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嗬責

潘寶山住在行政中心大院的招待所裏,房間就在臨時辦公室旁邊。

“老板,你什麽時候搬到市委東大院去?”曹建興來到潘寶山辦公室,把自來水公司成本賬目交給他後隨口問道,“住這裏有點不方便吧。”

“歐曉翔正在安排。”潘寶山邊翻開賬目材料邊道,“其實也無所謂,住這裏也挺方便,反正家屬也不過來。”

“辦公室呢,有沒有解決?”曹建興又問。

“嗬嗬,臨時的解決了,就在隔壁。”潘寶山說完,便埋下頭看賬目材料。

曹建興知道此時不宜再多說,便道:“老板,那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再過來。”

“嗯,好。”潘寶山抬起頭笑道,“你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還有,記得跟魷魚他們說一下,就定在明天晚上,我們小聚一下,老地方。”

曹建興爽亮地答應著走了,潘寶山重有埋下頭仔細研究起來。潘寶山知道,這份成本賬目清單,明天到自來水公司調研時肯定也會看到,所以必須花點功夫吃透。

把準備工作做到前頭永遠是正確的。

第二天上午九點,潘寶山出發前往自來水公司。隨同的人不多,市裏的隻要求關放鳴跟著,目的是要他做好宣傳工作,至於分管財政、物價、供電、自來水的副市長,直接說明不帶。條口上的倒有幾個,但還是昨天通氣會上的人頭。

九點二十分,一行人來到了市自來水公司。

自來水黨委書記出差在外,在家主迎的隻好是莊文彥,作為總經理,倒也合適,而且這在潘寶山看來,恰好對口、對頭。

做事得有點模樣,潘寶山也不例外,先是在莊文彥的引導下,利用半個多小時時間,參觀了市區的兩個取水口以及自來水處理的工藝程序,然後才到公司會議室座談。

進了會議室,之前微笑可親的潘寶山,神色開始冷凝下來。

“剛才看到了自來水公司生產的場景,我很欣慰,也很放心,因為我們鬆陽可以喝上安全的自來水。”潘寶山先是肯定,爾後便開始直指問題所在,“但是,在價格問題上,我不欣慰,更別談放心了,這一塊九毛錢的水價,到底裏麵有多少虛頭?”

“潘書記,感謝你對我們自來水的肯定,一直以來,我們始終秉承水質安全達標這一理念,堅持把優質的自來水送達千家萬戶為己任。”莊文彥道,“但是,你說水價有虛高的成分,我並不認同。”

莊文彥說著,對旁邊的工作人員一個示意。馬上,一本自來水成本賬目明細呈了上來。

“潘書記,去年的成本賬目明細都在這裏,都是向物價局提供備案的,每一項都真實合理。”莊文彥邊說邊站起來,拿著明細走到潘寶山旁邊,“潘書記請過目。”

這一舉動出乎在場的很多人意料,像這種成本明細,就是專業人士在乍一接觸後,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拿給潘寶山,不純粹是做樣子麽?當然,關放鳴和李開來他們是暗自發笑的。

但是,沒過兩分鍾,這笑容就有點僵硬。因為潘寶山接過明細看了一分多鍾,開始和莊文淵對話。

“莊總,你們自來水成本定價的情況,我有所了解。”潘寶山把眼睛從成本賬目清單上移開,對莊文彥道:“你再說說,看跟我掌握的情況出入有多大。”

莊文彥聽到這裏,微微一笑,道:“我們自來水公司目前的主營在城市市區,供水成本包括多個方麵,具體說有加工製水、輸送成本、間雜費用以及新增加的成本四個部分。其中,因為鬆陽的實際水源條件,加工製水的成本一直居高不下,期間工藝的不斷完善、改進,還有一些設備的更新……”

“嗯嗯,這個我知道,製水的成本這一項確實投入比較大,我是從鬆陽出來的,當然知道些情況。”潘寶山微閉著眼點著頭,打斷了莊文彥的話,爾後睜開眼伸手點點賬目清單,對莊文彥道:“賬麵上反映出來的是將近三千萬,這個應該比較合理,你就不用多說了,再接著講第二項輸送成本吧。”

莊文彥被打了茬,而且看潘寶山氣勢穩健,當下就有點心慌,於是眼神開始躲閃,但表情是認真而鎮定的:“輸送成本就是把淨水送到用戶這一過程所發生的成本。”

“莊總解說的很具體啊,我看一些太過專業、太過枝節的東西就不用說了,我隻關心價格。”潘寶山再次打斷莊文彥,又抬手一指賬目明細,“這一項的成本比製水的要高點,三千多萬了。”

