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唐恩的勝利宣言（下）
大家似乎都陷入了沉思，唐恩看著空空如也的酒杯才回過神來：“我們剛才講到哪兒了？”
“職業足球的本質。”沃克提示道。
“很好，職業足球的本質。勝利。”唐恩把沃克麵前的半杯酒也拿過來一口幹了，伯恩斯看見一桌子的空酒杯，幹脆起身給這個精神亢奮的酒鬼拿酒去了。
“呃，你說的不錯，托尼。不過漂亮的攻勢足球為什麽就不能奪取勝利和冠軍呢？”沃克還有不同意見。
唐恩點點頭：“好吧，讓我用事實來說服你。拿最典型的世界杯來舉例，我們從遠往近數，年代太久遠的就算了。自從1970年那屆無比華麗，無比強大的巴西國家隊之後，獲得冠軍的都是什麽球隊？1974年德國，他們是踢的好看的球隊嗎？德國人踢球什麽時候好看攻勢過了？踢的好看的是荷蘭隊，全攻全守，開創了一個全新的流派，偉大的米歇爾斯，偉大的克魯伊夫，偉大的荷蘭，結果呢？他們是亞軍。1978年，依然堅持全攻全守的荷蘭還是亞軍，他們輸給了東道主阿根廷，你能說那屆阿根廷比荷蘭踢的更漂亮嗎？繼續，1982年意大利，意大利和德國人一樣，他們靠著混凝土一樣的防守和一個曾經踢假球的小子拿了冠軍，他們踢的好看嗎？那屆世界杯後大家都說意大利是攻勢足球的代表了嗎？沒有。1986……呃，這是一屆奇怪的世界杯。”
唐恩這麽說有他的理由，沃克也會深表讚同的。因為這屆墨西哥世界杯對於英格蘭人來說有著不堪回首的回憶，馬拉多納的上帝之手和連過五人是英格蘭人無法抹去的恥辱。不管馬拉多納在中國人或者其他國家的人心目中有多崇高的地位，在不少英格蘭人眼中，他就是一個騙子。
“……那屆冠軍是馬拉多納一個人的，不是阿根廷的。我們再往後數，1990年世界杯，亞軍阿根廷，冠軍德國，點球點球點球……我隻記得這些。能說明什麽？攻勢足球的代表是點球嗎？”唐恩嗤笑起來。“1994年巴西，四次奪冠的巴西隊在他們國內被稱為什麽？‘巴西足球曆史上最醜陋最保守的一支國家隊’，佩雷拉從來就不是什麽崇尚進攻的主教練，桑塔納才是桑巴足球的教父。但是那屆世界杯結果怎麽樣？他為巴西帶回了失去二十四年的世界杯。不管決賽踢得多麽難看沉悶，他是冠軍教練！他的地位無人可撼，這就說明了一切，人們隻認冠軍。接下來是1998年，如果沒有齊達內，法國隊能獲得冠軍嗎？顯然不能。但是那屆法國隊有了齊達內就是最優雅最漂亮的球隊了嗎？羅納爾多和巴西人不會同意的。況且法國隊能夠進入決賽，和齊達內一點關係都沒有。接下來2002年……”唐恩看到沃克一臉興奮，嘴巴微張，欲言又止。“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想提醒你，巴西隊最後拿了冠軍，3R，攻勢足球！”沃克總算找到反駁唐恩這套“歪理邪說”的有力證據了。“羅納爾多，裏瓦爾多，羅納爾迪尼奧，羅伯特·卡洛斯，卡福。你瞧這些人的名字和他們踢的足球。”
唐恩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伯恩斯拿著兩大杯啤酒走過來，奇怪的問沃克：“托尼怎麽了？”
沃克聳聳肩：“我不知道，我隻是告訴他2002世界杯的得主是大打攻勢足球的巴西。”
伯恩斯微笑著把酒地給沃克，另外一杯放在唐恩麵前。“你們在爭論這個嗎？”
看到啤酒，唐恩不笑了，他坐起來舉起杯子，一口氣喝掉了五分之一杯。抹抹嘴邊的泡沫，唐恩決定給德斯好好上一課，他說到點子上了。
“你說的不錯，那屆巴西隊很強大，攻擊陣容要說世界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3R是非常棒的進攻戰術，在加上巔峰狀態的巴西雙翼，很完美。他們的獎勵就是那座金光閃閃的獎杯。羅納爾多甚至破了六球的詛咒，看上去似乎更是攻勢足球大行其道的佐證。”
沃克點點頭，微笑著看唐恩如何反駁。
“但是……你知道那屆世界杯上巴西隊十八個進球都是怎麽進的嗎？”
