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派人也不討厭馬屁精
早餐後趕回市裏,田曉堂馬上向華世達作了匯報。聽說塗老板有恃無恐,拚命搪塞責任,不肯接受那個市局作出極大讓步的重修方案,華世達十分惱火,在屋子裏踱來踱去,氣得說不出話來。
田曉堂把塗老板揭發陳春方的情況說給華世達聽了,華世達感到很震驚,問道:“這事屬實嗎?陳春方有這麽糊塗,這麽大膽?”
田曉堂答道:“我估計不會有假,塗老板還不至於誣陷他吧。”
華世達恨恨地罵道:“這個陳春方,真不是東西。上次讓他溜脫了,這一回,絕不能放過他。”
田曉堂說:“時間不等人,您說下一步該怎麽辦?還跟塗老板交涉嗎?”
華世達思忖片刻,道:“容我再想想吧。今天暫且放下這個事,我們先商量一下怎麽去省廳找郎廳長。我打算下午去省城,那個主樓工程的事也著急呀。”
田曉堂說:“行。我先給尤廳長打個電話,問問郎廳長在不在省城。”
田曉堂掏出手機,撥了尤思蜀的號碼。鈴聲響了很久,尤思蜀才接電話。
稍事寒暄,田曉堂說:“剛上任的華局長想過來拜見郎廳長,不知郎廳長出門沒有,明天有沒有時間接待?”
尤思蜀說:“郎廳長人倒是沒出省城,不過他事情挺多的,能不能抽出時間,現在還說不準。你們先過來吧,來了再看情況。”
田曉堂忙說:“好的。這事還得麻煩你先給郎廳長通報一下,以便他作出安排。”
尤思蜀支吾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田曉堂感覺尤思蜀的態度不夠爽快,就對華世達說:“我還是覺得,尤廳長隻怕做不好這個引見工作。”
華世達不以為然道:“他倆雖然有些疏遠,但畢竟是上下級關係,尤廳長還不至於在郎廳長麵前連話都講不上吧。”
下午,華、田兩人帶上王賢榮,坐著小牟駕駛的奧迪,趕到了省城。在省廳附近找了家賓館住下,華世達安排道:“晚上請尤廳長過來,我們接他吃個飯。”
田曉堂覺得這樣也好,華世達跟尤思蜀還不熟,在一起喝喝酒、說說話,拉近一下距離,這很有必要。田曉堂就打電話發出了邀請,尤思蜀說:“哪能讓你們請我的客呢。到了省城,你們是客人,應該由廳裏來接待才對。不過,我今天晚上確實有點事,恐怕抽不開身……”
尤思蜀好像很客氣,田曉堂卻感覺他不夠熱情,似乎不大願意過來參加這個飯局。正不知說什麽好,華世達在一旁道:“你把電話給我,我來跟尤廳長說幾句。”
華世達用一種分外親熱的口氣,跟尤思蜀聊了起來,並再次發出邀請,也不知那邊說了些什麽,隻聽見華世達說:“就這麽說定了,我們在這邊恭候!”說完就收了線。
田曉堂問:“他答應啦?”
華世達說:“答應了,6點鍾過來。”
田曉堂愣了一下,很快又明白了。剛才尤思蜀說晚上有事,不能來赴宴,不過是托辭而已。尤思蜀不願來的真正原因,是華世達沒有親自給他打去電話,讓他覺得自己受了輕視。後來華世達跟他通了電話,這個疙瘩被解開了,尤思蜀才又鬆口答應過來吃飯。田曉堂暗想,尤思蜀這人真是虛偽。回想起尤思蜀曾做過的偷偷將幾套珍稀煙標占為己有的下作事,對他便越發厭惡起來。
說好6點鍾過來,可一直等到6點45分,尤思蜀才姍姍來遲。田曉堂覺得他是在故意磨蹭,大概是對華世達的不太懂禮數仍有些不滿。
酒宴上的氣氛比較沉悶,不時出現冷場。田曉堂對尤思蜀沒有好感,喝酒的興致就不高,懶得跟尤思蜀拚酒,也不愛多講話。華世達不善豪飲,幾口酒下去就滿臉通紅,不可能陪尤思蜀喝到盡興,加之與尤思蜀又不太熟,就沒有多少共同話題可聊。王賢榮到底身份低了點,雖然能喝,卻不好衝到前麵去當先鋒。尤思蜀本來心裏就有點小疙瘩,現在又沒人使勁地勸酒、敬酒、鬧酒,就覺得華世達他們不夠真誠和熱情,這頓酒便喝得有些不爽。
尤思蜀離開時,華世達提起見郎廳長的事,尤思蜀噴著酒氣道:“明天等我電話吧!”
晚上,華世達待在房間裏,哪兒也沒去,田曉堂隻好過去陪著他,兩人就明天跟郎廳長見麵後怎麽匯報商量起來。正談著,門鈴響了。
田曉堂打開房門,隻見外麵站著王賢榮。王賢榮手裏提著一包東西,見開門的是田曉堂,不免有點意外,愣了半晌,才說:“田局長也在呀。”
王賢榮跨進房間,對華世達笑道:“我看您剛才在酒桌上隻顧陪尤廳長喝酒,幾乎沒吃什麽菜,主食也吃得很少,怕您這會兒餓壞了,就買了點鹵豬耳,一碗皮蛋粥,您快趁熱吃了吧?”說著就打開塑料袋,將吃食擺到茶幾上。
田曉堂暗暗吃驚。他沒想到王賢榮為了討好華世達,心思竟然如此細密,服務竟然如此周到。
華世達卻不大領王賢榮的情,皺眉道:“誰讓你買這些的?我不是早跟你說過嗎,要當好一名辦公室主任,就得多琢磨事,少琢磨人,不要成天淨想著怎樣討好領導,應該多想想怎樣把工作做好。”
王賢榮忙點頭道:“是,是。”臉上卻不見有多尷尬。俄頃,又說:“您講的很有道理。不過我又覺得,辦公室主任的第一職責,就是為領導搞好服務。所以辦公室主任琢磨人,實際上也就是在琢磨事;辦公室主任將領導服務好了,也就是把工作做好了。再說,做辦公室主任的,多琢磨領導,服務好領導,讓領導能集中精力琢磨更多的大事,做好全局性的工作,比辦公室主任自個兒琢磨點小事,做點份內工作,顯然更有意義,更有價值。”
華世達笑了起來:“賢榮你這家夥,真是巧舌如簧,我都被你繞糊塗了。”
王賢榮知道華世達已轉變了態度,忙將筷子遞過去,說:“您快吃吧,吃完了再批評也不遲,不然粥就冷啦。”
華世達接了筷子,說:“好好,看見這鹵豬耳,我覺得還真有點餓了。”
見華世達轉怒為喜,田曉堂不由感慨不已。華世達是個正派人,可仍然抵不過王賢榮的馬屁功夫,兩個回合就軟了下來。
田曉堂突然想起唐太宗的一則軼事來。唐太宗李世民有一天在樹下乘涼,指著樹說:“這樹長得不錯。”站在一旁的宇文士及趕緊連聲附和:“皇上聖明,這的確是一棵好樹!”唐太宗見狀,勃然大怒道:“魏征整天勸朕要注意提防馬屁精,想不到你就是朕身邊的一隻馬屁精!”話音未落,宇文士及已撲通一聲跪倒,一邊磕頭一邊滿臉委屈地辯解道:“皇上聖明!大臣們每天都在朝中勸諫您小心這小心那的,使您不能開心顏。現在小人有幸侍奉您左右,如果不說幾句中聽的話,您老人家做這個皇上還有啥樂趣呢?”一席話,說得唐太宗龍顏大悅,怒氣頓消。
唐太宗算得上是一位明君了,他還能聽進去大臣們的逆耳之言。可就是這樣的賢明皇帝,在骨子裏頭終究還是喜歡馴從的奴才,喜歡聽一些媚言諂語。這大概就是人性的弱點吧。唐太宗尚且如此,華世達一介縣級官員,又哪能例外!
