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看著張彥瑾,很是小心, 不過臉上還是露出一些蒼涼之色:“以前戰亂, 家中沒有了人, 自己在家不如在軍中,而且早就已經習慣了。”

“你們都是這樣?”張彥瑾望著七八個老兵。

老兵們都紛紛點了點頭,其中有一個道:“將軍也待我們好, 知道我們無處去也是能給我們活計的,更何況我們在一起, 也好歹是個伴。”

張彥瑾心裏明白了, 這也算是軍中必有的情況了,這到底是大魏開國時期, 不是後世聞名已久的女帝時期, 這時候剛剛結束亂世也不過十幾年,人口哪裏有女帝時期多, 老兵留在軍營, 一來是真的照顧,二來, 隻怕是軍中人手還是真的少。

這裏是輜重營, 當然和正規軍營不能相提並論。所以, 將老兵們安排在這裏也算合理!

想到老兵們的活計,張彥瑾心中猛然一動,馬蹄經常受傷, 每年軍中折損不少馬匹, 若是他製作出了馬蹄鐵, 一大部分馬匹就不會因此被消耗,可以給皇上省下一大筆銀子。

若是他開始製作了,這些在輜重後營裏生活了許多年的老兵們大可以幫忙製作。

周齊燁讓所有人孤立他,就是想讓他無事可做,然後給眾人留下他隻會吃喝玩樂,甚至不顧場合的印象,他偏偏就不讓周齊燁如願!

這時,恰逢監軍過來讓那幾位老兵去幹活,張彥瑾便離開了。他知道這幾位老兵都是曾經戰場上下來的,雖說現在居住條件不算好,可那些監軍們也不敢像訓斥其他士兵一樣訓斥他們。

張彥瑾來到周齊燁的大營外,又被門口的士兵用手攔住了去路。

“讓他進來罷。”難得的是,這一次周齊燁居然開口讓張彥瑾進去。

張彥瑾也不客氣,掃了那兩個守衛一眼,便掀開簾子,大步走進了營帳。

周齊燁卻像是沒有聽到張彥瑾的腳步聲一般,隻是低頭翻閱著公函。

張彥瑾知道這是周齊燁在故意拿捏架子,他便靜靜地站在營帳中央,打量著營帳。

他發現周齊燁的營帳看起來雖然簡單,可細微之處卻處處彰顯著周齊燁作為瑞國公之後的顯貴。

比如那案幾上放著的筆硯,這筆硯是一個淡青色的玉質壽龜,龜背上則鑲嵌著金鈿做的祥雲和飛翔的鴻雁。這壽龜遠遠望去,栩栩如生,象征著福壽永在。而龜背上的花紋和雕飾,則是鴻雁流雲的寓意。

又比如一旁低矮案幾上的酒杯,都為銀器,酒杯邊緣為波浪狀,裏麵則有花朵的紋路,如此以來小巧的酒杯猶如花朵綻放。

張彥瑾上一次進來隻顧著喝酒吃肉,竟然都沒有注意到這些,現在看到了這些金貴的物什,總算是理解了周齊燁為什麽會讓士兵在馬蹬上麵雕刻花紋了。

這些就跟小資情調一樣,都是從小在一定的環境中養成的。

周齊燁抬頭看了一眼左顧右盼的張彥瑾,淡淡一笑:“張錄事,我這屋裏可有你入眼的地方?”

“你今天找本長史有什麽事情啊?”靠在憑幾上,半闔著眼睨著張彥瑾。

張彥瑾心中不爽,周齊燁這是狗眼看人低啊!

不過他還是按捺著性子道:“我需要五斤精鐵和十匹未受傷的戰馬,還請長史大人批準。”

周齊燁身邊的監軍插嘴道:“目前軍需如此緊張,眾將士都在不分晝夜的趕工,為北征做準備,張二郎倒是好,居然在這個時候問長史要精鐵和馬匹,是想做什麽?打馬球比賽嗎?”

張彥瑾心中無語,這年頭,果然權貴多的是捧臭腳的,他麵色上倒是寵辱不驚,說道:“製作新的東西,減少行軍損失。”

這監軍直接笑了出來,他像是聽了極為可笑的笑話一般,笑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俯視著張彥瑾道:“張二少啊張二少,你不會以為你湊巧發明出了馬蹬和馬鞍贏了長史的弟弟,就無所不能了吧?”

張彥瑾還未說話,周齊燁就抬手製止住了監軍道:“好了,張錄事,這是軍需營 ,有軍法軍規,並不是在你家裏,所有的事情都要按規章法度辦事,況且軍需有限,本長史更不能將戰馬和精鐵交給你,你回去吧。”

張彥瑾眼睛微微眯了眯,他總算是明白了周齊燁今天為什麽讓他進來了,是以為他待不住了,想要聽他來求他這個軍監長史?

