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杖刑醫女?六字瞬間闖入了李言旭的腦海之中。

嵐蕭宮正殿的前麵,自是有一片寬敞的院子。除了那零落有致的棵棵大樹之外,路邊更有無數已經盛開了的盆栽。皇貴妃娘娘受寵,內務府的太監自然得格外殷勤地伺候著。每隔一日,自是會將剛開了花地盆栽送來,換走之前已經有些開敗的了,給那些個不得寵的妃子。

要入嵐蕭宮,必須要經過這一片的內院。李言旭剛從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翻身進入嵐蕭宮的內院時,就聽見一群婆子在那如此這般地嘲弄著院中一個正在掃地的婆子。

話說,當初老嬤嬤接到淑太妃娘娘要召見她的旨意時,自然是喜不自禁的。那些個與她一起的老宮女們,也左一句恭喜,右一句恭喜地在她耳邊念著。這人那,隻要有人一捧,那些個隱藏在深處的劣根也就出來了。老嬤嬤頓時有些飄飄然,覺得隻要做好了淑太妃娘娘吩咐的這差事,日後自然也就不用繼續在這鬼地方掃地了。

當時她離開之時,也算不上什麽趾高氣昂。可剛回來,見到這群一起內院伺候著的老宮女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副嘴臉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得罪她們了。

老嬤嬤邊掃著地,邊默默地擦著眼淚。也不知是為了自己的不爭氣,浪費了一個往上爬地機會,還是因為委屈。嵐蕭宮的主子不在,那群老宮女就明目張膽地合起夥來欺負她一人,就是有口,她也說不清這理。

突然,旁邊衝出來一個年僅十五歲左右的小丫頭,一臉怒氣衝衝的樣子,左手插在腰上,右手指著那一群磕著瓜子的老宮女喊道:“你們這群不要臉的,想當初我娘被淑太妃娘娘召去的時候,你們都趕著上前巴結著。我娘可有看不起你們的意思?現在我娘不過是回來繼續在內院幹活,你們就這樣欺負她,小心我拚了命不要,告到娘娘麵前去,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有什麽好果子吃!”

“怎麽著了?我們這是做了什麽了?小丫頭這麽大的脾氣,給誰看呀!”那群老宮女裏,走出一個似是領頭的人,遠遠地衝著小樂子喊道。說完,那宮女又衝著那已經停下掃地的老嬤嬤說道:“這可是宮裏,還以為是你們那荒郊野外的破村子呢?你家的閨女樂兒,可一點教養都沒有!”

那個被稱作樂兒的小丫頭頓時火冒三丈,幾步上前,奪過老嬤嬤手中的大掃帚,極為潑辣地朝著那一群人揮去:“既然你都說了我沒教養,我就沒教養給你瞧瞧!”一邊揮著還一邊喊著:“叫你們欺負我娘,叫你們欺負我娘……”

“孩子,別打了,別打了……”老嬤嬤麵上的淚流得更快了些,追著樂兒,想要將她拉住。

樂兒見那一群老宮女躲著躲著,都離開了內院,朝著地上狠狠地呸了一聲之後,將大掃帚重重地仍在了地上,回頭拉住老嬤嬤的手,說道:“娘,她們就是一群喜歡踩低的婆子,你就是太好說話了,否則她們也不至於敢這樣欺負你。”

“哎,都隻能怪你娘我不中用,淑太妃娘娘親自吩咐了我去辦事,卻沒能入了娘娘的眼,最後還是回了這內院打掃。”老嬤嬤搖著頭說道。

樂兒扶著老嬤嬤在旁邊的石亭之中坐下,說道:“娘,不是做女兒的說你,有些時候,你不強硬一些,就得受別人的氣。要不是你太過忍讓,也不至於爹爹一死,就被叔叔伯伯們搶去了全部的家產,還將我們賣給了內務府的太監,送進宮來做宮女。”

“哎,都是為娘的錯,苦了你五歲就呆在這宮裏受苦。”說起往事,老嬤嬤更是眼淚直落。

這老嬤嬤年輕的時候,就被丈夫家買了作童養媳養著。雖說是要做許多的活,可嫁作人妻之後,丈夫與她還算是恩愛。丈夫做做農活,她做做針線,小日子倒過得還行,唯一的遺憾就是她肚子一直都不見動靜。

有一天,她還在家裏做著針線,突然本應該去城裏買種苗的丈夫被同村的人給送了回來。全身上下都是血,聽說是被強盜給搶了全身的家當。請了鎮上的大夫,卻也隻保住了一命。就在伺候了臥床的丈夫一個月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有了將近兩個月的身孕。這一消息,總算是為這個家裏添了一些喜氣。

丈夫的命,每日都是用補藥吊著,雖說是家裏有些存銀,可五年一過,丈夫還是死了。沒過多久,家裏的親叔伯們,就上門來了。硬說樂兒不是他們家的種,是她與外麵的野男人的,硬是要將她們母女兩個趕出村子。

