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零章 文明執法

當沈默出現在前廳,看到前來傳旨的太監身邊,左右各立著兩個身穿金色飛魚服,肩掛猩紅厚披風,腰挎鯊皮繡春刀的軍官。沈默對這身打扮並不陌生,當年在沈煉家門口,便見過一次,隻不過這次的品級更高些罷了。

但無論如何,都代表著同一個名字——錦衣衛!

強壓下心頭的恐懼,沈默行禮借旨。隻聽那太監聲音尖利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欽差辦案當秉公守法在先,爾浙江巡按監軍道沈默,安敢泯滅證據,欺君罔上?實乃狂妄不悖,目無王法之徒,立刻革去巡按監軍之職,著錦衣衛即刻解拿進京是問,不得有誤!欽此!”

“罪臣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太監將聖旨遞到他手裏,笑笑道:“解元郎快快請起,您雖然免了職,但還是舉人身份,也沒有定罪,不必自稱罪臣。”

沈默心頭疑惑,知道傳旨太監跟自己說這個作甚。

待他起身,太監便對左一個錦衣衛道:“剩下便是幾位的事了,雜家便先行一步了。”那人點點頭道:“去吧。”太監朝沈默行個禮,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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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太監走了,領頭的錦衣衛道:“下官北鎮撫司副千戶朱十三,見過解元公。”

“原來是十三爺。”沈默一欽佩道:“早就聽說6都督麾下有十三太保。各個武功蓋世肝義膽。今日一見果然勝過聞名呀!”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沈默麵對專政工具時地態度十分親切。力求給對方留下點好印象免吃那些沒必要地苦頭。

那十三是個相貌堂堂背熊腰地漢子。聞言心裏十分舒坦。竟溫聲笑道:“不知解元公可有什麽人要見。什麽時候起身方便?”

沈默這下更是吃驚。什麽時衣衛也改文明執法了?還問我這個專政對象地意見?這樣他深感受寵若驚一想。苦笑道:“我家裏人都在紹興友都去了北京。也沒什麽人要見地。”

誰朱十三笑笑道:“我看未必。方才來地時候。還見一些人。有老有少地。在外麵與門衛交涉呢。”

沈默心裏一緊道:“什麽人?”

“我又不認識十三搖頭笑笑道:“我又不認識。您還是自己出去看吧。”

“什麽?你們不限製我自由?”沈默今天的吃驚可真不小他先是想不到自己竟會被索拿進京,後是想不到衣衛的態度竟如此好,都趕上南京路上好八連了。

那朱十三卻不以為意的笑道:“解元郎會跑嗎?”

“當然不會了。”沈默笑道:“我是什麽人怎麽會跑呢?”

“那就是了,”朱十三也不問他是什麽人,便側身讓開去路道:“弟兄們在這裏烤火,等您回來咱們再去驛站。”

雖然搞不清是為什麽,但沈默還沒有賤到非要弄明白才行的地步,真誠謝過親切的錦衣衛後,便匆匆出去。門口的衛士也十分吃驚,沒想到他竟從臭名昭著的錦衣衛手下出來了,自然不會再阻攔。當沈默說:“開門!”時,便順從的將大門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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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一開,映入沈默眼簾的,便是老爹那翹以待的身影。沈賀也看見了他,憔悴的臉上登時浮起萬分驚喜,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父子倆對視片刻,目光中滿是激動、歉疚、擔憂、自豪、坦然、堅持和理解,這目光匯聚在一起,讓父親更加體諒兒子,讓兒子更加理解了父親。

隻見沈默一拎袍角,雙膝跪倒在門口,熱淚盈眶道:“爹,孩兒不孝,又讓您老擔心了……”

沈賀趕緊伸手去扶兒子,流著淚顫聲道:“沒事,沒事,快起來,告訴爹,他們準備怎麽處理你?”