他望了一眼負手而立,下巴微揚的周齊燁,直接轉身走出了大營。

剛剛站在周齊燁身後的監軍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出來,他笑著道:“張二少,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日裏在軍營裏無所事事,我看你還是早些回去做你的張家二郎吧!”

張彥瑾冷冷一瞥,徑直去向馬棚牽出自己的馬匹,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這天傍晚,張彥瑾風塵仆仆地趕回了寧國公府。疾馳一路,卻依舊無法疏散他心中的鬱氣。

“二郎?”張博文先看見了下馬往府中走去的張彥瑾,見張彥瑾麵色不佳,眉頭便皺了起來:“你是不是惹出什麽事情了?”

張彥瑾一聽心中便嘀咕了起來,什麽叫他又惹事情了?

“沒有,我隻是回來取一些東西。”張彥瑾不想讓家裏擔心,避重就輕道。

“那你這一臉鬱氣,”張博文明顯鬆了口氣道:“你回來要取什麽東西?”

他和張彥瑾一起走進雕著牡丹花的遊廊上,感慨道:“雖然隻有幾日的光景,奶奶可沒少念叨你,你這次回來,可要記得去看看奶奶。”

張彥瑾心中一暖,點點頭道:“我洗漱之後,就去拜見奶奶和伯父。”

他望著身邊年少老成的張博文,琢磨了一會兒,臉上浮出一抹笑意,湊到張博文跟前道:“大哥,能不能借我五匹馬啊?”

“借馬?”張博文有些緊張地盯著張彥瑾,停下腳步道:“二郎,你實話告訴我,你今天突然趕回來,是不是惹了什麽事情?你借馬是想要做什麽?”

張彥瑾望著削瘦如竹竿的張博文,又看了看他眉心的褶皺,隻覺得張博文之所以這麽瘦,就是因為多思多慮造成的。

“大哥,我就是想要借用你的馬匹再製作一些東西而已,你不想借我就算了,居然還說我惹事。”張彥瑾佯裝生氣道。

張博文又看了看張彥瑾,這才道:“大哥不是不願意借你,隻是怕你在軍營裏惹事,這軍營可比不上家裏,我聽父親說,原來的軍監長史被調任走,由周齊燁擔任了?”

張彥瑾點了點頭,難得露出了苦惱的神色道:“大哥,我可是進了軍營第一天就被他給孤立了。”

他攤了攤手,繼續道:“這可不,今天就把我以在軍營中無所事事的理由趕了回來。”

“真是豈有此理!”淡定如張博文,知道張彥瑾被欺負後,也是氣憤不已。

他冷靜片刻道:“你莫要擔心,我一會兒就把這件事情告訴父親,商量商量看看這事情要怎麽解決。”

張彥瑾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胸有成竹道:“這種小事何必麻煩伯父?大哥,你隻要把五匹馬借給我,就等著瞧好吧。”

張博文被張彥瑾精怪的樣子整得哭笑不得,他沉思片刻後道:“五匹馬我借給你,不過你千萬莫要惹事啊。”

張彥瑾點了點頭,一口答應了下來。古代長兄如父,看來果真如此,以前那個紈絝子弟張彥瑾可沒少讓張博文操心,不然張博文神經也不會如此敏感。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洗漱更衣之後,才看到了汗津津跑回來的張修武,一照麵才知道張修武去練習馬上騎射去了。

“二哥,你可不知道,有了馬蹬和馬鞍後,我這馬上騎射準頭高多了!”張修武一把抹掉臉上的汗,扶住張彥瑾的肩膀道:“改天你有時間了,咱們一起去胡楊林場試試去?”

張彥瑾把張修武汗津津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掀下去,嫌惡道:“趕緊洗洗去。”

張修武顯然還沒有從興奮頭中緩過神來,他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這才回自己小院洗漱去了。

張彥瑾拜見過老夫人後,便去了張仲謙書房,回答了張仲謙的一係列詢問後,這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第二天一早,張博文便讓人把五匹良馬牽了過來。

張彥瑾拿到馬匹之後,並沒有打算直接回輜重營,而是拿著畫出來的半月牙型的簡筆畫,穿過縱橫的長街,來到了西市魯鐵匠的鐵匠鋪外。

隨著開市鑼聲一響,張彥瑾便走了進去。

“喲,二郎!”魯鐵匠看到張彥瑾,眼睛一亮。

“這些日子可好?”

魯鐵匠日子當然好了,他自從做了馬鐙馬鞍,名聲有了。他雖然是寧國公的仆人,但是匠戶之間也是靠名聲的,他這也算是頭一份了。