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兒瞪大著雙眼,臉頰也因為怒氣而顯得鼓鼓的樣子。她在嵐蕭宮裏的時候,哪裏有人敢如此對她?可芳嬤嬤有一句話說對了,這裏是鳳朝宮,就算她想鬧騰,隻怕皇貴妃娘娘此時也不會開口保下她。

也不知最近她家主子是怎麽了,從前她們怎麽橫著走,主子都隻會說句好,說那是給她掙臉麵;可自從皇上說要將皇子寄養在皇後名下之後,主子就開始有些委曲求全的樣子,連帶著還讓她們這群身邊伺候的,時時謹言慎行。

無論是進宮之前,還是進宮之後,她家主子何時這般小心翼翼過?按理說,遇上了這樣的事,主子更應該據理力爭才是,怎麽突然就開始伏低做小了呢?這可一點都不像她家主子!

哎,她不過是伺候主子的奴婢,主子都那樣了,她還能如何?語兒恨恨地咬住了貝齒,放下指著芳嬤嬤的那隻手,甩袖說道:“我是奉了皇貴妃娘娘的吩咐來的,娘娘就是讓我問你一聲,可否讓那位叫樂兒的姑娘與墨香同住一個房間,也好方便照顧皇貴妃娘娘。”明顯地氣短了半截,語兒心裏說不出的一種窩火。

芳嬤嬤見語兒這樣說話,倒也沒有追打落水狗的意思,而是有些看不透地從上之下看了語兒一遍,說道:“本來這樣的事,隻用告知我一聲就好。可畢竟是嵐蕭宮的宮女,如何安排,還是待我向皇後娘娘請示一番較為妥當。”

說完,芳嬤嬤徑直朝著書房走去。語兒想著既是要問過皇後娘娘的意思,合該她也要進去,遂,跟在了芳嬤嬤的身後。可誰知,芳嬤嬤剛進書房,就順手將書房的大門關上。那厚重的木門,頓時與後頭的語兒來了一個親密的接觸。

頓時,旁邊守門的那幾個太監宮女都忍不住地笑出了聲來。語兒顧不上叫疼,回頭衝著那幾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摸著自個還算挺地鼻子,又痛又氣。她以後可是要伺候皇上的人,若是毀了這張臉,她可還要怎麽活?不要被她抓到機會,否則她定要讓這老東西嚐嚐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何人在門外?如此不懂規矩!”蔣如月皺著眉頭,看著剛進門來的芳嬤嬤,厲聲問道。

“回皇後娘娘的話,是皇貴妃娘娘身邊的貼身大宮女語兒。”芳嬤嬤躬身低頭回道。

“她?怎麽,又想出什麽幺蛾子來了?本宮還想說呢,怎麽這麽幾日如此消停,怎麽瞧也不是個安分的主!說吧,那小賤人又想做什麽了?”蔣如月冷哼了一聲,說道。

“回皇後娘娘的話,是關於剛才那個名叫樂兒的宮女的事。皇貴妃娘娘想讓她住在鳳朝宮裏,以免兩邊跑,誤了差事。也不知怎麽的,就得知墨香所住的那個雙人間還有個空位,所以讓語兒過來問奴婢可否如此。”皇後能小賤人得喚皇貴妃娘娘,可她畢竟隻是個奴婢,自是知道自己的本分,萬萬不敢出言詆毀了皇貴妃娘娘。

“好大的膽子!”蔣如月突然右手狠狠地拍在了鳳案之上,說道:“那個小賤人占了本宮的寢宮與鳳塌不說,現在還要讓一個小小的宮女,住進鳳朝宮來。她的眼裏,還有沒有尊卑,有沒有一點廉恥之心?!”

蔣如月怒極,桌上的茶盞也隨著振動耳打翻在鳳案之上,杯中的茶水,頓時順著邊兒滴在了青石磚上。

“娘娘息怒,奴婢覺得,此事或許不像娘娘所想得那般簡單。”芳嬤嬤幾步上前,扶正了翻倒了的茶盞,掏出袖帶之中的帕子,邊擦拭邊說道。

芳嬤嬤如此一說,蔣如月頓時平靜了下來。那滴水的聲音滴在她的心頭之上,猶如一汪最是純淨的水,漸漸地洗去了她心中所有的怒火。

蔣如月突然想起剛才跪在自己腳下的那個小宮女,眉頭開始微皺了起來。念及謝丹娘雙眼之中一閃而過的精光,與那有些詭異的笑容,蔣如月忽然有些覺得,芳嬤嬤所言,未必沒有她的道理。

“你覺得,那個小賤人,想做什麽?”蔣如月百思不得其解,遂,看向恭敬有禮地站在一旁的芳嬤嬤問道。

“回皇後娘娘的話,奴婢愚鈍,隻是覺得此事有些蹊蹺。皇貴妃娘娘如今看那醫女頗為入眼,可她也還是每日來回於嵐蕭宮與鳳朝宮之間。而這突如其來的名為樂兒的小宮女,就算再得用,為何皇貴妃娘娘就隻為她一人向皇後娘娘開口請求呢?其中的懸疑,隻怕還有一些奴婢未曾想到的地方。”芳嬤嬤雖自稱愚鈍,可句句都將每一處的重點圈點出來。

芳嬤嬤隻是覺得,重重疑惑,就在那突然出現的小宮女樂兒的身上能夠得到解答。皇貴妃娘娘讓她留宿在鳳朝宮中,意欲何為,恐怕是一個圈套。

主仆二人心中所想,卻是不謀而合。芳嬤嬤的話,加重了蔣如月心中的疑惑:“你可知,那名為樂兒的小宮女,有何特別之處?”

