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與美女同學久別重逢
田曉堂一直猶豫著,沒敢跟袁燦燦聯係,不想這天袁燦燦的電話卻主動打過來了。田曉堂一看手機畫屏上閃動著“袁燦燦”三個字,心兒不由怦怦跳起來,卻故意拿捏著,聽袁燦燦說“田曉堂嗎”,仍佯裝不知對方是誰,用漫不經心的口氣問:“哪位?”
袁燦燦那頭難免有點失望,遲疑了一下,又不甘心地嬌聲道:“你猜猜看,我是誰呀?”
田曉堂假裝猜了片刻,才用不好意思的口吻說:“對不起,我實在聽不出來。”
對方的聲音就低下去了,幾乎是有氣無力地說:“我是袁燦燦呀!”
田曉堂立刻像換了一個人,用誇張的,飽含驚喜,滿帶熱情的聲調說:“袁燦燦?!哎呀,你好你好!真沒想到,真沒想到,你會來電話!”
袁燦燦嗔怪道:“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我還怕報出自己的名兒,你半天想不起這個袁燦燦是哪位小女子呢。”
田曉堂就嗬嗬直笑,說:“對不住,真是對不住!”
袁燦燦說:“我今天到市裏來了,想會會你這個老同學。你定個地方,接見一下我吧。”
這話聽起來有點霸道,又有點撒嬌的意思了。田曉堂暗自好笑,袁燦燦剛從他這兒感受到了一點熱情,馬上就跟他沒了生分感,說話也大大咧咧起來了。
掛上電話,田曉堂抬腳就要出門,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不由挖苦起自己來:不過是去見一個女同學,這麽急急慌慌的幹什麽?
見了麵,田曉堂發覺劉向來說的一點沒錯,袁燦燦幾乎還是老樣子,隻是顯得成熟些了。
袁燦燦感慨道:“真沒想到,畢業後再次見麵,竟相隔了十多年。那時候寫作文,動不動就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光如白駒過隙’,其實那會兒是無病呻吟,對時間根本沒感覺。現在我才體會到,時間多麽易逝,時光最是無情啊!”
田曉堂笑道:“從你臉上,我看不到一點歲月的痕跡,你好象一點也沒變呢。”
袁燦燦撲哧一笑:“怎麽沒變?抬頭紋都有了。更大的變化你看不見,那是在內心裏,那裏早就滿是滄桑囉。你的樣子倒真是變化不大,但你的氣質、風度與過去已不可同日而語了。聽劉向來說,你現在已做到了副縣級、副局長?”
田曉堂答道:“這算不了什麽,我不過是趕上了好機會。”麵對袁燦燦歆羨的眼神,他感覺心裏美滋滋的,油然升起了一種優越感。這是過去從未有過的。那時候,盡管她對他很好,但他在她麵前總有一種掙脫不掉的自卑。他突然明白剛才接她電話時為何要拿捏一番了,他不過是想給她一點小小的打擊,讓自己占據某種心理優勢。
袁燦燦目光清亮,望著他說:“我早就預言過,你會有出息的。看來,我的眼光還是不差的。”
田曉堂大笑:“我這算什麽出息啊!”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子,他心頭忽然湧起一種熟悉的溫暖,又**漾著一種久違的衝動。十多年前,就是這種溫暖包裹著他,給了他莫大的慰藉和力量;就是這種衝動撞擊著他,給他帶來了莫名的憂傷和惆悵。他想,人與人之間還真是靠個緣分啊。高中時代,她和他差別那麽大,可她就是無來由地對他格外好。高中畢業後,她沒有考上大學,一腳踏入了社會,而他卻進了一所名牌大學,兩人的生活從此有了各自的軌道,再也難得交匯了。這十多年來,他不時也會想起她,想起她那時對自己的好,卻無從打聽到她。想到這輩子隻怕不能再相見,心下難免黯然。不想他落腳雲赭,她竟然也住在戊兆,今天兩人久別重逢,簡直就像做夢一樣。他倆見麵後,也絲毫不覺得生分。這一切,隻能用“緣分”兩個字來解釋了。
袁燦燦沒有征求田曉堂的意見,就自作主張地點了幾樣菜,又要了一瓶幹紅。田曉堂微笑著看她點菜要酒,心頭暖融融的,有種說不出的感動。他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袁燦燦,當年的袁燦燦真是又驕橫又霸道,喜歡對男生吆三喝四,大事小事愛替人做主,很有點野蠻女生的作派。就連她幫助他,也是幫得不容分說,不許推辭。那次郊遊,她要他搭自己的車,他嫌跟她在一起太顯眼,想謝絕,她卻蠻橫道,“如果你不坐我的車,我就慫恿幾個男生去揍你。”當她得知了他家庭的不幸之後,悄悄塞給他500塊錢,他堅決不收,她卻威脅道:“如果你不拿著,我就報告老師,說你給我寫情書。”她的霸蠻,讓他哭笑不得;她的好心和善意,又讓他感激得直想哭。
菜端上來了,兩人品著幹紅,邊吃邊聊。幾杯酒喝下去,袁燦燦兩頰就飛起了紅暈,田曉堂神思也開始恍惚起來……
念高中那會兒,田曉堂還是個青澀的少年。他的家遠在大山深處,又格外貧寒,這讓他十分自卑。對袁燦燦這個既漂亮又驕傲,家庭條件也好的女生,他從不敢多看一眼。再說,他也有些瞧不上袁燦燦。袁燦燦學習不怎麽用功,成績一塌糊塗,卻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據說還在社會上交了一個男朋友。而田曉堂學習相當刻苦,一直是班上的尖子生。他最大的驕傲就是功課好。田曉堂覺得自己和她屬於兩類人,兩類格格不入的人。誰也沒有想到,在高二上學期發生了一件事,讓田曉堂改變了對她的看法。那天,一個男同學的手表在上體育課時從課桌屜子裏弄丟了,懷疑到他頭上,因為他家裏窮,隻怕有作案動機,體育課中間又回過教室,也有作案條件。那個男生惡狠狠地逼著他交出手表來,他大呼冤枉,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羞辱,急得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就在這時,袁燦燦挺身而出,指著那個男生的鼻子大罵:“田曉堂是那種人嗎?你真是狗眼看人低!”又說:“你沒有任何證據就說人家是小偷,這是誹謗,是誣蔑,是血口噴人!”後來,那個男生從屜子夾層裏找到了手表,袁燦燦又逼著男生向他道了歉。這件事過後,田曉堂開始暗暗關注她,漸漸發現了她身上的許多好品質:善良,有同情心,對窮同學不歧視,樂於助人,敢於仗義執言。他便對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同學有了一些好感。後來,發生了那次郊遊“搭車事件”,讓田曉堂內心深處掀起了波瀾。袁燦燦此舉,不僅極大地增強了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而且直接誘發了他青春的萌動。他發現,自己隻怕是愛上袁燦燦了。他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就連她的缺點也覺得是可愛的,這不是愛又是什麽?他的初戀就這樣不可預料、勢不可擋地來臨了,當然也隻不過是暗戀。他把這分愛情深深地藏在心底,更加發奮地學習。高三的時候,他母親突然患了重病,本來就貧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沉重的經濟壓力、心理負擔,讓他幾乎精神崩潰,實在支撐不住,他想到了輟學,卻又到底舍不得放棄學業。正在左右為難時,袁燦燦把他叫到校園角落,悄悄塞給他500塊錢,並說出了若不收下錢就檢舉他寫情書的話。田曉堂當時在心裏說,“老天,我倒真想給你寫情書呢,可惜我沒有那個膽兒啊。”500塊錢在當時可不是個小數目,他不禁被她的慷慨相助感動萬分。袁燦燦又認真地說:“田曉堂,你跟我不一樣。你聰明、上進,骨子裏有股傲氣,將來是會有出息的。請你千萬不要放棄,好嗎?你能答應我嗎?”他真不敢相信,這話竟是從袁燦燦的嘴裏吐出來的。這番動情的話,讓他平添了一股挑戰困難、挑戰自我的信心和勇氣,便含淚使勁地點了點頭……多年後,田曉堂時常還會想,當時如果沒有袁燦燦的支持和鼓勵,他隻怕很難熬過那段絕望的日子,那麽他也就不會有今天了。他對她的感激,還有那份隱秘的愛,一直留存在心底,並沒有隨歲月流逝而淡去……
與袁燦燦分手後,田曉堂仍興奮難抑。袁燦燦可以說是他的恩人、貴人,久別重返,喜不自禁也在情理之中。但田曉堂卻敏銳地覺察到,自己的興奮隻怕還另有原因。難道,真是那份蟄伏已久的愛意被喚醒了嗎?而且,他從袁燦燦那波光流轉的明眸裏,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種仰慕,某種沉迷。今天她主動跑過來見他,難道隻是為了會一會老同學,敘一敘同窗舊誼嗎?田曉堂想起劉向來說過的那句話:“隻怕你們接上頭後,會舊夢重溫呢”,心頭不由滑過一陣驚慌,又暗暗地有點意亂神迷了。
回到局裏,田曉堂突然又想起,兩人在一起待了一個中午,竟然沒有半句話問及對方的家庭。是遺忘了,還是有意在回避呢?