這話把沃克問愣住了，他可沒在意過這些。當時他光顧著給英格蘭隊加油了。
“我告訴你，有百分之七十的球，在進門之前被傳遞的次數沒有超過五腳。這是很合理的次數，多了就太繁瑣，而且可能貽誤戰機。”百分之七十這個數字是唐恩胡說的，不過大概差得不多。唐恩在那屆世界杯後看過某本專業足球雜誌中詳細剖析了巴西隊的進攻方式，文章中援引英國某足球研究機構分析出來的這段數據，具體內容他已經記不清楚了，不過那個“五腳”他相信自己沒記錯。
“這說明了什麽？”
“這說明了什麽？！天啊……這就是現代足球的典型樣本！超過五腳的進攻就太羅嗦了……效率低下，毫無用處。那些華麗的足球不就是強調更多的控球，強調更多的傳遞嗎？巴西隊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我們，足球沒必要始終把球控在腳下，也沒必要有更多的傳遞。那屆世界杯上巴西隊控球率可並不占優。1970年世界杯決賽上巴西隊的那個進球是經典，但不適用於其它所有比賽，其它所有球隊。那是在一個特殊情況下出現的特殊進球。”唐恩始終對阿根廷在2006年世界杯上的那個連續二十四腳傳遞的進球不屑一顧，不管外界對此球評價多高，他也堅持自己的觀點：傳遞更多才進球，隻能說明這支球隊的進攻效率太低。“你連續倒腳五十次，中間盡情的展示球員們秀麗的腳法和出眾的跑位，不讓對手碰到一次球，然後漂亮的射入對方球門，1：0。而我的球隊呢？在你連續倒腳五十次的時間段裏，每五次倒腳進一個球，10：0。你覺得哪個好？”
沃克被唐恩問住了，他張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其實答案很簡單，傻子都知道選後者，不過沃克就是不能接受唐恩那套理論，他怎麽聽都覺得不對勁，哪點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你認為巴西很攻勢，我也這麽認為。但是這個攻勢足球和我們平常意義中的攻勢足球又不一樣，斯科拉裏的巴西隊其實和傳統的桑巴足球大相徑庭，更歐化，更現代，更直接，也更致命。現代足球講究效率，因為它總在不停的高速轉換著攻防，節奏更快。連續長時間控球和倒腳其實都不符合現代足球的要求了，這是必然的。”唐恩其實很想給兩人舉例巴西的卡卡為何會被稱為“現代前腰”，和魯伊·科斯塔、裏克爾梅這種“古典型前腰”有什麽區別。不過此時的卡卡還在巴西國內的聖保羅踢球，歐洲人對他幾乎一無所知，用他舉例太過唐突，毫無用處。
“更多時間的控球和傳球意味著更多的失誤可能。現代足球的戰術基調是盡量減少自己失誤，而迫使對方犯錯。我們通過嚴密的防守搶下對方的球，從自己開始控球起就意味著對方也可能隨時隨地用同樣的辦法搶回去，所以三傳兩倒，就把球送進對方大門是最經濟的做法，也是最現實最有效率的戰術。”接著酒精的作用，唐恩這個“票友”給兩個真正的職業球員上起了現代足球戰術課。
“你……你是說控球無用嗎？”沃克驚訝的問道。
唐恩順著沃克這句話，把他的“控球無用論”和盤托出。“我認為多餘的控球確實很沒用。控球隻要維持到我們進球就行了。五腳傳遞非常理想，多了就是浪費時間浪費效率，我理想中的足球是簡單實用，直接高效的足球。這是最能夠帶來勝利的足球。那種從後場倒腳一直倒到對方門前然後讓人家一腳踢回自己後場，接著被對方反擊進了球的踢法非常愚蠢可笑。”唐恩想到了網上一個帖子，裏麵是各個國家板的戰術板，上麵畫滿了球隊的傳球方式和路線。當然這和誇張，不過卻真實地反應了那些國家隊的戰術風格。看著一黑板都是亂七八糟，七拐八繞的傳球路線，唐恩笑的最開心。而那張圖是屬於他很欣賞的巴西隊的。
後來這支被譽為地球最強大的球隊，被佩雷拉自己稱為“領先世界足球三十年”的巴西隊，擁有羅納爾迪尼奧、羅納爾多、阿德裏尼亞諾、卡卡，號稱史上最強、比3R還要強的攻擊組合“魔幻四方陣”的奪冠大熱門，連四強都沒進，就“恥辱性”的打道回府了。
