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小若出了嵐蕭宮的寢宮,便一路朝著宮殿後麵某處荒廢已久的後花園而去。
走過了那雕花描金,處處彰顯華貴的亭台樓閣,越往後走,那已經落敗了許久的後花園便顯在了眼前。雖說此處常年無人打理,荒草也已經長得沒過了膝蓋。隻是往日那精致的小橋流水,卻還是能夠依稀可見。
越往深處走去,果然瞧見有兩個麵生地婆子站在門口四處張望著,神色頗為緊張。據說這後花園裏埋了許多低賤宮女太監的屍體,因為地處偏僻,所以往日裏並沒有人願意到此處來。所以這兩個婆子必定是淑太妃安排的。
果不其然,小若不認得她們,可她們卻認得小若。隻是還遠遠的,瞧著並不真切,兩個婆子卻一見到小若的身影,便招手示意,然後其中一個小跑著迎了上來。
“醫女姑姑平日裏在皇貴妃娘娘身邊伺候,想必是不認得奴婢的。”見小若並不開口,臉上也頗有些遲疑的樣子,那婆子當即笑著自報家門:“奴婢是淑太妃娘娘宮裏伺候的,醫女姑姑不認得也是自然的。奴婢奉了淑太妃娘娘的吩咐,在此處候著姑姑,帶姑姑前去與樂兒姑娘和她娘見麵。”
小若點了點頭,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雙眸之中的謹慎也漸漸鬆了下來:“那就有勞了。”不是她想太多,而是這宮裏,容不得她不想得多了。
“哪裏的話,姑姑這就跟奴婢去吧?”婆子低身笑著問了聲,見小若提步朝前走去,這才越過她小半步,領著路。
“我初來嵐蕭宮之時,多虧了樂兒與她娘的照料,才能留下性命,伺候在皇貴妃娘娘身邊。”小若有意無意地說了這麽一句,突然話題一轉,說道:“也不知淑太妃娘娘可有交代你接下來地事情?”
“姑姑抬舉了。奴婢隻是淑太妃娘娘宮外打掃的婆子,娘娘隻吩咐奴婢們二人將樂兒與她娘帶出來與姑姑相見,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此時已經走近門口了,那原本站在此處的婆子見小若與另外一個婆子走近了,連忙幾步上前湊了過來,接過了小若的話笑著答道。
小若暗裏細細地看了兩人的神色,並沒有什麽特別的,顯然與她們所說一般,淑太妃隻吩咐了她們兩人“接人”,然後在此處“等人”。
小若倒也不是怕這兩人想做什麽,畢竟她身上還帶著昨日夜探冷宮的迷藥,兩個不會武功的婆子還不足以讓她放在眼裏。隻是她一直想不通,淑太妃是準備如何將樂兒母女送出皇宮的?又準備如何在藍士康麵前交代?
兩個婆子領著小若過了那月亮門,一路往北走,就在荒草更盛之處瞧見了一駕馬車。青色粗布帷幔罩著前後,一匹老馬此時正低著頭歡快地啃著它的午飯。不起眼,如同那些負責宮中采買的太監出宮時一般的馬車。
見到了地方,其中一個婆子上前撩開了車簾,朝著裏麵說了幾句,小若便瞧見樂兒娘先出了馬車,神色有些緊張,擔憂,更多的是激動。接著,便是一臉複雜的樂兒也出了馬車。
兩人落地之後,樂兒就那樣低著頭站在原地不動,倒是樂兒娘快步走到了小若的跟前,雙膝下跪,雙眼含淚,頗為鄭重地磕了個頭,說道:“多謝姑姑的救命之恩,奴婢來世必定結草銜環,以報姑姑今日之恩。”
“嬤嬤快快起來。”小若伸手將樂兒娘扶了起來,她心中本就有所愧疚,眼見樂兒娘如此行事,更是讓她心中不安了:“要不是當日有你幫著清理傷口,又有著樂兒煎藥照顧,今日也不會有我這個人了。”
樂兒娘擦了擦淚,見樂兒還沒有過來,轉身便將她強拉了過來,嘴裏責罵著說道:“當初我就讓你好好在醫女姑姑身邊伺候著,莫要朝秦暮楚。你可好,三心二意地伺候主子,不安分也就罷了,竟還攪入了如此是非之中。若非姑姑還記著往日的情分,你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的!”