就在這天下午,尤思蜀給包雲河打來電話,說雲赭已被正式確定為便民服務中心項目的兩個試點地市之一,向包雲河表示祝賀,並說哪天一定要敲他一頓。包雲河連聲表示感謝,說本周就到省城來擺上一桌,好好地答謝一下勞苦功高的尤主任。尤思蜀哈哈大笑,說專門過來設宴就不必了,這頓酒還是留著今後到雲赭來喝吧。接完電話,包雲河興奮得有些坐不住,決定馬上著手開展選址工作。他在開發區跑了好幾天,看了幾處地方,挑來揀去,總算敲定了一宗地。
一天,包雲河興衝衝地帶著田曉堂去看那塊地。到達現場,田曉堂意外地發現,這裏正是周傳芬所在的那個村。
包雲河一手叉腰,一手遙指遠處,比劃道:“就是這片菜地,我們征用100畝。我看了一下,大概有9戶農民需要遷走。”
田曉堂順著包雲河的手指望去,粗略一估算,發現他說的100畝地剛好把周傳芬的房子圈進去,心裏就莫名地一緊,也不知道搬遷對於周傳芬的家庭來講,究竟是福還是禍。
包雲河滿臉放光地說:“哎呀,這可是一塊風水寶地呢。”田曉堂暗笑,你看中的,哪個又敢說不是風水寶地!包雲河又道:“用不了多久,這裏就會大變樣了。我初步考慮,要麽不動手,動手就要搞得氣派一些。主樓我看就建15層,裝3部電梯。主樓前麵修個中型廣場,後麵建一幢附樓,可以做內部招待所,也可以租出去做賓館酒店。不過,攤子鋪這麽大了,資金就有些吃緊。缺口怎麽辦?我想了個辦法,幹脆拉兩個二級單位進來,賣了他們的舊院,又可籌到一筆款子。”
田曉堂暗暗驚歎,包雲河真是大手筆、大氣魄呀!看著包雲河那副躊躇滿誌、運籌帷幄的樣子,他想,當一個為官者將自己親手設計的宏偉藍圖一步步變為現實的時候,心中一定充滿了支配權力的快意,一定湧動著創造偉業的豪情。而這種快意和豪情所帶來的強烈滿足感和成就感,是沒有其他任何東西可以替代的。又想包雲河做成這件大事,隻怕是具有紀念碑意義的,這不僅會成為包雲河的一大政績,為他個人升遷鋪平道路,而且還會讓他在本局發展史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成為忽略不了的一個人物。
包雲河接著說:“我想確定一個原則,就是決不舉債搞建設。當然,這種思想早已不時興了,但我仍要強調這一點。我們一定要搞好資本營運,注重精打細算,讓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既確保大樓蓋起來,又不留下任何債務。”
田曉堂點頭道:“您這種想法,我覺得很好。這是對事業、對後人負責任的態度!”他說的是真心話,包雲河提出搞建設而不舉債,是十分難得的。
包雲河安排田曉堂牽頭抓一抓新項目的籌建,田曉堂不敢怠慢,第二天上午便叫來王賢榮商量了半天。談完工作,已近下班,王賢榮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屁股仍在沙發上坐得穩穩的。田曉堂就猜他隻怕還有話要說。
王賢榮喝了兩口茶,突然幹笑一聲說:“其實,這很多麻煩,隻怕都是自找的。”
這話讓人聽了有些摸不著頭腦。田曉堂說:“你是話中有話呀!”
王賢榮湊近他,放低嗓門說:“我聽開發區的一個朋友講,給包局長推薦的本來是一宗熟地,已完成了‘七通一平’,沒有半點拆遷任務,直接就可以進場施工,而且那宗地周邊都是在建的機關,將來辦公環境相當好。可包局長悄悄找來一位風水先生看了一下,那宗地就被一把否掉了,又按風水先生的推薦,選中了那塊菜地。這樣一來,我們就得麵對農戶拆遷安置、失地農民就業等一大堆麻煩事。”
田曉堂暗暗吃驚。包雲河昨天對他稱讚那塊菜地是風水寶地,原來並非信口開河,還是有充足依據的。如今一些做領導的越來越迷信風水了,就連他自己,不是也相信正用著的那套辦公室特別“發”人嗎。對風水的迷信,說到底還是源於對自己的不自信。又想,包雲河為了顧及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所謂風水,竟不惜大幅增加工作難度和成本,這種做法是不是十分欠妥?田曉堂感覺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可換位思考,包雲河考慮問題顯然有他的角度。在包雲河眼裏,風水問題隻怕才是最重要的,在這個問題麵前其他問題都不算問題,都可以忽略不計。說不定,包雲河正是覺得現有的機關大院風水不大好,才萌生了擇地新建的念頭呢。
田曉堂在心裏這麽琢磨著,說的卻是別的話:“這事就到我這裏為止。包局長看中那塊菜地,自有他的道理。我已提醒你多次了,說話一定要謹慎,當心禍從口出。你雖然當了局辦主任,但位子坐得並不穩當,還須把尾巴夾緊點!”
王賢榮使勁點頭:“我隻是讓你曉得,在外頭絕不會亂講。我會多加注意的,你隻管放心。”
2、嘴裏說不錯,其實很敷衍
在包雲河的催促下,籌建工作進展很快。半月後,拆遷動員工作就啟動了。考慮到這項工作很棘手,包雲河就把拆遷事務委托給了開發區拆遷辦,田曉堂則緊密配合他們。他和拆遷辦的幾員幹將天天泡在拆遷戶家裏,磨破了嘴皮,說盡了好話,整整忙乎了一個月,總算和8戶拆遷戶簽下了拆遷協議,隻剩下最後一戶沒簽了。
這剩下的最後一戶,就是周傳芬。
在拆遷工作組還沒上門之前,田曉堂一個人先去了一趟周傳芬家。
周傳芬一見到他,就說:“田局長你來得正好,我正想這兩天去找你呢。”
田曉堂問:“找我?找我有什麽事?”
周傳芬遲疑了一下,才說:“我還真不知該怎麽開口講。你們在這兒建大樓,按說我沒有道理不支持。你們是我家的大恩人,從郝局長到你,這些年來給了我們那麽多的幫助和照顧,我真是感激不盡。我如果不支持你們,就太不知好歹了。可是,我又相當為難。我家的情況你是清楚的,哪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呀。現在這房子雖說不怎麽樣,好歹還算有個窩,如果被拆遷了,又隻補那麽一點錢,我哪買得起遷建小區的單元房?到時候,我們隻怕就無家可歸了。”周傳芬說著,眼裏已湧滿了淚水。
田曉堂隻覺心往下一沉。周傳芬說的,他知道都是實情。這次一旦拆遷,她家不僅沒房住,而且也沒地種了,基本的生存都會成問題。更何況,她家裏還有個重病號呢。田曉堂對她充滿了同情,卻又感覺很無奈。他不可能把她家的房子和菜地保留下來,也很難單獨對她家提高拆遷補償標準。他隻能說:“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理解和支持。你家有困難,我再來幫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多少解決一點。”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其實一點底也沒有。
周傳芬聽了他的話,一邊抽噎一邊點頭。田曉堂想到進屋半天,一直沒聽見老王的動靜,就問:“老王呢?”
周傳芬說:“他呀,又躺到醫院去了。前兩天,他的病情陡然加重,不住院不行了。幸好你上次幫我們掙來了那幾萬塊錢,不然,拿什麽去住院!”
田曉堂說:“那錢是怎麽來的,你沒在外頭亂說吧?”田曉堂當時將8萬現金交給周傳芬,隻模糊地說這是賣那些煙盒換來的,並一再吩咐她不要四處張揚。
周傳芬說:“我哪敢聲張啊。為了給老王治病,這幾年我找親朋好友挪借了好幾萬。這些親戚朋友都不富裕,如果我把這事張揚出去了,他們上門找我討錢,我該怎麽辦?我也不想賴賬不還,可要是把錢都拿去還了債,老王往後治病錢又從哪兒來呢?那可是個無底洞啊!不過,有兩個借給我錢的窮親戚,一個兒子要結婚,一個女兒考上了大學,都急等著用錢,我實在過意不去,就悄悄把欠他們的錢還了。還了人家5萬塊錢的債,老王這陣子住院又花去了1萬多,那8萬塊錢也就隻剩下1萬多了。1萬多塊錢,老王住院還管不上一個月呢。”
田曉堂的心情越發沉重。對周傳芬內心的淒苦和絕望,他可謂感同身受。當年,他母親身患重病,無錢醫治,求借無門,隻得躺在家裏等死,那時候他就已深深地體驗過這種淒苦和絕望。從周傳芬家出來,他邊走邊想,她家已山窮水盡了,卻還要逼著人家拆遷,戳掉人家賴以棲身的破窩,也真是有些殘忍。可他對此又無力改變。他也是身不由己啊。他又想到了那四本煙標。正是那四本煙標,間接地促成了便民服務中心項目的上馬,也導致周傳芬今天麵臨被迫拆遷的命運。如果不是周傳芬拿出那四本煙標,今天這一切說不定就不會發生。從某種意義上講,周傳芬麵臨被拆遷的困境,隻怕正是她自己一手引發的。如果周傳芬知曉了這些內情,她該作何感想?生活,有時真是捉弄人啊!
田曉堂思來想去,還是硬著頭皮找了包雲河,請求他特事特辦,在統一的補償標準之外,對她家采取某種變通方式,再增加一點補償。
包雲河翻看著桌上的文件,對田曉堂的話似聽非聽。田曉堂說完了,他也不表態。隻到一本文件都翻遍了,才生硬地說:“凡事都要講規矩。她家有特殊情況,別人就沒個特殊情況?如果大家都講情況特殊,都要求照顧,那拆遷協議就沒法簽了。我們可不要帶頭壞了規矩,壞了規矩後患無窮。”
田曉堂十分失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悶悶不樂地枯坐著,半天沒有動彈。快下班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掏出一看,是薑珊打過來的。他想起已有好長時間沒去戊兆,也沒和薑珊聯係過了。接通電話,薑珊開玩笑說:“田局長,‘潔淨工程’出了麻煩,你也很少來了,師妹在這邊受盡煎熬,也不來關心一下!”
