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八章 上朝嘍(下)

陪三位先生用過晚飯,天還沒完全黑,沈默便回後院去了。畢竟好久沒回家,不能在前麵待太久。

快到月‘門’‘洞’的時候,沈默看到胡勇從遠處走過來,突然想起那個人道:“請大夫看了嗎?”

“看過了,很棘手。”胡勇回道:“那人病得‘挺’厲害,大夫也說不出個丁卯來。”說著拿出一個小本來,道:“這是從他行李中找到的,看來這家夥沒坑人,確實是個世襲武將。”

沈默拿過來,湊在燈籠邊一看,乃是一張世襲武官家族的世係表,原來此人叫李成梁,遼東鐵嶺人,高祖李英是朝鮮國人,後內附大明,因戰功晉升為指揮僉事,世襲罔替,到他這兒已經是第四代了。

“遼東,李成梁……”沈默沉‘吟’片刻,突然猛地一拍胡勇的肩膀道:“想起來了”他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麽對這個名字耳熟了……上輩子曾經看過個電視劇《太祖秘史》,說得不是本朝太祖,而是清太祖努爾哈赤。沈默不喜歡清宮戲,所以隻看了個開頭,就沒再往下看,可仍對這個名字印象十分深刻——因為曆史上厲害萬分的努爾哈赤,在那部戲的一開始,就是在一個叫李成梁的遼東總兵府上為奴。還被李成梁扔進老虎籠子裏,當了一把角鬥士……雖然是為了彰顯清太祖的勇武,但設身處地想一想,這娃兒可真夠悲催的。因為他可不是斯巴達克斯那樣的奴隸,而是建州‘女’真酋長的兒子……

雖然因為曆史知識匱乏,不了解李成梁先生的豐功偉績,但想來能如此玩‘弄’‘女’真酋長的兒子,可想而知,應該是個厲害知己的人物吧。

‘如果能通過他,把那個努爾哈赤‘弄’死,’沈默立刻意yin起來:‘豈不是一了百了。’當然隻是想想而已,他還沒天真到以為,殺死個努爾哈赤,就能阻止‘女’真的叛‘亂’。

但‘女’真的崛起也並非不可遏製,時間還有的是,沈默相信隻要措施得當,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過無論如何,那李成梁都是個關鍵人物,而觀這個李成梁的身份和籍貫,八成與電視那個是同一人。

‘必須要重視起來……’沈默暗暗打定主意,把那小冊子遞給胡勇,道:“放回原位,好生照料這位李先生。”說著輕捋一下胡須道:“趕明兒我把那位李先生接回來,給這位李先生好好瞧瞧。”

胡勇被大人繞得頭大如鬥,隻得退避三舍。

進了垂‘花’‘門’,沈默正要往正屋走,卻見柿子樹下有人影在徘徊,便出聲問道:“誰?”

“老爺,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柔娘啊。”沈默站住腳,望著那窈窕的身影,微笑道:“這麽晚了還在外麵幹什麽?”

柔娘走到沈默麵前三尺處停下,清冷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顯得愈發嬌弱纖細。她怯生生的望著沈默,朱‘唇’輕啟,‘欲’言又止。

沈默心中升起一陣憐惜,伸手輕輕撫‘摸’她冰涼的麵頰,輕聲道:“咱們之間,還有什麽不好說的?”

感受到他手的溫度,柔娘嬌軀一顫,但沒有躲閃,而是微微閉上了眼睛,仿佛從中汲取到了力量一般。鼓足勇氣道:“妾身知道老爺不喜歡家眷過問政事,但實在是憋不住。”

“哦?”沈默不由笑著把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攥在自己的手中,道:“看來小柔娘有大事要跟相公談。”便拉著她往東廂房走去,道:“外麵怪清冷的,還是進屋說吧。”

“在外麵說吧,夫人還等著呢。”柔娘卻小聲道。

“沒事兒,還早著呢。”沈默笑道。

“那妾身快點說。”柔娘垂首道。

“慢點說也不要緊,”沈默哈哈一笑,看見有個人影,便道:“那個誰,去跟夫人說,今晚我歇在東屋了。”

“別,”柔娘急道:“老爺還是回去吧,我的事兒不急,改天再說也一樣。”