樂兒被她娘一拉,腳下一個啷當,險些跌倒。站直身子之後,又被催促著走到了小若的跟前,隻是她仍舊低著頭,雙手絞著衣角,含著淚不肯說話。
“我知道你是個聰慧的,隻是事已至此,無論你之前做了什麽,都與你以後的日子無關了。你出了宮之後,便好好地與你娘過日子,憑著你娘針線方麵的技藝,必定不會餓著了。”小若說著,便從懷中取出一隻荷包,裏麵有著一些碎銀,還有那一封放了一顆解藥的信塞到了樂兒的手中:“這些銀子你們拿著,出了宮就想辦法跟人打聽妙醫胡同。在那胡同裏有一所藥堂,跟附近的人問上一句就能找到。見到了那裏的大夫,你便將這封信教給他,他看了自會收留你們。”
樂兒看著手裏的荷包和信,想到小若不但救了她,還求了主子送她和她娘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此刻更是細心安排好她們出宮之後的去處,心中不由得一酸,本含在眼眶之中的淚也頓時落了下來。
抬眼看向小若,樂兒有些哽咽著說道:“姑姑,奴婢知道錯了。”說著,提袖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奴婢不該見皇貴妃娘娘落勢,便三心二意想著到皇後娘娘身邊。可就算如此,奴婢真的沒有在皇貴妃娘娘的安胎藥裏下丹參啊!奴婢真的是被冤枉的啊,姑姑,你信奴婢啊!”
樂兒自己自然才是最清楚她到底有沒有在安胎藥裏放丹參的。可偏偏無論她怎麽說,都沒有人相信她。就算她今日見了娘,與娘哭訴,平日裏極疼她的娘也不肯信她。
她知道,定是有人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在皇貴妃娘娘的安胎藥裏放了丹參,嫁禍給她的。想起在鳳朝宮裏姑姑指責她時,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悲痛,樂兒就想著定要讓這位“善心”姑姑相信,這般害人之事不是她做的。
可樂兒不知,她眼中這“善心”的姑姑,就偏偏是那個往安胎藥中放丹參陷害她的惡人。
小若雙眸之中一閃而過的愧疚,是她害了她們母女,現在被害的人卻對她這個陷害她們的人感恩戴德。雖說剛開始是想將送她們母女出宮作為報酬,可這幾日經曆九死一生,本就不應該讓她們母女承受的。
小若伸手搭在了樂兒的肩膀之上,輕輕搖了搖她的身子,說道:“無論你做了什麽,還是沒做什麽;無論我信你,還是不信你,出宮了,你便不再是宮女樂兒。宮裏所發生的一切,你都要把它忘了,一輩子都不要去記起。隻是你要記得,老天賜給你的聰慧,是讓你保護你和你娘過上好日子,而非讓你娘日日活在擔驚受怕之中的。”
樂兒是個聰慧的女子,隻要不再豔羨那權力頂端,那榮華富貴,出宮之後,必定能好好活著,尋一個如意郎君,過正常女子該過的日子。
樂兒一個勁地擦著眼淚,“嗚嗚”地哭了起來。她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小女孩罷了,聽到藍士康要將她處死,她害怕過;一個人被關了起來等死,她害怕過;想起她娘可能會被她連累,她也害怕過。
也許正如小若所安排的,出了宮,忘了宮裏的一切,才是她和她娘這輩子最好的出路。
“醫女姑姑,皇上派來的人還在嵐蕭宮裏等著呢,淑太妃吩咐了,要快些將她們送出皇宮才是。”兩個守在旁邊的婆子耐心地等了一陣子,見小若話說地差不多了,這才開口提醒道。
小若點了點頭,仔細地說了一番妙醫胡同大概在什麽方位,坐堂的大夫義楚長得什麽模樣,這才催促著樂兒和她娘上了馬車。見兩個婆子駕著馬車出了後花園,小若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愧疚的情緒,整了整衣衫,便也朝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話說另外一邊,禁衛軍的一個小統領領著手下的兩個人,有些受寵若驚地在嵐蕭宮的大殿之中喝著茶,嚐著糕點。隻是等了許久,差點就將嵐蕭宮大殿瞧穿了,都沒有等待能說得上話的管事來見他們,別提什麽淑太妃娘娘了。
他們得了皇上的口諭,不過是來拿一個差點害皇貴妃娘娘流產的宮女,本該是一件輕鬆不過的事。誰知,淑太妃娘娘竟開口讓人將他們安置在此處,吩咐了好吃好喝的供這,又久久不出來相見,小統領實在是想不通這是為的哪般。
莫非是因為皇貴妃娘娘恨極了那宮女,所以命人狠狠地上了刑,現在弄得半死不活了,需要好好醫治一番,所以這才拖延了許久的功夫?無人理會,小統領自然是隻能幹坐著,天馬行空地想著。
“淑太妃娘娘駕到!”門口守門的小太監朝著內裏高聲喊道。
小統領立刻起身,帶著兩個手下幾步上前,跪倒在地,說道:“淑太妃娘娘金安。”
終於主子出來搭理他了。這茶雖不錯,可若是他再這麽喝下去,隻怕肚子裏的這泡尿,該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