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想:莫非,昨晚上又撞見了白虎。

不過,他馬上用另一隻手在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暗暗罵道:荒唐,都什麽時候了,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楚天舒沒有回答柳青煙的問話,而是把電話打給了付大木,他這回連平常的客套都不講了,直截了當地說:“老付,城關鎮衛生院出事了,你馬上趕過去處理。”

付大木作出一副吃驚的口氣,問道,“出了什麽事。”

楚天舒說:“可能是死了一個病人。”

“啊,死人了,楚書記,我現在不在縣裏,在市裏。”付大木說:“唐市長說到了一批扶貧款,我昨天下午就過來了,那我馬上趕回去。”

這麽巧。

楚天舒皺起了眉頭,說:“算了,你忙著吧,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

不等付大木說話,楚天舒掛斷了電話,立即撥打了副縣長白存禮的電話,他臉色嚴峻,聲音嚴肅:“老白,你現在立即趕到城關鎮衛生院去,無論如何要控製好群眾的情緒。”

白存禮明顯有畏難情緒,他說:“楚書記,你知道的,那些村民根本不講理。”

“老白,不講理也得去講。”楚天舒毫不客氣地說:“你先去,我來通知餘錢坤、薛占山和許彬,讓他們也立即趕到現場協助你,我正在返回南嶺的路上,隨後就到。”

白存禮隻好回答說:“好,我馬上過去,有什麽情況,隨時向你匯報。”

掛了白存禮的電話,王永超把他的手機遞了過來:“薛占山,薛書記。”

在楚天舒與白存禮通話的過程中,王永超撥通了城關鎮黨委書記薛占山的電話。

楚天舒接過王永超的手機,吩咐薛占山叫上許彬,迅速趕往城關鎮衛生院,與白縣長匯合,他強調說,找幾個能說會道的女幹部,安撫好死者家屬,以免他們一時激怒,發生過激行為,記住,絕對不能火上澆油,激化矛盾。

剛放下手機,王永超又把楚天舒的手機遞過來,他接通了衛生計生委主任餘錢坤的電話。

盡管楚天舒還不了解事情發生的詳細經過,但是他知道,一個病人死在了衛生院的病**,這就是天大的事,無論是什麽原因造成的,都無法向病人家屬解釋,也無法向公眾和社會交代。

政治和影響從來隻看結果,不談理由。

坐在車裏的楚天舒真的是心急如焚,他擔心死者家屬一時衝動把事情鬧得更大,萬一再引發出其他的暴力衝突事件,那損失和影響就更加難以挽回了。

於是,他給縣公安局局長陶玉鳴打了電話,簡單說了城關鎮衛生院發生的事,要求他馬上帶人趕到城關鎮,先把衛生院的主治醫生和主要負責人控製起來再說。

這會兒,陶玉鳴突然表現出很有原則性的樣子,反駁道:“楚書記,還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怎麽能先抓人呢。”

楚天舒吼了起來:“老陶,為了平息事態,為了不出亂子,你必須這麽做。”

陶玉鳴見楚天舒動了氣,隻得說:“好吧,我現在在杏林鄉處理一起鬥毆事件,暫時過不去,我馬上通知杜局長帶隊趕過去。”

付大木外出了,陶玉鳴也趕不過去,難道這都是巧合嗎,不可能,楚天舒在心裏呐喊道,他隱隱有一種感覺:白存禮靠不住。

但是,他不得不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本想撥打楊富貴的電話,讓他也火速趕往現場,可剛要撥號就想起來,楊富貴昨天被派去了市裏,向市紀委匯報和說明耿中天案子重審的結果。

打完這幾個電話,楚天舒的心髒激烈地跳動起來,或者說,他的靈魂跑在了白存禮的前麵,他想象得出來,此時此刻城關鎮衛生院一定是一片混亂,病人家屬的哭聲、罵聲充斥著整個院子,悲慘而淒涼。

城關鎮衛生院的醫改序幕剛剛拉開,在全省醫療衛生係統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和爭議,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發不出工資,職工和領導之間發生矛盾,這些都容易解決,而發生了死人的醫療事故,這就非同小可了。

楚天舒知道,他這個縣委書記的命運正和這些呼天搶地的罵聲、哭聲緊緊聯係在一起了。

果然不出所料,白存禮在得到了楚天舒的指示之後,並沒有像答應的那樣迅速趕往城關鎮衛生院,而是先跑去找楊富貴,在他看來,雖然自己分管文教衛,也主持醫療改革工作,但是,維穩是楊富貴的分管工作,這種事該他出麵去跟老百姓講理。