“還不知道,”沈默輕聲道:“隻是讓我去北京……”

“押解進京?”沈賀畢竟是公門出來的,對這些術語還是很了解的。

“解拿進京。”沈默笑笑道:“至少不用上枷鎖,待遇還不錯吧。”

所謂‘解拿進京’確實比前更好些,一般是對五品以上官員的待遇,但就像‘絞刑’與‘斬’,實質上並沒有什麽差別的。所以沈賀不能像兒子那樣樂觀,滿臉愁雲慘淡道:“

何是好啊。”

卻聽從遠處過來一人勸解道:“親家不必擔心,賢婿是文魁星君下凡,自有天相護佑,定能逢凶化吉的。”

沈默一看是殷老爺,趕緊再拜道:“嶽丈大人。”

殷老爺身體不好,早些時候在外麵等了一會兒,便體力不支,去車上歇息去了,聽到動靜這才重新過來。沈默見他身邊各立著一個俊俏後生,一左一右扶著殷老爺。

他的視線一下子被邊那個俏立的身影全部占據……雖然穿著男裝,雖然未施粉黛,但沈默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讓自己魂牽夢繞的未婚妻,若菡。

若菡也是十分動,雖然不言不語,但是眼裏的深情和牽掛,是怎樣都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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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小兩口長久的凝視,殷老爺感到被無視,他咳嗽兩聲,生生掐斷兩人的視線道:“什麽時候出?”

沈默回過神道:“宜早不宜遲,就在這一兩日吧。”

“哦……”殷老爺點點頭道:“家不用擔心,我們兩個老家夥相互照應著,斷不會有什麽事的。”

沈也道:“是啊,不要擔心我們,隻管全力周旋,爭取早日脫苦海就是了。”

沈默點點頭,又聽殷老爺道:“去北京,千裏之遙,我對你有三個要求,務必做到。”

“好聽著。”沈賀在邊上幫腔道。

“嶽丈請講。”沈默恭聲道,心說嶽父與老實巴交的老爹比起來,實在太有演講了。

“第一是安全第一,第二是安全第一,第三還是安全第一。”殷老爺拍拍沈默的胳膊道:“我們老人也不求你聞達於諸侯,也不求你顯貴於朝堂,隻要你平平安安的回來,就算是種一輩子地,我們老人也不會怪你的。”

沈默不禁心下黯然,老丈人原先總是跟他很不客氣,說讓他中個狀元回來才算服氣,現在竟然種一輩子地都行,可見是極不看好自己此行的……這家夥的腦子結構確實異於常人,人家殷老爺好心為他減壓,他卻還因為別人對自己期望降低而失落。

殷老爺說完了,沈賀又開腔道:“你丈人說的話可記住了?不用擔心我們,保重自己的安全……”他的話絮絮叨叨,沒有條例,比殷老爺的水平差遠了,可沈默卻聽得格外窩心,不住的點頭。

趁老爹換氣的工夫,沈默也對兩人道:“您二老也保重身體,都健健康康的,我也少些牽掛。”

殷老爺點頭道:“放心吧,我身體好著呢,一口氣能走十多裏路。”

沈賀笑道:“臭小子,你爹我還不到四十,瞎操什麽心?”

“我不是怕您一著急,再翻了老毛病嗎?”沈默聲音一下子低沉下來道:“看樣子前些日子還犯過,對吧?”

沈賀是老實人,不會說瞎話,點頭道:“不過已經好了,這病就是秋冬交接的時候犯,現在進了冬,我又跟小夥子沒啥區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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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口說了好長一會話,殷老爺問道:“你能出來嗎?若是可以的話,咱們回去吃酒,給你踐行。”

沈默看一眼遠處若隱若現的人影,搖搖頭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小婿我要是敢邁出這個門,第二天就有人告我‘目無法紀,狂妄不羈’……”

“那就算了吧。”沈賀生怕兒子再倒黴,趕緊打住道:“親家,咱們就在這話別就行了,沒必要再回去了。”

殷老爺笑道:“我豈是那麽不懂事的呢?”便讓女兒去車上取了酒壇子,給沈默倒酒。

若菡端一碗酒,奉到沈默麵前,沈默偷偷瞧她,卻現她麵上的激動之色已經消失,現在是一片平靜……這又讓他好一陣失落,心說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了,怎麽連滴淚都不掉啊。

他便用眼神去勾引若菡,若菡卻隻還給他一片湖水般的寧靜,讓解元郎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意思,隻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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