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護衛

一應印信交割後,趙文華一臉語重心長道:“拙此恩典,全靠嚴閣老的青睞,做人可要知恩哦。”

見沈默唯唯應下,趙侍郎笑吟吟道:“你是朝廷的未來棟梁,但現在最應該做的是用功讀書,爭取早日中進士,點翰林。至於地方政務嘛,本就十分的複雜,又牽扯著抗倭大事,你一個小孩子就不要跟著亂攪和了,還是由我們這些老頭子操心吧。”

沈默一臉謙遜道:“學生謹遵大人教誨,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說著很誠懇道:“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對他的態度十分滿意,趙侍郎頷首笑道:“很好很好。”話鋒一轉道:“當然了,陛下對你還是有期許的,如果一封奏折都不呈上去,聖上會失望的。”

沈默一臉惶恐道:“請大人教我。”

“這個嘛……本官不好越俎代庖啊。”趙文華撚須為難道。

唐順之在一邊笑道:“大人久在中樞,胸有千秋,還請幫幫我這小師侄吧。”

“那就這樣吧。”趙文華這才一臉勉為其難道:“我每個月底,都會把一些該往上報的事情遞給你,你整理一下,用自己的語氣寫成奏章發出去。”

沈默感激莫名道:“多謝大人襄助。”

唐順之也笑道:“大人提攜後進,真有古仁人之風也!”

兩人一捧一吹。登時讓唐順之樂開了懷。忍不住笑道:“別人都以為我趙文華祭完海就要回去了。我偏要常駐浙江。做出點事情來給那些忘八犢子們看看!”

唐順之和沈默地目光飛速對視一下。均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詫……原本以為這家夥就是一陣刮過浙江地臭風。誰知他竟要變成一根爛釘。賴在這不走了!

趙文華沒有發現他們地異樣。笑眯眯地起身道:“我們出去吧。”

兩人分開左右。躬身道:“大人請。”便伴在他身側出門入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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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華出門放眼一看。謔。來地人還真不少。問了一下。一共是一千零八十四人。這些人裏。一部分是城內致仕地官員。更多地是近郊有名望地儒生、仕子、鄉紳、大戶。

能把這些位湊起來,可見唐順之是下了苦心了,這時沒有人知道他的用意所在,隻道是知府大人好大喜功,不願意在欽差麵前落了麵子呢。

欽差大人向大夥致意落座後,大夥西裏嘩啦的坐下,司儀這才高喊一聲:“開席……”菜品流水般地上來,無非就是些雞鴨魚肉,最值錢的就是每人一份天香鮑魚、一對琵琶大蝦,其實也沒什麽稀罕玩意……可大夥卻忍不住直吞口水,得使勁克製,才能不至於伸手去抓。

倒不是他們沒出息,而是大夥從早晨起來到現在未時過半,那是粒米未進啊,全靠一碗茶水和桌上的幹果蜜餞頂著呢。

耐著性子等著二位大人致完酒詞,大夥便風卷殘雲般的吃開了,饑腸轆轆之下,那吃相可就著實不咋地了,引得趙侍郎吃驚不小,心道:‘都說江南富庶之地,人人倉縻實而知禮節,怎地這般饕餮模樣?倒像我們雲南那裏的土人了。’卻不知都是他造得孽。

他坐的主桌上除了幾個老,便全是官員,食相自然要好很多……當然菜品也不是別桌可比,乃是特請給王府做過飯的大師傅烹製而成,山珍海味自不必說,一些尋常菜品也烹製的格外出色。

尤其讓趙文華滿意的是,桌上竟然有數道地道的雲南菜,盡數擺在了他地麵前,趙文華夾一筷子幹燒雞,就著紹興的女兒紅。嚼著嚼著,便如墜仙境一般,差點連舌頭也一齊咽下去。

再嚐嚐那葉包蒸豬肉、粽包蒸腦花、醃牛腳筋均是道地的令他熱淚盈眶。

見欽差大人落淚,眾人連忙問其原因,可是菜品不合口味。趙文華輕拭其淚道:“哪裏哪裏,吾離鄉半個甲子,不期在這裏又遇上了純正的味,一時動了思鄉之情罷了。”

眾人陪著唏噓一陣,趙侍郎便向唐知府討要那個廚子,唐順之命人將其叫過來當場問了,那廚子竟是十分願意,便直接成為了趙侍郎的侍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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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眾人吃喝一陣,沈默便陪著沈賀挨桌敬酒,沈賀先敬了三十桌,然後轉過頭來對兒子道:“子承父業……”便砰然醉倒過去,好在沈默眼疾手快,趕緊扶住,命沈安送到後院歇息。