田曉堂朗聲笑了起來,說:“最近一直在開發區那邊抓拆遷,沒日沒夜的,還真是顧不上。不過,你說我不關心你,倒是大大地冤枉師兄了。就在昨天,我還向鍾科長問起你呢。”
薑珊那邊半晌沒出聲。田曉堂暗想:莫非自己這半真半假的討好話讓她受了感動?他就覺得女人真是感性動物,幾句乖話就把她哄得暈頭轉向了。他不動聲色地問:“怎麽啦?怎麽不吱聲了?”
薑珊這才又說話,嗓音果然低沉下來,也不再是那種調侃的口氣,而有了傾訴衷腸的味道:“師兄你不知道,這些天我真是度日如年啊。陳局長對我滿肚子意見,不給我一點好臉色,還在外麵散布謠言,說我仗著和華縣長有特殊關係,把責任全推給了他,自己倒撇得一幹二淨。他這人怎麽這樣呢?這不是血口噴人嗎?陳局長這人,過去感覺雖不太好,但還算過得去吧。可這回,他做得實在太損了。”
田曉堂倒不覺得意外,說:“狗急了還跳牆呢!他現在不咬你咬誰?”
薑珊說:“他這幾天的確是焦頭爛額,可也不能因此就亂咬一氣呀。華縣長不肯放過他,要免掉他的局長職務,調往別處做普通幹部。包局長聞訊後,趕過來跟華縣長打招呼,要求不撤陳局長的職,華縣長卻說這樣處理已經是網開一麵了,不然還要立案查處呢,硬是不買包局長的賬。包局長一氣之下,就跟華縣長吵了起來,說如果你們戊兆容不下他,我就把他調到市局去。”
田曉堂吃驚不小。包雲河袒護陳春方,竟到了如此不顧影響、不計後果的地步,甚至可以說有些瘋狂了。包雲河並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但眼下卻能做出這種毫無理智之舉,這說明他把與陳春方的私情看得格外的重。也不知包雲河說要把陳春方調到市局,究竟是氣話呢,還是真實想法?他又不便向薑珊打聽,就隻是說:“看來陳春方在你們局裏隻怕是待不下去了,被華縣長發配去做普通幹部,他肯定不甘心,可真是被包局長弄到市局來,又能怎樣呢,還不是至多做個中層幹部!”
薑珊說:“是啊,他能保住工作籍就不錯了。一個應該受處分的人,難道還想提拔不成!”
田曉堂開起了玩笑:“陳春方一走,局長的位子可就空出來了。機會難得啊,你不妨朝這個位子努一把力,爭取把個副字抹去算了!”
薑珊嗔道:“你真會拿師妹尋開心!我就是把頭想偏了,也不會去打這個主意!”
田曉堂可以想見她說這話時,噘著嘴佯裝生氣的樣子,心頭就掠過一股異樣的感覺。
陳春方將要調到市局的消息,很快就有鼻子有眼地傳開了。田曉堂暗想,看來包雲河這回是跟華世達較上勁了,非得把這口氣賭贏不可。隻是陳春方到了市局,又該怎麽安排呢?真的就做個平調的中層幹部嗎?
這天下午快下班時,鍾林跑來找田曉堂,坐下後隻是東扯西拉,卻又顯得心神不寧。田曉堂看出他心裏裝著事,隻是不好意思開口,就笑道:“你找我肯定有什麽事吧,有事就直接講嘛!”
鍾林這才說:“我聽說,局裏已向市委組織部打了報告,要將空缺的領導班子職數配齊。目前空缺的職位有兩個,一個副局長,一個工會主席。據說陳春方要上調,隻怕會占去一個職位,那還有一個職位……”
田曉堂暗暗吃驚。局裏打報告申請增補領導幹部,他居然一無所知。不過他相信鍾林說的多半是真的。鍾林還說陳春方要占去一個領導職位,莫非是聽到了什麽風聲?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大可能,陳春方是個僥幸逃脫了處分的人哪!
他對鍾林找自己的意圖已明白了幾分,卻隻是含糊道:“目前局黨組還沒有具體研究這個事,等研究後,看情況再說吧。”
鍾林顯得有些失望,就替自己申辯似的說:“一年前,我曾和陳春方一道被提名為副局長人選,在組織部都備了案的,隻是後來事情未成。現在陳春方出了這麽大的婁子,竟然都可以帶病提拔,我……”
鍾林不說完,大概是後麵的話到底有些說不出口,田曉堂卻早已聽出了他的委屈和幽怨,不由在心裏歎息起來:這個鍾林,真是個糊塗蟲啊!這樣的話,說給他田曉堂聽,他會感到舒服?傳到包雲河耳裏,包雲河又會高興?鍾林也太沒政治頭腦了,對形勢也太缺乏判斷力了。一年前的舊事還能重提嗎?他鍾林跟人家陳春方能相提並論嗎?還有,鍾林前不久才得罪過包雲河,難道他心裏沒數嗎?加之他過去是郝局長的人,包雲河新賬舊賬一起算,還會賞給他烏紗帽?做夢吧。對這些,鍾林難道就沒有一點先見之明?就不知道此時提這個要求是多麽不合時宜!
田曉堂在心裏歎著氣,嘴上卻什麽也沒說。鍾林見狀就有些發慌,大概是意識到剛才的話說得有些不妥。但他很快又鼓起勇氣,道出自己的意圖:“田局長,我找你,是想請你幫個忙,在包局長那兒替我美言幾句……“
田曉堂暗想,這個鍾林真是無藥可救了,卻不想點破,隻是說:“好的,好的。隻要有機會,我會替你說話的。”
鍾林連聲道謝,佝著腰退出去了,田曉堂忍不住搖頭苦笑。鍾林平時沉默寡言的,好象與世無爭,原來不過是在隱忍,以等待時機。不然,他剛才就不會脫口說出那麽激憤的話來!
一想鍾林的不開竅,田曉堂真不想理睬他。再說,這事根本就沒有半點希望。可又想自己已答應了鍾林,再說鍾林在自己手下做事一直也很盡力,就覺得不幫幫他又有些過意不去。田曉堂決定還是去跟包雲河說說,算是替鍾林盡一份心吧,盡管他知道多半是白說,而且包雲河對他當這個說客肯定會心存不滿。
過了兩天,田曉堂去包雲河辦公室談工作,就有意把話題扯到鍾林身上,借機推薦了一番。包雲河似笑非笑地說:“鍾林不錯!不錯!”
一聽這話,田曉堂就知道奇跡不會發生。包雲河嘴裏說不錯,顯然是在敷衍他。田曉堂又後悔起來,覺得不該跟包雲河說起鍾林,讓包雲河又在心裏給他記了一筆小賬。
田曉堂和拆遷辦的人一道去周傳芬家動員拆遷。周傳芬這天還算平靜,她沒有說太多的話,隻是提出了兩個要求,一是補償款能不能還適當增加一些,二是能不能幫她找一個崗位。田曉堂表態,第一條不好答複,第二條倒是可以承諾,在項目竣工後聘她做保潔員,同時也可雇她兒子來做保安,並答應將這一點寫進拆遷協議。周傳芬聽他這麽一說,沉默了半晌,就答應在拆遷協議上簽字。當她拿起筆,右手卻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簽完字,她還是控製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田曉堂沒想到,周傳芬的拆遷動員竟是如此順利。周傳芬的通情達理和顧全大局,讓他深受感動,卻又覺得十分歉疚和不安。他考慮再三,才拿定主意,違犯一次財經紀律,跑到一家下屬單位,向這家單位的頭頭裴自主提出“化緣”2萬,說是用於局辦的同誌們外出“培訓”。裴自主和田曉堂私交不錯,幾乎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下來。裴自主心裏明白得很,田曉堂要這筆錢肯定不是為了什麽“培訓”,隻怕是有些開支局裏不好報賬,才想到找他求援。不過他也清楚,送給田曉堂2萬塊錢自己並不吃虧。田曉堂管著局裏的資金,今後撥什麽經費時給他適當傾斜一點,他就不止多得2萬。田曉堂把錢拿到手後說:“發票你自己想辦法。”裴自主笑道:“當然是我們想辦法,你隻管放心好了。”
田曉堂把2萬塊錢直接送到了周傳芬家裏,稱這是給她家新增的補償款,又叮囑她注意保密,不可對外聲張。做完這件事,田曉堂才覺得心裏踏實了些。
9戶拆遷戶的拆遷協議全部簽完,包雲河大為高興。一周後,他就放心地去歐洲學習考察了。付全有以照顧他為名,也一同前往。機關裏便有人說起了風涼話,說包雲河未能把付全有扶上局辦主任的位子,心裏還是有些愧意,這次才特意帶付全有出國去玩一趟,以示安慰,亦作補償。
3、市長唐生虎找田曉堂幫忙
包雲河從歐洲回來,一上班就打電話過來,叫田曉堂去一下。
田曉堂從容地喝了幾口茶,喝得渾身舒坦了,才起身不緊不慢地往走廊上走。他其實是故意磨蹭這麽一下,當然也不可拖得太久。到了包雲河辦公室門前,他輕輕叩了叩門,裏麵馬上傳出回應聲:“請——進!”用的是普通話的語調,顯得很客氣,很有修養。他不由一怔。過去包雲河可不是這樣的。過去包雲河隻會說“誰呀?進來進來!”口氣總是生硬的,甚至有些不耐煩。沒想到去了一趟歐洲,竟然也學得了一些文明禮儀,變得紳士起來。誰說出國“學習考察”無甚鳥用,包雲河去了這一趟,回來都會禮貌地說“請進”了,收獲還不夠大嗎!