第二天上午,華世達和田曉堂吃過早餐,就待在房間裏等候尤思蜀的消息。可一直等到上午11點鍾,仍不見尤思蜀來個電話。華世達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顯得焦躁不安。田曉堂暗暗感覺不妙,卻又不好對華世達明說。想了想,還是主動給尤思蜀打去電話詢問情況。
尤思蜀的回答有點漫不經心:“郎廳長一大早就到省政府開會去了。我準備等他開完會回來就跟你們聯係的,可到現在仍不見他的人影。你們不要太著急,再等一等,一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
田曉堂將尤思蜀的話告訴華世達,華世達苦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急也沒用,我們等到下午再說吧。”
下午3點鍾,終於等來了尤思蜀的電話。華世達以為尤思蜀大概已跟郎廳長說好了,就興奮地催田曉堂快接聽。
田曉堂撳下接聽鍵,剛叫了聲“尤廳長”,就聽見尤思蜀說:“真不湊巧,郎廳長下午5點要飛北京,去部裏聯係工作,恐怕沒時間接待你們了。”
田曉堂噢了一聲,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猜測,尤思蜀也許沒機會對郎廳長提這個事,也有可能尤思蜀講了,郎廳長卻沒理睬。不然,郎廳長在去機場之前,還是能夠抽出一點時間來的。
尤思蜀又道:“這次你們見不到他,隻有過兩天再跑一趟了。”
田曉堂無奈地說:“也隻好這樣了。謝謝你,尤廳長!”
華世達似乎已看出了端倪,聽田曉堂介紹過電話內容,不由歎了口氣道:“見一下郎廳長,怎麽就這樣難呢?”
王賢榮在一旁笑道:“能不能見到郎廳長,關鍵靠引見人。我昨天在酒桌上就有種感覺,尤廳長好像對我們的事不太熱心。”
華世達說:“現在說什麽都已晚了,隻有等下一次了。”
田曉堂感覺王賢榮似乎話中有話,卻又不好追問,就沒有做聲。
2、為了航拍,不惜冒犯韓副市長
星期一上午,田曉堂帶著報社一位副總編和兩位記者,守候在高速公路出口處,迎接常揚的到來。
常揚戴著無框眼鏡,身材高大魁梧,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儒雅之氣。一見麵,田曉堂對他就頗有好感。
常揚說:“什麽客套都不用講,我們抓緊時間,馬上投入采訪。這幾天,我仔細研究了你提供的那套材料,已經擬出了一個詳細的采訪提綱。我想今天的采訪就從幾個社區開始……”
田曉堂沒想到常揚人還未到雲赭,就已準備得這麽充分,忙說:“好的,好的,我們聽您安排。”
在兩天的采訪過程中,常揚幾乎是馬不停蹄。他走訪了很多部門和基層單位,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資料。常揚如此認真和敬業,讓田曉堂十分感動。
陪同常揚采訪時,田曉堂見縫插針,與常揚交流了自已對雲赭市創衛工作的一些認識和看法。常揚對他的觀點十分認同。常揚說:“田局長很有思想嘛。你這些想法,我會吸收到稿子中去。”
離開雲赭時,常揚對田曉堂表態道:“這兩天收集了大量素材,我心裏完全有了底。雲赭市的創衛工作有自己的獨到之處,有不少鮮活的經驗,值得寫篇大文章。我有信心把通訊稿寫好,也相信這篇稿子能上省報頭版。”
田曉堂感激道:“謝謝常主任!讓您費心了!”經過這短短兩天的接觸,他對常揚已經十分信賴。
剛送走常揚,又迎來了暢放公司攝製組一行7人。
星期三上午10時,在高速公路出口處看見暢放公司的豐田麵包車,田曉堂急忙大步迎了過去。到了跟前,隻見車上走下一位穿牛仔褲的年輕人,看樣子不過二十五六歲。田曉堂心想,這個人應該不是羅亦晚,羅亦晚不會這麽年輕的。不想穿牛仔褲的年輕人向他伸出手來,笑道:“您是田局長吧?我是羅亦晚。”
田曉堂吃驚不小。他掩飾著自己的驚訝,與羅亦晚握了手,熱情道:“羅總好!歡迎你們來雲赭!一路上辛苦了!”
一位年輕女子也下了車,她穿著一身休閑裝,紮著個馬尾辮,顯得格外陽光、靚麗,讓田曉堂不由眼睛一亮。他正在猜測這個女孩是誰,就見她衝自己打起了招呼:“田局長好!”
