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看到一線曙光

翌日上午,田曉堂和柳凡福、王岩東一道匆匆奔赴省城。王岩東早已托人選定了禮品——一尊純金打造的漂亮金牛,底座上還銘刻著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孺子牛。當田曉堂在車上仔細打量這尊金牛時,不禁啞然失笑了。他用此物去腐蝕尤思蜀,卻又不忘告誡尤思蜀做人民的孺子牛,這也實在太滑稽,太搞笑了。那麽,送這尊金牛算得上“雅賄”嗎?他突然覺得,不僅一點也不雅,而且俗不可耐。

進了省廳的院子,田曉堂和柳凡福分別從各自的車上下來,準備上樓去見尤思蜀。柳凡福朝辦公樓的方向已經邁出了好幾步,田曉堂突然在背後叫住他。

田曉堂壓低嗓子說:“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能和您一起去見尤廳長。”

柳凡福一臉驚訝地問:“怎麽啦?”

田曉堂解釋道:“您想啊,前兩天他才拒絕過您,今天他即使想改口,可當著您的麵,怎麽好意思說啊。再說,我得利用和他的那點老交情,來努力說服他,因此很多推心置腹的話,隻能私下裏交流。您這個第三者在場,我們倆礙這礙那的,也沒法敞開談啊。我看,您還是在車上等著吧,我一個人上去就行了。”

柳凡福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他沒想到田曉堂會冷不丁來這麽一手,突然將他撇在一邊。這樣一來,他豈不是白跑了一趟,什麽事也沒幹,僅僅給田曉堂當了回陪襯?柳凡福覺得自己受了戲弄,心頭便湧動著一股無名火。可轉念又想,田曉堂所言也有一定道理,他跟著去見尤廳長,很可能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就讓田曉堂一個人去吧,他也樂得偷一次懶。這事真弄成了,功勞也少不了他的。這麽一想,他才感覺氣順了些,可還是不想表現得很爽快,就悶頭嘀咕了聲“好吧”,折身走回來,一頭鑽進車裏,砰地一聲把車門狠狠地摔上。

田曉堂提著公文包,獨自上樓,嘴角掛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他故意這麽敲打柳凡福,殺一殺柳凡福的威風,誰叫柳凡福起初在申報戊兆做示範縣市的問題上態度那麽曖昧呢?

見到尤思蜀,沒等田曉堂開口,尤思蜀就淡然一笑道:“你大概是為那個農村環境整治項目而來吧?”

田曉堂笑著回答:“尤廳長真是神機妙算,我正是為此事來找您的。我想請您酌情考慮一下戊兆……”

尤思蜀一邊喝茶,一邊皺著眉頭說:“老柳才找過我,我沒答應他。全省隻有8個試點縣市,一個地市州還攤不上一個,我實在沒辦法平衡啊。”

田曉堂心裏涼了半截,嘴上還是竭力爭取道:“我知道您非常為難,不過我們戊兆的情況相當特殊。在省廳的大力支持下,戊兆曾實施過‘潔淨工程’,為這個試點打下了良好的基礎。而且,對於如何創造性地推進農村環境整治,我作過一些研究,有自己的思路和想法。我相信,如果將戊兆定為試點縣市,我們一定能探索出一條好路子,一套好辦法,供全省其他地方借鑒。其實……”說到這裏,田曉堂停頓了一下,瞧了瞧尤思蜀的臉色,見他並無厭煩情緒,這才往下說道:“其實,全省農村環境整治試點由60個壓減為8個,這個主意最初還是我向龍書記提出來的,沒想到他竟然聽進心裏去了。”說完他又覷了尤思蜀一眼,暗暗有些擔心,怕尤思蜀認為他是在賣弄和吹噓。

尤思蜀並沒有責怪他,笑了笑,說:“我知道這事,我聽龍書記提起過。你挺有本事嘛,居然能左右省委、省政府的重大決策!”

田曉堂忙說:“哪裏哪裏。這個決策能出台,並不是我的建議有多高明,而是得益於龍書記虛懷若穀,敢於采納不同意見。”頓了頓,他幹脆把心一橫,用開玩笑的口氣道:“您看,這個主意是我出的,始作俑者是我,按說最該優先考慮的試點縣市,就是我們那兒。要是我不出這個餿主意,原有的項目還會繼續運作,‘潔淨工程’還能往下推進。現在因我一個建議,導致原有項目取消,新項目又沒法爭取到手,那我豈不成了戊兆的千古罪人?全縣的幹部群眾還能輕饒我?他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我淹個半死!”

尤思蜀聽罷,不禁哈哈大笑,說:“嗯,你講的也有些道理啊。好吧,我來酌情考慮吧。你的話龍書記都肯聽,我又哪敢不理啊!”

見尤思蜀態度有所改變,還開起了玩笑,田曉堂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他想,隻要尤思蜀沒忘記他也是龍澤光那個“圈子”中的人,這事就有望出現轉機。

臨走時,田曉堂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包裝盒來,放到茶幾上,輕描淡寫地說:“一件小工藝品,不成敬意!”他並不說盒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尤思蜀朝茶幾上瞟了一眼,馬上沉下臉道:“這麽客氣幹什麽!曉堂真是見外了。”他嘴上責怪著,卻並沒有拒收的意思。

下樓時,田曉堂的心情好多了。尤思蜀沒怎麽推辭就收下了禮品,這讓他感到很踏實。他不禁想到,時下人們無不憎惡不正直的官員,但真要去辦個難事,卻又愛跟不正直的官員打交道,因為不正直的官員沒有底線,更容易收買,找他辦事反而更方便,更利索。不正直的官員就像一塊臭豆腐,聞著臭,吃起來卻噴噴香啊。

見田曉堂回來了,柳凡福忙下車問:“談得怎麽樣?”

田曉堂含糊道:“還行吧。”

柳凡福覺得他在賣關子,壓抑著火氣,又問了一句:“他答應了嗎?”

田曉堂搖頭一笑道:“哪會那麽幹脆!他隻說將酌情考慮。”

柳凡福疑惑地說:“酌情考慮?這不是在敷衍你嗎?”

田曉堂故意不給他透露實底,隻是說:“他是不是在敷衍,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已經據理力爭了。”

吃過午餐,田曉堂與柳凡福就分了手。他帶著王岩東,前往“一圈辦”。

“一圈辦”是全省“一小時交通圈”建設領導小組辦公室的簡稱,設在省交通廳內。田曉堂去“一圈辦”,隻是臨時起意。如何才能找到爭取雲戊高速公路項目的那個特別理由?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問題深深地困擾著他。他想今天既然到省城來了,就順便去拜訪拜訪“一圈辦”,谘詢一下相關情況,說不定會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和點子。

省交通廳辦公大樓比省政府還要巍峨、氣派,田曉堂和王岩東走進一樓大廳,感覺就像進了五星酒店的大堂。

田曉堂不知道“一圈辦”在幾樓辦公,他和王岩東像兩隻無頭蒼蠅,在一樓四處亂躥了半天,總算看到一間屋子敞著門。

兩人走了進去,隻見一位戴著大耳環,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年輕女人正趴在電腦屏幕前,兩耳插著耳機,神情十分專注。

王岩東客氣地問:“這位領導,打擾你一下,請問‘一圈辦’在幾樓?”

大耳環依然如故,對王岩東的詢問毫無反應。

田曉堂估計她是沒聽見,便往裏又邁了幾步,一直走到她跟前,望著她說:“能不能耽誤你幾秒鍾,告訴我們‘一圈辦’在哪兒?”

大耳環這才抬了一下頭,剜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問什麽問,煩死人了。要不是你們在這兒吵鬧,我這盤七對的牌肯定能胡!”

王岩東氣不過,正欲發作,田曉堂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不要衝動,然後很克製地說:“影響你胡牌,真是對不起。你隻要告訴我們‘一圈半’在幾樓辦公,我們立馬就離開。”

大耳環杏眼一瞪,說:“什麽‘一圈辦’,從沒聽說過。”

田曉堂正感到納悶,王岩東說:“‘一圈辦’就是‘一小時交通圈’建設領導小組辦公室,不是設在你們這兒嗎?”

大耳環總算有點明白了,說:“原來你是問‘項目辦’呀,在十樓。”

兩人怎麽也想不明白,“一圈辦”為何突然變成了“項目辦”。

在電樓上,王岩東憤然道:“這個女的長得還有幾分姿色,沒想到素質這麽差!”

田曉堂搖頭而歎:“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啊!”

王岩東又說:“您發現沒有,她看我們的眼神,還帶著一種傲氣,一種不屑。”

田曉堂自嘲道:“在她眼裏,出了省城,隻怕都是鄉下人。我這個縣長,也就像個進城的農民工啊!”

到了十樓,沿走廊找下去,很快就看見了“一圈辦”的牌子。在“一圈辦”牌子旁邊,還掛著一塊“重點交通項目建設辦公室”的牌子。田曉堂這才恍悟,“一圈辦”和“項目辦”原來是一個機構、一套班子、兩塊牌子。“項目辦”估計是交通廳早就存在的內設機構,而“一圈辦”隻是剛設立的臨時機構,所以大耳環才習慣於叫“項目辦”。

兩人敲門進去,一位大背頭梳得一絲不苟、油光水亮的中年男子正在埋頭看著什麽,見到他倆,一臉威嚴地喝問道:“你們找誰呀?”