“囉嗦,”沈默佯怒,嚇得柔娘不敢再說話了,這才笑著擁住她單薄的肩頭,道:“走,進屋說去。”

不管嘴上怎麽退讓,沈默能在第一晚上就過來,柔娘還是打心眼裏開心的,所以把房‘門’一關,整個人好像都輕盈起來,拉著沈默在太師椅上坐下,柔聲道:“老爺累了一天,先洗個澡鬆緩一下吧。”便對自己的貼身丫鬟道:“含煙,和我去給老爺放水。”

“不洗了。”沈默搖頭道:“今天去澡堂搓澡了,幹淨著呢。”

“那我給老爺倒水洗腳。”柔娘是非要幹點什麽才行,又對含煙道:“早點去歇著吧。”含煙抿嘴輕笑,朝沈默道個萬福,便掩‘門’出去了。

待含煙走後,柔娘先伺候沈默除下衣袍,又給他沏了壺最愛的明前,然後去裏間搬出個一尺高的紅鬆木盆,那木盆極有分量,即使是空的,她搬起來都很吃力。

沈默趕緊起身,快步過去接過那木盆,佯裝責怪道:“這麽嬌弱個人,咋能幹粗重活兒?”

“奴家真沒用……”柔娘吐吐小丁香,又去爐子上提水。這些活往昔都是‘侍’‘女’們幹的,今天她有別的事,所以過早的支開了自己的丫鬟。

“得了,待這兒別動。”沈默見她持著手就要去拎壺,趕緊一把將她拉住,自個往手上墊塊棉布,拎起了黃銅水壺,道:“小心燙著,怎麽心不在焉的?”

柔娘低下頭,聲如蚊鳴道:“人家歡喜的。”說完將他按在椅子上坐好,把那木盆擺端正,雙手提起銅壺,微微一傾,粗粗的一線熱水,便注入木盆之中,白‘色’的水汽蒸騰而起,帶著一股鬆木香氤氳騰起。

沈默深深吸口氣,將那股鬆香味慢慢吸進腹中,頓覺四肢百骸、通體舒泰,愜意地眯著眼道:“這桶是新的吧。”

“老爺真識貨。”柔娘伸手試試水溫,點頭笑道:“確實是從沒用過的鬆木桶。”

“嗯,隻有新的才能有這個味。”沈默從鼻孔嗯一聲,點頭道:“用過一次就沒有了。”可見沈老爺不是不會享受。

這時柔娘把個小板凳放在身後,款款坐下,目光柔媚道:“老爺,奴家伺候您洗腳……”這時她已經除下外裙,隻穿著裏麵的白紗單裙,挽起衣袖,‘露’出嫩白的兩段手臂,伸過去輕輕挽起沈默的‘褲’‘腿’。

待沈默將雙‘腿’慢慢浸入盆中,柔娘便伸手為他按著‘穴’位搓腳。沈默隻感到她柔軟的雙手,在雙足慢慢撫摩,雙‘腿’登時柔軟舒適,疲勞盡消,愜意的直點頭。整個麵容都鬆弛了下來,上半身靠在椅背上,顯得十分舒坦。他以拉家常的語氣,懶洋洋的發出聲音:“不是有事兒要說嗎?”

“嗯……”柔娘輕嗯一聲,繼續給沈默洗腳,但手上的力道開始忽輕忽重,‘穴’位也拿捏不準了。

沈默等了一會兒,還沒等到她說話,便溫聲道:“你跟了我十多年,在我心裏早就是妻子一樣,有什麽話盡管說,就算是不妥的,也不會傳出這個‘門’。”

收到他的鼓勵,柔娘慢慢抬起來麵龐,一雙眸子水氣氤氳的望著沈默,終於啟齒道:“奴婢聽說,先帝頒了遺詔,要為嘉靖一朝冤死的官員平反,是真的嗎?”

“嗯……”沈默微微皺眉,雙腳踩在水裏,問她道:“問這個幹什麽?”

