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一章 窮則思變

現在二位主考大人的任務。便是選出本科會元。

徐階還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模樣。輕言細語道:“不知李閣老意下。那篇文章可以稱魁?”

李本心裏早有成見。聞言拿起一份。雙手呈給徐階道:“閣老。請看。這篇文章呼聲最高。”

徐階拿過來翻閱。那李本還在咋舌道:“可有好些年沒見到如此好文章了。”

徐階將三篇文章看完。抬起頭來。屋裏眾人都看自己。不由笑道:“諸位都在看我甚?”

李本笑道:“好容遇到這等鬼神工的文章。大家自然要|宗師如何品評了。”

徐階嗬嗬笑。擱下卷子搖搖頭:“依下官愚見。這個取個低低的名次吧。我看三百名正合適。”

“為何?”李本不禁大吃一驚。他薦的那文章。確實寫的極為出色。且用了數遍“於休“。他便想賣好於嚴世蕃。將其點為會元。一直以來。徐階都像擺設一樣。給他造成一種錯覺。好像自己說了就算數。現在冷不讓徐老頭給一下。還真是措手不及。

目結舌了半晌。本小聲道:“此就算不取元。點他作前十。也是夠資格的。如今卻直接把他`入百名開外。直接葬他前途。這隻怕讓人難以心服啊。傳了出去。恐對大人聲譽有損。招人話柄啊。”

徐階嗬嗬笑道:“嘉靖十一年十年的兩道聖訓。李大人難道忘了嗎?”

“那麽久遠的事。下官哪能想到。”李本悶悶道。

徐階依舊平靜水望著他。向西苑方向拱拱手道:“嘉靖十一年。聖上以科考文章純正博雅之體然無存。乃下旨。切禁會試鄉試取以艱險之詞奇癖之字嘩眾取寵者凡鉤棘奇之卷。一律落。嘉靖十七年。聖上又感科場舞弊日多。又命嚴查試官內外勾結。通關節買字眼。等十餘種舞弊手段一經查出。嚴懲不貸。”

他慢悠悠的說著李本的汗可就下來了。他又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自己的小把戲被徐階看透了。雙目中不由流露出乞求之色。

徐階卻連看都不看他摸一摸花白的胡須。嗬嗬笑道:“老夫年紀大了。把兩個不相幹的聖旨扯到一起作甚?閣老以為應該把哪一條去掉?”

李本知道徐階這是放自己一條生路。不停擦汗道:“去掉後一條。又沒有舞弊的。可能拿出來嚇。°

“好。”徐階點頭笑道:“那這個名次。李也沒意見吧?”

“沒有意見。沒有意見。”李本裏隻怪自己多事。那嚴世蕃又沒說要拿下會元自己何必要多此一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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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取中此卷的同考官仍不死心。他覺著問心無愧。還在那裏作最後的反駁道:“誰的文章敢說一定勝過這篇?”

徐階從點一點手下的幾篇文章道:“這五篇。都穩穩勝他數籌。”

眾人紛紛湊過來。-看往下看去。果然都詞真法老字字珠更可貴是中正平和。言之有物令人讀過之後神清氣。這些日子積攢下來的疲勞似乎都一掃而空。與之相。那篇文章也隻能算是上好。稱不了優異了。

大家都是識貨的。便有人輕聲道:“這些文章雖然各有千秋。但風骨上似相同之處。該是係出|*。”

徐階微微頷首道:“不知是哪位名師教出來的高徒。”便點一點道:“那就在這五位當點出會元吧。諸位意下如何?”眾考官無話可說。紛點頭。

“那諸位先選選看吧。”徐階說便閉目養神去了。

過了許久。眾考官兩篇文章。擱在徐階麵前道:“這兩篇難分伯仲。請大宗師定奪。”

徐階矚目一看。便見一篇文章的破題是:“善理財者。其道而自裕焉。”另一篇則是“傳者論裕國之道。不外乎經製之的宜而已。”便笑笑道:“諸位好眼光。這篇確實難分伯仲。選哪個都不為過。”

眾人知道這下選對便問道:“總要有個一二。還請閣老定奪?”