進門後,田曉堂問起在歐洲的見聞,包雲河頗有興致地作了些介紹。講到興奮處,兩隻手還伸出來在空中一抓一抓的。田曉堂裝出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在包雲河揚起右臂的時候,突然發現他腕上的手表熠熠閃亮,十分奪目。定睛細看,包雲河換了一塊新表,而且是一款很漂亮的勞力士(rolex)表。
包雲河呱呱地講了半天,仍然意猶未盡。又感歎道:“出國什麽都好,就是中國話沒地方說,憋得我呀,真是難受死了!”田曉堂在心裏笑了,今天包雲河幾乎成了個話癆,原來是為了彌補周遊歐洲時說不成中國話的損失啊!又想包雲河平時發號施令慣了,說什麽話總有人聽,有人奉承叫好,去了歐洲卻連話也說不成了,他哪受得了這份寂寞!幸好他在歐洲隻待了一周,如果時間長了,隻怕會要他的命的!
說過歐洲見聞,包雲河神情忽然嚴肅起來,說:“市委組織部已原則同意我局配備一名工會主席。你可能也聽到了議論,說陳春方要進市局機關來。我的初步想法,把陳春方作為工會主席人選上報。陳春方近段時間在工作上是有點失誤,但看他這些年來的工作表現,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能力強,口碑也還好。我們不能因他一時失誤,就把人家一棒子打死吧?無論用哪個幹部,難免會有一些不同看法,這很正常。我們用人一定要看主流,看優點,不可求全責備。一個有缺點的幹部,有可能不是一個好幹部,但一個沒有任何缺點的幹部,隻怕也不會是好幹部。這是我的觀點,有些武斷了。總之,我覺得提名陳春方還是可行的。再說,早在一年前他就被提名為副局長人選,在組織部備過案。現在提出這個動議,對他來說已是遲來的愛了!”
田曉堂很是吃驚。他一直以為陳春方到市局來隻會是平調,萬萬沒有想到包雲河竟然還要提拔他。包雲河說了這麽多,不過是在替陳春方辯護。顯然,包雲河也感覺到提拔陳春方在局領導班子中隻怕會有不小的阻力,所以才主動尋求田曉堂的支持。
包雲河看了田曉堂一眼,見他表情曖昧,笑了笑說:“我打算下午開黨組會議一議,在會前先跟你商量一下。我想聽聽,你對這事是怎麽看的?”
田曉堂在心裏暗笑,這哪是跟他商量,分明是逼他表態嘛。如果自己不表態支持,包雲河肯定不會放過他。可要他表態支持,心裏又一百個不情願。怎麽辦呢?田曉堂一下子又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思前想後,還是不得不作出妥協,可他又不想把話說得那麽痛快,就說:“我想,提拔陳春方在局內應該不會有太多非議吧,他畢竟也是多年的正科級幹部了。倒是將來組織部公示後,就怕有人揪住‘潔淨工程’不放,一個勁地告他的狀……”
聽他這麽一說,包雲河的表情就有了幾分輕鬆,笑道:“舉報倒不用怕,我會做好工作的。”
下午黨組會上,麵對包雲河投過來的暗示的目光,田曉堂隻得第一個表了態,李東達緊接著發言,也表示讚同。田曉堂沒想到李東達今天的態度竟會這麽積極。他不明白李東達這樣做是出於什麽目的。莫非李東達覬覦已久的正縣級黨組副書記已有了一定把握,在這節骨眼上他不想得罪包雲河?還是因為他本身就不討厭陳春方,一年前他又和陳春方一道成為提拔對象卻均未如願,兩人算是“同為天涯淪落人”,他對陳春方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田曉堂和李東達都表態同意,其他人就不好怎麽說了。會議很快就散了。
會後,田曉堂忽然又感到有點後悔,覺得自己不該在會上帶頭附和包雲河。可問題是,即便他不投讚成票,包雲河也有辦法把陳春方扶上工會主席的位子。這讓他真是沮喪不已。
半月後,走完一係列組織程序,陳春方順利擔任了工會主席。那個副局長的職位仍舊空缺。田曉堂暗暗琢磨,要是“潔淨工程”不出問題,陳春方隻怕就直接升任副局長了。包雲河讓他當個工會主席,這既是拉了他一把,同時也算是給他一個小小的懲罰吧。也說不定,包雲河的本意是想讓陳春方做副局長,隻是在市裏通不過,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不過,陳春方在工會主席的位子上大概隻會過渡一下。那個空缺的副局長職位,隻怕就是為他預留著的吧?
陳春方做了工會主席不久,鍾林來找過田曉堂一次。那天,鍾林像個怨婦一樣發了一通牢騷,田曉堂不好多說什麽,隻能用些大道理委婉相勸。見鍾林神情有些恍惚,不免暗自擔心起來。
田曉堂沒想到,自己那句玩笑話還應驗了,薑珊果真接替了陳春方。田曉堂就覺得華世達用人還真是大膽,薑珊畢竟年輕了些。他給她發去短信,表示祝賀。她回道:“謝謝師兄!我沒思想準備,很有壓力,夜不成寐。”他調侃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不必過於擔心。失眠可不好,容易讓人長皺紋,把人催老變醜。”薑珊說:“本來就又老又醜,無所謂的。”田曉堂不由哈哈大笑,又發去一條短信:“在師兄眼裏,你可是咱們雲赭的蔣雯麗呢。”在國內眾多女演員中,他最喜歡的就是蔣雯麗了。短信發過去後,他的心不由怦怦直跳。薑珊很快回話:“謝謝抬舉!光是為了師兄,我也要力爭天天睡個好覺!”這話就有點耐人尋味了。田曉堂不敢再往深處說了,岔開話題道:“今後遇上什麽困難隻管跟我講,我可以幫你參謀參謀。”薑珊大概是對他的畏縮有點失望,過了兩分鍾才回了一句:“今後少不了要向你請教!”兩人又彬彬有禮起來,就顯得有些生分了。
一天晚上,田曉堂和劉向來在一家茶樓小聚。劉向來一直忙於幫那位浙江的宋老板開發房地產,大概是跟著發了點小財,看起來精神狀態還不錯,再也聽不到他抱怨如何懷才不遇了。閑談中,劉向來告訴田曉堂,陳春方這次未受處分反倒提拔,是唐生虎在背後起了決定性作用。劉向來說這個情況是組織部的一位朋友悄悄告訴他的。田曉堂這才意識到,自己把陳春方的不正當提拔想得太簡單了。包雲河就是再霸道,再有本事,憑其一己之力,是很難擺平華世達的,更擺不平組織部和市委。如果包雲河請動了唐生虎,唐生虎再出麵說說話,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隻是,唐生虎憑什麽要替陳春方說話?難道僅僅是看包雲河的麵子?不大可能吧。莫非,那個施工隊老板真是唐生虎介紹去的?那個便條上真是唐生虎的筆跡?
這事讓田曉堂很受刺激,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想,看來要在官場站穩腳跟,進而有所作為,最好還是在上麵找到一個靠山。這靠山越大越好。李東達據說靠上了孟副書記,可這靠山還是小了點兒,而鍾林根本看不出有什麽靠山,所以他們想有所進步,簡直比登天還難。陳春方因接受了唐生虎介紹的施工隊,無意中攀上了唐生虎這個大靠山,所以哪怕是帶病提拔,竟也暢通無阻。事實就是如此,有無過硬的靠山,往往決定著你的仕途沉浮和命運走向啊。田曉堂原本對巴結領導,搞人身依附的行為嗤之以鼻,對周雨瑩熱衷於走夫人路線也不以為然。可麵對這殘酷的現實,他也有些動搖了。
回到家,已是晚上10點多了,周雨瑩卻還沒回來。直到過了11點,她才跨進門。還在換著拖鞋,她就喜滋滋地說:“我剛才在唐市長家打了一場麻將,還見到了唐市長!”
田曉堂有些吃驚,問:“唐市長在家?”
周雨瑩說:“他回得較晚。我提到你,他還表揚你了呢!”
原來,這天晚上唐生虎夫人邀請她和周青,幹脆到家裏去打麻將。打到10點多鍾,唐生虎回了家,他夫人忙介紹周雨瑩,周雨瑩則不失時機地說:“我是田曉堂的愛人。”唐生虎眼裏一亮,說:“噢!小田不錯,筆頭子挺厲害的!”