“妾身,妾身就是想知道……”柔娘垂下螓首,眼淚濕了衣襟。

“別哭別哭,”沈默趕緊用袖子為她擦拭眼淚道:“我說就是,是有這回事兒,新君登極詔上也重提了,不過不是為冤死的,而是建言得罪者……”說著定定望著她道:“看來這裏麵有你的親人。”

“至親……”柔娘已是梨‘花’帶雨:“爹爹……”

“唉……”輕歎一聲,沈默將她拉起來,攔住懷中,緊緊抱住道:“小可憐兒,終於可以說出嶽父大人的名字了嗎?”

聽他說‘嶽父’,柔娘嬌軀一震,但旋即搖頭道:“我不配提起先父名諱……”

“該打,”沈默心中一痛,知道她有淪為婢‘女’的經曆,若是大官人家的‘女’兒,肯定對舊人故事羞於啟齒。便故作輕鬆道:“那又不是你的錯,是‘混’賬的法令,讓你被父親牽連而已;再說你現在也是敕命夫人,不丟老丈人的臉了吧?”

聽沈默如此善解人意,柔娘一麵流淚,一麵使勁點頭,伏在他耳邊,呢喃道:“我爹爹姓曾,名銑,乃故太子太保、兵部尚書、三邊總督……”

得到了十年前就想知道的答案,沈默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震驚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難以置信道:“你是曾大帥的‘女’兒?”

說出埋藏多年的秘密,柔娘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無力的靠在沈默的臂彎了,小貓似的蜷著,嬌軀微微的顫抖,顯然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

沈默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曾大帥很快就會官複原職、恢複名譽了,你也要變回曾大小姐了。”說著一臉擔心道:“會不會不跟我過了呀。”

柔娘輕輕搖頭,麵頰靠在他的‘胸’膛上,呢喃道:“我是柔娘,不是什麽曾大小姐,永遠都是柔娘……”說著說著,她突然抬起頭,小聲道:“老爺,這件事先不要和夫人說,好嗎?”

“呃……”沈默微笑道:“你想多了,若菡是很大氣的。”雖然現在比國初的環境寬鬆多了,但商人之‘女’的地位,還是遠遠趕不上官宦人家的小姐,柔娘不想因為些無聊的比較,破壞了目前安詳的生活。

“等妾身自己告訴夫人吧……”柔娘想得很細,如果沈默回去說,萬一讓若菡誤會她在邀寵就不好了,還是改天找個時間,自己坦白的好。

“那好,我裝作不知道。”沈默嗬嗬笑道:“老爺我善解人意吧?”

“嗯。”柔娘點點頭,卻是破涕為笑。這一笑如曇‘花’初放,讓沈默好一個驚‘豔’,喉頭一陣顫動道:“老爺我不止善解人意,還善解人衣……”原來一陣肌膚相摩,早把他心頭的火苗給勾起來了。

柔娘何嚐不是?加之終於把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道出,身心更加輕鬆,六識更加敏感。在沈默熱辣辣的情話中,她已是星眼‘迷’離、水汽氤氳;朱‘唇’嫣紅,半開半閉;俏臉滾燙,羞不自勝了……但這次她沒有閃躲,而是如溫順的小綿羊,臥在他懷中,仁君品嘖。

窗外濃雲彌空,星月不見。兩人溫存良久,情火益熾,柔娘原有‘隻為出來難,任郎恣意憐’之意,此際漸入佳境,隻感渾身綿軟,心如火熱,一絲力氣也沒有了。隻能任其寬衣解帶,同入鴛鴦帳中,作回巫山好夢。

雲收雨歇,柔娘癡癡的靠在沈默懷中,表情似在回味,又似思索著什麽。

“想什麽呢?”沈默輕撫著她光滑的‘玉’背道。

“妾身在想,老爺這麽斯文一人,”剛有了魚水之親,柔娘說話也大膽了些,伏在他耳邊吃吃笑道:“怎麽方才就那麽粗野呢……”

“粗野不好嗎?”沈默苦笑道:“憋得久了唄,以後就斯文了。”

“其實,其實老爺在外麵,逢場作戲也沒什麽,”柔娘環著他的脖頸,膩聲道:“夫人也是默許的。”

“嗬嗬,現在不是年少輕狂、走馬章台的時候了……”沈默搖搖頭,歎口氣道:“再說都是些可憐‘女’子,我哪忍心隨意玩‘弄’……”說這話時,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孤獨的倩影,一時竟有些癡了。