王岩東躬了躬腰,笑嗬嗬道:“我們就找‘一圈辦’。我們是從戊兆過來的,這位是我縣縣長——田縣長!”

大背頭哦了一聲,臉色稍稍溫和了些:“坐吧,坐吧。你們找‘一圈辦’有什麽事?戊兆好像沒有申報交通項目啊?”

見大背頭派頭十足,田曉堂猜測,他大概是“一圈辦”主任或副主任之類的人物。要想上高速公路項目,就絕對繞不開此人。田曉堂不敢怠慢,忙用謙恭的口氣跟大背頭套近乎,並旁敲側擊地打聽高速公路規劃情況。大背頭卻不願多談,隻是簡單地敷衍著。到後來,他態度越來越冷淡,對田曉堂的刨根問底漸漸失去了耐心。田曉堂沒得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心裏頗為失望,見大背頭的臉越拉越長,隻得起身告辭。

兩人站在電梯口等電梯,大約兩分鍾後,電梯門徐徐打開了,田曉堂正欲抬腿,卻看見從電梯中走出來的是一個熟悉的人,不禁失聲叫了起來:“唐書記——”

唐生虎訝然道:“是曉堂啊,你在這兒忙什麽?”

田曉堂笑道:“沒想到今天會碰上老領導。我來‘一圈辦’辦了點事。您怎麽會到交通廳來?”

唐生虎微微一笑,笑得有點苦澀:“我在這兒上班呀。前天剛給我封了頂帽子——‘一圈辦’主任。”

田曉堂不由得一愣,緊接著又感到大喜。幾天前他聽張子亮說唐生虎有可能近期得到安置,萬萬沒想到竟然安置在“一圈辦”。

唐生虎做了個手勢,說:“我們進屋去說吧。”

一進屋,大背頭見了唐生虎,忙起身笑臉相迎:“唐主任回來啦。”他瞧見唐生虎背後跟著的田曉堂和王岩東,臉上頓時露出驚訝之色。

唐生虎已板著臉訓起人來了:“小蔡你是怎麽回事?你不知道戊兆在什麽地方嗎?我的老部下來了,你也不熱情點?還愣著幹什麽,趕快給客人泡茶呀。”

大背頭不敢吱聲,乖乖地溜到飲水機旁,泡來兩杯熱茶,又小跑著過去打開裏間的門。

聽唐生虎把人到中年的大背頭叫小蔡,田曉堂覺得有幾分滑稽。見剛才端著架子的大背頭現在俯首貼耳的樣子,他更感到好笑。省裏總算給了唐生虎一個位子,隻是這位子也太差強人意了。雲赭曆史上有幾位市委書記都直接升任了省委常委,唐生虎卻連個要害廳局的一把手都混不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哪。不過話又說回來,有個哪怕再差的位子,邊幹邊等待新的機會,總比老被晾在一邊無人理睬要強過百倍。看唐生虎剛才教訓大背頭的氣勢,這位昔日權傾一方的市委書記虎威尚存。隻是唐生虎過去管著800多萬人,大小數萬名幹部,現在能支使的大概也隻有大背頭等幾個小兵,反差如此之大,細想也真夠淒涼的。

在裏屋,田曉堂與唐生虎交談了一個多小時。

唐生虎做上了“一圈辦”主任,田曉堂當然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相信,唐生虎是會關照他的。依靠唐生虎在“一圈辦”做內應,爭取雲戊高速公路項目就會方便許多,也有了更大的成功把握。他直接道出自己的想法後,唐生虎沉吟片刻,表示支持這個項目,但不敢保證項目最終能進規劃,因為難度實在太大。唐生虎讓他抓緊時間謀劃好那個特別理由,答應到時幫著敲敲邊鼓,爭取將雲戊高速公路項目提交給龍澤光等領導小組成員研究定奪。唐生虎還主動提出,送給他一套全省“一小時交通圈”高速公路規劃的送審稿,供他參考,並一再叮囑對此稿要注意保密,切莫外傳。最後,唐生虎又建議道:“海勝高速公路項目已納入規劃籠子,你不妨去勝婁找找李廷風,向他取取經,也請他幫你合計合計。”

唐生虎的態度都在田曉堂的意料之中。田曉堂滿懷感激,連聲道謝。

談完高速公路項目,唐生虎突然莞爾一笑道:“記得我以前曾跟你說過,我們倆缺少緣分,幾次我想調你到我身邊來工作,都沒有如願。現在回過頭來看,我又覺得,我們倆其實還是有些緣分的。我從市委書記的位子上卸任時,你是第一個去宏瑞大酒店看望我的人;我調到‘一圈辦’,你又是第一個來這兒見我的人。這不是緣分,又是什麽?”

田曉堂知道唐生虎此刻滿心惆悵,忙說:“您的栽培之恩,我一輩子難忘。能與您結上緣,是我的造化和福氣啊!”

唐生虎換了個坐姿,話鋒一轉道:“你做了戊兆縣長,好,好啊。其實,我以前也有考慮,想讓你先跟著我做幾天副秘書長,然後就下派到縣市……”

第一次聽唐生虎說這個話,田曉堂多少還是有些吃驚。也不知此話是真是假,不過他寧願相信是真的,便說:“您為我考慮得很周到,謝謝您!”他忽然感到有些難過。唐生虎流露出強烈的懷舊情緒,又分明帶有一絲討好他的嫌疑。這是那個曾經在雲赭地麵上說一不二、威風凜凜的市委書記嗎?要不是虎落平陽,唐生虎哪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告別唐生虎,田曉堂感慨良多。在唐生虎人走茶涼、恓惶落魄之際,他趕到宏瑞大酒店去看望唐生虎,為的就是強化唐生虎對他的好感。當時唐生虎正處於人生低穀,別人對唐生虎躲之唯恐不及,他卻多了個心眼,想到唐生虎今後也有可能鹹魚大翻身,在其倒黴時冒險作的感情投資,含金量無疑更高,將來唐生虎一旦時來運轉,就會得到豐厚的回報。萬萬沒想到的是,回報居然來得這麽快!盡管唐生虎得到的還遠不是他想象中的肥缺,但坐在“一圈辦”主任的位子上,卻正好可以幫他的大忙。俗話說得好,縣官不如現管。有了唐生虎這位“現管”的鼎力相助,爭取雲戊高速公路項目的希望就多了幾成。

2、絕妙的點子

回到車上,田曉堂立即給李廷風打了個電話,約好在勝婁吃晚飯。王岩東聽在耳裏,不用田曉堂吩咐,就指揮王小磊道:“走,直奔勝婁!”

田曉堂在車上鄭重交代王岩東,對今天來省廳找尤思蜀跑項目,到“一圈辦”意外碰上唐生虎等情況,回去後要守口如瓶,不要對外透露半個字。

王岩東一時並不明白其用意,卻還是毫不含糊地說:“好的,您放心吧。”

到達勝婁,受到了李廷風的熱情接待。酒席上,田曉堂向李廷風請教爭取高速公路項目的經驗。李廷風嗬嗬笑道:“我也沒什麽好經驗,隻是把海勝高速公路項目的爭取當作全縣的頭等大事,我上任後什麽事都不幹,就盯住這一件事。我先是死纏著海石市的主要領導,說服他們把海勝高速作為海石上報的唯一一個項目遞交省裏,然後我又駐紮在省城,天天往‘一圈辦’跑,和‘一圈辦’的人軟磨硬泡,弄得他們對我都膩煩透了。我就像個上訪專業戶一樣,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田曉堂笑道:“李書記這種拚命三郎的勁頭,很值得我們學習啊!”

李廷風苦笑一下,說:“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呀。勝婁的交通狀況比戊兆還要差,如果不痛下決心上一條高速公路,不盡快改善勝婁的交通環境,根本就沒法實現快速發展!唉,可惜的是,勝婁高速公路即使建成了,短期內也隻是一條斷頭路,往南就不能延伸了,對地方發展的拉動作用仍然很有限。”

田曉堂聽到這裏,不由得愣住了。

李廷風端起酒杯,和田曉堂碰了碰,呷了一口,又說:“唐書記去了‘一圈辦’,你就不用像我那樣把‘一圈辦’的人當老爺伺候了。‘一圈辦’有個姓蔡的,待人似乎還算熱情,其實特別陰壞,是隻喂不飽的狗……好了,不說了,反正你也不必怕那個姓蔡的了。不過,你要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來,我看很難啊。這個理由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田曉堂搖頭道:“還沒有一點眉目。”

晚餐快結束時,李廷風突然叫上王岩東,兩人一起來到田曉堂身旁,田曉堂慌忙站了起來。

李廷風滿帶感情地說:“我和岩東一道,敬田縣長一杯酒!我在戊兆工作時,沒把岩東關照好,我一直很過意不去。我想請田縣長今後多關心一下岩東!他是一位很不錯的同誌,再不能被耽誤了!拜托了,田縣長!”說完,李廷風一飲而盡。

“謝謝田縣長,也謝謝李書記!”王岩東眼圈早已紅了,滿臉都是感動。他也一仰脖子喝幹了。

田曉堂很理解李廷風的心情,當即表態道:“請李書記放心吧。岩東確實不錯,我也很依賴他。一旦有機會,我會極力推薦的。”他很爽快地喝完杯中酒,又說:“當然,目前還有些困難,不過情況不會總是一成不變……”

他說得含蓄,卻讓人感覺在推心置腹。李廷風笑道:“我明白,我明白。這事不能急,還得慢慢來。”

連夜返回戊兆,已經是晚上11點多鍾了,田曉堂沒回宿舍,徑直來到辦公室。王岩東給他泡上一杯熱茶,就退了出來,在旁邊等候。

田曉堂端著茶杯,站到右牆前,一邊喝茶,一邊查看牆上的戊兆地圖。琢磨了半天,他又回到辦公桌前,打開唐生虎交給他的全省高速公路建設規劃送審稿,認真研讀起來。看到最後,他的眼睛定在那張規劃圖上,再也挪不開了。

他想起甘泉水曾告誡過他,要拓寬視野,跳出戊兆來審視高速公路項目,又想起李廷風在幾小時前說過勝婁高速公路也不過是條斷頭路,腦海裏突然劃過一道閃電,頓覺豁然開朗,柳暗花明,他不禁激動得一陣哆嗦。但沒過多久,他又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大膽了,隻怕有些異想天開。

他不死心,繼續埋頭分析那張規劃圖,很快他又有了更大的發現。這新發現進一步證明,他的大膽設想確實具有很高的價值。

他一拳打在桌麵上,亢奮地嚷道:“總算有點頭緒了!”