田曉堂聽了難免有點激動。他突然想,既然唐生虎對他還保持著不錯的印象,何不抓緊時機,趕快靠上去。他對周雨瑩說了自己的想法,她卻說:“現在就帶你去唐市長家,火候還不到呢。是不是還等些日子,等我和他夫人的關係再深了一層,和唐市長也更加熟絡了,再一起登門拜訪,效果隻怕會好一些。”
“欲速則不達”的道理,田曉堂當然懂得。他雖然著急,卻也隻好慢慢等待。
半月後,市委關書記終於調走了。不過並非調往外省,而是調到省裏一個部門任了個閑職,這就有點謫貶的意味了。卻沒有多少人關心關書記的去向,人們更感興趣的是誰來接任這個市委書記。唐生虎被一致看好,據說省委已找他談過話了,可任命卻一直不見宣布。麵對這種形勢,田曉堂不由焦急起來,他想要是能搶在唐生虎擔任市委書記之前和他搭上關係,那就再好不過了。可問題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由頭,使上唐市長家登門拜訪變得順理成章。周雨瑩說:“唐市長最近好象特別忙,前天我在他家打麻將,他回來得很晚,進門後隻望我們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就一頭紮進書房,再也不見出來。眼下是個特殊時期,我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田曉堂一想她說的也在理,隻得暗自歎氣。
不想過了兩天,機會竟不請自來了。
這天田曉堂和周雨瑩剛吃過晚飯,突然接到周青的電話。周雨瑩以為她又是約自己去陪唐市長夫人打麻將,可她在電話中急匆匆地說:“唐市長有急事找你老公呢,你們馬上趕到唐市長家去。”
兩人哪敢怠慢,慌忙搭了輛出租車直奔過去。一路上,田曉堂滿心忐忑,他猜不出唐生虎會有什麽急事需要找他,也不知道跑這一趟究竟是福還是禍。
撳響唐市長家的門鈴時,田曉堂的心怦怦亂跳起來。唐市長夫人過來開了門,把他倆迎進屋裏。周雨瑩向她介紹了田曉堂,她對田曉堂笑道:“我家老唐剛才點名要找你。也不知道是個什麽事,反正他的事情多,天天不睡覺也忙不完。”田曉堂暗想,唐市長夫人看起來好年輕啊,不曉得底細的人,隻怕會以為她是唐生虎的女兒呢。又想唐生虎一直沒有露麵,莫非他不在家?正這麽尋思著,唐市長夫人說:“我們兩個女人就在這客廳裏拉拉家常。田局長你去書房吧,老唐在書房裏。”說著就起身把田曉堂引往書房。
唐生虎正坐在桌前批改著什麽,見他進來隻是抬了一下眼皮,說了聲“好,好,坐吧”,就又埋頭去寫寫劃劃了。
田曉堂不免有些局促不安。也不知過了多久,唐生虎總算忙完了,這才揉著發酸的右手,抬起頭來跟他說話。唐生虎嘴角掛著笑意,說:“怎麽樣?最近有點忙吧?”
單獨跟唐生虎這麽近距離地接觸,田曉堂難免有點緊張。見唐生虎臉上帶笑,說話也親切,這才放鬆了些。他暗想,別看唐生虎在外頭不苟言笑,在家裏倒還挺和藹的。便答道:“也說不上忙。不像您,這麽晚了還在加班加點。”他正琢磨著,是不是借這個機會簡要匯報一下自己的工作情況,不想唐生虎卻岔開了話題,說:“今天找你來,是想請你幫我個忙。”
田曉堂沒想到如此客氣的話會從唐生虎的嘴裏吐出來,感到十分意外,忙磕磕巴巴地說:“承蒙唐市長您看得起,能為您服務我不勝榮幸。有什麽任務您隻管吩咐吧,我一定竭盡全力,把您安排的事做好。”
唐生虎點點頭,說:“是這樣的。明天要上報一個材料,具體點說就是我個人的述職報告,要求全麵陳述我擔任市長這4年來的工作。任務早就布置下去了,政府辦的一幫秀才們忙活了一個星期,修改了四五遍,可我還是覺得像差了點火候。現在時間已非常緊了,我不敢再叫政府辦的人去弄,怕誤了事。這樣就想到了你,你的筆頭功夫還是不錯的,起草的材料也能對我的胃口。隻好辛苦你一下,連夜替我修改潤色。我先把想法跟你說一說,提供幾份基礎材料,你再回去著手修改。”
田曉堂答道:“我盡最大努力試一試吧,爭取能讓您滿意!”他心頭湧起一陣狂喜。沒想到唐生虎竟然撇開政府辦的秘書班子,把這麽重要而又緊急的材料任務交給他。看來,唐生虎對他的筆頭功夫幾乎有些迷信了。他想,要是把這份材料弄好了,讓唐生虎感到格外滿意了,今後就不愁沒機會靠上唐生虎。
唐生虎講了一些具體要求,把桌上那份改得麵目全非的稿子遞給田曉堂。又說:“這事要注意保密,不要對任何人講,包括雲河同誌。對你愛人也要交代好,讓她不要傳出去。明天上午8點鍾,你帶著改好的材料,直接去我辦公室吧。”
田曉堂答應道:“好的,您放心吧。”
田曉堂退出書房,唐生虎也跟著他來到客廳。周雨瑩見了唐生虎,忙站起身來,甜甜地叫了聲:“唐市長!”
唐生虎笑道:“小田今天晚上被我借用一回,可能連覺也睡不成了。小周你沒意見吧?”
周雨瑩笑吟吟地說:“沒意見,沒意見,高興還來不及呢。唐市長您天天晚上給他派任務,我都沒意見。”
唐生虎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天天晚上給他派任務?那也太不人道了吧。我如果真那麽做了,你背後不知會怎麽罵我呢。”
唐生虎居然也有這麽風趣幽默的時候,田曉堂頗感意外。兩人告辭,走到玄關處,唐生虎與田曉堂握了手,低聲道:“拜托了!”田曉堂真有點受寵若驚了,慌忙回答:“您放心好了。”唐生虎就含笑點頭:“辛苦辛苦!”兩人打開門跨了出來,回過頭正要說再見,那鐵門卻砰地一聲關上了。田曉堂就愣住了,有點反應不過來。但在下樓時,他馬上就恍悟了。唐生虎匆匆關上門,隻怕是顧及影響吧。
下了樓,周雨瑩興奮地說:“真沒想到唐市長這麽客氣,這麽平易近人!”
田曉堂笑道:“你說唐市長平易近人,倒還恰如其分。你上次說他夫人也平易近人,就有點搞笑了!”
周雨瑩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剛才來時太匆忙了,竟然空著手,我們應該帶上點好煙好酒的。”
田曉堂卻說:“眼下拿不拿煙酒,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他想,堂堂一市之長安排一個下屬修改一下材料,完全可以公事公辦,哪用得著這麽慎重和客氣?看今天唐生虎的重視程度,這份述職材料顯然特別重要,唐生虎簡直是把它當作私事來辦的。那麽,這述職材料究竟派什麽用場呢?田曉堂想了想,忽然醒悟過來,這份材料隻怕與唐生虎的個人前途密切相關,很可能就是上報到省委組織部,供省委領導在研究市委書記人選時作參考用的。想到這裏田曉堂越發激動和興奮。把這份材料弄好了,他也算是唐生虎這次擢升的有功之臣了。這樣一來,唐生虎這棵大樹隻怕就靠定了。
第二天上午,田曉堂按時趕到唐生虎的辦公室。昨晚腦汁絞盡,通宵未眠,他早已累得夠嗆。他又不想讓唐生虎看出自己的疲態,出門前就用熱水狠狠地搓了幾把臉,見到唐生虎時他看上去氣色還是不錯。唐生虎對外屋的秘書交代道:“無論哪個來找,一律擋在外麵。”秘書連聲說好。唐生虎又關了手機,這才在沙發上坐下來認真地看材料。見唐生虎眉頭緊鎖,坐在一旁的田曉堂心裏難免直打鼓。好在唐生虎看著看著,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田曉堂才稍稍放心了些。
看完材料,唐生虎抬起頭,含笑道:“不錯,不錯!你把我的意圖領會得很好嘛。經你這麽一改,立意就高多了。重新提煉的幾個小標題既有深度,又有新意,也很符合中央精神。跟你說句實話吧,這份材料讓我心一直懸著呢,現在總算可以放下了。不過,還有幾處小問題,需要改動一下。”說著,唐生虎翻開稿子,將他認為存在問題的地方一一指出來,提出了修改意見。田曉堂已將材料電子版拷了U盤,就在唐生虎辦公室的電腦上按唐生虎的意見直接進行修改,然後再交給唐生虎審看。唐生虎看後又挑出了幾點小毛病,田曉堂馬上按他的要求一一改正。經過幾個回合的修訂,到上午10點鍾,材料總算定了稿,田曉堂這才鬆了口氣。
忙完材料,唐生虎並沒有馬上讓田曉堂走,又和他聊了一陣。唐生虎說:“我以前想把你弄過來給我做秘書,可你不大樂意,我也不好強求啊。現在我真有點後悔了,後悔當時為什麽不霸蠻一點,強行把你要過來!”
田曉堂臉不由紅了,激動地說:“唐市長,您真是太抬舉我了!我何德何能,值得您這般看重!我當時其實是怕幹不好,誤了您的大事,才沒敢來您身邊工作。”
唐生虎笑了起來,說:“還挺謙虛嘛。年輕人,謙虛一點好啊!”
田曉堂告辭時,唐生虎又說:“小田啊,回去好好幹吧!今後要是有空,晚上也可以上我家去坐坐,別隻讓小周一個人去嘛!我也不是天天都那麽忙的。”
田曉堂心裏暖乎乎的,忙說:“我一定加倍努力。我會去看您的,隻是您實在太忙,我真不忍心打擾啊!”
唐生虎慈祥地笑著說:“你去不算打擾,隨時歡迎!”