見老爺突然發呆,柔娘怎會不知他想起了心底的傷,心說怪不得老爺這些年不再出去尋歡作樂。原來都是因為那個‘女’人……

回過神來,沈默輕輕‘吻’一下她的秀發,低聲道:“我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老爺隻管吩咐就是,妾身這裏,還有什麽需要商量?”柔娘慵懶的靠在沈默的臂彎,一番濃雲密雨後,她早就累得不行了,已經快要睜不開眼。

但沈默的下一句,一下讓她清醒過來:“陛下想給皇長子找個陪讀,跟我打聽咱們家平常來著。”

柔娘一下緊張起來道:“老爺怎麽說的?”

“嗬嗬,”沈默淡淡一笑,道:“我不是問你嗎?”這話就忒不地道了,顯然他早就有了答複。

柔娘何等聰明,自然明白了沈默的意思,幽幽道:“非得平常嗎?他才五歲啊……”

“也不一定是他,”沈默不好意思的笑道:“戶部張‘侍’郎的小兒子,還有高閣老的孫子,好多人選呢。”

聽他這樣說,柔娘又關切道:“這個陪讀是幹什麽的?是好事兒壞事兒?”

“就是陪著皇長子念書唄,孩子麽,一個人念書悶得慌,得有個伴。”沈默笑道:“當然是好事兒了,皇長子將來必定是太子,教他的都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咱們自家可請不起,這得占多大便宜啊。”說著笑笑,壓低聲音道:“再說和太子成了發小,你說對平常將來有什麽好處?”

柔娘聽了,頓時患得患失起來,一麵擔心孩子小,離不開娘親,另一麵,又覺著這是個關係到孩子前程的黃金機會,實在不舍得放棄。便問道:“能見天回來不?”

“這個恐怕不行,”沈默道:“肯定是有早課的,那時候宮‘門’還沒開呢。”

“那就見不著他了嗎?”柔娘一下子就紅了眼圈。

“那倒不至於,每個月總能回來幾天吧。”沈默回想自己給隆慶上課的時候,不是很肯定道:“經常會有休息的……”在潛邸教了隆慶幾年,沈默發現他最大的特點就是懶,動不動就泡病號、不上課,但一說要和他下棋,馬上聖體痊愈,下一天也不喊累。

希望這樣愛惜身體的皇帝,也會愛惜自己的兒子吧……

“那……老爺拿主意吧。”柔娘沒想到沈默會走神,兀自沉浸在左右為難中:“什麽決定妾身都接受。”

“嗯,這事兒日後再說。”沈默點點頭道:“不早了,睡吧,日後想睡個囫圇覺,可就難了。”

“為何?”柔娘不解問道。

“你以為哪個皇帝都不上朝啊?”沈默嘟囔一句,沉沉睡了過去:“苦日子就要來了……”

沈默這邊呼呼大睡,紫宸殿裏的隆慶皇帝卻失眠了,倒不是因為偌大的宮室他睡不慣,而是為即將到來的早朝而忐忑。白天已經演練了無數遍,似乎沒什麽難的,可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那些大臣一個個麵紅耳赤,七嘴八舌的吵吵嚷嚷,腦袋裏仿佛有一窩蜜蜂在嗡嗡直叫,讓他片刻不得入眠。

枕邊的李娘娘也讓他搞得不得安寢,又發作不得,隻好耐著‘性’子安慰隆慶,可怎麽說都沒用,她一賭氣,隨口道:“實在不行,把那些大臣當成大白菜,就一了百了了。”

隆慶卻眼前一亮,讚道:“好主意,就當他們是一棵棵白菜,孤……哦不,朕還有什麽好緊張的?”於是念叨著道:“大白菜,大白菜……”念了幾百遍,終於沉沉睡去了。

邊上的李妃卻被他的魔音灌腦,搞得清醒無比,見隆慶睡著了,遂怒目而視,比劃口型道:‘大你個頭白你個菜’

也不是完全不會寫‘女’人吧……

最後一天了,看在俺都三更的份上了,大家把壓箱底的月票投出來吧……未來太遙遠,俺隻要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