“回皇後娘娘的話,娘娘自寢宮回來之後,奴婢就已經打聽過了。這個樂兒從小與其母被賣入宮中,為人還算機敏,頗得一些管事的青睞,之前也是在嵐蕭宮之中的小廚房裏做事。”芳嬤嬤將自己所聞如數說出。

蔣如月微微眯上了眼睛,看著芳嬤嬤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那個小宮女,還有一個母親在宮中?”

“回皇後娘娘的話,正是如此。其母是嵐蕭宮中打掃院子的粗使婆子,淑太妃曾經想將她收為己用。奈何此人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見了主子,連回個事都有些語無倫次,遂淑太妃才收了那心思。”芳嬤嬤回道。

“也難為如此的母親,竟是生了一個還算機敏的女兒。”蔣如月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瞧著這個樂兒沒什麽*,可處處疑點都在她的身上。既然她與她娘同在宮中,那自是最好辦不過了。”蔣如月看著芳嬤嬤如是說道。

那“最好辦不過”五字,是如何辦,芳嬤嬤哪裏還有不曉得的?遂,芳嬤嬤開口回道:“奴婢知道了。”

“此時仍舊雲霧重重,既然看不清楚,你暫時隻需在一旁瞧著就好。”蔣如月頓了頓,繼續說道:“壞事,自然都是在晚上做的。那小賤人想讓人住進鳳朝宮內,弄出些幺蛾子來,本宮偏偏就不允她所求,看那小宮女還能如何下手!”

“回皇後娘娘的話,奴婢覺得此事不妥。”芳嬤嬤福了福身子,微微抬頭,看向鳳案,提醒著說道。

“有何不妥?難不成本宮還要允了她的?等人進了鳳朝宮,就怕盯的人一時失了手,那該如何是好?”防賊,總會有失手的時候。隻有徹底斷了賊的念想,哪裏有日日防著賊的道理?

“娘娘所想,自是有道理的。隻是那小宮女,是為皇貴妃娘娘每次煎製安胎藥與補藥的。皇貴妃娘娘開口想讓她在鳳朝宮中住下,必然會猜到皇後娘娘必定大怒,然後駁回了她的請求,此為其一;其二,此時皇後娘娘不允,皇貴妃娘娘自可在皇上麵前哭訴一番,詆毀皇後娘娘。到了那時,娘娘覺得,皇上為了其腹中的皇子,會如何做?”芳嬤嬤沉吟了半響,才一一向蔣如月道來。

“皇上為了皇長子,必定允了那小賤人的請求。”蔣如月恨恨地說道。

自從謝丹娘有了皇子,雖說皇上已經開口寄養在她的名下,可皇上心存愧疚,為了補償那個小賤人,凡事隻要小賤人開口,皇上都一一照辦,她就是想說什麽,也都隻能堵在喉嚨口。

“皇上都允了,皇貴妃娘娘想將那小宮女安插在何處,娘娘您還能夠再說什麽嗎?與其讓她擅作主張,娘娘不如就順水推舟,就讓那小宮女與墨香住在一處,吩咐墨香好好盯著她就是了。皇上那裏,也隻會覺得皇後娘娘您胸襟寬廣,有容乃大。”芳嬤嬤沉聲說道。

“哼,差點中了她的計!那小賤人應該想不出這樣的法子來,必定是她身邊的啞女給她出的主意!讓人好好盯著那個叫樂兒的宮女,本宮不但要讓她們的謀算失敗,還要讓她們有苦說不出來!”蔣如月咬牙切齒地說道。

望著鳳案上的那本經書,想起家書中的八字,隻是蔣如月的心境,已無法再次平靜下來。本以為不過是謝丹娘用來惡心她的法子,卻不知芳嬤嬤竟是將此事想得如此通透。也幸虧有了芳嬤嬤的提醒,否則她險些就栽進了她們的圈套之中。身邊盡是如此居心叵測之人,就算她想平平靜靜過日子,可她們肯放過她嗎?

“就照你所說的去辦吧!隻是別忘了派人盯住那個叫樂兒的小宮女,還有她娘。讓守在啞女身邊的人給本宮仔細著點,若是漏聽漏記了什麽,別怪本宮狠心扒了他們的皮!”說完,蔣如月揮了揮手,示意芳嬤嬤退下。

“是,奴婢知道了。”說著,芳嬤嬤自是出門,告知語兒此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