她的嗓音是那麽甜美,這甜美的嗓音他不算陌生。他頓時明白了,她就是那位接電話的女孩。他忙跟她握手,說道:“你好!我們已經打過交道了。”
羅亦晚在一旁介紹道:“她叫甘露,是我們公司的策劃總監。”
對暢放公司團隊超乎想象的年輕,田曉堂再一次感到了驚訝。甘露能來到雲赭,而且還真有那麽漂亮,田曉堂心裏便湧起一陣莫名的興奮。
住進宏瑞大酒店後,田曉堂建議攝製組上午休整一下。他們從北京連夜趕過來,長途跋涉,也夠辛苦的。羅亦晚卻說:“不用休息了,我們現在就來商量一下。”
甘露也說:“我們一點也不累,還是抓緊工作吧。”
在酒店會議室,雙方進行了深入的溝通交流。田曉堂介紹了雲赭市創衛工作情況,重點介紹了工作中的特色和亮點,代表雲赭方麵對匯報專題片提出了具體要求,同時也暢談了個人對專題片如何策劃、創意的一些思路和想法。
田曉堂說完後,羅亦晚笑道:“田局長講得這麽全麵,這麽透徹,讓我很受啟發。我就喜歡跟您這種情況熟悉、頭腦清醒、思想活躍的行政官員合作,因為我們之間很容易產生共鳴、達成共識。攝製組這幾天如何開展工作,我的想法是,今天下午和明後兩天,我們深入下去采訪調查,盡快熟悉情況、收集素材,增強感性認識,為起草策劃文案作好準備。接下來,我們就設計策劃文案,打出攝製預算,雙方談定收費金額,簽訂攝製合同。第三步,就是創作專題片腳本,全麵投入拍攝。然後,我們回北京,進行後期製作……”
田曉堂說:“羅總這樣安排很好,我們會積極協助和配合你們。”
甘露說:“田局長剛才反複強調專題片要有一流質量,要有新意和深度。其實,這一點您不用太擔心。我們暢放公司賣的就是創意,我們的秘密武器就是創新。目前,這類匯報專題片已形成了一定的套路和模式,帶有很濃的八股腔,我們就是要堅決打破傳統套路、模式,摒棄八股腔,采用現代設計理念,從內容到形式進行脫胎換骨的創新……”
田曉堂點頭道:“你講得很好。我相信你們!”
接下來的幾天,羅亦晚、甘露帶著攝製組白天四處采訪,晚上就坐下來分析討論。見他們如此投入、如此專注,田曉堂心底的最後一絲擔憂也煙消雲散。
星期六下午,策劃文案和攝製預算送到了田曉堂手上。看過策劃文案,田曉堂十分滿意,甚至有一絲驚喜,因為不少點子和創意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個人的一些思路和想法,也被吸納到了文案之中。
田曉堂問:“這個策劃文案是誰執筆起草的?”
羅亦晚笑道:“當然非我們暢放公司的首席才女、策劃總監甘露小姐莫屬!”
田曉堂忍不住讚歎道:“甘露人雖年輕,筆下卻很見功力啊!”他對甘露的好感頓時又增加了幾分。
甘露謙虛道:“田局長高抬了。這文案中的主要思路和觀點都是羅總和您提出來的,我不過是作了一下記錄和整理而已。”
在看攝製預算時,羅亦晚在一旁解釋道:“我們每一筆開支都是精打細算的。這樣算下來,加上我們還給了一定優惠,你們將支付的總費用是14.5萬元。這個費用其實並不高,因為我們提供的是一流的作品。為了保證質量,我們使用的都是最先進的攝像器材,我們還將製作片頭動畫,請交響樂團錄製背景音樂,這些都需要花錢。還有,我們將請趙忠祥為專題片配音!”
田曉堂大為驚詫:“請趙忠祥配音?”
甘露在一旁咯咯笑了起來,解釋道:“準確地說,是模仿趙忠祥的聲音配音。我們公司有個特殊人才,他模仿趙忠祥老師的嗓音簡直可以以假亂真。由他配的音,從來沒有人懷疑過那不是趙忠祥。”
羅亦晚笑道:“這個事您到時不妨含糊其辭,不必對領導說穿,讓他們誤以為那就是趙忠祥在播《動物世界》,嗬嗬!”
田曉堂暗想這個主意不錯,嘴上卻隻是說:“這樣愚弄領導,恐怕不好吧?”
羅亦晚說:“關於文案和費用的情況,請您盡快向韓市長匯報,征得他同意後,我們雙方就簽訂合同,轉入正式創作和拍攝階段。”
田曉堂說:“好的,我馬上去找韓市長。”
羅亦晚說:“在拍攝過程中,還有兩件事需要您協助一下。一是我們想搞航拍,需要借用一駕直升飛機。二是我們想讓唐書記在片子中露麵講兩句話,點出這個專題片的主題。這兩個事需要您出麵聯係。”
甘露補充道:“要想反映一座城市的概貌,要想畫麵有視覺衝擊力,就不能沒有航拍鏡頭。至於讓主要領導出鏡,這已經很俗套了。不過我們的表現方式不同,會讓領導的亮相也有新意,而且與全片的內容和畫麵融為一體。”
對他們這種敢想敢幹、力求完美的工作態度和作風,田曉堂感到由衷的欽佩。他也覺得有了航拍鏡頭後,專題片無疑會上一個檔次,隻是要借用直升飛機,又讓他十分為難。他說:“直升飛機的事,我來跟韓市長說說,看能不能借到。讓唐書記上鏡頭,這很有必要。你們能處理得藝術一些,那當然更好。”
田曉堂不敢耽誤,立即找到了韓玄德。韓玄德看完策劃文案,點頭道:“這個東西弄得真是不錯,不虧是國內一流的影視公司,比周傳猛那幫人馬可強多了。”
田曉堂又匯報了費用問題,韓玄德也沒提出不同意見。他說:“一分錢一分貨!你不得不承認,人家的創造性勞動就值這麽多錢!這筆錢怎麽湊齊,你可得跟符有才、周傳猛商量好。”
田曉堂談到請唐生虎出鏡的事情,韓玄德說:“這事須請示唐書記。我這就來跟唐書記聯係,若他在辦公室,我們馬上過去,借這個機會,向他全麵匯報一下外宣工作的進展情況。”
見韓玄德已抓起了座機話筒,田曉堂忙說:“還有一件事情……”
他提起借直升飛機搞航拍,韓玄德愣了一下,說:“這幫年輕人,鬼點子真是多!我看好像沒必要弄那麽大的動靜吧,不過是一個匯報的短片嘛!再說,直升飛機也實在沒地方可借。這事就不要再提了。”
田曉堂不免有些失望,又感到很焦急。待韓玄德聯係上唐生虎,跟隨韓玄德一起去麵見唐生虎時,他心裏還在想直升飛機的事情。
兩人進了唐生虎的辦公室,唐生虎示意他倆落座,對田曉堂笑道:“小田你的膽子不小嘛!居然敢撇開老符和老周,另外花錢請人來搞外宣。”
見在外一貫嚴肅的唐生虎竟然開起了玩笑,田曉堂的心情為之一振,忙笑著說:“我可是請示了韓市長的,哪裏敢擅自作主!”