田曉堂到門口叫了聲“王主任”。已經是淩晨1點多了,王岩東倚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得正香。隱約聽見田曉堂叫他,他一個激靈一躍而起,邊揉眼睛邊奔過來,見田曉堂一臉喜色,瞌睡頓時跑得無影無蹤。

田曉堂迫不及待地要說出自己的想法,以向王岩東求證其可行性。他一邊來回踱步一邊說:“我以前一心隻想爭取雲戊高速公路,思維受了束縛,總也找不出爭取項目的特別理由來。今天仔細研究了全省高速公路建設規劃圖,放眼全省交通全局去琢磨,突然找到了靈感。我這才意識到,僅僅爭取雲戊高速,分量太輕了,不如爭取從雲赭途經戊兆到勝婁的高速!”

王岩東一臉驚詫,嘴巴張得老大。半晌才說:“雲戊高速都難得擠進規劃籠子,雲勝高速的長度、工程量和投資都要翻番,爭取的難度豈不是也會成倍增加麽?”

田曉堂笑道:“你別急,聽我講講我的道理。如果隻是爭取雲戊高速,就沒有任何全局意義和戰略意義。而爭取雲勝高速,不僅能接上海勝高速,而且隻要稍微繞一繞,也能連通雲赭境內這次已納入規劃待修的另一條高速和雲赭以南原有的一條高速,將多條斷頭路全部貫通。這樣一來,就消除了全省南部高速路網的缺口,使完整的圈狀結構得以真正形成,並且往南與鄰省的幾條高速也對接起來,從而更好地融入了全國交通大動脈。所以,增加一條雲勝高速,省裏開展‘一小時交通圈’建設的戰略意圖就能更充分地體現,效果也能更快地顯現出來。而雲勝高速讓戊兆今後處在一個交匯點上,往各個方向都有高速公路可走,交通狀況將會發生脫胎換骨的改變!”

王岩東聽罷,也不由得激動起來,叫道:“嗯,您的主意實在是高!真沒想到,您竟能想出這麽個金點子!哎呀,說這個點子價值連城,我看一點也不誇張!”

田曉堂笑了起來:“你就不要拍我的馬屁了。我想這個理由應該能夠打動省裏的決策者。不過我仍然擔心一點,全省高速公路建設規劃已經基本形成,要是臨時增加雲勝高速,全省交通投資總額就會突破原定計劃,他們會感到左右為難。要想不突破原定計劃,除非把規劃中的某一條高速公路壓減下來。”

王岩東說:“要壓減已納入規劃的項目,就像把已塞進灶膛的幹柴退出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省裏需要下很大的決心啊。”

田曉堂緊蹙著眉頭,默想了片刻,突然決定道:“幹脆現在就去省城吧。你趕快叫來王小磊,我們這就動身。要想把高速公路弄成,就得學學李書記,拿出拚命三郎的勁頭來!”

第二天清早,唐生虎一上班,就見到了兩眼布滿血絲,一臉倦容的田曉堂。

聽了田曉堂的匯報,唐生虎眼睛發亮,連聲叫好。他說:“我剛到‘一圈辦’來,對全省高速公路建設的現狀還沒深入研究,所以昨天你提了要求後,我也無法幫你拿個什麽好主意。沒想到僅僅隻在一夜之間,你就想出了理由,拿出了高招,這真讓我吃驚!這樣吧,我來想想辦法,讓你近期向‘一圈’建設領導小組的領導作一次當麵匯報。到時常務副組長龍書記也會來聽匯報,你要抓緊時間,精心作好匯報準備。我看成敗隻怕就在此一舉!”

從唐生虎辦公室出來,見到外屋那個姓蔡的大背頭,田曉堂因為心情好的緣故,竟然覺得此人也沒那麽討厭了。他客客氣氣地向大背頭告辭:“蔡科長,您忙啊,我走了。”

大背頭也不敢得罪他,起身笑道:“這就走啊?噢,好,好。你慢走!”

離開“一圈辦”,田曉堂便去省政府找沈亞勳。沈亞勳一見到他就說:“你來得正好。梅嘯回了省城,中午我請他吃個飯,你去陪一陪。”

梅嘯身為雲赭市委組織部長,無疑是個實權人物。田曉堂當然想跟梅嘯進一步加深感情,拉近距離,所以沈亞勳讓他去陪梅嘯吃飯,他是求之不得。

田曉堂說到爭取兩大項目的最新情況,沈亞勳笑道:“進展很快嘛。尤思蜀那邊,我估計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萬一到時他那裏有變數,我再來找他。至於高速公路項目,你的思路很好,很有說服力,但能不能被省裏認可,我看也隻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啊!”

田曉堂心頭一緊,說:“所以我得在匯報上下足功夫,力爭能打動省裏的領導。”

這時,沈亞勳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沈亞勳拿起手機說:“梅嘯兄啊,中午就在老地方,河鮮酒樓,對,對。曉堂也過來了,我讓他來陪陪你,向你匯一下報……嗯,好,好。”

放下手機,沈亞勳對田曉堂說:“梅嘯這人人品還不錯,也沒什麽愛好,就是喜歡釣魚和吃魚。而且他特別喜歡釣野魚,也愛吃野魚。如果方便,以後你不妨邀請他去戊兆釣釣魚。記住,千萬不要去什麽家養魚池、魚塘,找個野魚多,又比較偏僻的溝渠或湖汊就行了。”

田曉堂笑道:“這個好辦,我們戊兆到處都是溝渠湖汊。”

沈亞勳又強調道:“梅嘯為人很低調,很注重自身形象,生怕自己擾了民,你接待他一定要把握這一點。”

中午,田曉堂讓王岩東和王小磊另找地方吃飯,他跟著沈亞勳,在離省政府不遠的河鮮酒樓陪梅嘯共進午餐。

三個人也沒怎麽喝酒,一頓飯很快就吃完了。飯後,沈亞勳發現隔壁包廂坐著幾位熟人,就跑過去敬酒去了。田曉堂與梅嘯坐在沙發上,開始了閑聊。

跟領導聊天其實很無趣,因為很多話題都不便深入,隻有談工作上的事還相對穩妥一點。而談工作也得小心謹慎,生怕說錯了話,所以根本沒法輕鬆。

梅嘯輕聲問:“去戊兆工作了這些日子,跟大家磨合得如何?有什麽困難嗎?”

田曉堂知道梅嘯講這話,還是真心實意在關心他。梅嘯問他跟大家磨合得怎樣,其實暗指的是庹毅。梅嘯清楚庹毅不好共事,在送他去就任代縣長時還單獨跟庹毅談過話。現在看來,梅嘯的擔心一點也不多餘。可田曉堂不敢對梅嘯說實話,他還沒有完全摸清梅嘯的底細,怕說了實話反而給梅嘯留下不好的印象,就言不由衷地說:“還行吧……庹書記對幾項重點工作實行書記、縣長分工負責製,讓我們黨政兩個一把手給全縣幹部作個表率。我這次到省裏來,也正是為了爭取由我牽頭負責的兩個項目。”

梅嘯瞅了田曉堂一眼,目光裏似乎閃過一絲狐疑。田曉堂心裏便咯噔一下,暗想梅嘯隻怕不會相信他的話。可他也隻能說到這個份上。有些事情,讓梅嘯通過別人去了解吧,他這個當事人是不便說出來的。他不說,梅嘯覺得他有胸懷,有度量,反倒會對他增加好感。他說了,哪怕說的是沒半點水分的實情,梅嘯也可能會認為他這是在主動揚“家醜”,沒有維護好與縣委書記的團結。

好在梅嘯是個聰明人,沒有再追問下去,轉而又提起另一個話頭:“前些天我收到一封舉報信,說你們縣的交通局長是分管交通的副縣長的親妹夫。有這麽回事嗎?”

田曉堂愣了一下,覺得對這事立場不能含糊,就說:“這事不假。那個交通局長才上任沒多久,我也覺得不妥。不過……”說到關鍵處,他又不好往下說了。

梅嘯臉色一凜道:“我已經將這封信轉給了庹書記。你回去後給他捎個話,這個情況既然屬實,就應該趕快作出調整。你要督促庹書記,把這件事處理好。當避嫌的就得避嫌,這也是為了保護幹部!”