從市政府回到家裏,田曉堂躺在**想補個覺,可他哪裏睡得著。回想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他真懷疑是做了一場夢。萬萬沒有想到,隻是一夜之間,他和唐生虎的關係就發生了重大變化。原以為高不可攀的唐生虎,竟是如此容易接近,如此富有人情味!田曉堂忽然意識到,過去其實是有機會進一步接觸唐生虎,並早日贏得其青睞的。隻怪他那時太懵懂無知了,白白錯過了機會。
4、去市委書記家拜訪,意外地撞見招標老板
不久,傳言變成了現實,唐生虎順利升任雲赭市委書記。代市長則由原常務副市長提任,而坊間盛傳有望接任市長的孟副書記卻意外地調走了。田曉堂暗想,李東達的靠山不在了,那個正縣級黨組副書記的美夢隻怕是要破滅了。再觀察李東達,發現他臉上像是掛著一層霜。田曉堂又想,包雲河曾許諾讓自己兼任黨組副書記,隻是後來再也閉口不談,他原本對此沒作任何指望了,但現在形勢已發生了深刻變化,他跟唐生虎關係發展有了巨大飛躍,辦成這件事自然又有了希望,甚至弄個正縣級的黨組副書記也不是沒有可能。田曉堂思來想去,卻又覺得剛剛和唐生虎拉上關係,就去向人家提要求,未免唐突了些,隻怕會引起唐生虎的反感和警覺,再說今後真是把唐生虎靠穩了,那做不做什麽黨組副書記也就無關緊要了。他要麽對唐生虎不開口,要開口就應該爭取更有實權的位子,至少是個不太冷門的市直部門一把手。
按包雲河的要求,田曉堂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撲到開發區。兩個月後,各項規劃設計全部完成,總投資7000萬元的主樓土建工程開始麵向社會公開招標。包雲河跑到市委,向唐生虎匯報了工作進展,唐生虎顯得很感興趣,答應第二天去項目現場看一看。
翌日上午,包雲河和田曉堂早早地等候在市委大院裏。8點20分,唐生虎準時下樓,遠遠地衝包雲河、田曉堂揚了揚手,就一頭鑽進自己的奔馳車裏。包雲河和田曉堂趕忙上車,催司機小牟開動車子,走在前麵為唐生虎的車隊帶路。
到達項目現場,包雲河沒等車停穩,就急忙開門跳下,奔向後麵的奔馳,田曉堂也緊隨其後。包雲河跑過去殷勤地打開右側車門,唐生虎躬身從容不迫地下了車。包雲河忙說:“唐書記辛苦了!”唐生虎伸出手來,和包雲河握了一下,臉上似笑非笑的。田曉堂趨前一步,親熱地叫道:“唐書記您好!”唐生虎瞥了他一眼,目光裏卻看不出多少熱情,幾乎是用鼻子哼了一聲:“好好!”也不跟他握手,就別過頭,和包雲河等人說話去了。
田曉堂一下子僵住了,臉上笑得有點尷尬。他萬萬沒有想到,唐生虎今天對他竟是這麽個不冷不熱的態度。他滿以為,唐生虎見了他會很高興,親熱地跟他打招呼。他實在想不透,才過去了兩個多月,唐生虎怎麽像換了一個人呢?兩個多月前,在唐生虎的家中和辦公室,唐生虎就像一個慈祥的長者,對他是那麽親切,又那麽隨和,還主動邀請他去家裏做客,似乎已把他當作了自己人,讓他真是受寵若驚,欣喜若狂。唐生虎可是雲赭地麵上數一數二的人物啊,人家能這樣對待他一個小小的副縣級年輕幹部,真是非常難得了。難怪他當時懷疑自己是做了一場夢。現在看來,還真是好夢不長啊。這不,唐生虎突然就變了臉,看見他就像不認得似的,連笑容也不肯施舍一個了。
唐生虎在現場隻逗留了幾分鍾,就匆匆離去了。田曉堂跟著包雲河回到局裏,那份鬱悶卻一直堵在心口。他仍在揣摩,唐生虎的態度為什麽會陡然變了。難道,當時唐生虎對他那麽親切,隻不過是做出一種姿態,以促使他盡心盡力弄那份述職材料,現在事情早做完了,唐生虎用不著他了,也就不需要再搭理他啦?要不,就是如今唐生虎坐了雲赭市的第一把交椅,架子更大了,為了彰顯官儀官威,就更加吝嗇笑容,對他也舍不得露個笑臉了?或者,是他這兩個多月一直沒去唐生虎家拜訪一次,好不容易拉上的關係未能及時鞏固,唐生虎貴人多忘事,跟他又生疏起來了?也說不定,唐生虎說歡迎他去家裏坐坐,其實是一種暗示,可他一直沒有悟透這一點,更沒有作出積極的回應,唐生虎煩他不開竅,所以才懶得理睬他!田曉堂這麽胡思亂想了半天,卻沒有理出一點頭緒來。
招標公告發布後,先後有十多家公司報名競標。田曉堂查看這些公司的資料,發現具有資質,實力較為雄厚的有兩家公司,一家叫天成,另一家叫新一。他分析了一番,暗想如果天成公司真想角逐這個工程,那多半就非他們莫屬了。對天成公司,他多少有些耳聞。近幾年,天成公司在雲赭包攬了不少大型工程,滾雪球似的越盤越大。天成公司的老板樸天成,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市政協常委。樸天成之所以能風生水起,據說靠山就是唐生虎。至於新一公司和該公司老板王季發,田曉堂還比較陌生,隻知道這家公司過去一直在戊兆發展,今年才轉到雲赭市區來。
不久,樸天成、王季發分別來拜訪了包雲河和田曉堂。
樸天成是個大胖子,坐在沙發上一直不停地挪來挪去,好象屁股上生了褥瘡似的。田曉堂怎麽看他都像個暴發戶。樸天成一邊挪動屁股一邊跟田曉堂說話,無非說些請他關照之類。田曉堂清楚,自己的關照其實有限。對這種投資較大的工程,就是包雲河隻怕也作不了多大的主,必定會有更大的領導插手,最終還是由更大的領導說了算。田曉堂也看出來了,樸天成表麵上似乎還算謙恭,其實骨子裏是有些傲慢的。樸天成對拿下主樓土建工程,隻怕已是誌在必得了。
王季發則戴著副無框眼鏡,皮膚又白淨,看起來就文質彬彬的,像個大學教授。田曉堂怎麽看他都不像生意人,心裏便生出了幾分好感。隻是再有好感也沒用,看目前的形勢,新一公司隻怕很難中標了。田曉堂當然不會道出這些內情,隻是客客氣氣地跟王季發說些套話,又客客氣氣地送他出門,心裏卻莫名地替王季發感到有些遺憾。
這天黃昏,田曉堂難得地早早下班回家。吃過飯,他忽然心生一念:今晚有空閑,何不上唐生虎家坐坐去?自從那天唐生虎在項目現場對他不大理睬後,他一直感覺十分壓抑,又滿腹狐疑,很想找個機會弄清真相。而最好的試探辦法,就是去唐生虎家裏拜訪一次。事實上,周雨瑩多次催他去去唐生虎家,可他這兩個多月確實有點忙,難得脫開身,加上他對上門去巴結領導仍有些抵觸心理,態度不那麽積極,便一拖再拖,始終還是沒有去成。周雨瑩為此埋怨他幾回了。那天在項目現場的情形,他是不敢告訴她的。
田曉堂對周雨瑩講了自己的想法,周雨瑩高興地說:“行啊。我早就勸你去拜一拜,你就是榆木腦殼不開竅。該有多少人巴結唐書記啊,你老不去,人家哪能還記得你!”
田曉堂說:“你看是不是給唐書記家裏打個電話?一是看他們兩口子在不在家,有沒有空,二是表示一種禮貌,招呼不打一個就貿然上門,總不太好。”其實他還有另一層心思,打電話也是一種試探,如果唐生虎不願見他,就會找個托辭謝絕登門。
周雨瑩想了想,說:“電話當然要打。不過,現在時間尚早,唐書記多半還沒回去。據我了解,他一般回家都在晚上10點左右。我看不如我們先去買點煙酒什麽的,等到10點以後再打電話,那樣更牢靠一些。”
田曉堂笑道:“你考慮得倒是挺周到的。好吧,我們先去買點禮品。空著手去總是不大合適。不過,唐家最不缺的,恐怕就是好煙好酒了。”
周雨瑩說:“他家裏的禮品就是堆成山,我們也得帶上點煙酒。這是個禮數問題。拜菩薩就得燒香,如果不燒香,反倒會得罪了菩薩!”
田曉堂開玩笑說:“上次我替他熬通宵改材料,也算是幫了他的大忙,他沒怎麽感謝我,現在反倒讓我帶著禮品去看他。這世界還講不講道理啊!”
周雨瑩撇撇嘴,不以為然地說:“那你就不去嘛!人家是什麽人,你又是什麽人?改個材料算什麽,送點煙酒又算什麽,人家隨便幫你說一句話,對你可就是天大的忙!你想想吧,如果唐書記不點頭,你能坐上這副局長的位子?!”
田曉堂感到理屈詞窮了,忙辯解道:“我不過是說句玩笑話,你還當了真了!”
熬到晚上10點20分,周雨瑩才打了那個電話。聽她說她和田曉堂想過去坐坐,看一看唐書記,唐書記夫人說,“老唐剛回來,我去問問他,看他晚上還辦不辦公。你稍等,別擱電話。”片刻過後,唐書記夫人又拿起話筒說:“老唐說了,歡迎你們來。”
見沒有被拒絕,田曉堂才稍微放心了些。兩人趕忙打的過去,一路上,田曉堂都在考慮等會兒見了麵該說些什麽。撳響唐家門鈴時,田曉堂的心跳突然加速了。他還不知道唐生虎見到他會是個什麽態度。如果還是像在項目現場那樣不冷不熱,那他今晚可真就顏麵掃地了。
唐書記夫人過來開了門,見周雨瑩手上提著兩包東西,就責怪起來:“都是老朋友了,還這麽客氣幹什麽!”說著把他倆讓進屋裏。倒上茶後,她說:“田局長你去書房吧,老唐在書房裏。”
田曉堂來到書房門口,隻見門虛掩著,裏麵卻傳出一陣說笑聲。他不由愣了一下。原來還有別的客人呀,這人是誰呢?該不會是相識的人吧?他遲疑了片刻,才輕輕叩了叩門。唐生虎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是小田吧?快進來呀!”田曉堂輕輕推開門,叫了聲:“唐書記!”唐生虎坐在書桌後麵,笑得很慈祥:“好,好!坐吧,坐吧。”見唐生虎這個樣子,田曉堂心裏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卻又越發迷惑起來。不過他沒時間細想這些,轉身往沙發那邊挪去,這才看見深陷在沙發裏的客人不是別人,竟然是前兩天剛找過他的大胖子樸天成。田曉堂覺得有點尷尬,走過去跟樸天成打了聲招呼,在另一把沙發上坐了下來。
唐生虎略顯驚訝地說:“你們認識呀?哦,好好!”