韓玄德接過話頭說:“現在就可以看出,當時小田當機立斷,另請高明的做法確實很正確。”韓玄德介紹了省報記者部主任常揚前來采訪和北京暢放公司正在雲赭開展策劃、攝製的情況,說了請唐生虎上鏡頭的事情,但對航拍一事卻隻字未提。
唐生虎高興地說:“小田做得很好。我們內地幹部最大的不足,就是思想不夠解放,眼界不夠開闊,辦事縮手縮腳,缺乏大胸襟、大膽識、大氣魄、大手筆。小田你請來了省報的知名記者,請來了國內一流的影視公司,不管最後效果如何,先能夠想到這一點,走出這一步,這就已非常了不起!”
唐生虎公然這樣評價他,田曉堂有點受寵若驚,忙謙虛道:“我還沒有這麽高的覺悟和認識,當時隻不過想盡心盡力,把外宣工作做得更好。”
韓玄德拿出匯報專題片的策劃文案,請唐生虎審定把關。唐生虎認真看過後,用“耳目一新”四個字給予了肯定。他說:“說句實話,讓小田來牽這個頭,我是冒了點風險的,當時還多少有些擔心。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小田幹得不錯嘛。”
韓玄德也附和道:“小田確實不錯,很有主見,做事也很講方法,是塊好料子啊!”
田曉堂都被誇得不好意思了。他覺得有些奇怪,唐生虎平時不苟言笑,更不會輕易表揚人,今天卻一反常態,一再地讚揚他,他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
唐生虎端起了茶杯,這個動作隻怕是要送客了。唐生虎最後說:“小田你還有什麽困難?有困難也可以跟我說的。”
田曉堂馬上想到對唐生虎提出借直升飛機搞航拍的事情。從唐生虎做事大膽的一貫風格看,他應該會支持這個事。而且,他很可能也有辦法借到直升飛機。隻是韓玄德對這事不大讚同,現在貿然對唐生虎提起,肯定會冒犯韓玄德。可這事又很有必要做,眼下如果不開口,隻怕再也找不到機會,航拍無疑就要泡湯,專題片的質量和效果將會大打折扣。田曉堂來不及多想,倉促間作出決定,還是應該跟唐生虎說一下,哪怕為此冒犯韓玄德也在所不惜。
唐生虎聽後,表態果然很幹脆:“這個主意不錯嘛!雲赭好像還沒有搞過航拍吧。咱們真是落後啊!”
韓玄德早已收斂了笑容,不冷不熱道:“這個主意好是好,可上哪兒去弄直升飛機呢?”
唐生虎思忖道:“這倒是個問題,讓我來想一想……”
田曉堂不敢看韓玄德,就緊盯著唐生虎,期待著他能想出辦法來。
唐生虎想了半天,終於想到鄰市有一個軍事基地,那裏可能有直升飛機。唐生虎說:“我來跟基地的湯副司令打個電話,問下情況。”
幾分鍾後,借用直升飛機的事情,就被唐生虎三句話、兩個哈哈搞定了。
出了唐生虎的辦公室,韓玄德緊繃著臉,一聲不吭。田曉堂的心情很好,卻又生怕在韓玄德麵前把這種歡喜的情緒流露出來。
3、外宣工作做得好,唐書記提出了更高要求
這天,田曉堂接到了常揚的電話。常揚告訴他,通訊稿已經寫好,送給省報一位副總編審看,那位副總編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到時上省報頭版不會有問題。
田曉堂一聽自然高興,連忙表示了感謝。
常揚又說:“我把稿子通過電子郵箱發給你,你們看後如果有修改意見,請及時反饋給我,我再作些調整。”
田曉堂笑道:“常主任是大記者,您的大作我們豈敢妄言修改!我們隻是學習、欣賞!”
收到電子郵件,田曉堂迫不及待地打開細讀。半小時後,他一口氣讀完了這篇題為《碧水藍天新雲赭》的長篇通訊,滿心的激動幾乎難以抑製。他想,資深記者就是資深記者,一出手真是大不一樣,這篇稿子立意高遠、挖掘深透、文筆靈動,跟雲赭日報的記者當初弄的那個初稿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一天後,田曉堂又接到了甘露的電話。
“田局長您好!”甘露的甜美嗓音越過千山萬水,從手機中清晰地傳了過來。
田曉堂對甘露的嗓音印象特別深刻,此時突然聽到這可人的聲音,他的心竟然莫名地一顫,忙說:“甘露好!你是在北京嗎?”
甘露說:“我在北京,準備馬上來雲赭,將製好的專題片送過來,此時正在趕往機場的路上。我想請您派輛車到省城機場接我一下,我大概在兩個半小時後抵達那裏。”
田曉堂開玩笑道:“那有什麽問題!為了向你表示最熱烈的歡迎,我準備親自駕車去省城接你!”
甘露哈哈大笑道:“怎麽敢勞駕您!您開車接我,我可受不起,還是辛苦您的司機跑一趟吧。”
田曉堂說:“好好,我讓司機馬上出發。他叫甘來生,跟你是家門。我就在宏瑞大酒店恭候,等你過來吃晚飯,為你接風洗塵!”
甘露到達宏瑞大酒店時,已是晚上8點多鍾了。將行李箱放進房間後,田曉堂就帶著甘露直接來到了樓頂酒吧。
田曉堂曾跟著劉向來在樓頂酒吧享受過月光晚餐,感覺很不錯。他想甘露這樣的年輕白領,最講究就餐環境,最喜歡那種小資情調,這正是他今晚選擇樓頂酒吧的原因。
田曉堂的判斷果然沒錯。甘露一進酒吧包間,就小孩子似的歡呼雀躍道:“哎呀,我看見了天上的星星呢,一顆、兩顆、三顆……真沒想到,你們這兒還有這麽時尚的酒吧。我們前些時在這裏住了一個星期,隻怕是忙昏了頭,竟然沒有發現這樓頂上還別有洞天!”
田曉堂點了兩份西餐,兩人邊吃邊聊。他已經見識過了這位漂亮女子的才氣,對她很有好感,便說:“你和你們暢放公司來雲赭幫我們策劃專題片,讓我思想上很受觸動。你們的年輕有為,你們的創新精神,你們的敬業態度,都令我歎服。跟你們一比,我感覺自己真是老氣橫秋、思想僵化……”
甘露笑道:“我們公司的確很有活力和創造力。市場競爭很殘酷啊,如果喪失了活力和創造力,我們就會失去立足之地,就會被淘汰出局。我們也是被逼出來的。您說自己老氣橫秋,我可不能認同。您才比我大幾歲,就敢倚老賣老!”