可是,白存禮並沒有找到楊富貴,無奈,他隻能邁著四方步去機關車隊要車,一邊跑一邊給餘乾坤打了手機,當他問現場情況怎麽樣時,餘乾坤說他才剛剛達到現場,接著傳來幾聲沙啞的歎息。

白存禮明白,現場肯定非常的混亂,麻痹的,這個時候跑去做工作,這不等於是自討苦吃嗎,他連幾句鼓勁的話都沒說,而是說,我一會兒過去,你出來接一下。

掛了電話,白存禮已是大汗淋漓,前胸和後背都濕了一大片,整個人像剛從水裏爬出來一樣。

司機把車開出來,一看他這個樣子,隻問了一聲:“白縣長,你……”

沒等司機說完,白存禮上了車,氣急敗壞地說:“你什麽你,開車,去城關鎮衛生院。”

讓白存禮沒有想到的是,現場比當時城關鎮衛生院要求罷免院長的那天混亂得多,圍觀的群眾一層又一層,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

在離衛生院不遠處,道路堵死了,裏裏外外全都是人。

城關鎮衛生院被圍得水泄不通。

白存禮讓司機在人群外停車,他害怕把車開過去,憤怒的群眾會把他吃了。

他下了車,隻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一棵樹下,猶豫著該不該走過去。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白存禮的心髒快要炸開似的,手機的響聲像哀叫,像嚎哭,他不想接這個電話,想把手機摔碎,他抓著手機的手篩糠似的抖著,他怕電話鈴聲會引來周邊的群眾。

可當他瞟見手機上的號碼時,他又不得不接通了電話,喊了一聲:“大縣長……”

“老白,你在哪裏。”是付大木的聲音:“情況怎麽樣。”

“大縣長,我……剛到現場,情況很糟糕。”白存禮沒有說下去,他故意把手機舉著,好讓付大木能聽清楚這邊的叫罵與哭喊聲。

付大木的聲音很嚴厲,他問道:“你告訴我,到底人死了沒有。”

白存禮點著頭,有氣無力地說:“死了,肯定死了。”

大家可能要問,白存禮還沒有了解情況就能肯定人死了呢,因為這起事件,他是策劃者之一。

昨天下午,白存禮接到付大木的指令布置常以寬采取行動。

常以寬安排心腹老錢在食堂放了一把火,他自己則穿上白大褂戴上大口罩,趁亂溜進了病房,在小男孩的吊瓶裏加了大量的麻醉劑。

小男孩是鎮中心學校五年級的學生,下課與同學打鬧時摔傷了腿,老師把他送到了衛生院,剛剛處理完傷口回到了病房,食堂就起火了。

當時,病房裏的另外一個病人去看火勢情況,送男孩來的老師正在走廊裏聯係小男孩的家長,病房裏空無一人,讓早有預謀的常以寬輕易得手並迅速離開了。

白存禮當過鎮黨委書記,經曆過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但死人的事還是第一次遇到,而且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

死人,這個可怕的現實,在他給常以寬布置行動的時候還沒有理解其中深刻的含意,現在他才清楚,人死了,就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而這一切,他竟然是主謀之一,這是多麽可怕而又悲慘的事啊。

白存禮抬起頭,舉目四望。

啊,這是什麽地方,眼前所有的麵孔都是陌生的,不,豈止是陌生,個個臉上都殺氣騰騰、怒不可遏,咒罵的、喊冤的、訴苦的,還有呼天哭地的。

一時間白存禮真的有些手足無措,六神無主了。

他知道,此時此刻,他這個副縣長連一文錢也不值了。

白存禮像是被定住了,內心的恐懼像浪頭一個接著一個衝擊著他。

在這短暫的時間裏他好像什麽也沒想,腦子裏一片空白,甚至他以為,一時衝動的群眾會罵他,或者對他拳腳相加,他想,如果真的是那樣,他也絕對毫無怨言,畢竟,孩子之死他難逃罪責。

付大木在電話裏喊:“老白,你他媽的給老子聽清楚,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白存禮仿佛聽到了一聲炸雷,從恐慌中驚醒過來,他顫顫巍巍地問道:“大縣長,我……我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火上澆油哇,把事情搞大,搞得越大越好。”付大木在電話那頭也似乎意識到了白存禮的猶豫和膽怯,他怒吼道:“要不,你就等楚天舒來整死你吧。”說完,掛斷了電話。

橫豎是個死,那就再賭一把吧,白存禮咬咬牙,狠下心來,擠進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