘乾坤說:“人家請你整酒,你就要送情吧,書記,你知道的,南嶺縣窮啊,我送了情就得找機會收回來,隻好找個名目請整酒,這麽整來整去的,你說煩不煩,更要命的是,縣鄉幹部中有些人巧立名目,借機斂財,天天送情,誰受得了啊。”

柳青煙說:“所以,老餘幹脆,誰請整酒都不參加,眼不見心不煩。”

楚天舒點頭,又問:“老餘,你看這根子在哪裏呢。”

餘乾坤頓了頓,還是開了口,說:“書記,我這個人比較直啊,根子就在你們領導,有句話叫上行下效,還有句話叫投其所好,很多的領導都好這一口,底下的人想不整都難啊。”

餘乾坤果然敢說話。

喝酒本屬於官場的一門學問。

所謂酒路子不通,官路則不平坦。

當然,也有不喝酒的幹部,但是極為稀少,尤其是在縣鄉這一級,幾乎個個都是喝酒的好手。

而南嶺縣尤盛。

付大木熱衷於整酒,陶玉鳴更是有酒鬼之稱。

領導們的愛好,時間一長,很自然會變成一個地方的集體愛好。

酒桌上的氣氛輕鬆,幹部們可以借著敬酒向領導表忠心,也可以借著敬酒匯報工作,還可以借著敬酒提個人要求,時間久了,能喝酒的幹部慢慢就成了付大木親近的人,重用的人。

更有意思的是,酒桌上有男的,也有女的,熱鬧非凡,男女搭配,整酒不累,尤其是有年輕漂亮的女下屬陪著整,付大木和陶玉鳴之流當然要樂此不疲了。

所以,像餘乾坤這樣看不慣整酒歪風的幹部,被邊緣化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話說透了,餘乾坤不顧柳青煙的暗中阻攔,又說道:“楚書記,你昨天殺了殺幹部開會遲到的事,大家私底下都為你叫好呢,我鬥膽說一句,你要是能把整酒這股歪風刹住了,我敢保證,全縣大多數的幹部和群眾都會擁護你。”

整酒歪風害死人,馬興旺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令楚天舒沒有想到的是,這股歪風還害慘了全縣的幹部和群眾。

楚天舒又何嚐不想把這股歪風刹住呢,隻是,如何找到合適的切入口,還真是一個大難題。

既然回答不了,就隻好回避了。

楚天舒心裏清楚,餘乾坤第一次見麵就這麽大膽地說話,一方麵是他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麵也表現出他在政治上還是有抱負的,既然不討付大木等人的歡心,何不幹脆把希望寄托在新書記身上,大不了副科級不要了,憑手藝照樣能混口飯吃。

楚天舒順勢把話題轉移到三家單位整合上,他說:“老餘,防疫站要和衛生局和計生委整合成一家,你有什麽想法。”

“我沒想法。”餘乾坤直截了當地說:“衛生局的霍啟明能整人,計生委的高大全能整酒,我什麽也整不了,隻等著挨整了。”

柳青煙說:“誰說你什麽也整不了,老餘,你會整事啊。”

餘乾坤說:“嘿嘿,會整事,我總給領導整出事來,不挨整才怪呢。”

楚天舒隻笑笑,並沒有表態,這讓餘乾坤頗有些失望,暗暗後悔自己太衝動了,不該話說得這麽多,這麽直,他不過一個新來的年輕人,怎麽能鬥得過老奸巨猾勢力熏天的付大木呢。

再往下就有些沉悶,三個人把飯吃完了,看看時間已經一點多了,回到防疫站的站長辦公室,又喝了一會兒茶,扯了幾句不疼不癢的話,楚天舒就起身告辭,帶著柳青煙去了計生委。

主持計生委工作的高大全估計是得到了消息,早早的就在辦公樓前翹首以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