田曉堂嗬嗬笑了:“我倆不屬於一個年代,你正值青春妙齡,而我眼看著就要步入中年了!”
甘露調皮地說:“田曉堂同誌,不要把自己說得那麽老嘛。站在我們女孩子的角度看,您現在正處在男人一生中最有魅力、最有味道的時期,豈能妄自菲薄,辜負這大好年華?”停頓片刻,又輕聲說:“您知道麽,像您這個年齡段的男人,被稱為少女殺手,對年輕女孩子的殺傷力最強。”說著,甘露瞥了田曉堂一眼,目光竟有些火辣了。
田曉堂不免有點慌張,忙用玩笑掩飾道:“有殺傷力的,隻是那些鑽石王老五,像我這樣的窮酸男人,莫說對少女毫無吸引力,就連中年婦女都不願拿正眼瞧呢。”
甘露咯咯大笑,說:“您也太不自信了吧。說來您也許不會相信,其實您的魅力就讓我覺得無法抗拒。如果我在雲赭生活,就會狂追您,非把您弄到手不可,哪怕您已經結婚了呢!我不在乎什麽名份,隻求一朝擁有,不管天長地久。可惜我在北京,離這兒太遠,追您也不大方便,成本太高,隻好忍痛放棄這個念頭,嗬嗬。不過,我這麽說,隻怕有冒充少女之嫌,不好意思啊!”
田曉堂笑道:“你不是少女,難道是老女不成?”甘露說話如此大膽,讓他很吃驚。他想,甘露的話隻怕是信口開河,當不得真的。她雖不至於愛慕自己,但對自己頗有好感,這倒是不用懷疑的。哪個男人都希望自己能給漂亮的女子留下難忘的印象,這大概也是男人的一種虛榮吧。
甘露又說:“您剛才還說自己思想僵化,我更不敢苟同了。我看您思想不僅不僵化,而且還很開放、很活躍、很前衛。匯報專題片中的很多創意和點子,都是出自您的頭腦嘛。說句實話,這幾年我也接觸過不少行政官員,大多數留給我的印象都不佳,他們的裝腔作勢和不學無術讓我尤其厭惡。而您卻跟他們大不一樣。您的君子風度、務實作風和創新思維,在官員中真是相當少見。對這一點,羅總也深有同感。我覺得,您也很適合在我們暢放公司工作。”
田曉堂沒想到甘露這麽評價他。這麽看來,她說想追他,隻怕也不完全是玩笑話。他自嘲道:“我上你們暢放公司去幹什麽?你們公司員工的平均年齡隻有26歲,我比你們的平均年齡還大十歲,去了也隻能做個顧問,嗬嗬。”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天,氣氛顯得分外融洽。上次甘露他們雖然在雲赭工作了一周,田曉堂卻一直沒有機會和她單獨接觸。今天能夠坐在一起傾心交談,田曉堂感覺心情特別舒暢。
從酒吧下來,甘露邀請田曉堂去房間觀看一下專題片。田曉堂當然很想看看專題片的效果,可又覺得這麽晚了跟一個年輕女子同處一室不太合適,猶豫了片刻,因為牽掛著專題片,還是跟著甘露去了。
在筆記本電腦上看完35分鍾的專題片,田曉堂激動得幾乎要失控。他真想深情地擁抱甘露,向她和她所在的暢放公司表示衷心的感謝。他評價道:“片子真的很棒,從主題提煉、結構框架到畫麵質感、配音效果,都很到位!特別是‘趙忠祥’的聲音,簡直讓人癡迷!”
甘露笑道:“您滿意就好。我們竭力追求的,就是讓客戶滿意。”
田曉堂說:“明天一上班就送給韓市長看,韓市長看後再請唐書記親自審定。我滿不滿意並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滿意。”
甘露說:“其實我覺得您滿意很重要,因為您還比較內行。他們雖然官比您大,但不一定比您更有發言權。”
田曉堂笑了起來,說:“甘露同誌啊,你這話可是犯了官場大忌的。領導永遠都是對的,領導永遠最有發言權,你就是再有本事,也高明不過領導,嗬嗬!”
甘露撇撇嘴道:“官大一級壓死人,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空氣中浮動著一種難以言狀的幽香,這香氣顯然來自甘露身上,讓田曉堂暗暗有些沉醉。他意識到自己也該走了,可雙腿就是不聽指揮。
又待了一會兒,田曉堂終於不大情願地起身,準備告辭。甘露衝他眨眨眼,嘻笑道:“您今天陪了我半夜,老婆大人居然沒有打個電話來查一下崗。看來,她對您很放心嘛!”
田曉堂沒想到她還跟自己開這種玩笑,忙回道:“你個小姑娘懂什麽呀!她哪是放心,她是懶得管我呢!”
第二天早上,陪甘露吃過早餐,田曉堂給韓玄德打了電話,不想韓玄德卻說:“我就不用單獨審片了。我看這樣吧,我已約了唐書記,上午10點鍾向他匯報工作,你們10點鍾也到唐書記辦公室來,我陪唐書記一起看這個片子。”
田曉堂忙說:“好的,我聽您的。”他聽出來了,韓玄德的口氣有點冷淡。韓玄德不願先看專題片,也有些不大正常。看來,上次他不聽韓玄德的話,擅自作主向唐生虎匯報借直升飛機搞航拍的事情,把韓玄德得罪得不輕,以至於他現在還有些耿耿於懷。
在市委小會議室,用投影放完專題片,田曉堂和甘露都把目光投向唐生虎,緊張地等待著唐生虎表態。可唐生虎卻掉過頭,不露聲色地問韓玄德:“韓市長,你覺得怎麽樣?”
韓玄德看了看唐生虎,見他一臉沉靜,一時也估摸不透他的真實態度,就很謹慎地說:“從總體上看,還是不錯的。”
這話模棱兩可,說得相當圓滑,既可以理解為“很好”,也可以理解為“尚有不足”,總之有很大的伸縮空間和回旋餘地,足以以不變應萬變,和唐生虎的看法對接。唐生虎聽了有些不滿意,說:“我覺得不是總體上不錯,而是各個方麵都非常好,我很受震憾!”
韓玄德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慌亂,馬上笑眯眯地改口道:“確實是非常好。我剛才那麽說,隻不過是表示謙虛。”
田曉堂在一旁打圓場道:“專題片能有這個效果,靠的是韓市長指導有方。在策劃、製作的各個環節,都是他在為我們把脈定調。”田曉堂這麽說,既是替韓玄德解圍,也是向韓玄德示好。
韓玄德笑了笑,沒有言聲,算是笑納了田曉堂對他的“表揚”。唐生虎嗯了一聲,大概是認可了田曉堂的說法。
田曉堂看了看甘露,又說:“為弄好這個專題片,北京暢放影視公司作出了很大努力,花費了大量心血!”