田曉堂本來早已想好了跟唐生虎怎麽說話,可樸天成在場,他想好的那些話都不便說了,不由暗暗有些懊惱。唐生虎笑道:“我剛才正在跟天成討論中國的房價問題,小田你也發表一下高見。”
唐生虎和樸天成繼續談論著,田曉堂隻得裝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時不時也插上幾句,不過他卻老是走神。他注意到,樸天成跟唐生虎說話時,屁股也是挪來挪去的,像是沙發上有釘子似的,顯得非常隨便。看來樸天成和唐生虎的關係,還真是不同尋常啊。蹊蹺的是,他怎麽會在唐生虎的書房裏遇上樸天成呢?一般來說,領導都是忌諱拜訪他的人撞在一起的。按常理,如果樸天成在周雨瑩打那個電話時就已登了門,唐生虎應該找個由頭讓田曉堂改日再來拜訪;如果樸天成是在周雨瑩打過電話之後才到的不速之客,那唐生虎也應該讓田曉堂先在客廳候著,等樸天成談完後再把他叫進書房去。可眼下這種情況,分明是唐生虎有意讓他和樸天成撞在一起的。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莫非是為了向他傳遞一個信息,樸天成跟我不是外人,那個工程得考慮讓天成公司中標。想到這裏,田曉堂忽然意識到,樸天成恰好和他同一時間前來拜訪唐生虎,世上哪有這樣巧合的事情?隻怕是得知他要來,唐生虎才打電話把樸天成叫過來的吧!
聽他倆閑聊著,田曉堂漸漸感到興味索然了。好在樸天成接過一個電話,就先告辭走了。田曉堂見時間不早,打算稍坐片刻也就離開。唐生虎卻沒有一絲倦態,似乎不經意地向他問起便民服務中心項目的籌建情況,田曉堂一一作了回答。他以為唐生虎接下來會說到天成公司競標的事,可唐生虎並沒有說,甚至連樸天成三個字都沒有提,好象樸天成剛才並沒有在這裏挪來挪去地一坐半天。田曉堂馬上又覺出自己的淺薄了。唐生虎隻須讓他看見樸天成在這裏待過就足夠了,哪還用費什麽口舌?!
問過情況,唐生虎說:“你主抓這個項目,看來工作做得蠻不錯嘛!你年輕,腦子又靈活,今後要大力支持雲河同誌,多給他當參謀,出點子……”
田曉堂連連點頭,表態道:“我一定遵照您的要求,支持包局長把局裏的工作做好,讓市委放心,讓您放心。”他暗暗感覺唐生虎這話有弦外之音。看來,唐生虎到底還是不放心,忍不住要對他旁敲側擊地提醒一番。唐生虎吩咐他給包雲河多當參謀,出點子,而眼下要當的高參,要出的金點子,不就是讓天成公司順利中標麽!
唐生虎顯得很滿意,頷首道:“好,好!小田真是不錯,好好幹吧!”
告辭時,唐生虎送至玄關,瞟見了地上的兩包東西,衝夫人暗暗使了個眼色,他夫人會意,去儲藏室提來一盒禮品,遞給周雨瑩,讓她帶回去。周雨瑩慌忙擺手,不敢接東西。田曉堂也頗覺意外,忙說:“唐書記您太客氣了,我們哪受得起!”唐生虎笑了,說:“要說客氣,也是你們講客氣在先。我不收你們的東西吧,顯得不近人情了。收了吧,又過意不去。所以我想在領受你們心意的同時,作點回贈,這樣就扯平了。古人早就說過,來而不往非禮也。小周你就拿著吧!”一席話說得合情合理,情真意切,田曉堂和周雨瑩大為感動,連聲道謝,拉開門退出門外。還沒等兩人轉過身來,那鐵門砰地一聲,迅即而又無情地關了個嚴嚴實實。
鐵門一聲悶響,讓田曉堂心頭一震,突然靈光一閃,恍然大悟。唐生虎對他的態度其實一直並沒有多少改變,那天在項目現場之所以待他不冷不熱,隻不過是刻意要在公開場合跟他保持一定距離。就像出了這道鐵門,唐生虎就絕不會跟他說一句熱乎話一樣。唐生虎這樣做,當然是大有深意的。唐生虎這樣的廳級幹部、地方大員,對老百姓需要顯出熱情,那叫作風親民;對副手和直接下屬需要顯得隨和,那叫作風民主;而對田曉堂這類不大不小的幹部,則需要拿拿架子,顯示威嚴,那叫作風潑辣。如果唐生虎對其他幹部不大搭理,唯獨對他流露出親熱,就很容易讓人看出兩人關係的特殊。兩人的不尋常關係這麽輕易地暴露出來,讓別人認定他是唐生虎的人,對他不一定是好事。最起碼,樹大招風,他會成為眾矢之的,招致有些人的嫉妒和忌恨,被一些人當作假想敵,視為仕途上的競爭對手。甚至,有人覺得他擋了道,就會暗暗對他使損招,下絆子,置於死地而後快。那樣,他在官場上的風險就陡增了許多。田曉堂想起包雲河在當局長之前將自己與唐生虎的關係隱藏得那麽深,確實是一種高明之舉。如果李東達早就知曉了他們的這種關係,還不跟包雲河拚個魚死網破,那樣一來包雲河提任局長隻怕就沒那麽一帆風順了。
兩人下樓,周雨瑩說:“哪有上門送禮還回贈的?看來唐書記真沒把咱們當外人。”
田曉堂笑道:“大概也是他家禮品多得放不下,請我們幫他處理掉一點吧。”
周雨瑩將禮品盒提得高高的,說:“我倒要看看,這是什麽好東西。我們剛才帶來了兩條軟中華,兩瓶茅台酒,我想這盒東西的價值應該不會超過那些煙酒吧。”她就著樓道的燈光,仔細打量那個禮品盒。田曉堂也把頭湊過去細看。
禮品盒上全是外文,打開一看,裏麵裝著兩瓶洋酒,酒瓶的造型十分別致。田曉堂心裏暗暗吃驚,說道:“這洋酒肯定也是別人送給他的。單是從這酒瓶和紙盒的精致程度看,檔次也不會低。這種酒價錢自然是不菲的。我估計,這兩瓶酒隻怕是路易十三之類的高檔酒,少則近萬,多則數萬。”
周雨瑩大驚,說:“這麽貴?玉液瓊漿呀。他們把這洋酒送給我們,豈不是虧大了?”
田曉堂啞然失笑了:“你真是沒見過世麵。人家哪會在乎這點東西呀。”
5、選局長所選,局長高興了
第二天晚上,田曉堂在外麵應酬過後,剛回到家,突然接到樸天成的電話。樸天成說:“田局長,我想請你出去坐坐,不知你肯不肯賞臉?”
田曉堂有些猶豫。他不想跟樸天成過多接觸,但一想到昨晚才跟樸天成在唐生虎家裏見過麵,今天就拒絕人家,似乎不大好。隻得說道:“行啊。能得到樸老板的邀請,不勝榮幸!”
樸天成笑道:“那就請田局長下來吧,我正在你家樓下。”
田曉堂不免有些吃驚。樸天成怎麽會知道他住在這裏?他感覺這個大胖子有點不地道,顯得鬼鬼祟祟的。
坐上樸天成的車,田曉堂以為他要帶自己去哪家茶樓,可樸天成開著車七彎八拐,卻來到一家叫做東方威尼斯的休閑場所。
進了大廳,一個經理模樣的中年人看見樸天成,慌忙一路小跑著迎了過來,點頭哈腰地連聲叫著“大哥好”。樸天成根本不拿正眼看他,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說:“這是我的一位好兄弟,你給好好安排一下。”經理跟在後頭說:“大哥能帶客人上這兒來,是瞧得起我。您放心,咱們這兒的服務絕對一流。”樸天成罵道:“還一流呢,你這兒盡是些腰粗皮糙的老嫂子。最近進了新鮮貨沒有?”經理答道:“前些日子從東北那邊來了幾個小妞,嫩得能掐出水來!”樸天成說:“那就讓我們嚐嚐東北妞是個什麽滋味。”
經理先安排田曉堂進房間,樸天成拍拍他的肩小聲道:“老弟平時也挺清苦,今天就在這裏放鬆一下身心,不必有太多顧慮。”說完就將他一把推了進去。
屋內燈光幽暗,田曉堂摸索著走進去。待眼睛稍微適應後,四處打量,發現房間很闊大,中間擺著張席夢思床,靠門邊還配有一個漂亮的浴室,用玻璃牆隔開著。空氣中飄浮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暗香,令他忍不住有點躁動。他在床邊坐下,心頭頗為忐忑。剛才他本想拒絕樸天成的安排,可又怕樸天成笑他老土,埋怨他不隨和。對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他有些害怕,卻又隱隱地有點好奇,有點渴望。
就在田曉堂心神不寧時,一陣強勁的迪士高音樂陡然響起,把他嚇了一跳。接著,房內靠裏側剛才還黑黢黢的一角亮起了五彩的燈光,那燈光伴著音樂不停地閃爍變幻著。田曉堂這才看見,燈光之下居然還豎著一根頂天立地的鋼管。突然,一名披著黑色薄紗的高個女子不知從哪兒閃了出來,倚著那根鋥亮的鋼管,蛇腰輕扭,舞姿妙曼,田曉堂一下子看呆了。他沒想到,小姐竟然是以這樣新穎的方式出場。
那高個女子越跳越瘋狂,一邊跳還一邊衝田曉堂拋媚眼。田曉堂還沒有修煉到柳下惠那種坐懷不亂的境界,不由渾身燥熱,難以自持。忽然,隻見她抱著鋼管輕輕一躍,三兩下就爬上了鋼管頂端。她用兩腿夾緊鋼管,在高處賣弄著**。接著,她轉頭向下,倒著身子攀附在鋼管之上,她身上的薄紗頓時飄落下來,隻剩下窄得不能再窄,小得不能再小的乳罩和丁字**。那半掩的酥胸和完全暴露在外的**,讓田曉堂一下子血脈賁張,衝動不已。
但田曉堂畢竟不同於別人,很快又冷靜下來。他意識到,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將會更加危險,那女子隻怕要脫個精光。他必須懸崖勒馬,到此為止。他不能在這種地方犯錯誤,何況今天又是跟著樸天成來的,更不能留下把柄,中了他可能設下的圈套。田曉堂便站了起來,衝跳舞的女子直擺手,叫她別跳了。
那女子從鋼管上倒栽著徐徐滑落到地麵,然後爬起來,一邊舞動腰肢一邊衝他叫道:“別性急嘛,等下會跟你上床的。你們這些臭男人,怎麽都一個德性!”