“是的潘書記。”莊文彥慌張的神色已經透了出來。

“我幫你說兩句吧。”潘寶山故意盯著莊文彥看了兩眼,說道:“第三項間雜費,應該是你們公司在管理、銷售、工資方麵的支出吧。”

“是的,一年下來估計要有五千多萬。”莊文彥眼睛眨巴著,向關放鳴和李開來望了望。

關放鳴假裝沒看到,低頭撮了撮鼻梁上的眼鏡。李開來沒躲避莊文彥的目光,但他的眼裏有的也隻是驚訝,他沒想到潘寶山說起來絲毫不走輒。

“兩項各三千萬的,一項五千多萬的,這麽說來第四項新增成本應該是大頭了。”潘寶山繼續發話,“這新增成本,是不是指那些引水工程以及水廠、取水口等工程建設改造方麵的支出?”

“對,潘書記說的沒錯,那部分大概有八千多萬。”莊文彥咽了口唾沫,潤滑一下有點發幹的嗓子眼,接著說道:“這四項加起來,剛好是兩億多一點點,跟去年收取的水費差不多,可以說,除去正常的成本開支,公司幾乎沒有什麽盈餘,所以,在維持現有每噸一塊九的水價情況下,隻是可以維持運營,並不存在什麽虛頭。”

“嗬嗬。”潘寶山聽後笑了起來,“莊總經理,你們自來水的成本賬目明細年年都有變化,但總體賬務數字是平穩的,所以,我隻就你報過來的去年情況說一說。”

“潘書記你請講。”莊文彥邊回答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了筆,假裝要做記錄。

潘寶山不管莊文彥做什麽樣子,隻是講自己的,道:“去年,鬆陽成功實施了南水引調工程,另外還修建、新建了兩個水廠和取水點,花錢確實不少,但是,其中財政撥款兩千萬用於引水工程,有沒有這種情況?”潘寶山說著,望向崔奮為。

崔奮為心裏一個驚厥,他不知道潘寶山竟然還從這方麵下手了解,確實是那麽個情況,“是的,財政上劃撥了兩千萬。”

“莊總,那問題就出來了啊。”潘寶山轉問莊文彥,“按照成本預算法,那筆錢應該是不能計入成本的,可從清單顯示的數據來看,已然算了新增成本當中,是不是?”潘寶山重重地點著賬目清單,“這是相當於是讓公眾二次買單了。”

說到這裏,潘寶山又看向了李開來,“李局長,你們物價局在監審的時候,難道沒有發現?”

“還,還有這事?”李開來被潘寶山當場發問,有點架不住。

“恐怕還不止呢!”潘寶山說著眼睛一瞪,“那隻是南水引調工程,另外在修建、新建水廠和取水點等綜合設施建設上,如果認起真來核算,實際的成本跟賬目上所反映出來的,是不是能相差到四千萬?”

潘寶山問得很有底氣,因為在鐵紅鋼給的材料上說得很清楚。

李開來算是徹底傻眼了,潘寶山說得沒錯,當初審核的時候確實有那麽個發現,但因為有市裏的人過來說話,後來就模糊掉了。可是,他潘寶山怎麽會知道得那麽清楚?

同樣張口結舌的還有崔怡梅,她萬萬沒想到潘寶山能揭出這樣的老底,太出乎意料。

不過,事情還遠沒有結束,潘寶山還在繼續發難,他又對準了莊文彥。

“還有一點要說一下,在淨水輸送到戶的過程中,管網的跑冒滴漏率,你們自來水公司自報的和監審部門核實的,到底有沒有差距?雖然表麵上幾乎一致,但據我了解,應該起碼差兩個百分點。這兩個百分點可不是小數目,算一下,在輸送成本中又能有幾百萬擠了出來,去年就是這種情況。而根據可靠的說法,在前幾年的時間裏,有的年份不止是兩個百分點,在差額上最多的都達到一千萬之多!”潘寶山越說聲調越高。

莊文彥和李開來,在這幾乎是嗬責的話語之下形骸不斷萎縮,肩膀下塌、脖子變軟、臉幾乎與桌麵平行。

這一下,場麵上的氛圍算是繃緊到了極點,除了關放鳴一夥,大家幾乎都用崇拜的目光注視著潘寶山,尤其是媒體,說實話,他們對鬆陽的水電價格早已看不下去了,但礙於輿論鉗製,幾年來始終都是憤而不發其言。現在,新任市委書記一到,就拿水電價開刀,真是大快人心!他們希望潘寶山繼續發威,把解氣解恨的事給做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