唐生虎望著甘露笑道:“謝謝你們!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了不得!”說完,唐生虎又瞥了田曉堂一眼,目光十分溫和。田曉堂暗想,唐生虎隻怕是對他不攬功的態度頗為滿意。
甘露卻替田曉堂表起了功:“感謝唐書記對我們的勞動成果給予高度肯定。專題片能有這個樣子,田局長也起到了重要作用。片中許多創意和點子,其實都是他提供的。”
唐生虎點頭道:“好,好!”接著又說:“這個片子亮點很多,那些航拍鏡頭確實增色不少,還有趙忠祥的配音,把品位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韓玄德說:“小田你好像從沒對我講過請趙忠祥配音的事,你跟我也賣關子啊?”
田曉堂笑了笑,說:“我是想給您一個意外的驚喜呢。”
唐生虎說:“你們暢放公司也真有能耐,把國嘴趙忠祥都請動了。”
甘露笑了笑,含糊而又機智地回答:“我們公司有句口號:沒有辦不到,隻有想不到。”
接下來,唐生虎又仔細閱讀了常揚采寫的那篇題為《碧水藍天新雲赭》的長篇通訊,也表示十分滿意。
唐生虎興奮地說:“看來,外宣工作將會為這次創衛成功發揮不小的作用。你們別小看這個專題片和這篇通訊,如果運用得當,其威力會非常大。創衛檢查考核結果是靠分項評分評出來的,這個評分標準其實並不好把握,如果我們在檢查一開始就通過專題片和通訊稿,給檢查考核團領導留下鮮明的好印象,給他們以積極的心理暗示,這種印象和暗示必然會影響他們的判斷,評分時便會就高不就低。”
韓玄德笑道:“唐書記真是太有遠見了!”
唐生虎接著說:“你們也知道,今年參加全省創衛的地市一共是三個。現在有充分的準備工作作保證,我想把追求的目標還要定高一點。這次創衛不僅要通過,而且要高分通過,要在三個創衛地市中爭奪總分第一,我們應該有這個雄心壯誌!”
田曉堂沒想到唐生虎突然把目標提得這麽高,看來隻怕是專題片和通訊稿讓他陡增了不少信心。
韓玄德作為具體負責創衛迎檢工作的市領導,立即毫不含糊地表態道:“您這個意見很好。我回去後迅速召集指揮部的同誌們開會,傳達您的指示精神,研究確保拿到第一的具體措施。”
唐生虎說:“你們去研究吧,必須做到萬無一失,誌在必得!”頓了頓,又道:“據我了解,檢查考核的日期有可能提前,你們一定要抓緊時間。小田那個通訊稿要搶在檢查考核前,在省報頭版上發出來,你也要趕快聯係好!”
韓玄德和田曉堂異口同聲道:“好,好!”
臨走時,唐生虎又叫住三人,說:“我突然有個新想法,雲赭一直沒有形象宣傳片,不如就利用這次拍專題片的一些影視資料,特別是航拍資料,請暢放公司再製作一個2分鍾左右的宣傳片,放在雲赭電視台長期播出。”
韓玄德馬上說:“您這個想法很好,我們來落實。”
甘露也說:“我們公司給許多城市做過形象宣傳片,有成熟的製作經驗。雲赭的形象宣傳片,我們一定會拿出看家本領,做得更加精致!”
田曉堂暗想,唐生虎竟然提出製作形象宣傳片的要求,看來唐生虎對暢放公司都有些迷信了。隻是這樣一來又要增加費用,這費用還得由符有才和周傳猛分攤,讓他一想就感覺有些頭疼。
下樓時,韓玄德悄悄問田曉堂:“請趙忠祥配音的費用,是包含在那14.5萬以內嗎?”
田曉堂沒想到今天唐生虎和韓玄德絲毫沒有懷疑那趙忠祥的真偽,他有點不忍心撒謊,可又想事已至此,已根本不可能再講實話了,就道:“已包含在內了。”
韓玄德說:“我下午給符有才和周傳猛打電話,讓他們趕快掏錢,支持你的工作。”
韓玄德如此主動,田曉堂感到有些意外,看來韓玄德心裏的那點芥蒂隻怕已不複存在了。田曉堂高興地說:“好的,麻煩韓市長了!”
田曉堂與甘露在酒店房間裏商量形象宣傳片的費用問題,他的出發點是想爭取少花錢甚至不花錢。甘露為難地說:“我們公司是以營利為目的的,想不花錢這事肯定辦不成,錢出少了我們也不好辦。”
增加費用無疑將給他帶來新的壓力,可不願拿錢人家又不會幹,田曉堂為此十分苦悶,就心不在焉地看著房內的電視,熒屏上正放著一檔綜藝節目。一首歌唱完了,突然蹦出一則小廣告,數秒鍾後,畫麵又切換到了綜藝現場。田曉堂看到這裏,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主意,便對甘露說:“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們可以答應你們,將來雲赭電視台播放這個宣傳片時,在片尾給暢放公司加播一段幾秒鍾的公司宣傳廣告。我們也不收你們的廣告費,就用廣告費充抵宣傳片的製作費用,你看如何?你們公司不是一直想打開我省市場嗎?”
甘露先是一愣,想了想,就表示讚同:“這倒是個新思路,您很有市場頭腦嘛。我個人表示沒意見。不過,這事我作不了主,得向總經理請示一下。”
田曉堂說:“你趕緊請示吧。他同意了,我再去找韓市長。”
當晚,這事就敲定下來了。暢放公司方麵欣然接受了這個以廣告費充抵製作費的想法,韓玄德也覺得這種置換辦法很不錯,並表示,等宣傳片製好後,他來通知周傳猛在電視台滾動播出。
4、讓陳春方戴罪立功
包雲河突然打來電話,叫田曉堂過去一趟。田曉堂忙說:“我馬上來。”他想這段時間忙這忙那,忙得暈頭轉向,竟冷落了包雲河,忘了往包雲河家跑跑,包雲河隻怕會埋怨他呢。
進了包雲河家客廳,隻見包雲河又站在魚缸邊給金魚喂食,他招了招手示意田曉堂坐沙發,就又忙他的去了,好像那些金魚比田曉堂這個客人更重要。
田曉堂不免有些忐忑,暗想,這些日子沒跟包雲河聯係,看來他還真的生氣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包雲河才拍了拍手,慢慢走過來,坐到田曉堂對麵。
田曉堂正想說點什麽,包雲河先開了口:“你這些天好像有點忙?”