田曉堂忙說:“好的,我來催辦落實。”

沈亞勳打著酒嗝邁了進來,對梅嘯笑道:“你這個組織部長,也不要一天到晚板著臉,一心隻抓工作,雙休時不妨放鬆一下,去曉堂那兒釣釣野魚,跟基層的同誌走近一些。”

田曉堂感激地瞥了沈亞勳一眼。沈亞勳這話實際上已經替他發出了邀請,他忙說:“梅部長,戊兆有很多釣野魚的好去處,歡迎您隨時去體驗。”

梅嘯顯得興致勃勃,說道:“好,好,我會去的。上次送你到戊兆去,我在路邊就發現了一個非常適合野釣的地方,當時手就有些發癢,真想停車下去,釣幾條魚上來。”

3、錢要花在刀刃上

下午,田曉堂匆匆趕回戊兆,立即讓王岩東通知相關人員來開會。王岩東問:“湯縣長不通知嗎?他畢竟分管交通啊。”

田曉堂暗暗揣摩著王岩東的心思,嘴上卻沒有猶豫:“不必通知他。”他已下了決心,要故意晾著湯遠輝。他知道王岩東與湯遠輝曾一起在鄉鎮工作過,關係比較特殊,王岩東對湯遠輝雖然也看不慣,卻並未完全疏遠。聽王岩東剛才說話的口氣,就有點幫湯遠輝鳴不平的味道。田曉堂突然敏銳地意識到,王岩東如果不同湯遠輝徹底拉開距離,將會埋下一個巨大的隱患。

淡漢同、文宏韜、占永軍、馬喬俊、鄭祥成等人參加了這次戰前動員會。田曉堂在會上作了明確分工,安排文宏韜帶領占永軍組織起草匯報材料,安排王岩東協助影視公司拍攝匯報專題片。田曉堂強調道:“這是一次事關成敗的匯報,大家一定要高度重視,堅持高標準,務求高質量,精心作好準備。匯報材料怎麽弄?先要聘請省市的專家來幫我們踏勘、分析、論證,還要跟相關縣市密切聯係,取得第一手資料,拿到最權威的數據。以此為基礎,再來起草匯報材料。匯報材料一定要說理充分,把新上雲勝高速的重大戰略意義寫到極致。等匯報材料基本完成後,接著就籌拍匯報專題片。這個專題片一定要請全國一流的影視公司來做,確保達到全國一流的水準!”

會後,王岩東來到田曉堂的辦公室,低聲告訴他:“我聽施響說,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劉支隊已在著手秘密調查的士司機被害案。”

田曉堂瞥了王岩東一眼,說:“好。他們有沒有采取針對孫強的監控措施?”

王岩東說:“有。孫強的電話被秘密監聽了,他的行蹤也處在監視之中。”

田曉堂把目光投向窗外,壓抑著興奮說:“希望他們盡快打開缺口!”

王岩東走後,田曉堂先後給甘泉水和李廷風打去電話,說的都是雲勝高速公路的事情。

甘泉水顯得特別高興,情不自禁地誇獎說:“你這個想法若能被省裏認可,改變的不僅僅是戊兆的交通狀況,而是整個雲赭乃至全省的交通格局啊……曉堂真是不錯,有思想,有銳氣,有闖勁……能夠把幾乎不可能辦成的事情辦成,這就是真本事、真功夫!”

李廷風則驚歎不已:“哎呀,你這個點子真是太好了。如果爭取成功了,海勝高速就不再是斷頭路了,我們勝婁也會從中大大受益啊。你說吧,需要我們做些什麽?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田曉堂說:“我想請你們以勝婁縣委、縣政府的名義,給‘一圈辦’和相關省領導寫封信,強烈呼籲把雲勝高速納入規劃籠子。”

李廷風爽快地答應道:“行,我們馬上就辦。”

兩日後,田曉堂抽出身來,去了一趟孟家渡,不想在那裏卻看到了他最為擔心的一幕:範教授患了重感,正躺在**打點滴。

看著範教授那消瘦的麵容,疲憊不堪的神情,田曉堂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痛。他把黃鶯叫到一邊,沒好氣地責問道:“我不是托付你好好照顧他的嗎?怎麽會弄成這樣呢?”

黃鶯顯得很愧疚,又有幾分委屈,解釋道:“前些日子,我天天都認真監督範教授,要求他在晚上9點鍾以後必須停止手頭的工作。由於我態度很堅決,範教授拗不過,隻得早早收工休息。可這兩天我出了一趟門,再沒有人來嚴格監督他,他又恢複了老樣子,每天加班加點到深夜。結果因勞累過度,染上了重感,一下子就趴下了。唉!這樣的工作狂,我還真沒見過。”

田曉堂也歎了口氣,說:“今後你要是外出,也得安排人對實驗室采取拉閘斷電等強製措施,迫使範教授早點休息。”

黃鶯說:“這次可把我嚇得不輕。請田縣長放心,這種情形再也不會出現第二次了。”

從孟家渡一回來,文宏韜就跑過來向他訴苦,說占永軍組織的材料班子功底太差,炮製的匯報材料乏善可陳,把專家們提出的一些精彩觀點都白白糟蹋了。

田曉堂不免有些惱火,覺得文宏韜到底年輕了些,能力和經驗都還欠缺,遇上這麽一點難題就上交給他,那還要文宏韜這個副縣長幹什麽?田曉堂就不客氣地批評道:“這件事我已交給你全權負責,他們材料沒弄好,你不滿意,就讓他們推倒重來嘛。”

文宏韜苦著臉道:“已經修改了三遍,還是差強人意。我看哪怕再改一百遍,也是枉然。我有個請求,能否請政府研究室的大筆杆子上手,重新梳理起草這個匯報材料?”

田曉堂想了想,覺得文宏韜的話也有道理。依靠占永軍,隻怕永遠也整不出他所需要的高質量材料來。田曉堂便說:“好吧,就讓小馬和小鄭這兩天加班突擊一下,盡快拿出一個比較成熟的稿子,送我審定。”

文宏韜走後,田曉堂給甘露打了個電話,邀請她過來攝製匯報專題片,甘露欣然答應下來。田曉堂笑問:“你和羅亦晚何時舉辦新婚大典啊?我可是眼巴巴地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甘露的聲音卻顯得有些冷淡:“還早著呢。”

田曉堂不禁愣了一下。

又過了兩日,甘露帶著4個人來到戊兆,住進了盛豪大酒店。田曉堂開完一個短會,便趕過去看望她。

甘露正在房間裏和王岩東商量如何策劃那個匯報專題片,見到田曉堂,她笑道:“聽了王主任的介紹,我已把你們的意圖和要求基本弄清楚了。王主任不放心,反複強調田縣長要求的是全國一流,我說我們早在幾年前已和田縣長成功地合作過一次,當時那個專題片可是為雲赭創衛立了大功啊!”

田曉堂望著王岩東說:“甘總的策劃和創意水平是國內頂尖的,弄出來的片子必定是上乘之作!”又轉頭對甘露道:“我知道甘總前不久才為勝婁製作過海勝高速的專題片,希望你這次為我們弄的片子能超過那個專題片!”

甘露表態道:“沒問題,請田縣長放心吧。”

有王岩東在場,兩人說話都不敢隨便,便感覺很別扭。等王岩東出門去接電話了,甘露長籲了口氣,斜睨了田曉堂一眼,揶揄道:“你這個縣長當得挺威風嘛。我看王主任剛才一口一個田縣長怎麽說怎麽說,他是把你的話當成了聖旨啊。”

田曉堂嗬嗬一笑,說:“威風什麽呀。你不知道,基層的矛盾多,麻煩事多,我這一天到晚都是焦頭爛額的。”

甘露笑道:“有些麻煩事還不是你自找的呀。我聽王主任說這次爭取高速公路項目,原本毫無任何希望,是你一心要辦成,又想出了那個絕妙的金點子,拚命在上麵拱路子,這才見到了一絲曙光。”

麵對甘露熱辣辣毫不掩飾的目光,田曉堂知道她是發自內心地欽佩自己,不由得有些慌亂。他穩了穩神,忙把話題引開:“哎,羅亦晚怎麽沒跟你一起過來?”

甘露的眼神頓時暗淡下來,低聲道:“他在趕製另外一部片子,來不了。”

當天晚上,田曉堂正在辦公室審讀馬喬俊、鄭祥成重新起草的匯報材料,淡漢同敲門進來,冷著臉說:“王岩東剛才去找我,說拍那個專題片需要10萬塊錢,我很吃驚。拍一個小片子,就值這麽多錢嗎?”

田曉堂仰靠在椅背上,笑道:“一分錢一分貨。一流的專題片,就得花一流的價錢。這個專題片對項目能否爭取成功至關重要,所以我們必須不惜血本,精心打造!甘總雖然年輕,但很有策劃能力,又非常敬業。當年市裏爭創省級衛生城市時,我曾和她成功地合作過。你放心,這10萬塊錢絕對花得不冤枉!”