見她把自己的意思理解錯了,田曉堂有些哭笑不得,隻好嚷起來:“停下來!別跳了!”
高個女子並不聽他的,一邊對他媚笑一邊說:“大哥你莫急,心急吃不到熱豆腐。咱們這兒是一條龍服務,共有八個環節,環環相扣,循序漸進,直抵佳境。現在還是第一個環節,尚處於熱身階段。請你稍安毋躁,好戲還在後頭呢!”
田曉堂沒想到一個小姐還這麽能說會道,更沒想到這裏的不正當服務竟做得如此精細,看來那個中年經理聲稱服務一流並非完全是瞎吹。可惜服務做得再好,他也不敢享受。他走近小姐身邊,對她大聲說道:“我不需要服務了,請你停下來,最好把這音樂也關了,吵得什麽也聽不清。如果你不按我說的做,我現在可就走了呀!”
聽他說要走,那女子才覺得今天這個客人有些怪怪的,忙停下舞步,關掉音樂,將黑紗重新披在身上,跑過來拉住田曉堂說:“別走嘛。你一走,我跟我們老板可不好交代啊。”
田曉堂說:“這有什麽不好交代的?不就是幾個錢嘛,等會兒按全套的價格一分不少埋單。”
高個女子說:“不光是錢的問題。你半途而退,老板會認為是我的服務沒做好,得罪了客人,會扣我的獎金,減我的出台次數,月底我還評不上優秀員工了。”
田曉堂十分驚訝,說:“後果這麽嚴重啊!”
高個女子說:“我們這裏的管理相當規範,對每個員工都實行績效考核,獎勤罰懶,獎優罰劣,十分嚴格的!”
田曉堂啞然失笑了。隻知道行政機關搞績效考核,沒想到如今管理小姐也用上了這種辦法。
高個女子說:“而且,大哥你還是重要客人,剛才老板專門吩咐過我,讓我一定要拿出看家本領陪好你。你這一走,我可就慘了!”
田曉堂笑道:“我算什麽重要客人。要不這樣吧,我可以不走,到了點再出去,但你必須停止所有的服務,八個環節一個也不用弄了,隻須陪我說說話,聊聊天。”
高個女子也笑了,說:“大哥真是個怪人。來都來了,名也背上了,卻不幹實事。莫非你那東西不中用,要不就是我魅力不夠?”
田曉堂說:“都不是。你不用管那麽多,按我說的辦就行了。”
兩人幹坐了一會兒,田曉堂無話找話道:“你們這兒生意還不錯吧?”
高個女子說:“還算可以吧,近段時間尤其火爆。不過前些天這裏出了個事,當時生意受了一點影響。那個事你應該知道吧?”
田曉堂說:“不大清楚。到底是什麽事?”
高個女子有些驚訝:“你不知道啊。就是一個半老頭子到這裏來玩,結果死在了**。”
田曉堂恍然明白過來,她說的是老林,老林就是在這裏風流而死的。王賢榮曾告訴過他,老林是在東方威尼斯出的事,隻是他忘記了。
高個女子說:“那個半老頭子死後,這裏被勒令停業整頓半年。不過,後來托人幫忙打招呼,隻是關了20天門,就又恢複營業了!”
田曉堂訝然道:“是什麽手眼通天的高人,打招呼竟然這麽管用?”
高個女子看了他一眼,說:“這人你也不知道?就是跟你一起來的那個樸老板呀。“
田曉堂說:“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長,對他並不怎麽熟。他還有這個本事?”
高個女子說:“樸老板被請動後,隻去跑了一天,就把事情擺平了。聽姐妹們講,樸老板在洗浴城有幹股,這裏全靠他罩著,出了麻煩事都由他出麵解決。我們老板對他是又敬又怕,將他列為第一號重要客人。每次他帶客人來,不僅不收一分錢,還要安排最優秀的員工去服務他和他帶來的客人,生怕因服務不周得罪了他。”
田曉堂噢了一聲,心頭倍感震驚。他意識到,自己對樸天成的了解,恐怕還隻是皮毛而已。
一小時後,田曉堂出了房間,來到大廳,在大廳一角的沙發上坐下,那個中年經理忙殷勤地給他斟上茶水。大約過了一刻鍾,樸天成腆著個大肚子,搖搖晃晃地走下樓來。中年經理趕忙跑到樓梯口,將他引到田曉堂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又倒來茶水,用雙手恭恭敬敬地捧給樸天成。樸天成用一隻手接過茶,另一隻手卻輕輕一揮,不耐煩地說:“你忙你的去吧,我和這位老弟還有事情要談。”
中年經理躬了躬腰說:“好的,你們慢慢談。”
待那個經理走遠了,樸天成才對田曉堂說:“怎麽樣?這裏的服務還有點水準吧?”
田曉堂一笑,含糊道:“不錯,不錯。”
樸天成挪動了一下屁股,突然說:“昨晚我看出來了,唐老板挺欣賞你的。”
田曉堂淡然一笑道:“他對我很關心。”
樸天成說:“那個工程的事情,還請你多費點心,在老包那兒替我敲敲邊鼓。這事唐老板很支持我。”
田曉堂道:“你放心吧,我會盡力的。”他有點奇怪,樸天成已到他辦公室找過一次了,今天約他出來,難道就是為了說這些話?或許,是樸天成怕他腦子不夠用,沒能充分認識兩人昨晚在唐生虎書房“巧遇”的重大意義,所以還要特意提醒一下。
樸天成又挪了一下屁股,坐舒服了,才又說:“我聽說,那個什麽新一公司也要參加競標。”
田曉堂說:“新一公司還算有點實力,不過跟你天成公司不能比。”
樸天成用一種擔憂的口氣說:“據說,新一公司的背景不一般啊!”
田曉堂沒想到,麵對與新一公司的競爭,樸天成竟然會有這麽強烈的危機感。他一下子明白樸天成今晚為什麽要找他了。樸天成隻怕是擔心新一公司搶走自己的生意,想在他這兒先摸摸底細。他卻覺得樸天成多慮了。新一公司的王季發至今也不見弄個什麽不尋常的動作出來。再說,樸天成跟雲赭的頭號人物都攀上了關係,還怕雲赭地麵上的哪個工程不能如願攬入囊中嗎!
田曉堂就笑道:“從目前的跡象看,新一公司並非真心想拿下這項工程。”
這話說得比較含蓄,樸天成卻心領神會,感覺稍稍放心了些,但嘴上還是說:“新一公司隻怕有些來頭,還望老弟多支持我。”
翌日上午,包雲河把田曉堂叫了過去。閑扯幾句後,包雲河說:“還有四天,就要進行公開競標了,對目前報名的公司,你有什麽看法?”
顯然,包雲河在探他的口氣。田曉堂從容答道:“我覺得實力最強的還是天成公司和新一公司,而天成公司的實力還略勝一籌。據我了解,天成公司近年來在雲赭做了不少大型工程,質量都還不錯。我想,我們這個工程也交給他們去做,可能更放心一些。”
包雲河連連點頭,笑容一下子爬得滿臉都是。說:“我也作過一些分析,天成公司的實力確實是強一些。看來,我倆是不謀而合啊。這事就這麽定了,你去操作吧。雖說是公開招標,我們也得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裏,不要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田曉堂笑道:“行啊,我按您的意見去落實。”他想,哪是什麽不謀而合,肯定是唐生虎也對包雲河打過招呼了。包雲河大概沒料到唐生虎會對他作暗示,樸天成還多次找過他,剛才隻怕還有些擔心他不支持天成公司呢,沒想到他竟主動開口投天成公司的讚成票,包雲河頓時放了心,難免就有點喜形於色了。
田曉堂離開時,包雲河起身把他送到門邊,還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笑得有點意味深長。田曉堂便有些激動了,暗想包雲河這麽一拍一笑,是欣賞他的識時務,讚許他的練達呢,還是有別的意思?會不會是發現了他與唐生虎交往的蛛絲馬跡?他就想,應該讓包雲河知道他與唐生虎的關係確實非同尋常了,這樣包雲河才不會小覷他。但又不能讓包雲河知道得太清楚。如果讓包雲河曉得唐生虎對他相當信任,包雲河心頭肯定是酸溜溜的,暗地裏也會防他一手了。他越過包雲河這個直接上級,去跟更大的上級唐生虎套近乎、拉關係,這本來就是犯了大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