田曉堂聽出了責怪之意,便解釋說自己正在參加創衛迎檢外宣組的工作,但沒說自己是牽頭人。
包雲河說:“噢,去參與中心工作了。局裏那個財務管理製度改革,不也是你抓的麽?”
田曉堂知道包雲河對這個事肯定是不大高興的。可現在他也沒必要對包雲河解釋,便隻是點點頭,笑了笑。
包雲河臉色陰了一下,卻沒有再追問,又講起了別的事:“聽說李東達又在上躥下跳,想當那個黨組書記?”
田曉堂笑道:“是有這個傳聞。”
包雲河冷冷一笑,說:“這個李東達,真有意思啊,什麽位子都想爭一爭,從來就沒有自知之明,從來也不肯服輸,可謂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田曉堂笑了笑,沒說什麽。他想包雲河也管得太寬了。位子位子,一人一會子。包雲河丟掉的位子,人家李東達憑什麽就不能坐一會子呢?
包雲河話鋒一轉,問“潔淨工程”質量問題目前在怎麽處理。田曉堂想了想,簡單地說局裏正在找塗老板交涉。他沒有透露那個重修方案。包雲河對這事相當敏感,他怕一言不慎,會惹得包雲河不高興。包雲河根本不提華世達,不問華世達上任後的情況,他就十分謹慎,生怕嘴裏冒出“華局長”三個字來。
問過“潔淨工程”,包雲河又把話題轉到主樓工程上。問道:“聽說主樓工程停工啦?”
田曉堂暗暗吃驚。別看包雲河閉門不出,好像與世隔絕,其實耳朵一點也不閉塞。田曉堂把相關情況作了介紹,特別提到上省廳去找郎廳長,等了一天卻連人影都沒看到。
包雲河眯著眼睛笑了起來,笑聲裏有種嘲諷的味道:“為什麽郎孝山要卡住項目資金?真是因為我被停職審查嗎?為什麽你們見不到郎孝山?真是尤思蜀這個引見人不得力嗎?哼,事情哪有那麽簡單!”
田曉堂訝然道:“那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包雲河徐徐道:“你也知道,郎孝山曾當過多年的副廳長,在龍澤光手下也做過好幾年副職。龍澤光做廳長期間,兩人積怨很深,後來甚至到了水火難容的地步。龍澤光去做副省長前,推薦的繼任者是另外一位副廳長,壓根兒就沒有推薦郎孝山。不想郎孝山還很有活動能力,找了些過硬的關係,給省委施壓,最後還真的得逞了。郎孝山上台後,凡是龍澤光原來的人馬都靠邊站了,凡是龍澤光原來看重的工作都被掛起來了。郎孝山之所以敢搞‘兩個凡是’,跟已做了省領導的龍澤光對著幹,估計是因為他年歲已大,並不指望再往上走,無欲無求也就能無畏,不怕得罪任何人。我這麽一提示,你應該就明白了。主樓工程項目資金的問題,症結就在這裏。”
田曉堂深感震驚,沒想到背後的恩怨糾葛,竟然這麽複雜。他意識到,解決這個問題的難度,隻怕遠遠超過了原來的估計。
包雲河又道:“你們想找郎孝山拿回項目資金,隻怕還得費一番周折。可主樓工程不能老停工,要想別的辦法弄點資金來。停工時間長了,就會生出其他枝節來。說不定,樸天成這個家夥都會再次攪和進來。”
田曉堂笑了笑,覺得包雲河想得太多了:“樸天成還不至於跑來湊這個熱鬧吧?”
包雲河說:“難說啊!沒搞到主樓工程,樸天成一直耿耿於懷呢。”
臨走時,包雲河又告訴田曉堂,付全有昨天剛送他去了一趟省城,他的事情已經快有眉目了。
走出門來,田曉堂暗想,包雲河會被安排到哪裏,任什麽職呢?是到某個小局做個清閑的頭頭,還是到宣傳部之類的部辦委任個副職?
回去的路上,田曉堂琢磨著包雲河與付全有的關係。包雲河曾說過,付全有送他一塊名表,把他害得不輕,後悔過去真不該袒護付全有。聽那口氣,似乎今後會疏遠付全有。可從包雲河叫付全有送他去省城的舉動看,他跟付全有仍然處得很親密。付全有調到二級單位後,田曉堂與付全有見麵的機會少多了。偶爾碰上,付全有總是把頭扭向一邊,裝作沒瞧見田曉堂。
華世達叫田曉堂過去,談了自己對處理“潔淨工程”質量問題的新想法。他說:“我決定明天到戊兆去,直接跟塗老板麵談一次。如果這次還談不攏,就隻有訴諸法律,追究他的違約責任……”
田曉堂聽了一愣。憑直覺他認為這不是個很好的主意。華世達作為一把手,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親自出馬。既然能夠毫不顧忌地追究塗老板的違約責任,那還用跟他談來談去嗎?說到底,就是為了擺平方方麵麵的關係,才不得不委曲求全,耐著性子與塗老板周旋啊。
“關於陳春方的問題,”華世達說,“我想等情況進一步查實後,再作嚴肅處理,這次絕不能遷就。”
正談到這裏,響起了叩門聲。華世達說了聲“請進”,有人推門進來,竟然是陳春方。陳春方見田曉堂在屋子裏,趕忙略顯尷尬地說:“你們忙,你們忙,我等會兒再來。”邊說邊退了出去。
華世達冷笑一聲道:“這個狗日的陳春方,惹出這麽大的麻煩,讓我們傷透了腦筋,替他擦屁股,他卻沒事人一樣,逍遙自在得很!”
田曉堂憤憤不平地想,是啊,憑什麽讓陳春方逍遙自在?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戊兆吃過晚飯後,呂副局長一邊擦著紅鼻頭一邊念叨過一句話:“解鈴還須係鈴人”,腦子裏不由靈光一閃,蹦出了一個主意。可他又意識到,華世達隻怕很難接受這個主意。
思前想後,田曉堂決定還是說出來試探一下,爭取說動華世達。田曉堂道:“您親自出麵還是不大合適。追究塗老板的違約責任,隻能這麽說一下氣話,真要那麽做,可就得慎重了。陳春方的問題,性質相當嚴重,肯定不能放過他。不過,我倒有個建議,不妨給陳春方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派他去跟塗老板談判,說不定會收到奇效。”
華世達卻擺手道:“陳春方跟塗老板簡直就是一丘之貉。指望陳春方去啃塗老板這塊骨頭,他會盡心盡力嗎?他不怕塗老板往他身上推卸責任?”