淡漢同仍然一臉苦色:“我也知道爭取高速公路項目是大事,必須全力保障,隻是縣財政實在太窮了。10萬塊錢可以用來幹很多事情,花在一部10來分鍾的片子上,我真是心疼啊。”

田曉堂苦笑了一下,不知該怎麽說淡漢同好。縣財政捉襟見肘,淡漢同這個具體分管財政的常務副縣長不好當家,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分錢來用。哪個伸手找他要錢,就像在要他的命。當然,為了維持全縣眾多機構的運轉,淡漢同不摳門一點也不行。不過,縣財政哪怕再困難,也不至於拿個10萬塊錢就會傷筋動骨。淡漢同今天一再跟他糾纏,顯然不是因為縣財政擠不出10萬塊錢,而是淡漢同固執地認為花10萬塊錢勞民傷財弄個什麽專題片完全不值得。田曉堂便覺得,淡漢同雖然是個克勤克儉的好管家,但眼光確實有些短淺,還缺乏大手筆辦大事的那種氣魄。

田曉堂掃了淡漢同一眼,口氣已硬了許多:“越是沒錢花,我們就越是要把錢花在刀刃上。我認為拿這10萬塊錢做專題片,就叫花在刀刃上了。因為一旦爭取成功,換來的就是幾十億的特大交通項目!這10萬塊錢究竟花得值不值,到時候讓事實來驗證吧。”他懶得跟淡漢同多費口舌了。淡漢同較起真來,簡直像一頭強驢,不是三五句話就能把他說服的。不過淡漢同哪怕不服氣,最後也會不折不扣地執行田曉堂的意見。對這一點,田曉堂倒不用太擔心。

淡漢同悻悻地離去後,田曉堂接著往下看匯報材料。全篇一看完,他伸了個懶腰,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田曉堂從前幹過多年辦公室工作,寫得一手好文章,當年起草的材料曾贏得了龍澤光、唐生虎的好評,唐生虎因此還想把他調過去給自己當秘書,隻是田曉堂不太樂意,方才沒有去成。所以對材料他相當內行,也格外挑剔。而馬喬俊、鄭祥成重新起草的這份匯報材料,與占永軍弄的那個稿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竟然讓他眼睛發亮,忍不住暗暗叫好。田曉堂就想,這兩位年輕人真是不錯,值得悉心培養。

田曉堂將匯報材料作了一番修改潤色,交給馬喬俊後,正要回宿舍,袁燦燦突然打來了電話。

這段日子,田曉堂到盛豪花園也就去過兩次。去得少的原因,一是他實在太忙碌,二是去袁燦燦那兒畢竟不太方便。他現在已經不敢坐的士,怕的士司機認出他來,隻好叫王小磊送他去。每次都是趁天黑定了才摸上門,到了夜晚11點鍾再讓王小磊去接他回來。他不敢在盛豪花園過夜。這事他本不想瞞著王小磊,可王小磊是個稱職的領導司機,隻管開車,從不多嘴多舌,就像啞巴似的,他也就沒有主動說出來。

袁燦燦說:“你過來一下吧,我有事找你。”

田曉堂問:“你有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說嗎?”

袁燦燦說:“電話裏說不清楚。你過來,我當麵跟你說。”

田曉堂匆匆趕過去,袁燦燦上下打量他,目光有些異樣,田曉堂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笑道:“你不認得我啦?”

袁燦燦冷冷地問:“剛才我打電話時,你在哪兒?”

“我在辦公室啊,怎麽啦?”田曉堂覺得她問這話真是奇怪,“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袁燦燦卻不回答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迸出一句:“你沒去陪那個小妖精啊?”

田曉堂聽得一頭霧水。小妖精?什麽小妖精?真是莫名其妙!但很快他就醒悟過來,袁燦燦說的該不是甘露吧?袁燦燦怎麽曉得甘露?又怎麽會說這個風涼話?莫非袁燦燦知道甘露入住了盛豪大酒店,也知道他下午去看望過甘露?

田曉堂感到又氣又好笑,就道:“你說的是省城來的甘露吧?她怎麽成了妖精呢?人家是我邀請來為縣裏製作專題片的客人,我出於禮節,去和她見一下麵,難道也不行嗎?你吃什麽醋啊?”

袁燦燦仍然醋意未消:“她可是既年輕又漂亮,嫩得能掐出水來,又長得那麽**,那麽惹人疼,我看你的魂兒隻怕都被她勾去了,下午鑽進她的房裏半天都不出來。”

田曉堂大叫冤枉:“我下午在那裏也就待了一個小時。”

袁燦燦恨恨地道:“還就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不夠長嗎?想幹什麽事都來得及呀。”

田曉堂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當時房裏還有王岩東呢,你以為我們是孤男寡女呀。”

袁燦燦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卻還是嘴硬道:“反正你去她那兒舍不得走,就是沒安好心!”

田曉堂搖頭道:“燦燦哪燦燦,你怎麽像個醋壇子啊!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如果你對我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那我們今後還怎麽相處?你那盛豪大酒店我簡直都不敢再進去了,因為一進去就會被你監視盯梢!”

袁燦燦卻說:“我為什麽吃醋?還不是因為太在乎你,怕你得而複失。你現在是炙手可熱的縣長,又正值魅力四射的年齡,該有多少女人暗中打你的主意啊!再說現在的年輕女孩子可不得了,隻要入了她法眼的男人,不管人家有多老,也不管人家有沒有老婆,她都敢追敢要!所以我不得不多個心眼,對你嚴防死守!”

田曉堂不由得笑了起來:“燦燦,你也真是的。難道你對自己就沒有一點信心嗎?”

4、治汙攻關取得突破

一周後,在唐生虎的一手安排下,田曉堂帶著精心準備的匯報材料和匯報專題片,帶著誌在必得的勃勃雄心,去向省“一小時交通圈”建設領導小組的領導們當麵匯報。

踏進會場,田曉堂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會議桌靠內側正中間的龍澤光。龍澤光也看見了他,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就低下頭去看麵前的材料了。在這種公開場合,龍澤光自然不會對他有什麽親近的表示。田曉堂對此當然能夠理解,卻又不太習慣龍澤光這種冷淡的態度,甚至懷疑龍澤光的冷淡並不僅僅是出於避嫌,而且還有別的原因。會是什麽原因呢?該不會是龍澤光對他極力要將雲勝高速公路項目納入規劃產生了反感吧?如果龍澤光認為他在背後偷偷打了自己的旗號,他爭取這個項目是在為難自己,那現在對他肯定不會有一點好臉色。

但沒過多久,田曉堂又覺得不該這麽疑神疑鬼。他收起心思,開始發言。他照著稿子念了兩分鍾,就進入了演講狀態,開始脫稿侃侃而談。15分鍾後,他幹淨利落地結束了發言。他暗暗觀察坐在對麵的領導,發現除了龍澤光一直不露聲色外,其他人都被觸動了,或麵露興奮之色,或交頭竊竊私語,或朝他投來讚同的目光。

發言能收到這種效果,田曉堂已經很滿足了。因為接下來還要觀看製作精美的匯報專題片,那才是匯報的**部分。

不出所料,當匯報專題片播完,就像在會場上丟了一顆炸彈,在座領導被那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和形象化的論證說理炸暈了,一時都愣在那裏。待清醒過來,便紛紛點頭叫好。龍澤光雖然還是不苟言笑,但眉眼間已經舒展了許多。

會議轉入下一個議題時,田曉堂就退出了會場。唐生虎已經告訴過他,要等把所有的匯報都聽完後,領導們才會關起門來,深入討論研究,最後形成決議。他覺得守在會場外也沒什麽必要,便來到大街上,準備一邊去辦點別的事情,一邊等待會場上的消息。

不想還沒走多遠,田曉堂就接到吳顯誌老婆打來的電話,說吳顯誌終於現身了。

田曉堂愣怔片刻,忙問:“老吳躲在哪裏?”

吳顯誌老婆說:“他說他在省城郊外一個地下旅店裏。”

田曉堂又問:“他現在有什麽打算,你知道嗎?”

吳顯誌老婆說:“他很茫然,既怕嶽功強害他,可讓他去自首,他又不願意……田縣長,您說該怎麽辦?請您想想辦法,救救他吧。”她邊說邊抽噎起來。

田曉堂沉思了一會兒,說:“這樣吧,我正好也在省城,你看能不能勸勸他,讓他答應和我見個麵。等見了麵,把情況都弄清楚了,再來決定該怎麽辦。”

吳顯誌老婆說:“好,我這就來跟他說說,您稍等。”

幾分鍾後,吳顯誌老婆打電話過來,說吳顯誌在她的耐心勸說下,總算同意跟他見麵。

見到吳顯誌時,田曉堂大吃一驚。他曾在孟家渡見過吳顯誌兩次,那時的吳顯誌不胖不瘦,隻在兩鬢有少許白發。而麵前的吳顯誌,眼窩深陷,枯瘦如柴,頭發則幾乎全白了,乍一看活脫脫就像個吊死鬼。

在田曉堂的追問下,吳顯誌講述了潛逃的經過。

吳顯誌跑出來後,為了不讓相關部門發現自己的蛛絲馬跡,就按嶽功強的吩咐,跑到大山深處一個遠房親戚那兒,不與外界發生任何聯係,包括對老婆也沒打過一個電話,就像人間蒸發了。兩天前,吳顯誌覺得風頭應該過去了,再說他已實在無法忍受這種隱姓埋名躲躲藏藏的日子,就走出大山,用公用電話撥打嶽功強的一個秘密手機號碼,要求早日回家,問他們把事情擺平沒有。嶽功強告訴他,情況遠沒有原來估計的那麽樂觀,庹書記暗中做了不少工作,可市紀委仍不肯放過此事。嶽功強要他再潛伏一段日子,表示將給他一筆費用,並讓他講明現在的藏身之處,嶽功強會派人將錢送過來。吳顯誌感覺受了愚弄,擔心自己被滅口,根本就不敢把自己所處的位置透露給嶽功強。

聽吳顯誌講完,田曉堂歎息一聲,說:“老吳啊,你趕快去自首吧。你現在唯有自首這條出路。隻有通過自首,才能洗白自己。你不願意自首,是有什麽顧慮嗎?”