他隻好打起精神,從第三十一桌敬起,用了半個時辰的功夫,

七十桌全都敬了一遍。雖然他所飲的酒裏,九成都水,但也架不住喝得太多,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便也醉倒了。

等他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了,隻覺一陣口幹舌燥,飲一碗春花調好的蜂蜜水,這才好了許多……揉一揉脹痛的腦門,沈默披衣出門,但見天上月朗星稀,院中杯盤狼藉,地上滿是魚刺雞骨、瓜果皮核,想是仆役們也累壞了,到現在還沒有收拾。

他看見有人坐在院子角落地花樹下,便有些搖晃的走過去,一看原來是沈老爺在獨酌。

沈老爺招呼他坐下,隻見桌上僅擺著醬牛肉,香豆和油豆腐,幾樣小菜,以及一個小酒壺。沈默輕聲問道:“都走了?”

沈老爺點點頭,笑一聲道:“賓客們回家的回家,投店的投點,趙侍郎也在唐府尹的陪同下,住進沈園裏去了。”說著給他倒一杯酒道:“還能喝不?”

沈默苦笑道:“實在是喝多了,聞著味就難受。”

“那就陪老頭子說會話。”沈老爺笑道:“今天是你地大日子,大伯真替你高興啊。”笑容卻十分艱難。

沈默輕聲問道:“大伯似乎有些惆悵……”

沈老爺歎口氣道:“你可知今日一切,都是我與唐知府商量著辦的?”說著飲一盅酒,麵是自嘲道:“若沒有我沈灼豁上一張老臉,挨家挨戶地散發請帖,僅憑知府大人,是不可能湊起這麽多頭麵人物來的。”

沈默微微吃驚道:“大伯您這是為何?”

“我一個削籍在家地清流,為什麽要如此奉承一個貪官汙吏?”沈老爺蒼涼笑著,竟將一杯濁酒直接倒在了自己整潔的衣襟上,沈默趕緊起身道:“大伯,您醉了。”

“我沒醉。”沈老爺扶著沈默地肩膀緩緩起身,使勁拍拍他的胳膊,雙目中滿是期望之情。

他想要說些什麽,卻如鯁在喉,無法出聲,隻好搖搖頭,在聞聲而來的沈京的攙扶下,出門回家去了。

夜風送來殷老爺那低沉蒼涼的聲音:“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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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院子裏已經收拾幹淨,地麵上看不見任何油汙,隻有空氣中淡淡的酒味,能讓人想起昨日的盛宴。

七個身材高大的兵丁站在剛剛衝刷過的青磚地麵上,他們身著破破爛爛的軍服,滿不在乎的望著立在台階上的巡察大人。

沈默雙手負在身後,苦笑道:“這麽說你們以後就吃我的、住我的了?”這老幾位便是朝廷配給他的隨扈了。

排在左邊第一個,笠帽上插根髒兮兮的雉尾的,是這七個兵的頭頭,他陪笑道:“大人,您老是欽差,弟兄們也算是京裏派出來的,餉銀俸米可都是在北京發,您總不能讓咱們每月都回一趟北京吧。”說著嘿嘿一笑道:“或者您能說動京營,讓他們每月把餉銀送過來也行。”

沈默微微頷首道:“這麽說本官就是你們的衣食父母了?”

“大人說的沒錯。”那群兵笑嘻嘻道:“我們要求不高,兩幹一稀,有魚有肉就行了。”“要是能每月能再給二兩銀子零花,那就再好不過了。”說著便放肆的笑起來。

沈默也跟著哈哈大笑道:“真是太滑稽了。”

“大人,我們的說法很可笑麽?”兵頭斂住笑容道。

沈默點點頭,淡淡笑道:“吃人飯就得服人管,既然把我當成衣食父母,就得拿出個做兒子的樣來。”

一群大頭兵麵麵相覷,想不到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竟然口氣如此之大。那兵頭一見他如此強硬,立刻軟下來,連聲陪笑道:“我們都是些粗人,說話不中聽,大人千萬別在意。”

沈默也放鬆表情道:“日子久了你們會知道,我沈某人絕不是個小器之人,隻要好好當差,夏有單衣,冬有棉祅,是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呢的。”說著話鋒一轉道:“但誰要是偷奸耍滑,作奸犯科,就立刻卷鋪蓋回你的北京去!”說著低喝一聲道:“聽到了沒有?”

經過了生與死的淬煉,他的氣勢完全不同於原先,竟然駭得這些兵丁每一個敢吱聲的,都乖乖點頭哈腰,表示一定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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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晚了,我盡量抓緊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