另外一支在小組賽打進了連續二十四腳傳遞進球的阿根廷，擁有號稱當今足壇唯一的“古典前腰”裏克爾梅，擁有N個“馬拉多納”的接班人，他們的成績卻和巴西一樣，止步於八強。高舉攻勢足球大旗的球隊在2006年德國世界杯上全麵潰敗，最後獲得冠軍的是發揮更穩定，更高效，防守更出色的意大利。
“我得再重申一遍，也許球迷們會非常喜歡看那種連續傳了五十次都不落地的‘空中接力’，但是我不喜歡。我隻喜歡把球打進對方球門的結果，和贏下比賽。在此之前我不管那個球是怎麽進的，也不管這比賽是怎麽贏得。有句話說的好：結局好的事就是好事。”
唐恩說完了，開始悶頭喝酒。剛才說他的口幹舌燥。
沃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托尼……我總覺得你的想法太極端了，你完全把控製球的踢法扔到了垃圾堆裏麵……”
“不不不，我沒有扔到垃圾堆，我隻是認為如果不能取得勝利，我們就得換個方式踢球。從我們最近兩場比賽可以看出來，過多控製球並不能給我們帶來勝利和進球。足球比賽的最終目的就是獲勝，同樣進攻的最終目的是進球。為什麽現在人們都本末倒置了呢？一味強調漂亮的控球，漂亮的場麵，他們以為這樣就能進球？太可笑了，進球有很高的偶然性。百分之八十的控球不能說明有八個進球。我的足球很簡單，拋開那些繁瑣的東西，直接追求結果。德斯，我認為森林隊的訓練要改改了，我們應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讓球隊進球，而不是如何控球上麵。”
伯恩斯在旁邊一言不發，若有所思。
“我是森林隊的主教練，我必須為這支球隊的成績負責。如果隻是一場中立的比賽，我相信大家都喜歡看雙方你來我往，大打攻勢足球，我也喜歡。但是如果有森林隊的比賽呢？你們希望看到什麽？難道不是森林隊贏球嗎？隻要贏球了，其他一切都不是問題。”
唐恩正在說著，門口突然響起一陣喧嘩，又湧進來一批來喝酒聊天的球迷。唐恩回頭看了看，發現來的正是“老熟人”——邁克爾一夥。他對沃克說：“瞧，邁克爾他們是堅定的反對我的人，如果你不確定我剛才說的是否正確，我們可以去問他們對我說的話怎麽看。”
說完，唐恩端起酒杯迎了上去。
邁克爾身邊那個胖子最先看到唐恩，他叫了起來：“喂，我們的主教練先生已經辭職做酒保了嗎？”這喊聲頓時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唐恩身上。
唐恩很感謝這個胖子，因為那正是他要的效果。不過嘴巴上還是要刻薄一些。“這酒是我自己喝的，胖子。”
胖子撇撇嘴，“你想要做什麽？”這話說出來，他旁邊的人都警惕起來。
“好了，夥計，我今天不是來和你們吵架或者打架的。”唐恩看著這群一臉戒備的人，擺了擺手。“隻是我有一個問題，希望聽聽你們的答案。”
“我們為什麽要回答你的問題？”胖子頂了回去。
“回不回答隨便你，我問了啊。作為球迷，你們更喜歡看到什麽樣的比賽？”
一群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唐恩為什麽要這麽問。“當然是好看的比賽！”有人回答了。
“什麽叫好看的比賽？”因為不知道聲音是從哪個角落傳來的，唐恩隻是盯著邁克爾大聲問。
“更多的進球，更漂亮的配合，花哨的過人！”那個聲音也高聲回答。
後麵的沃克聳聳肩，對伯恩斯搖了搖頭。
“那如果贏不了球呢？”唐恩大聲問。
那個聲音沉默了。
於是唐恩轉過身對其他人問道：“如果你們喜歡的漂亮華麗的足球贏不了球呢？你們還喜歡它嗎？你們每個周末去體育場為球隊加油，為了什麽？”
“因為我們喜歡足球，我們支持森林隊！”胖子說話了，他的話得到了不少人的響應。
唐恩不屑道：“那為什麽前段時間球隊成績不好的時候，你們要噓自己支持的球隊呢？”
“為什麽不能噓？因為你們成績不好！”胖子指著唐恩說，這句話他一定在心裏憋了很久。同樣的，他得到了大家的支持。
伯恩斯看著這番問答，臉上露出了微笑。顯然那些人已經跌入了唐恩挖好的坑裏，卻還不自知。
“可你們說了支持的是球隊，沒說球隊成績不好就不支持了。英格蘭的球迷傳統可是忠誠噢！”