吳顯誌耷拉著腦袋說:“我怕自首後,那些人仍然逍遙法外,我就會被報複得更狠啊。”

田曉堂問:“你是怕嶽功強不認賬?你有沒有他索賄的什麽證據?”

吳顯誌說:“我早就留了一手。嶽功強動員我外出躲藏時,跟我對話的全過程,都被我用手機悄悄錄了音。”

田曉堂叫道:“好!有了這個鐵證,你還怕什麽?你是怕他們被包庇嗎?這種擔心大可不必。”

經田曉堂反反複複做思想工作,吳顯誌終於表態,明天就到雲赭市紀委自首。

田曉堂這才放下心來。臨走時,他又解釋說:“我隻能在背後悄悄地幫助你。因我的身份很特殊,你這個案子涉及的人員身份也很特殊,我公然摻和進去,事情就會變得更加複雜……希望你能理解!”

告別吳顯誌,回到車上,田曉堂一看手機,才發覺已是中午1點鍾了。他想那邊的會議應該早就結束了,可唐生虎為何沒向他通報會上討論研究的結果呢?莫非雲勝高速公路項目被否掉了,唐生虎才不好意思主動告訴他?想到這裏,田曉堂心頭倏地一緊。他趕忙與唐生虎聯係,手卻直打哆嗦,按了好幾下鍵,才把電話撥出去。

不想唐生虎卻說:“我本準備早點給你打電話,可剛才事情一多,就把這事給耽誤了。是這樣的,上午還沒來得及討論研究,龍書記就要去參加省委臨時安排的一個活動,這邊的會議隻好推遲到明天上午再接著開了。”

田曉堂放下手機,感覺渾身癱軟無力。剛才可把他嚇壞了。

趕回戊兆,田曉堂一踏進辦公室,王岩東就過來了。

問過田曉堂在省裏匯報的情況後,王岩東說:“明天上午,庹書記要召開縣委常委會。”

田曉堂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問道:“常委會上將研究哪些議題?”

王岩東搖搖頭:“我不清楚。”他往田曉堂跟前湊了湊,又小聲說:“我聽說,庹書記已知道您從縣財政拿了150萬支持娜美寧治汙攻關,又為我配備了一部新車……明天的會上,他很可能會對您橫加指責,您可得小心一些。”

田曉堂苦笑道:“他喜歡批評人,就讓他去批評好了……他說他的,我幹我的。”

晚飯後,田曉堂獨自坐在辦公室裏,暗暗琢磨著明天的常委會。庹毅要是為那150萬和王岩東的新車而責怪他,他倒不怕。因為嚴格地講,縣長財政一支筆,這兩項支出都在他的權限範圍之內。庹毅免不了又會提起由他負責抓的三件難事,現在他也不用太擔心了,因為那三件難事雖然還沒有哪一件獲得實質性的突破,但畢竟都已有了不小的進展。

田曉堂正在思忖著,突然手機嗡嗡振動起來,是範教授打來的。範教授的聲音異常興奮:“田縣長,我們成了……”範教授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

田曉堂微微一怔,忙道:“範教授,您慢慢說。”

範教授平靜了一下情緒,才喜不自禁地說:“治汙技術的難關,我們已在實驗室攻克了。”

田曉堂按捺不住滿心的亢奮,叫道:“是嗎!祝賀您!也謝謝您!”

範教授說:“不過,這還不是最後的結果。我們研究出來的治汙新技術在大規模汙水處理中能否保持穩定性,還有待明天上午進行規模實驗來進一步驗證。”

田曉堂略作思索,交代道:“在規模實驗的結果出來之前,請您暫時不要對外界透露治汙研究的最新情況。明天結果一出來,馬上打電話告訴我。”

範教授很爽快地答應了。

收起手機,田曉堂在屋子裏興奮地踱來踱去。在三件難事中,他覺得娜美寧治汙攻關是難度最大的一件事,現在總算有了重大突破,離最後的成功隻有一步之遙,這無異於給他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他忍不住想,在明天上午,如果雲勝高速公路項目也有喜訊傳來,農村環境整治項目亦能塵埃落定,那將再好不過,他就可以打一個翻身仗了。想到這裏,他立即給裴自主打了一個電話,托付裴自主向省廳打聽一下,全省農村環境整治試點縣市什麽時候能確定下來。

裴自主沒有片刻的拖延,幾分鍾後就回話道:“我已問過了,明天就可見分曉。明天上午省政府召開常務會,這項工作是議題之一。”

田曉堂暗想,怎麽這樣巧,三件難事都是在明天上午出最後結果?要是明天上午這三件難事能全部搞定,那他在縣委常委會上就會揚眉吐氣,給借此打壓他的庹毅以沉重的回擊。隻是,目前這三件難事仍存在一定的變數,他還不敢高興得太早。娜美寧治汙規模實驗的結果也有可能出現偏差;估計尤思蜀會將戊兆提名為全省農村環境整治試點縣市,但此事的最終決定權在省政府,戊兆的提名說不定也會被否決;雲勝高速公路項目的重大戰略意義雖然不容忽視,但要調整全省規劃,龍澤光等人下這個決心還需要很大的勇氣。這麽尋思著,他又不敢盲目樂觀了。

回宿舍的路上,田曉堂突然想,明天的縣委常委會上,他與庹毅誰將占上風,目前來看還是個未知數。正因為如此,他對明天的常委會既充滿期待,又感到擔憂……

5、會場上的較量

翌日上午8點半鍾,縣委常委會在縣委小會議室準時召開。

田曉堂抬頭環視全場,隻見屋子裏擠滿了人,不過絕大多數都是列席會議的縣直部門負責人,真正到會的縣委常委隻有5個人,除了庹毅和他,還有尹笑傑、淡漢同和湯遠輝。未能參會的常委,要麽在省委黨校學習,要麽去外地參觀考察了,要麽到省市參加有關活動了。既然到會的常委這麽少,今天的常委會就不可能研究什麽重要議題。田曉堂莫名地感覺心頭一鬆。可他偏過頭覷了庹毅一眼,卻見庹毅緊繃著臉,眼裏隱隱露出凶光,不禁打了個寒顫。庹毅為何是這種殺氣騰騰的表情?僅僅因為那三件難事沒有取得突破,由縣財政拿了150萬支持娜美寧治汙攻關,以及為王岩東買了部新車,就讓庹毅惱怒成這樣?好像還不至於吧。莫非他在背後促成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秘密調查的士司機被害案的事,庹毅已有所覺察?甚至庹毅還曉得他與潛逃在外的吳顯誌悄悄見過麵?可是,他那麽小心翼翼,這兩件事庹毅又是怎麽發現的呢?

就在田曉堂心事重重時,幾位部門負責人匯報了相關工作。這些工作都不算太重要,拿到常委會上研究,其實隻是走個過場。

等部門負責人匯報完畢,庹毅用冷竣的目光在會場上睃巡了一遍,緩緩道:“剛才同誌們匯報的幾個事情,請分管縣領導和責任部門認真抓落實。下麵,我們來交流一下撤縣建市五大重點工作的進展情況。我先說說由我主抓的城區環境整治和嫁接招商兩項工作,再請田縣長說說他牽頭負責的那三項工作……”

庹毅詳細介紹了城區環境整治和嫁接招商工作的最新進展,顯得很是洋洋得意。田曉堂聽罷卻像吞了一隻蒼蠅,感覺有些惡心。他知道庹毅抓城區環境整治十分賣力,縣城麵貌近期確實有了明顯改觀,這個功勞還是不能抹煞。可對田曉堂提議開展的嫁接招商工作,庹毅卻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隻是讓湯遠輝開了個短會草草布置了一下,至今不見下麵有任何響動。別看庹毅剛才談及嫁接招商時說得頭頭是道,其實他說的都是添了水分的不實之詞。田曉堂似乎有些明白了,庹毅大講特講城區環境整治和嫁接招商工作的輝煌成效,其實是為了在他接下來匯報那三件難事時有個強烈的反差和對比,讓他相形見拙、顏麵盡失。田曉堂也醒悟過來了,庹毅隻怕是迫不及待地要教訓他,給他點顏色看看,所以才在隻有5位常委在家的情況下,匆匆召開這次常委會。這麽看來,庹毅多半還是發現了他在背後幹的那些隱秘之事。

田曉堂在發言前,看了一眼對麵牆上的石英鍾,已是9點35分,一想還沒有接到關於那三件難事的任何消息,不免暗暗有些焦急。他穩了穩神,突然靈機一動,冒出一個主意:故意不透露三件難事都已有了很大進展的實情,以“成全”庹毅,好讓庹毅等會兒斥責他時有更多把柄可抓,有更多道理可講,有更多怒氣可發。