徐階頷首道:“這兩篇文章。無論從文筆功底。還是立意思想上。都是無可挑剔的。單純評論其文章本身。已經無法分清高下了。”

眾人紛紛點頭。都露出傾聽之色。想要聽聽徐閣老從什麽角度分高下。便聽

:“現在就的從陛下出這道題的用意來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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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出這道題。”靖帝悠悠道:就是為了問計。誰的對策能解決問題。誰就是本科會元。”畢竟是帝出題。最終解釋權和決定權。還在皇帝手裏。當然皇帝很忙。不會每份卷子都看。一般隻會過目前十名的卷子。

進宮稟報取中名單的徐階和李本肅立在殿中。聆聽聖訓。

嘉靖帝拿起擬取頭名的墨卷。先看那篇“傳者論裕國之道”不由讚歎道:“好書法啊。飄逸若仙。似乎還要勝嚴閣老一籌。”嚴嵩是公認的二十-第一書法家。這評價的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徐階和李本連忙道:“陛下眼光超卓。此人當的起書法大家。

“不過朕求的是國賢臣。不是書法家。”嘉靖淡淡笑道:“還看文章。”便又看那篇“善理財者”。這個字是最漂亮的館閣體。同樣無可挑剔。隻是比起那位來。少了些仙氣。確實稍差一籌。

再看其內。前者“傳者論裕國之道”。在治理的宜方麵著手。強調“裁汰冗員”“削減開支”。也就是“節流”;而後者則著重講開源與節流並重。全麵生財富裕的方法。

毋庸置疑。兩個法子都是解決問題道。但前者更正統。後者更激進。如果方才尋常時候。前者自然更符合朝廷選官的“中庸”之道。乃是更好的人選。但世易時移。大明朝過一百七十多年的發展後。許多問題已經是積重難返了…至少對討厭麻煩的嘉靖皇帝來說。是不願意觸碰那些雷區的。比說前者提到削減藩王開”“裁剪冗官”以及“淘汰宮人”等法子。哪不會引起軒然大波?不會引起一群哭訴的家夥。像無頭蒼蠅一般。圍在自己身邊?

歸根結底。還是嘉靖帝的私念在祟。他隻想盡量少些麻煩。讓國家過的去。讓自己有錢有閑修煉。隻要朕活著的時候能糊弄過去。哪管死後洪水滔天?

所以嘉靖帝雖然欣這篇文的書法文采。卻隻是草草看了兩眼。便將目光投注於第二上。

待看到“是君子生財也有道焉。固不必損下以益上。而經製宜。自有以裕於國也。”意思是。不必損害下麵人的利益。也有讓國家富裕的方法。這話實太對了。嘉靖帝精神為之一振。不由坐直了身子。又怕看錯了字。便伸伸手。黃錦趕緊將老鏡上。嘉靖帝帶上那眼鏡。看到精彩處還念出聲道:“然則何如?蓋天的本有自然之利。農田森林。山川海洋。皆乃我大明之疆域。乃祖宗之基業。今何以重農田而偏廢其餘?固恒見其不足爾。”讀到這。皇帝不由頷首道:“*。以往我們總是盯著的裏刨食。但大明朝的耕的就那麽多。卻要養活越來越多的子民。還的負擔四方征戰。早已經不堪重負了。確實應想想別的途徑了。”

兩位大學士唯唯諾諾道:“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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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者國之本也。以養民;商國之末也。以國哉。有國家者如樹。本末倒置固為謬矣。然有本末樹亦不榮。必內本外末。而後其財可聚也哉。”

“臣也不才。試舉一例。鬆江棉布。蘇杭綢緞。江西瓷器。福建茶葉。素為西洋佛朗機人所垂涎。嚐舉萬金以求之。若重開市舶司。保海路通暢。我大明之萬裏海疆。可千萬哉。”

“屆時以無窮之財。供有限之用。是以下常給而上常餘。雖國有大事年或大災。而三年九年之蓄。自可取之而不匱矣。”

輕輕摘下眼鏡。嘉靖帝喃喃道:“說的好。本逐末固然不對。但若是把國家的生財之丟了。就的淪落到今天這個步。”說著點一點這份卷子道:“徐閣老取這份為會元。確實是高見啊。”

徐階趕忙遜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