這句話問的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那……是為了榮耀，為了我們自己的榮耀！”胖子好不容易想出一個理由。
“榮耀？”唐恩瞪著胖子反問，“真是一個好詞。那我問你榮耀哪兒來的？天空中掉下來的嗎？”
胖子徹底被問得啞口無言了。他不笨，他知道唐恩為什麽這麽問，自己早掉進了他的圈套裏。
“我告訴你們，榮耀從何而來！”就像在球場中指揮比賽一樣，唐恩大聲喊道，“榮耀從勝利中來！靠冠軍彰顯！失敗的球隊沒有榮耀可言，支持它的球迷們也談不上榮耀。隻有勝利，隻有勝利才能帶給你們榮耀！”
沃克對伯恩斯說：“托尼喝多了。”
伯恩斯點頭表示同意。
唐恩確實喝高了，他今天的話格外多，他也想把這些話講出來，讓更多的人聽。以前在成都酒吧喝酒的時候，他無論說什麽都會被那些人嘲笑，然後喝高的他自然就是一場混亂的鬥毆了……
如今他站在這裏，他希望自己說出來的話能夠得到認同。
“你們愛森林隊，我毫不懷疑。但我同樣清楚，沒有人會無條件的愛一支隻會輸球輸球再輸球的隊伍！我厭惡失敗，我希望我的球隊每次比賽之後都是勝利者！隻有這樣，才會有他媽的榮耀！榮耀不是天天掛在嘴邊就有的，那需要球隊用勝利去換！”
吼完，唐恩稍微歇了口氣，隨後他問道：“現在告訴我，你們喜歡什麽樣的比賽？”
領頭的邁克爾終於開口了，“你他媽的廢什麽話，唐恩先生？我們當然喜歡勝利了，我們還喜歡球隊這個賽季之後就回到超級聯賽，我們最喜歡下個賽季就成為該死的聯賽冠軍，下下個賽季我們就是歐洲之王！”
唐恩看著這個曾經的“仇人”笑了，“看來我們英雄所見略同啊，邁克爾。”隨後他張開雙臂，對全場球迷大聲說道，“沒錯！勝利，冠軍！我喜歡這樣的足球，隻要是我帶隊，我就要求球隊踢出這樣的足球來。一切為了勝利，一切為了冠軍！不能夠獲勝的球隊是爛球隊，不能夠帶隊獲勝的主教練那簡直……他媽的爛透了！”
“沒錯！”有人端著酒杯跳上了桌子，高高在上振臂呐喊，“我也他媽的喜歡勝利和冠軍！”他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的熱情回應。
唐恩趁熱打鐵，舉起酒杯。“今天晚上大夥兒的酒我請了。為了勝利，幹杯！”
“為了勝利！”
“喔喔喔！為了勝利！”
“為了——他媽的——勝利——！！”
“幹——杯！！！”
酒吧仿佛變成了嚎叫派對現場，所有人都將手中的杯子高舉，杯中的酒映出的是一張張興奮的歇斯底裏的臉。
看到唐恩張開雙臂仿佛要把整個酒吧擁抱進去的背影，沃克輕輕搖頭：“伊安對我說，托尼是調動更衣室氣氛的高手。但我覺得他說不對，托尼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調動氣氛的高手。”
“同意。”伯恩斯舉起酒杯和沃克碰在了一起，“我喜歡這口號。為了勝利，幹杯。”
“幹杯！”
酒鬼們還在嚎叫著“勝利”，與酒精狂歡。唐恩轉身走了回來。
沃克先舉手投降：“我服了，托尼。我支持你的戰術，就按照你心裏想的，構建一支為了勝利的球隊吧。”
唐恩笑笑，扭頭去看伯恩斯。
“托尼。嗯，你知道……我是一個堅定的森林隊球迷。一個忠實的森林隊球迷肯定不希望看到他的球隊輸球對不對？”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肯尼，德斯，謝謝你們。”
“別高興太早，托尼。如果你的球隊還是連續輸球，一蹶不振的話，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不介意把你脫guang了扔大街上。”肯尼笑道。
“嘿嘿，我不會給你們這種機會的。”
伯恩斯一拳打在唐恩的胸前：“好好幹，托尼。”
沒有其他多餘的話，唐恩感受到了一個老球員，老球迷的期盼有多重了。
“我會的，我希望下個賽季我們能在超級聯賽。到時候我請你們所有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