田曉堂清了清嗓子,佯笑道:“剛才庹書記介紹了他主抓的兩項工作,可謂成效斐然。和他取得的成績相比,我真是望塵莫及啊。我負責抓的三項工作,至今都沒有什麽起色。上次庹書記對我進行苦口婆心的批評教育後,我在思想上提高了認識,主動性增強了一些,三項工作都往前有所推動。對娜美寧治汙的問題,我們已幫姚總籌集了一筆科研經費,目前攻關還在深入開展。對全省農村環境整治項目,我已和市局柳凡福局長一道去找過省廳領導。對高速公路項目,我們拿出了說服省領導的理由,向省‘一小時交通圈’建設領導小組作過匯報。盡管我們作出了不懈努力,但成效並不明顯。在這裏,我要認真檢討自己,並向庹書記學習,特別是要學習庹書記那種雷厲風行、一抓到底的作風,爭取三項重點工作早日取得突破……”

田曉堂的態度看起來十分誠懇。他一說完,就往左邊掃了一眼,隻見淡漢同正一臉迷惑地望著他,尹笑傑則把嘴巴張得老大。

庹毅見田曉堂主動作自我批評,大概以為他心虛膽怯了,便接過話頭,不客氣地教訓道:“田縣長說要認真檢討自己,這個表態很好嘛。但光口頭檢討不解決任何問題呀,關鍵是要從思想深處查根源,痛下決心轉作風,撲下身子抓落實……”

庹毅喋喋不休地說著,田曉堂耐著性子任其囉唆。突然,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地振動起來。田曉堂瞟了一眼,見是裴自主的來電,心頭頓時怦怦直跳。他忙打斷庹毅道:“對不起呀,我出去接個電話。”

田曉堂走出會議室,撳下接聽鍵,裴自主興奮的聲音傳了過來:“田縣長,戊兆通過了。我剛剛得到消息,省政府常務會上,戊兆已被批準為全省農村環境整治試點縣市!”

田曉堂激動道:“好,好,太好了!”

返回會議室,田曉堂不露聲色地坐下來,接著聽庹毅說話:“田縣長啊,你剛才說到幫姚總籌集科研經費,我聽說你們從縣財政拿出150萬送給了他。縣財政憑什麽掏這筆錢?這其中有沒有什麽貓膩?我看你得給大家一個交代呀。”

見庹毅咄咄逼人,田曉堂沒法再沉默了。他說:“掏這150萬,也是出於萬般無奈,因為無論怎麽勸說,姚總就是強著不肯再拿科研經費。如果我們不采取斷然措施給予支持,治汙攻關就會被迫中斷,娜美寧也就全完了……而我們這150萬並不是白送的,如果攻關成功了,姚總就得把這筆錢如數還給我們。”

田曉堂話音剛落,他的手機又振動起來。這回打電話來的是範教授。田曉堂不得不再次站了起來,對庹毅抱歉道:“對不起,我又得去接個電話了。”庹毅被他一次又一次往外跑弄得越發心煩意亂,眼裏便不加掩飾地冒著怒火。田曉堂卻顧不得那麽多,大步走到會議室外,接通了範教授的電話。

“田縣長,規模試驗剛剛結束,應該說非常成功!這道世界性的科研難題,總算被我範某帶領的團隊攻下來了!我再也不怕死不瞑目了!”範教授說著,已經泣不成聲。

田曉堂深受感染,忙真誠地說:“謝謝您,範教授!謝謝您幫我們救活了一家大企業,也拯救了我縣的經濟!”

等田曉堂回到會議室,庹毅已經怒不可遏了:“田縣長,你這是什麽態度啊!三番五次地跑出去接電話,這會還怎麽開?你那電話就那麽重要,還非得在開會時接聽不可?”

田曉堂控製著情緒說:“我接的這兩個電話,還真是特別重要呢。”

見田曉堂頂起了嘴,庹毅越發來氣,就越發口不擇言了:“接電話再重要,也沒有遵守會議紀律重要吧。從這件小事上,就不難看出田縣長的作風有多麽漂浮。如果不轉變這種漂浮的作風,我看就是用上一百年,那三項重點工作也休想抓出成效來!”

這話說得太惡毒,庹毅簡直是歇斯底裏,給田曉堂一點麵子也不留了。淡漢同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要為田曉堂打抱不平。田曉堂忙用嚴厲的眼神死死盯著他,示意他不要衝動。

就在這時,田曉堂的手機第三次在桌上嗡嗡振動起來,顯示的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田曉堂稍作猶豫,就把心一橫,直接坐在座位上接起了電話。

對方說:“田縣長嗎?我是老蔡呀。”

田曉堂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對方再次提醒說他是省“一圈辦”的,田曉堂才恍然大悟,這個自稱的“老蔡”其實就是唐生虎口中的“小蔡”——那個梳著油光水滑的大背頭,當初在他麵前官架子十足的蔡科長。

蔡科長說:“唐主任讓我打個電話來,向你通報好消息。雲勝高速公路項目已被領導們采納,將增補到規劃中。為了上這個項目,還不得不減掉了另外一個項目,這可是非常難得啊!剛才領導們在會上爭論不休,相持不下,最後是龍書記大手一揮,方才一錘定音!”

田曉堂用眼角覷了庹毅一眼,見庹毅臉色鐵青,又要發作,便故意大聲說:“是啊是啊,雲勝高速公路能擠掉別的項目,擠進規劃籠子,實在是來之不易啊!”

田曉堂這句話一出口,庹毅滿臉的憤怒頓時變成了驚愕。而此時,已確定三件難事均大功告成,田曉堂的心完全踏實下來。他當即拿定主意,不給庹毅一絲喘息之機,馬上轉守為攻。

田曉堂收起手機,麵帶自信的微笑,朗聲道:“剛才是省‘一圈辦’來的電話,說雲勝高速公路已破例增補到了省規劃之中。我們最初打算去爭取的雲戊高速公路隻是一條斷頭路,而現在已有望在兩三年內建成通車的雲勝高速公路,卻融入了全省乃至全國高速公路網絡,將徹底改變戊兆交通落後的曆史,帶動我縣發展進入一個新紀元……”

田曉堂一番話飽含**,極富煽動性,在座的人不禁深受感染,就連湯遠輝看他的目光也有些異樣了。突然,不知是哪個部門負責人冒冒失失地帶頭鼓起了掌,會議室裏頓時響起了一片掌聲。庹毅鼓掌也不是,不鼓掌也不是,顯得好不尷尬。

掌聲過後,庹毅知道這時他應該說幾句話了。盡管他不願意看到田曉堂大出風頭,但雲勝高速公路這件不同尋常的大事奇跡般地辦成了,他作為縣委書記,卻不得不給予高度肯定。庹毅便擠出一點稀薄的笑容,用領導的口吻說:“田縣長能把這條高速公路爭取到手,已為戊兆的發展立了一大功!”

田曉堂淡淡地笑著,等庹毅話一說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連拋出兩枚炸彈:“我還想告訴大家,除了雲勝高速公路項目已無懸念之外,全省農村環境整治試點縣市也爭取到手了,娜美寧治汙攻關亦已取得了成功……此時此刻,我可以大膽地說,庹書記安排的三項重點工作,我都已經很出色地完成了!”

田曉堂說完,會議室裏突然變得格外安靜,掉下一口針隻怕都聽得見。他看了看坐在對麵的幾位部門負責人,又瞥了瞥坐在兩旁的尹笑傑和湯遠輝,隻見他們都是一種表情:驚呆了!他沒有看庹毅,卻不難想象庹毅那呆若木雞的傻樣兒。

過了好久,庹毅才訥訥地發問:“你剛才不是還說三項工作都沒有一點起色嗎?怎麽轉眼之間,又說三件事都出色地完成了?”庹毅眼珠子一轉,立馬意識到自己隻怕中了圈套,被田曉堂耍弄了,便惱羞成怒道:“你開什麽玩笑?剛才為何不說實話呢?”