田曉堂不慌不忙道:“他不肯盡心盡力,我們可以想辦法逼著他積極出力,甚至主動放血。怎麽做呢?您不妨先跟陳春方嚴肅地談一次話,指出他問題的嚴重性,告訴他,不處理肯定不行,處理輕了也不行,給他一個下馬威。然後提出給他一個機會,如果與塗老板談得下來,將功補過,可以考慮對他從輕處理;如果談不下來,將嚴格按黨紀政紀和法律追究其責任。這樣給他施壓後,他為了保自己,一定會拚命去說服塗老板。塗老板是從陳春方手中攬下‘潔淨工程’的,別人的麵子他可以不給,但陳春方的麵子還是會給的。您還要通過陳春方給塗老板傳遞一個信息,您這次已準備孤注一擲了,如果塗老板還不識時務,不聽勸告,把您惹惱了,認真追究起來,吃虧的隻會是他,請他好好惦量惦量。這是給塗老板施壓。還有更關鍵的,塗老板之所以跟我們談不攏,是他奈何不了那個直接惹事的包工頭老陸,而老陸不承擔一些重修資金,塗老板肯定不幹。隻有陳春方出麵,才能說服老陸,塗老板、老陸和陳春方這已結成利益共同體的三方才有可能真正坐在一起,協商各自掏多少重修資金。隻要他們能協商下來,事情就好辦了。而能否協商成功的一個重要前提,是陳春方不僅要說服老陸拿出讓塗老板能夠接受的重修資金,而且自己隻怕也要從得到的好處中吐出一些來……”
聽田曉堂說完,華世達仰靠在沙發上,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說:“你這個主意確有可取之處。我擔心的是,陳春方在這個事件中本是被處理的對象,現在卻代表市局去處理這個問題,我們這麽用人合適嗎?這樣豈不是顯得我們很無能?”
田曉堂答道:“我們不過是利用陳春方以毒攻毒罷了。如果您認為這也算是用人,我覺得也未嚐不可。有道是,‘用人不宜刻’,也就是說用人不可求全責備,過於苛刻,要不拘一格,用其所長,容其所短……”
華世達說:“按你的想法,對陳春方還是要網開一麵,寬大為懷?”
田曉堂辯解道:“不,不,我是說我們在利用他時就不要計較太多,主要看結果,看他能不能幫我們解決掉問題,至於他是用什麽手段解決的就不必管了。至於以後怎麽處理陳春方,那是另外一回事。可以根據立功表現從輕發落,但絕不能以功抵過,也不能搞小功大赦。”
華世達點點頭,沒有說話。他微闔雙目,又沉思了半天,才表態道:“目前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就按你說的辦法先試試看,算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田曉堂聽出來了,華世達顯得有些勉強,並不太看好他出的這個點子。不過隻要華世達答應試試,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華世達說:“你去叫陳春方過來一下吧。事不宜遲,我想現在就來跟他談。”
田曉堂建議道:“他剛才不是來找過您嘛。我看您不必叫他,還是等他主動上門吧。我有種感覺,陳春方見您下決心要解決‘潔淨工程’問題,生怕牽扯出自己,已有些沉不住氣了。”
華世達笑了起來:“好,就聽你的。我在這裏守株待兔,等他來敲門,看他先跟我說些什麽。”
第二天上午,田曉堂來到華世達辦公室,說了幾項小事後,華世達說:“昨天下午跟陳春方談了兩個多小時,他已答應去跟塗老板交涉。”
田曉堂笑道:“他隻怕有些立功心切吧?”
華世達點頭道:“他顯得很積極。正如你猜測的那樣,陳春方聽到了風聲,知道塗老板在咬他,他有些心虛,想化被動為主動,一到我這裏就大呼冤枉,說塗老板顛倒黑白,倒打一耙。那個老陸是他陳春方的遠房親戚不假,可他當時並沒有答應讓老陸做這個工程,隻是敷衍說先問問塗老板再作答複。不想那個老陸精得很,打著陳春方的旗號直接跑去找了塗老板,塗老板當場就答應下來。直到老陸進場後,陳春方才曉得這件事。所以把這筆賬全算在他頭上,陳春方不能接受。”
田曉堂冷笑一聲道:“他這話破綻百出,鬼才會相信。”
華世達說:“不過,當我提出那個要求時,他滿口答應了。我真是很意外。”
田曉堂說:“這也從一個側麵說明他先前說的話不實。如果不是做賊心虛,不是怕追查,他哪會自找麻煩,願意去跟那個狡猾的塗老板磨嘴巴皮,討價還價。”
華世達笑道:“是啊。所以他最關心這件事辦下後,我能給他多大的回報,他的罪責能減輕多少。”
田曉堂說:“他隻怕把這個事又當作一筆交易了,他得惦量劃不劃算呢。”
華世達說:“我沒那麽傻,決不會明確表態,隻是含糊地給了他很高的期望值,好讓他賣力地去辦事。事辦成了,他找我要回報,我就像他那樣詭辯、耍賴,死不認賬。”
田曉堂大笑:“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華世達話鋒一轉道:“‘潔淨工程’的事且看陳春方的交涉結果,我們再來扯扯主樓工程。上次去找郎廳長,連個人影都沒見著。看來通過尤廳長引見還是不大可靠,我們得另想辦法。你打電話叫王賢榮上來,我們三人再合計一下。”
田曉堂忙掏出手機聯係王賢榮,暗想華世達眼下是越發器重王賢榮了,凡事都想到讓他參與。
王賢榮到後,見華世達和田曉堂都有些犯難,想說點什麽,卻又似乎很猶豫。田曉堂見狀便說:“我看你好像有什麽想法?有想法就直接講嘛!”
王賢榮這才說:“我倒有個建議,通過現任廳辦主任丁若愚去求見郎廳長,隻怕還方便些。去年省廳組織到四川考察旅遊,我跟丁主任都去了,半個月下來已混得爛熟。丁主任是郎廳長一手提拔上來的人,郎廳長很信任他。”
華世達眼睛一亮,卻馬上又皺起了眉頭:“你跟丁主任那麽熟,上次去省城怎麽沒聽你講?”
王賢榮不免有幾分慌亂,不過他的回答倒也在理:“當時你們已找了尤廳長,我哪好逞能,再提什麽丁主任。再說,上次我們到省城時,丁主任剛好出差在外,找他也沒用呀。”
華世達噢了一聲。田曉堂卻覺得,王賢榮隻怕是故意拿捏著,等到辦這事的難度進一步增大後,他再獻出此計來,就更能彰顯其功勞非同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