就在她們無家可歸的時候,有一個遠房的表叔突然出現,說是要給她們兩個介紹個幹活的地方,還可以住在那裏。雪中送炭,老嬤嬤自然感恩戴德地抱著年僅五歲的樂兒去了。可誰知,竟是讓那表叔賣進了內務府之中。

“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想到辦法,到皇貴妃娘娘跟前伺候,成為淺、語姑姑那樣的大宮女,到時候,就沒有人敢欺負我們母女了!”樂兒一臉堅毅地看著老嬤嬤說道。

“傻孩子,哪有那麽容易。那淺語二人,是皇貴妃娘娘從家裏帶進宮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你又如何能與她們平起平坐?”老嬤嬤無奈地一笑,摸著樂兒仍舊稚嫩卻有著大人一般神色的臉龐說道。

“大夥都在說,皇貴妃娘娘待那位新進宮的醫女特別好,比淺語兩位姑姑還要好。她能得了娘娘的如此親睞,為何我就不行?”樂兒不服氣地說道。

“你是沒有瞧見,皇後將那醫女的臀部打的……”老嬤嬤親手上的藥,那傷口自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她都不忍再說下去,開口囑咐樂兒道:“你還是在小廚房裏呆著吧,好歹不會餓著,若是真呆在了哪位娘娘的身邊,隨時都有可能將小命給送了。”

“不,我一定要出人頭地,我一定要讓那些看不起咱們的人,日後都看著咱們的臉色行事。不然娘和我,還會被人欺負。”樂兒決不妥協地說道。小時候,娘與她已經受盡了苦楚;現在,她長大了,她一定要讓娘與她過好日子!

“你這孩子,莫要這樣強扭,聽話……”老嬤嬤語重心長地說道。

隻是她話還未說完,樂兒已經離開了石亭之中,邊跑邊說道:“我去瞧瞧那位醫女,說不定她願意幫我跟皇貴妃娘娘說說,讓我近身伺候著。再不行,我去伺候她,別人看在她的麵子上,也不敢虧待了娘!”

老嬤嬤看著樂兒遠去的背影,歎了一口氣,走出了石亭,撿起地上的大掃帚,繼續打掃了起來。

落葉還有無數,人生多有漂泊。今日不知明日事,各人命數皆天定。

李言旭隱在陰暗的角落之中,靜靜地聽著這母女二人的對話,想從中知曉小若到底在嵐蕭宮的何處。畢竟這嵐蕭宮是皇貴妃的住所,任何的侍衛,都是不允許接近的,除非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誰知,上天助他,那個叫樂兒的小丫頭竟然要去小若的住所,李言旭心中一喜,連忙提起飛身跟上。腳下步伐雖是飛快,隻是踏在枯樹枝上卻無半點聲響。

“笑兒妹妹,可在?”樂兒靠近小若所在的單間,輕聲地喊道。

樂兒不敢直接登堂入屋,那些個得寵的宮女大大小小都總有些脾氣,就怕她還沒說什麽,就被那醫女哄了出來,那她不就什麽都落空了嗎?今日午膳之後,那伺候小若的笑兒到廚房取鹽水之時,曾與她說上了幾句話,起碼混了個眼熟。她們年紀相差不大,就說她是來尋那笑兒的,倒也有這理。

輕聲呼喚了幾聲,笑兒從旁走了出來,笑著說道:“原來是你,你怎麽來了?”

樂兒幾步迎了上去,笑著拉著笑兒的手,說道:“還不到晚膳的時辰,嵐蕭宮的廚房裏沒有什麽活,我這不是偷個懶,來尋你說說話麽?”說完,樂兒瞧了一眼緊閉著的房門,指了指,壓低了聲音說道:“那醫女姑姑還沒醒嗎?”

“恩,姑姑痛暈了過去,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你瞧,”笑兒舉起自己手中的蒲扇說道:“我這不是在替姑姑煎著藥呢嘛,等下說不定醒了就能喝上。”

“我都聽我娘說了,皇後娘娘可真狠。幸虧咱們沒有被指到她身邊伺候,否則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誰害的。”樂兒點了點頭,小聲地與笑兒抱怨著說道。

笑兒看了看左右無人,這才拉著樂兒說道:“你從小就在宮裏,怎麽嘴上還是沒有個把門的?若是讓誰聽了去,還不把自己小命給送了?!”

樂兒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說道:“我這不是就跟笑兒妹妹說說嘛,哪敢到別地亂說去?你剛不是說在煎藥嗎?你剛入宮,肯定不懂如何掌握火候。我在小廚房呆得久了,最會的就是這個。走,我替你瞧瞧去……”說著,兩人朝著笑兒剛出來的屋後走去。

李言旭躲在一旁,眼見著兩人手挽手地離開了,這才在小若所住的單間前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