田曉堂從容地說:“我沒開玩笑,剛才說的是實話,現在說的也是實話。”頓了頓,接著道:“我今天在會上接到的三個電話,真是特別重要。在接電話之前,我並不清楚這三項工作的最後結果。隻到接了三個電話後,我才……”

庹毅還是滿腹狐疑,卻又抓不到什麽把柄,隻得悻然道:“好,好啊。田縣長牽頭主抓的三項重點工作都得以順利完成,這將大大加快戊兆撤縣建市的步伐。”這時,庹毅已像鬥敗了的公雞,滿心都是懊喪。

田曉堂卻並沒有放過庹毅,不依不饒道:“剛才庹書記批評我作風漂浮,我很難接受。為了抓好這三項工作,我可謂嘔心瀝血……”他把在三項工作上所費的各種周折和所作的不懈努力一一道來。他的每一句話,對庹毅妄加給他的批評和指責都是一個辛辣的諷刺。

庹毅如坐針氈,臉漲成了豬肝色。他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被弄得如此狼狽,如此灰頭土臉。現在,他既無招架之功,又無還手之力,就隻想開溜。他低著頭,誰也不看,悶聲道:“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吧。”

田曉堂卻說:“還稍等片刻,我有個事情想提出來。”

庹毅怫然作色道:“今天時間不早了,下次開會再說吧。”

田曉堂口氣堅決地說:“這事等不得,今天必須提出來。眼下雲勝高速公路即將上馬,雲戊公路整修工程已經啟動,交通工作的任務重,壓力大,有個問題就越發迫在眉睫,需要盡快解決。大家都知道,縣交通局占局長是分管交通工作的湯縣長的親妹夫。這樣一來,全縣的交通工作,幾乎就成了他們一家人的事。這顯然是有違相關規定的,既不利於開展工作,也容易滋生腐敗。為了避嫌,為了保護幹部,我建議,湯縣長就不再分管交通了,改由文縣長來分管。”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庹毅霸道慣了,在華世達之後,還沒有哪個縣長敢這樣跟他分庭抗禮。田曉堂今天卻是下定了決心,在借那三件難事的一一突破狠狠打擊庹毅的囂張氣焰後,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乘勝追擊,以趕盡殺絕之勢,痛打落水狗,把自己心頭積鬱多時的悶氣一掃而光。

庹毅感到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嚴重挑釁,可剛才被田曉堂反戈一擊,早像泄了氣的皮球,已經硬不起來了。再說,田曉堂又言之有理,他也實在不好當場反駁。他還在猶豫著,就聽見淡漢同在聲援田曉堂了:“田縣長這個建議很好,我完全讚同。時下有個形象的說法,每修一公裏道路,就要倒下一位幹部。這個說法當然有些誇張了,但管交通的幹部更容易出事,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大舅子領導妹夫抓交通,這很不合適,也非常危險……”

淡漢同說了這番話,庹毅就更不好反對了。他可憐巴巴地左右看了看,顯得有些茫然無措。突然,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尹笑傑。

田曉堂心裏打起了鼓。他想,庹毅隻怕把尹笑傑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期待著尹笑傑能幫自己說說話,站到自己的陣營裏來。而尹笑傑的態度,此時至關重要。今天到會的常委隻有5個人,目前田曉堂和淡漢同站在一邊,庹毅和湯遠輝站在另一邊,尹笑傑往哪邊倒,哪邊就成了多數。如果尹笑傑被庹毅拉過去,庹毅就有了借口,他會說少數應該服從多數,這是一條組織原則,既然有3人反對,隻有2人支持,這事就沒法通過。那麽,尹笑傑究竟會倒向哪一邊呢?田曉堂心裏根本沒底。尹笑傑是個老滑頭,一直左右搖擺不定,天知道在這個關鍵時刻,他會作出怎樣的選擇!

田曉堂也望著尹笑傑,隻見尹笑傑肉乎乎的圓臉上浮著狡黠的笑容,卻始終不肯張口。

庹毅終於忍不住了,逼問道:“老尹,你是什麽意見?”

尹笑傑嘿嘿一笑,一副討好的表情。田曉堂心裏一哆嗦,他想尹笑傑隻怕不會說什麽好話了。

尹笑傑又磨蹭了半天,才開了金口:“我也覺得,湯縣長還是……還是回避一下好。”

田曉堂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尹笑傑終於硬氣了一回。看來,他今天沒讓庹毅占到一點便宜,輸得那麽慘,這讓尹笑傑大受鼓舞,竟也敢麻著膽子,跟庹毅唱起了反調。

庹毅自然大失所望,臉一下子拉得老長。湯遠輝的臉色則黑得嚇人。他萬萬沒想到,給妹夫弄了個肥缺,竟會危及自己手中的權力,這真是得不償失啊。

田曉堂催促道:“既然多數常委都讚成,我看這事就這麽定了吧。”

庹毅卻不甘心,又拋出緩兵之計:“今天常委到得太少,還是等下次常委們都到齊了,再來討論這事吧。”

田曉堂冷笑一聲,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這事其實用不著常委們討論。幾天前,我碰見市委梅部長,他讓我給庹書記捎句話,請您迅速糾正這個錯誤做法,並把糾正情況及時報告他。他說早就作過相關的批示了,沒想到您會一直頂著不辦。”

庹毅腦子裏轟地一響,他想自己的臉麵今天算是丟盡了。田曉堂故意設這麽個圈套讓他鑽,他竟然又中計了。庹毅不由得在心底歎息,他太低估這個家夥了。

庹毅這時已心灰意冷,他無力地抬起頭,冷冷地說:“那就按梅部長的意見辦吧。交通這塊,移交給文宏韜分管。散會!”說完,庹毅霍地站起身,氣衝衝地走出了會場……

田曉堂回到辦公室,不慌不忙地喝著茶,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今天對他來說,是個非同尋常的日子,他以為自己會特別高興,可這會兒,他不僅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相反還有一種莫名的頹喪。身處官場,他隻想一心一意幹點事,無意陷入複雜的人際糾葛中,更不願跟上司、同僚發生矛盾和紛爭。然而,現實卻由不得他。麵對他人的打壓和羞辱,他忍無可忍之下,不得不奮起對抗。可對抗過後,他又覺得這一切很荒謬,很無聊,很沒意思。

正獨自欷歔著,王岩東敲門進來,喜形於色道:“我聽說常委會上的事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田曉堂隻是苦笑了一下,沒有吱聲。王岩東哪能理解他心頭的那份蒼涼啊!

這時,田曉堂的手機響了,是尹笑傑打來的。尹笑傑開口就道:“田縣長,庹書記請您到縣委這邊來一下。”

田曉堂放下手機,疑惑地想,庹毅這會兒找他幹什麽?

田曉堂匆匆趕了過去,跨進縣委接待室,隻見屋子裏除了庹毅和尹笑傑,還有三位陌生人。庹毅歪在沙發上,臉色蒼白,目光失神。田曉堂頓時有了某種預感。

尹笑傑向他作了介紹:“這三位同誌是市紀委的,這是帶隊來的吳主任。”他指了指坐在庹毅身旁的中年人。

田曉堂與吳主任等人握了手,坐定後,吳主任一臉嚴肅地說:“是這樣的,田縣長。吳顯誌今天早上已到我們那兒自首了。根據他的檢舉和提供的證據,市紀委決定對嶽功強采取措施。”

田曉堂壓抑著滿心的興奮,表態道:“我堅決擁護市紀委的決定!”

吳主任側過頭來,望著庹毅說:“我們現在就要帶人走。請縣裏配合一下,找個事由,把嶽功強叫到這裏來。”

庹毅有氣無力地揚揚手:“你們給老嶽打個電話吧。”

庹毅的意思是讓田曉堂或尹笑傑打電話叫嶽功強。田曉堂望了一眼尹笑傑,見他無動於衷,隻得掏出手機撥了嶽功強。

嶽功強在那頭嗓音甜津津的:“田縣長,您有什麽指示?”

田曉堂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些:“你到縣委來一趟吧,有個事情,庹書記想跟你商量一下。”

一聽是庹毅召喚,嶽功強越發不敢怠慢:“好,好,我5分鍾一定趕到。”

5分鍾剛過,身材瘦高的嶽功強果真就氣喘籲籲地出現在接待室門口。田曉堂不禁暗自歎息,這個嶽功強,真會在領導麵前作秀啊。可惜,今天隻怕是他最後一場表演了。

嶽功強被帶走時,一步一回頭,扯著喉嚨大叫:“庹書記!庹書記!”

庹毅仍舊歪在沙發上,植物人似的一動不動,對嶽功強的呼叫毫無反應……

回到辦公室,田曉堂不禁精神大振。他想,嶽功強被抓了,庹毅隻怕也跑不掉了吧。僅憑那筆受賄8萬的罪證,當然不足以讓庹毅受到嚴懲,但縣委書記這頂帽子想必是戴不穩了。庹毅一走,戊兆的官場格局就會大變,他這個代縣長該如何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局呢?

田曉堂心頭,又是紛亂一片了……

下午,田曉堂帶著馬喬俊,前往孟家渡。他要親眼看看範教授的研究成果,也要當麵向範教授表達謝意。

行至半途,王岩東突然打來了電話。

王岩東問:“您這邊講話方便嗎?剛才施響告訴我,的士司機被害案出現了新的情況。”

田曉堂忙說:“方便,方便。什麽新情況,你快說吧。”

王岩東說:“凶手被抓住了。”

田曉堂一愣,問道:“孫強被抓啦?”

王岩東說:“不是,不是。被抓的凶手叫餘小彪,不是孫強,抓他的是縣公安局,也不是市刑偵支隊。”

田曉堂瞪大眼睛,驚愕不已:“不是孫強?”

王岩東說:“據說,這個叫餘小彪的家夥對槍殺的士司機的行為已供認不諱……我看這樣吧,電話裏三兩句話也說不清楚,等您回來後,我和施響再向您詳細匯報。”

田曉堂慢慢放下手機,滿心都是疑惑:凶手不是孫強,難道那個傳言真是空穴來風?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官路十八彎5》)

《官路十八彎5》精彩預告:

縣委書記庹毅對田曉堂的態度陡然友好起來,田曉堂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在田曉堂的推動下,縣環保局副局長吳顯誌外逃案,的士司機被害案真相大白,縣環保局長、公安局長先後倒台,都牽涉到了庹毅,庹毅卻一次次有驚無險,僥幸逃脫,然後對田曉堂瘋狂打壓報複,田曉堂異常苦悶。在華世達等人的鼓動下,庹毅老婆終於站出來揭發了庹毅,庹毅被“雙規”……

田曉堂剛走上縣委書記崗位,新的危機卻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